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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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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的大才子轻巧利落夺了个会试魁首,太得意,太忘形,砸了chūn风得意楼。连带一同闹事的宁怀璟也挨了家法,堂堂一个侯府的少爷,在勾栏院里撒酒疯,还成什么体统!

四人中唯有徐客秋没受责罚。

“我倒也想去祠堂里跪一跪。可惜,我认得祖宗,祖宗不认得我。”他如今也看得开,或许也是对徐家上下死了心,略略提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起。索xing趁着这个要收敛xing子的因由,越发地发奋刻苦了。日日在学堂和书房间往来,所有邀约一概回拒。

光yīn珍贵如金,偷欢本就不易,这么一来,二人私下独处的时光更显稀少。

寂静的书房里,徐客秋从书本里抬起头,对座的宁怀璟伏在桌上已经无趣得睡着了。男人的脸型酷似他征战沙场的父亲,五官却随他那位曾经艳惊天下的母亲,男生女相,不但样貌是极英俊的,人人都说,福气也该是极好的。

他连睡着时,嘴角也是往上翘着的,比起平日里在人前的张狂,少了分傲气,多了分稚嫩。其实……还真是个孩子似的人啊,什么都不cao心,什么都不担忧,大大咧咧地笑着,张扬着自己的快活。

指尖还没戳上他的脸颊,宁怀璟却醒了,张口咬住伸来的指,嘴角还是那个上扬的弧度:“这次,可不是我闹你。”

“是、是、是,是我闹你。”指尖上传来一点点疼痛一点点苏痒,徐客秋任他咬着,目光落在他睡出了红印的脸上,“噗嗤——”一声笑,“这段日子不得闲,不能……和你在一块儿了。”

他口气中带着歉疚,知道眼前小狗般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人在心底也是存着哀怨的。

宁怀璟松了口,站起身,摸摸徐客秋的头:“说什么傻话?我是想在chūn风得意楼里好好把你抱上几天几夜,可在这儿伴着你读书,完了再一起回家也挺好。”

徐客秋听得有些傻,宁怀璟摇摇头,曲起手指刮他的鼻尖:“笨!”

终于、终于,终于也能用这样的口气说他一次,小侯爷暗慡不已。

归家时路过chūn风得意楼,风韵尤存的老鸨倚在楼头千娇百媚地梳头,见了两人便娇笑着来招呼:“小侯爷呀,上来坐坐?你那间房可还给你留着呢。”一个媚眼抛过来,路人纷纷倒退三大步。

宁怀璟冲她挥挥手,一转身,带着徐客秋拐进边上的小巷里,握着手腕的掌心顺势下滑,直至十指相扣。徐客秋茫然,宁怀璟调皮地眨眨眼,握着的手不放心地紧了又紧。

huáng昏时分的小巷子里鲜少有人,小心翼翼地牵着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悠悠闲闲地走在墙根边,香甜的成熟瓜果的香味飘过墙头徘徊在鼻尖,不经意地一抬眼,还能隔着格窗隐隐约约瞧见墙内jīng致的小院,一派秋容内尚还留着三分chūn色。再回头,眉眼对上眉眼,相视一笑。红彤彤的夕阳下如此分明的一对剪影。

又过了几日,能如此温馨相处的时光更只剩下这一段huáng昏的路程。

宁怀瑄要纳妾了。

终日不事生产的宁怀璟刚好得一个学习如何办事的机会,跟着府内的几位总管里里外外忙碌,无头苍蝇一般。

宁家大少爷与大少奶奶成婚三年一无所出。眼看着另几房宗亲家里长孙、玄孙、世孙一个接一个,老侯爷从开怀到羡慕再到妒忌,明里暗里几次三番明示暗示,小夫妻两个口中应承着,白胖胖的小孙子千呼万唤却迟迟不见踪影。

老夫妻一番合计,将怀瑄与静蓉一起召到跟前:“不如……纳个妾吧。”

宁怀璟撇过头去看怀瑄,怀瑄又撇过头去看静蓉。大少奶奶面沉似水:“但凭爹娘做主。”弯腰、躬身、屈膝,似行云似流水,说不出的端庄娴雅。

老侯爷夫妻红了脸,抓过她的手来叹息:“真真叫贤良淑德,怀瑄哪儿这么大的福气。”

她依旧神色如常,婷婷袅袅站在老王妃身侧,说话的调子是一贯的悠慢,清脆动听:“儿媳心头早有一个人选,不知爹娘觉得是否妥当?”

老侯爷感动得快哭了。

宁怀璟看看身边的怀瑄,一贯举止有度的大哥神色有些不自在。又去看看那个雍容大度得快成仙的大嫂,女人此刻正是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淡扫蛾眉也楚楚动人得心惊,可是,不管她将话说得再动听,仪态做得再大方,眼里却是没有笑的。

一瞬间让宁怀璟想起昨日同客秋在街边小摊上看到的木头娃娃,也是如此jīng致,也是如此讨人喜欢,也是如此木然。

二姨奶奶也算是中的小姐,祖上也曾有中过举人进士的,父亲现下是城中学馆的夫子,家道虽中落,对女儿的教养却是极好。她自小跟着兄弟一起念书认字,知书达礼,识得进退,更兼身家清白,个xing和顺。静蓉将她领到老王妃跟前这般一说,老王妃果真赞不绝口,为怀瑄纳妾的事就如此这般定下了,日子就选在下月十五。

往后的事就要宁怀璟来忙活了,日日起得比jī还早,睡得比虫还迟。偶尔抽空往学馆中去找徐客秋一遭,徐客秋抚着他的脸感叹:“瘦了,倒是jīng神挺好,看着比从前好像有点出息了。”

这一番话赛过老王爷赏他万千珍宝,宁怀璟摸摸自己的脸,再摸摸徐客秋的:“你也瘦了。晚上又熬夜写文章?”

“从前落下了许多功课,现今想再抓紧些就已经迟了。临阵磨枪,能磨多亮就磨多亮吧。”他也是一身疲惫,靠在宁怀璟怀里懒懒翻两页书,眼中说不尽的厌倦。

宁怀璟体贴地为他揉着额角:“看厌了你还看?想抢铭旭的状元郎不成?人家指望着靠这个来娶玉飘飘的。”

“我也指望着靠这个来娶小桃啊。”徐客秋闭着眼睛也不忘同他抬杠。

宁怀璟失笑:“是啊是啊,来年我也考个状元,然后娶那个如意进门。”

说完自己也笑,把脸贴过去蹭徐客秋的颈窝。两人挤在一张圈椅里,挨挨蹭蹭的,偷偷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幸福着自己的幸福。

自始至终,大少奶奶静蓉都是静默的,仿佛推出了那个由她举荐的二姨奶奶,其他事就与她无关了。早起向公婆请安,同老王妃一起安排一家人一天的起居用度,费心安排怀瑄的衣食住行,闲时坐在房中绣花,在湖边喂鱼,有兴致时弹弹作为陪嫁跟过来的一张上好的古琴,描几笔工笔牡丹。偶尔外出,是陪老王妃上宁安寺进香。府中设有佛堂,大少奶奶还日日都要在里头颂上一段经文。

她在忠靖侯府里过得很安静,兢兢业业地做着每位大户人家的长媳该做的事,孝顺公婆,侍奉丈夫,善待小叔,不逾矩,不骄横,不任xing,三从四德,谨言慎行,宽以待人。儿媳、妻子、大嫂、少奶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楚静蓉都是完美的。

宁怀璟匆匆路过后花园,看到她站在院中赏花。秋风飒飒,百花凋落殆尽。

今年的jú花开得不好,稀稀拉拉的,有的至今还是个花苞,有的才开了几瓣就枯了。楚静蓉就站在院中央,上衣、袄裙、丝绦,从浅绿到深青,一身深深浅浅的绿,衬着脚边飘落的huáng叶和萎靡的花朵,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

宁怀璟想了想,打算悄悄退开,却已被她瞧见:“原来是小叔。”看不出悲喜的脸上这才起了些淡淡的笑意,却始终没到达眼角,又让宁怀璟想起了那些jīng致的木头娃娃。

“近来让小叔cao劳了。”她说话时总将语调拖得很长,婉转悠扬的,有些散漫,有些慵懒,也仿佛是藏着深深的倦意。

徐客秋曾经对宁怀璟说过:“为什么公府侯门中的女子说话都是那么慢条斯理呢?这和她们的发髻总是要盘很久是一个道理。因为深闺中太寂寞,而时光又太长。一定要把话音拖得那么长,才会觉得日子不会太过难捱。”

对着眼前向他微笑的女子,宁怀璟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有太多问题哽在喉头,反而一个也提不上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喜欢大哥么?在府里过得好么?为什么对大哥纳妾的事那么无动于衷呢……

“呵……”又一片huáng叶飘落,就坠在她的肩头,又悠悠地坠下。她勾起嘴角,不知想起了什么,视线一直追着那huáng叶。然后又定定地对上了宁怀璟满是疑惑的眼,“但凡大户人家,谁不是有个三妻四妾姬妾成群的?不这样的,比如公公和婆婆,反是个特例,人家背后要说闲话取笑的。”

“初chūn时抽芽,秋日里飘落,这是叶子的本分。我是楚家的女儿,嫁过来不是看我乐不乐意;我是侯府的长媳,膝下无子,为相公纳妾也是我的本分。都是没什么好拿来说嘴的。”

“这世上,各人都有各人的本分、各人的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老天既然给了你富贵,自然在别处就要给少一些,没什么好怨恨的,世上还真有样样如意的人不成?若是凡事都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人人都这样,这人世是不是还是人世呢?会不会乱了套?”

宁怀璟忍不住顺着她的意思往深里想。

看着他蹙眉不解的样子,女子的笑容终于又添了一丝:“不是人世的人世,乱了套的人世。这么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又觉得挺叫人害怕的。”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然回头:“那个新来的姨奶奶……和你大哥是旧相识。”

这话说得很含蓄,站在秋风里,她试着又勾了勾嘴角,宁怀璟却始终不觉得她在笑。

怀瑄纳妾的那晚,侯府灯火通明,老侯爷喝多了,连老王妃也破例多喝了两杯。新人步态袅袅,上前一步来跟静蓉奉茶,大少奶奶双手接过,亲亲热热将她搀起,不露半分声色。众人脸上都是笑着的,大家都很高兴。

宁怀璟远远看着,趁人不注意,一把拉着徐客秋钻进后花园的竹林里。

那晚放了烟花,五光十色,照亮大半天空,照进竹林里,照亮一双吻得天昏地暗的人影。

第十四章

宁琤是哭着回家的,颊边带着泪痕,眼睛肿得像核桃。高傲刁蛮的郡主同年轻气盛的少将军间似乎处得并不好。老王妃和静蓉劝慰了她几句,宁琤在娘家小住了几日便又跟着将军府的人回去了,走时似乎并不甘愿,却又无可奈何。

老王妃叹息着说:“这丫头就是一身bào烈的脾气,怎么也改不了。”转身又去埋怨老侯爷的不是,好好的女儿家不该教她舞刀弄剑。老侯爷摸摸鼻子,没敢作声。

宁怀璟私下里跑去找他姐夫喝了几次酒,男人只顾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说的话却不多,无非是说新婚妻子不懂体谅又无理取闹云云,宁怀璟劝了他几句,他似乎也没听,临走时摇摇晃晃地拍了拍宁怀璟的肩:“别笑话我,你也终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