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老树《侯海洋基层风云第五部》岭西大学 第四节

2019年9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侯海洋一本正经地道:“身材不错。”

吕一帆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和同学们开玩笑从不生气,被赞扬身材好以后,扬起手作出欲打的动作,嗔道:“让你练习水下呼吸,连教练的望都要打。看到你教我骑摩托车的份上,我可以免费教你正规的自由泳,但是,不准打望哟。”

说话时,她有意扭了扭身体。

打望是来自渝城的词儿,本指观望、观看某事物,不知道从何时起己经专指“看美女”的意思了。岭西与渝城相邻,语言互相影响,“打望”传入岭西以后,迅速被岭西本地人以及在岭西工作的外地人所接受。

“集中精力,我再给你做一个示范。”吕一帆在水中姿态优美,动作流畅,如一条美丽海豚。

侯海洋看得目不转睛,虽然在水中,仍然感到一阵燥热。

吕一帆游回来以后,抹着脸上的水,道:“没有游泳镜不习惯,我再去找工作人员借一幅。”从水中起身,她感受到侯海洋的目光,略有羞涩,恰如一朵运动能力很强的水莲花。

吕一帆很快就拿着一幅游泳镜出现在门口,朝着水中的侯海洋挥了挥手。

侯海洋站在水中尽情地欣赏着经过训练的非常健康匀称的美丽身体,当吕一帆走近时,他不好意再盯着看,赶紧潜入水中,一直在池底游了好五六米才重回水面。

吕一帆道:“别跑,我来纠正你的动作。”她戴泳镜,划水态优美但是效率极高,三两下就来到了侯海洋身边。

侯海洋运动能力强,加上熟悉水性,在吕一帆指导下,很快就掌握在泳池呼吸之法。只是在游自由泳时抬头呼吸的角度偏大,影响了流畅性。

在教学过程中,有好几次,两人在水中无意中有接触,都装作没有接触。

在水里游了接近两个钟头,上岸时。吕一帆取下泳帽,甩了甩头发。道:“我现在都有点嫉妒你的学习能力,为了掌握自由泳。我可是下了不少工夫。”

侯海洋道:“我更惨,游了二十年,突然被人说有九个缺点。”

听到“九个缺点”的调侃,吕一帆抿嘴一笑,神情比平时温柔得多,道:“下午,你要继续练习,否则技术不会巩固。”

侯海洋脱口而出:“你来吗?”

吕一帆道:“来。”

下午,侯海洋和吕一帆相约又来到恒温游泳池。两人在泳池里经常互相偷窥。偶尔对视一眼,眼中就有了些暧昧。

进大学前,经历了晏琳之事,侯海洋曾经下定决心不在大学谈恋爱。可是身体的强烈冲动并非一个决心就能阻挡,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苏三妹有两个原因,赵波是一个原因,更主要是他不是很喜欢苏三妹这个类型。此时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时,内心蠢蠢欲动。

他从吕一帆的态度也能看出,对方同样如此。

颁奖典礼以后。岭大篮球队回校。

侯海洋被雷成叫到阶梯教室,惊讶地得知系学生会在篮球赛期间进行了补选,他本人在缺席的情况下被选为系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秦真高被选为系学生会副主席兼组织部部长。团支书蒋玲担任学习部副部长。

按照中文系学生会的惯例,大二的学生骨干会逐步开始接任学生会各部主要职责,到了大三基本上就是全面接管学生会。大四时根据实际情况分期分批退出学生会。这样安排保证学生会工作的连续性和稳定性,被称为学生会“老、中、青”三代的梯队安排。

雷成见侯海洋吃惊的表情。问道:“你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是假话,上一次当学生会干事是通过竞争演讲。这一次怎么这样草率。”秦真高不管是从能力、气质以及影响力等诸方面都不如自己,却兼任了学生会副主席,此位置往往会成为下一届主席人选,作过诸般努力的侯海洋感觉不服。

雷成解释道:“我刚才没有说得太清楚,这一次是补选,也是通过选举的方式产生的各部部长,副主席人选是由系里提名的,采用的是单一候选人。”

他打心眼里支持侯海洋,只是黄永贵和陈刚统一了意见,作为学生会干部表面上有话语权,实质上局面还是由系里黄永贵操纵。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黄永贵一直对侯海洋青睐有加,为何突然让秦真高来担任学生会副主席,秦真高做事还算认真,能力上实在是与侯海洋有很大差距。

雷成道:“侯海洋,做学会生干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将来的分配,岭大在省内最有优势,机会相对比较多,所以你要着眼于长远,不计较一城一池得失,这样将来才能有机会。比如吴湘没有留校,她内心苦闷,但是没有过多计较,还是分了一个好单位。”

侯海洋心理素质远比普通学生强大,很快就调整了心态,道:“如今事已成定局,我重点考虑的肯定是如何做好工作,你放心,我能够正确对待此事。”

雷成高兴地道:“你能这样想,说明心胸够宽大,我就放心了。前几届也有类似的情况,有的学生会干部经不起一点挫折,后来自暴自弃,结果吃亏的是自己。”

侯海洋在脑中迅速梳理自己外面参加比赛时还有可能遗漏的事情,道:“这一期党校什么时候开班。”

雷成道:“这件事情我帮你留意一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要主动向黄老师作好汇报,也要多向辅导员陈刚汇报工作。陈刚不再是系学生会的干部了,而是95级辅导员,称呼上要换作老师,千万不要和以前一样直呼其名。”

晚饭后,侯海洋来到黄永贵老师家里。刚进家门,黄永贵道:“我正要找你,小波正在练书法,你去指点一下。这个娃儿提前进入叛逆期,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就听你的,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黄小波和黄小琴两姐弟都在书房练字,侯海洋顺便将两人一起指点,翻了翻姐弟俩以前写过的字,建议黄小波练颜体,黄小琴练欧体。黄小波立刻在书架上找字帖。居然找到了颜真卿的《多宝塔感应碑》。在侯海洋指导下,兴致勃勃地开始临贴。

从书房出来。侯海洋坐在沙发上和黄永贵闲聊。

侯海洋问:“这学期中文系搞不搞大型活动?”

黄永贵摇起了脑袋,道:“上学期的艺术节费了太多精力。效果不错,花钱不少,再搞就没有轰动效应,经费上也不允许。这学期暂时不搞大活动了,小活动可以搞一些。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学期搞活动没有多少经费,一切从简。”

经历过艺术节,侯海洋已经证明自己有操作大型活动的能力,他同样不想再搞费心费力的大型活动。道:“杜建国的新闻社搞得有声有色,我觉得系里可以加一把火,把新闻社烧热。新闻社和书法协会就能成为提升中文系学生专业水平的两个拳头,能增加中文系在全校影响力。”

黄永贵道:“你让那个会唱歌的胖子弄一个新闻社成果集,抽个时间带到办公室,如果看得过去,让你和胖子亲自给梁书记汇报。你的想法很对,中文系不是音乐系和美术系,光搞艺术活动缺了点含金量。从专业领域着手搞宣传是个好思路。”

聊了半个多小时,侯海洋到离开时都没有提及学生会补选之事。黄永贵心道:“侯海洋沉得住气,半句都没有提起学生会副主席的事情,情绪也很正常。他的成熟度已经超过了他的年龄,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在侯海洋一只脚跨到门口时,他才说了一句:“党校马上要开课了。你参加这期的党校培训。”

若是论工作能力和水平,侯海洋无疑是系学生会副主席最好的人选。只是有校领导打招呼,而且秦真高父亲屡次上门。因此,当陈刚建议由秦真高担任学生会副主席职务时,他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已成定局后,黄永贵想借着此事检验侯海洋是真成熟还是假成熟,从今天的表现来看,不管侯海洋真实想法如何,至少平静地接受了现实,而且还能从大局着手,提出了扩大新闻社影响的建议。如此表现可以说明侯海洋更接近于真成熟。让他进党校学习,提前由入党积极分子转为预备党员,既是正常工作,也可以看作是对此次补选的补偿。

对学生干部来说,能否出任学生会副主席算是一件大事,对于系里来说,谁出任系学生会副主席根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事实上,谁出任系学生会副主席确实是一件对多数人没有任何影响的小事。

窗外,侯海洋渐渐走远,然后在树林边停住,思索良久,转身前往青教楼。陈刚是现任辅导员,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要想在系学生会有所作为,他必须要得到陈刚的支持。

在青教楼,没有找到陈刚。

寝室里同学们都围在一起吃饭,见侯海洋回来,杜建国道:“蛮哥,你在老味道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带上兄弟们。”

魏兵道:“胖墩说你做的酸菜尖头鱼好吃得不得了,什么时候请寝室的兄弟伙吃一次,大家都是室友,凭什么请胖墩吃就不请我们几个吃。”

张跃祥和裴勇也跟着起哄。

侯海洋道:“尖头鱼是我们家乡的特产,是冷水鱼,不能人工养,因此产量很低,很难买到。我在这里保证,下次如果买到,绝对请全体室友吃一顿。”

秦真高碗里有一份青椒炒肉,还有一份土豆烧排骨,慢条斯理地吃着,等起哄声稍歇,道:“侯海洋,晚上七点半钟在阶梯教室开个会。”

侯海洋问:“什么会?”

秦真高停顿一会儿,道:“学生会的事情,事情比较多,到时就知道了。”

侯海洋虽然对秦真高出任学生会副主席很不服气,只是事已至此,与秦真高赌气是不理智的行为,痛快地道:“行。”

秦真高知道父亲在暑假做了不少公关工作,要不然自己也当不了系学生会副主席。由于获得此职位并非全靠成绩,在侯海洋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心虚,由于心虚,反而变得格外敏感。

侯海洋只是答应了一个“行”字,让秦真高觉得侯海洋心里有意见,不支持自己的工作。

“不管有什么意见,我已经是系学生会副主席,黄老师和陈老师都支持我,侯海洋若不听从安排,闹到系里去,理亏的不是我。”打定主意以后,秦真高静下心来思考晚上的事。

吃过晚饭,侯海洋沿着雀湖散步,沿着湖边绕了一个圈子才前往阶梯教室。

新生报到时,秦真高父亲宴请过黄永贵,当时的情景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想到这一次蹊跷的补选,他立刻就浮现出秦真高父亲的样子。他坚信此次蹊跷的补选绝对和秦真高父亲有关,否则凭着秦真高在系里的影响力,绝对不会由学生会干事直接跃升为系学生会副主席兼组织部长。

“大学不是净土,象牙塔不过是一种幻想,以后我要更聪明地处理与老师和同学的关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万万不可无。“

“系学生会都弄得勾心斗角,以后从政,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我以后当真要从政吗?”

?

“老是压抑自己的性格,这样的人生也很悲摧。还不如去创业,自己当老板自己说了算。”

“当老板真能自己说了算吗,这个社会制约企业的因素多得很。”

在湖边行走着。脑子里各种想法都冒了出来。临近阶梯教室,侯海洋甩了甩头。心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现在不要想得太远。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

七点半,侯海洋准时从后门走进阶梯教室。在教室前排坐了几个人,都是系学生会里九五级的学生干部。

秦真高看了从后门进入的侯海洋,宣布道:“大部分人都到了,我们现在开会。开会前宣布一个事情,从今天起系学生会开会都要签到,签到册要分别送给黄老师和陈老师。”

他转身到隔壁办公室拿了一张白纸,做了一个临时签到册。签到册第一个大栏是准时参会签到栏,第二个大栏是迟到者签到栏。第三个大栏是缺席栏。他在第一个大栏上签下“秦真高”三个字,然后递给侯海洋。

学生会是学生的自治组织,干工作凭的是自觉,侯海洋参加学生会工作以来,第一次遇到要签到的情况。他心中不以为然,但是没有提出异议,接过白纸,潇洒地签上“侯海洋”三个字。

蒋玲直言道:“校团委开会都没有签到,我们几个人开个会。何必弄这些花架子。”

蒋玲之语代表了绝大多数同学的看法,好几个人开始附和。

秦真高是典型的从校门到校门的学生,社会经验更多来自父亲的言传身教,管理经验则是学自高中班主任。他见多人反对自己做法,暗自心慌,越是发慌。越是不不肯相让,声音就提得越高:“没有规矩不成方圆。95级学生会干部应该有自己的新气象,开会不迟到是我们95级学生会干部的基本素质。这点都做不到,就不要当学生会干部了。而且,这是陈刚老师对我们95级学生会干部的要求。”

蒋玲伶牙俐齿地反击道:“革命靠自觉,我们几个商量点事,用得着签到吗,还专门列出迟到栏和缺席栏,有必要吗,这是拿起鸡毛当令箭。最后说一点,你不要动不动拿老师的帽子来吓人。”

秦真高一直在暗恋和追求蒋玲,万万没有料到第一次开会是蒋玲唱起了对台戏,气急之后,结结巴巴地道:“什么叫,拿起鸡毛,当令箭,这是严格管理,只有严格管理,我们中文系学生会才能令行禁止。”

侯海洋暗自叹息:“新官上任要三把火,可是秦真高没有学会隐忍,第一把火没有找准方向。学生会干部要树立威信必须得做事,事情做漂亮了才有威信,有威信后才能招呼其他学生干部。秦真高想将同学们压服,这在大学学生会这个自治组织里是万万行不通的。”

为了一个签字问题,秦真高和蒋玲争执了五、六分钟,其他同学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坐在旁边围观。侯海洋实在是看不过去,道:“我建议把字签了,早点进入正题,有什么问题散会后交流。”

蒋玲这才拿过白纸,草草地签了名字。

大家把字签完以后,秦真高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想提出对缺席者的惩罚措施,见大家极不配合,硬生生地将这个话题咽了下去。

“我们九五级是最优秀的年级,去年新生篮球联赛引起了全校轰动,艺术节的活动得到校方高度称赞。”秦真高想说几句鼓动人心的话,看着众人没精打采,干脆直接进入主题:“去年我们年级搞得轰轰烈烈,今年到现在都没有啥动静,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是研究搞个什么新活动。陈老师关心这个事情,提过两三次了。”

侯海洋一听就明白了:“陈刚初任辅导员,想搞点成绩出来。”

体育部新任的副部长赵永伟道:“去年打了新生篮球比赛,今年就搞一个乒乓球比赛,乒乓球是国球,学校爱好者众多,搞起来肯定有影响力。”

乒乓球比赛花费不多,影响不小,平心而论,侯海洋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秦真高并不认可乒乓球比赛,道:“乒乓球的影响力不如篮球,去年我们轰轰烈烈搞了全校新生篮球联赛,今年降格打乒乓,我觉得不行。”

赵永伟是个乐天派,提议被否定后并不气馁。马上又提出一个新建议:“要说影响力,只有足球能和篮球相提并论。甚至还要强一些,我们组织搞一个足球新生联赛。”

这一次是蒋玲提出反对意见:“十一月就要举行全校足球比赛。我们正在组建拉拉队,中文系的比赛肯定要让位于全校联赛。就算搞起来,完全就是联赛的陪衬,没有意思。”

同学们的思路被局限在了体育和文艺活动两个方面,议来议去都难以超越黄永贵主办的两项大活动。

黄永贵针对搞活动一事有过交待,侯海洋知道学校和系里不会再额外出钱支持中文系的新活动,经费保证不了,活动更难开展。为了不泼秦真高的冷水,他没有参加讨论。

蒋玲注意到侯海洋没有说话。道:“侯海洋,你是宣传部长,怎么不发言?”

侯海洋道:“我觉得应该转变思路,能不能从中文系的特点出发,搞点和专业结合较紧密的活动,不论唱歌、跳舞、篮球、乒乓和足球,我们无论如何练习都比不过艺体生。”

蒋玲不满地道:“我刚才提议搞演讲比赛,演讲比赛和中文系专业联系紧密,一来可发挥特长。二来有一定观赏性,可是被秦真高否了。”她突然灵光闪现,想起了舌战狮城的画面,兴奋地道:“我有一个好点子。举办一场大型辩论赛,绝对会引起高度关注。”

秦真高眼前一亮,道:“辩论赛是一个好点子。大家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意见。我向陈老师报告。”

侯海洋道:“我觉得可以,辩论赛才和我们的专业结合得紧。”

一番议论后。大家一致认为大型辩论赛是最为可行的方案。

散会后,秦真高急急忙忙找陈刚汇报工作。其余学生干部三三两两地回寝室。学生干部中,侯海洋和蒋玲是同班同学,最熟悉,两人一起回寝室,边走边聊天。

蒋玲又提起刚才的话题,道:“秦真高真反把自己当成了官,开会非得签到,校团委、系里开会都没有这种搞法。”近一年来,秦真高屡屡向蒋玲发出或明或暗的示意,只是郎有情妾无意,最初她还愿意和秦真高接触,随着交往加深,她真心实意不喜欢小肚鸡肠且人品不太正的秦真高,甚至有了反感。

侯海洋道:“校团委和系里开会哪里用得着签到。”

蒋玲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话外之意,吐槽道:“确实是这样,如果是校团委和系里开会,就不会有这么多缺席的。我不明白系里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你是95级的大明星,副主席的最佳人选,偏偏安排秦真高。”

侯海洋笑道:“大明星是用来表演的,不是办事的,这或许是我的最大缺点,我觉得踏踏实实办事、不当明星才是正道。”

蒋玲问:“你这么热心学生会的事,是不是想当官?”

侯海洋已经决定把从政当成目前主攻方向,但是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道:“现在想这些事为时过早,不知到99年又会是什么政策,政策如孩子脸,一天三变。”谈到此,他想起入学前曾经看见过的双向选择会,便将双向选择会的事向蒋玲讲了讲。

蒋玲惊讶地道:“我们运气真这么差,轮到我们毕业就要双向选择了。”

“这不一定是坏事,京地的大学几年前就开始实验性地双向选择,名牌大学的同学对此很欢迎。岭大是岭西最好的大学,在省内我们没有敌手。”

夜色下,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哗直响,淡淡花香从灌木丛中飘来,走过香樟树林,接近男生一公寓时,花香很突兀地被浓烈的豌豆面香代替。蒋玲道:“真香,听说新开的这家豌豆面很好吃。”侯海洋馋虫也被勾引出来,道:“肚子真饿了,是否有请团支书来一碗的荣幸。”蒋玲笑道:“请女生吃豌豆面,未免太简单了。看在你心诚的份上,我接受这个邀请。我们当了一年同学,还是那一次爬乌龟峰请我们女生吃了饭,这个友谊寝室名存实亡了。”

侯海洋平时打篮球、写书法、做学生工作、泡图书馆,倒真与班上女同学接触得少,“我接受批评,大二了,我们两个寝室应该再搞一次活动。”

蒋玲想起秦真高装模作样的表情,道:“算了,那是大一搞的活动,现在来搞不合时宜了。”她们寝室有两个女生都谈起了恋爱,确实对友谊寝室这事不感兴趣了。

面馆屋内空间不大,还在室外摆了几张桌椅。室内油烟重,空间狭窄,侯海洋和蒋玲选择坐在空气清新的室外。

这一家的豌杂面的用料与在沙州所吃豌杂面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沙州豌杂面是干馏,这一家是汤汤水水一大碗。老板舍得放杂酱,油大,味道重,这正好对了学生们饥饿的胃口。豌杂面端上桌,金黄色杂酱、淡黄色豌豆、翠绿葱花,让人食欲大增,侯海洋和蒋玲顾不得说话,开始大快朵颐。

秦真高兴奋地从教师宿舍回来,第一次召集95级学生会干部开会就有三人缺席,这让他有点小郁闷。但是会议成果得到陈刚充分肯定,他的小郁闷一扫而光,回寝室时很有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感觉。路过面摊时,他意外地看到闷头吃面的侯海洋和蒋玲,如一盆冷水泼来,兴奋之情被破坏殆尽。

行人在暗处,吃面人在明处,秦真高将吃面的两人瞧得清清楚楚,侯海洋和蒋玲却没有注意到有一双充满着嫉妒和恨意的眼睛。

在秦真高心目中,自己是班长,蒋玲是团支书,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蒋玲一直不冷不淡,后来干脆不接受邀请,令他颇为受伤。在学生会工作一段时间以后,他知道学生干部谈恋爱在梁书记眼里是大恶,便熄灭掉与蒋玲谈恋爱的心思。

心思虽然灭掉,**的种子坚强存活着,见到侯海洋和蒋玲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吃面,秦真高恍然大悟道:“我真是大傻瓜,侯海洋明明和蒋玲串通在一起,在开会时故意让我难堪。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我怎么没有发现。”越往深处想,他越是气愤,“亏我还是侯海洋的室友,他心里阴暗,和蒋玲勾结在一起让我难堪,朋友妻不可欺,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生几大恨之一就是夺妻之恨,虽然他和蒋玲一直没有真正谈恋爱,但是他认为侯海洋应该知道自己的心思,明知自己心思却和蒋玲弄在一起,这就是对朋友最大的背叛。

“他妈的,我和侯海洋没完。”

秦真高铁青着脸回到寝室,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

坐在床上看书的裴勇开玩笑道:“秦主席,今天第一天履行公务,怎么闷闷不乐,是不是侯海洋不听招呼,等他回来后,我们一起收拾他。”虽然这是一句玩笑话,可是下意识里,裴勇认为秦真高从能力和威信上不足以让侯海洋服气。

秦真高翻起身,关掉蚊帐,没有洗脸洗脚就准备直接上床睡觉。

裴勇伸头看了看下铺,见秦真高关了蚊帐,道:“你当真生气了,等侯海洋回来,拿他示问。”

秦真高终于忍不住发了火,道:“裴勇,少说两句要死人。”

这句话火药味十足,睡在床上的魏兵、裴勇都愣住了,往日热闹的寝室安静了下来。

秦真高暗自发誓:“侯海洋参加了艺术节,现在尾巴翘上了天,这次中文系辩论大赛一定要搞好,要引起全校轰动。”他暗自祈祷:“但愿系里能够同意这个方案。”

在小面馆,侯海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同学蒋玲吃面条会被人记恨。与蒋玲分手以后,便到操场去小跑一会。

每天晚上,学校操场总会有很多人在锻炼。挥霍着无穷精力的青春。

夜晚的操场没有灯光,平时只能借助旁边公路上的路灯光来照明。今天月亮很圆很亮。能看到操场上跑步、散步的同学。侯海洋刚走到操场口,就见到一群高大的女生从操场口上来。从形体上来看。这是体育系的女生。

女生们说说笑笑地从身边走过,一个瘦高的女生落在了后面,离开了大队伍。

“嘿。”

“嘿。”

侯海洋和吕一帆打了个招呼,又道:“你们体育系平时从来不晚上到操场,今天怎么来了。”吕一帆道:“白天累得象只狗,谁还傻不拉叽地晚上来跑步。”侯海洋道:“今天怎么来了。”吕一帆道:“有个同学过生日,吃撑了,在操场上散步。”

两人经历过游泳馆之事便有颇多默契,走下了操场。在操场中间转圈子。月色如水,给大地披上一层如薄雾一般的纱衣。夕阳黄昏,月色大地,都是最让人容易惆怅和动情的时光。

并肩而行时,侯海洋主动握了吕一帆的手。

这其实是两人第一次在散步环境下牵手。他们也曾经无数次牵手,但是都是在穿着泳衣的时候。泳衣很薄,却是牵手的一个极好伪装。走在操场上,穿着完整的衣服,牵手就是另一番情境。

而且。两人牵手十分自然,水到渠成,不牵反而不对了。

在操场牵着吕一帆之手,侯海洋不由得有“昨日重现”之感。在读复读班时。他和晏琳第一次牵手就是在323厂的操场上,没有想到,他与吕一帆第一次牵手也会在相似的环境。

吕一帆平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被牵了手就回归了女孩子本色。沉默地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说话。在想什么?”

侯海洋已经迅速从以前的情境中脱离出来,认真地道:“你的手很柔软。不象体育系女生的手。”

吕一帆道:“你以前握过几个女生的手。”

侯海洋道:“有几个吧。”

吕一帆好奇地追问道:“你人长得还不算很丑,为人也不算很差,既然握过几个女生的手,后来为什么就分手了?”

侯海洋用力握了握柔软的手,道:“别那壶不开提那壶。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你长得也不算丑,怎么一直没有人追求。”

吕一帆道:“谁说我没有人追求,在岭大这些年,追求我的人就有好几个了。我主要是没有心情谈恋爱,家里状况不好,想起来就憋得慌。”

侯海洋扬了扬握着的手,道:“那为什么要和我、和我牵手。”

吕一帆道:“这几年适应了家里的窘迫状况,现在要毕业了,再不谈一次恋爱,以后要后悔的。”说这话时,她将手抽了回来,挽着侯海洋的胳膊。

临近熄灯时,侯海洋才回到寝室。

寝室里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往日熄灯时是大家谈兴最浓的时候,此时的安静让侯海洋有点奇怪,他没有多问,拿着杯子和毛巾去洗漱。

胖墩是最后一个回寝室的,他推开门,就大叫道:“快起来,我给哥们弄了些好吃的。”

他手里端着些炸小鱼,散发着异常的香味,裴勇、魏兵等人早就饿得很,也不管秦真高在临睡前制造的异常气氛,拿起手电,开始围在一起吃炸小鱼。

杜建国还强行将侯海洋拉了起来。

大家一边吃一边谈笑风声,气氛热烈起来。

秦真高只觉得谈话声十分刺耳,又觉得杜建国不招呼自己,觉得被冷落了,从开会到现在窝了一肚子的气又爆发了出来:“喂,现在是睡觉时间,你们吃就吃,别说话,影响其他人休息。”

裴勇刚才就受了秦真高的气,这一次忍不住道:“秦真高你今天有毛病,刚才没有理你,你越来越得意了。”

秦真高翻身坐起,高声道:“现在是睡觉时间,你还有理了。”

杜建国和侯海洋都不知道刚才的小冲突,觉得莫名其妙。

裴勇道:“秦真高,你当了几天学生会干部,硬是把尾巴都翘起来了。侯海洋也是学生会干部,就不像你这个样子。”

秦真高最听不得别人拿自己和侯海洋相比,生气地道:“我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清楚,我不像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侯海洋听出了秦真高话外之意,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杜建国拿了小炸鱼才引起寝室室友吵架,他还以为秦真高在讽刺自己,生气地道:“你好心拿点炸鱼,你们爱吃就吃,吵个狗屁。”

侯海洋道:“算了,大家睡觉。”

平时良好的寝室氛围就被破坏了,好在同学们都很年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侯海洋今天与吕一帆牵了手,还借助夜色掩护拥。抱在一起。虽然发展得很快,但是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感觉两人都渴望着对方。

他睁着眼睛看着黑夜,心道:“我难道是恋爱了吗?可是我并没有产生当年和秋云在一起的那种不可抑制的眩晕感,难道多经历几次,心就变硬了,感情也更趋于**。我喜欢吕一帆吗,当然,她就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又想道:“吕一帆家境不好,我在好味道这边赚了钱,可以帮助她。”

想了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无梦。

在辅导员陈刚的大力游说和推动之下,中文系同意举办辩论大赛,具体由系学生会负责,责任人是副主席秦真高。秦真高没有将此事交给侯海洋主管的宣传部,而是由学习部具体负责。

侯海洋很平静地对待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急也不躁,全心全意做好宣传部应尽之责,不插手和议论其他部门之事。

11月,秋风渐急。

一阵风来,无数落叶被卷入半空,轻飘飘落在地上,又被风卷起。

侯海洋和杜建国从第一行政办公区走了出来,杜建国罕见地穿起黑色西服,胖墩墩的身材酷似帕瓦罗蒂,他将吹在头上的枯叶扔到一边,郑重地道:“蛮哥,谢谢你。”

侯海洋笑道:“我们兄弟间说这些就俗了,应该这样说,新闻社办得好,系宣传部才能出成绩,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你支持了宣传部的工作,我要谢谢你。”

杜建国道:“我是茶壶装汤圆心里有数,印了第一期报纸,新闻社好不容易筹集的资金就完全断掉,没有学校支持,我们只能再改成油印,所以应该我谢谢你。”

侯海洋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打住,不要做小女人状。梁书记表了态,如果真能在放假前出一篇成果,学校将拨付一定费用,还为新闻社提供场所,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校方交办的任务。”

按照梁柏文副书记的要求,校新闻社必须有要一篇作品能登上岭西地级市以上的大报,日报、晚报、晨报都行。这是一个并不太高的要求,可是对于初创的新闻社是一个巨大考验。

杜建国摇了摇头,道:“以前只是做小新闻,在校报上发一发,在广播站播一播,如今突然要到地厅级报刊上发表新闻稿件,难度极大,我没有把握。但是再没有把握,我也得把这个事情做好。最大的困难是我们只熟悉学校的事,让新闻社的同学去报道地方上的事,确实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侯海洋道:“我没有想到梁书记看过你们的作品集以后,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没有退路了。”

杜建国挺了挺胸膛,道:“我现在就去把新闻社的同仁们聚在一起开会,绝对不会给蛮哥丢脸。”

他匆匆而去,留下一个肥硕的背影。

晚上,赵波找到了侯海洋,道:“砂一曲。”

如果那天没有和吕一帆牵手,他肯定不会犹豫就同意“砂一曲”的提议。那一天在操场牵了手,似乎再去砂就不太好。可是,自从那天操场牵手后,两人的关系奇怪地又回到了从前。既没有谁主动约会,也没有谁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对方。

这和以前的恋爱不太一样。

赵波见侯海洋还是犹豫,道:“东城之东距离学校这么远,绝对安全。蛮哥,你当了学生会干部怎么一点都来耿直了,就是去爽一把,何必瞻前顾后。”

东城之东如一个会唱美妙歌声的海妖,对侯海洋有强大的吸引力,他没有再犹豫,道:“走吧。”

自从那天砂。舞以后,两人一直没有再去,侯海洋知道砂。舞并不符合岭大的学生行为规范,可是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再次砂。舞的机会,有好几次他都萌发了自己单独去一次的想法,总在临行前又取消了行动。此时赵波提议,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在发动摩托的时候,侯海洋扪心自问:“侯海洋,你对异性充满渴望吗?”他跨在摩托车上想了几秒种,得出了肯定的答复:“我确实对异性充满渴望。”

赵波的光头在夜灯下泛着寒光,道:“走吧,享受美好人生去。”

侯海洋回头,问道:“你把苏丽忘记了吗?”

赵波正在兴头上,没有料到侯海洋会有这样一问,道:“你别扫兴。苏三妹早就跟人热恋得如火中烧。我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你以前劝我是对的,不能因为一棵树失去一片森林。”

侯海洋道:“别说得这么文艺范。就是想去爽一把,走吧。”

街道上北风呼啸。冷冷清清,与之相对比的是东城之东里面充满着暧昧的热量,音乐、烟雾、灯光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侯海洋直接去了左侧舞厅,赵波去了右侧舞厅。两人约定散场后在停车处汇合,免得场内互相乱找。

时值冬日,砂女郎尽可能做到保暖与暴露相结合,或将胸口开得低,或者穿着露出点腰身的高腰夹克。侯海洋与一个高腰夹克女进入舞池。在灯光较亮的地方稍有停留,便直接进入黑暗区。

两曲之后,侯海洋和这个高腰夹克女分开,他准备再次邀请女伴时,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身影——中文系95级辅导员陈刚。如果遇到胆小之人在东城之东见到辅导员,肯定会落荒而逃,侯海洋胆大心细,藏身黑暗处,专注地看着陈刚的一举一动。

陈刚睁着一双眯眯眼在栏杆面前东张西望。栏杆里面是一群等待着邀请或者说是等待被挑选的砂女们。看了一会儿,陈刚牵了一位年轻女子的手,随即隐没入黑暗之中。

侯海洋是在广东之地见过黑暗的人,对陈刚的表现丝毫不觉得惊讶。他当然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与辅导员见面。免得双方尴尬,快步离开了舞厅。

寒风凛冽的街道实在不是等人的好地方,而距离舞厅散场的时间尚早。侯海洋骑着摩托车到华荣小区姐姐家里休息。

姐姐家里窗户紧闭,空气污浊。打开窗户后。冷空气呼呼地灌进屋,带走了长期关门闭窗留下的污浊空气。他在这套房里与晏琳度过美好的夜晚。留下一段温馨的回忆,两年多时间过去,他仍然能够感觉到晏琳留下来的温暖气息,往事是如此真切又如此遥远。

坐了一会儿,他给付红兵打了传呼,电话很快响了起来。

侯海洋道:“斧头,在忙啥。”

付红兵说话舌头有点大,道:“当刑警的还能做什么,案子多得要命,一件没有搞清楚另一件接着又来,没日没夜。”

侯海洋听到话音中颇为嘈杂,还有音乐声,笑道:“你狗日的在花天酒地,是不是在唱歌。”

付红兵道:“沙州刑警大队的人过来办案,大家都是兄弟伙,一起喝了酒,唱唱卡拉ok。”

胡侃了几句,侯海洋道:“我现在的餐馆生意还没有完全起来,等明年还钱。”

付红兵大着舌头道:“你慌个锤子,又没有催你。”他在当警察之前从来不说脏话,如今天天和一群糙汉子在一起,“操你娘、龟儿子、锤子”等脏话也渐渐浸入他的语言体系里。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前几天我找了几个社会上的娃儿到巴山去打了朱柄勇一顿,狗日的朱柄勇太没得名堂。”

侯海洋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朱柄勇是吕明的老公,问:“朱柄勇做了什么?”

付红兵恶声恶气地道:“朱柄勇好赌,赌输了就打人,吕明怀了小孩还被朱柄打了一顿,流产了。我气不过,找了几个社会上的渣渣娃儿将朱柄勇黑打了一顿,没有断手断脚,就是把脸打成了熊猫。”

侯海洋骂道:“该打。”又提醒道:“你得注意点,别跟地痞流氓混在一起,惹出事情来麻烦。”

付红兵哈哈大笑道:“我这个职业就是专门跟地痞流氓打交道,是他们怕我们,不是我们怕他们。如今政府怕群众,群众怕地痞流氓,地痞流氓怕公安,公安怕政府,天道循环,所以能保持平衡。”

放下话筒以后,侯海洋叹息一声。

他在广东闯荡和回新乡之时都处于无钱、无位和无人脉的三无状态,完全看不到前途,吕明从现实角度考虑,选择了分手。时间过得越久,侯海洋越是能够理解吕明的选择,原有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当然,初恋的感情也变成了遥远的回忆。

“我一定要成功,否则连身边的女人都保不住。”回想着离开自己的女人,侯海洋暗自在心里发誓。

在屋里看了一会儿电视。等到接近散场时间,侯海洋骑着摩托又回到停车地。在阴暗角落等待赵波。

舞厅散场后,一大群发泄了**的男人蜂拥而出。侯海洋紧紧盯着人群,却没有再发现陈刚的身影。赵波仍然和上次一样蹒跚着走了出来,在停车场东盯西看,看到黑暗处有烟头闪亮,便走了过来。

“你出来好久了?给支烟。”

侯海洋扔了一支烟给赵波,道:“我刚才看见了我们的辅导员,他也在里面跳舞,以后这个地方不能再来了。”

赵波惊讶得咬在嘴上的烟都掉落在地,道:“辅导员怎么也来这里跳舞?不会吧。”

侯海洋嗤了一声。道:“辅导员只比我们高一级,今年才留校,大家都是人,都有男人的**,来到东城之东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赵波感慨了一句:“我这才发现学生干部也是人啊,以前还以为没有情欲的怪人。”

侯海洋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学生干部不仅是人,而且是有理想有追求有**的人。”

从舞厅出来的人们陆续散开后,侯海洋发动摩托车。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到了校门口,赵波坚决不肯回寝室,跟着侯海洋来到阁楼,他大大方方地换下被砂。爆后的**。洗干净后挂在门口。

侯海洋坐在阁楼窗前,回头看了一眼,道:“别挂门口。朝外走几步就有一个挂衣服的地。”

赵波在外面挂了**,进屋见侯海洋仍然坐在窗边。道:“你看啥子?”侯海洋笑而不语,依旧坐在窗前。赵波凑在窗前。看到外面空无一人,自语道:“鬼都没有一个,有什么瞧头。”然后缩在床上看电视。

从东城之东到岭大校门,摩托车要接近二十多分钟,坐公共汽车则半个小时以上,陈刚如果走正大门回校,应该是这个时候回来。侯海洋等了约十分钟,见到一人骑着自行车来到校门外,来人虽然戴着帽子,从身形上能看出就是陈刚。陈刚骑车到校门口,单腿撑在地面,与门岗交涉几句后,弯腰骑着车进了校门。

每个人都有阴面和阳面,阴面和阳面都是真实的,只有小孩子和幼稚的人才将简单地划分好人和坏人。侯海洋内心经常用到的逻辑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做到这一条就是能够被社会承认的正常人。至于更高的道德要求,要么是圣人,要么是伪君子。

看清楚陈刚是孤身一人,侯海洋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他到楼下去煮了一盆面,加了一大勺肉臊子。肉香惹得赵波从床上一跃而起,两人没有用碗,就着大盆子一阵猛吃。

侯海洋道:“青皮,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赵波明白侯海洋想说什么,道:“蛮哥,吃饭时别说这么严肃的问题,我啥想法都没有,六十分万岁,潇洒过完大学生活。”

侯海洋道:“胖墩搞了新闻社,弄得风风火火。你可以搞个法学研究会之类的组织,所不定也能大火。我知道你的心结在哪里,像你这样胡混,苏丽更会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你要混出个名堂出来,用事实来证明苏丽当初是错误的选择。失恋一次就萎靡不振,不像男子汉。从这一点来看,苏丽的选择绝对正确。”

赵波瞪着眼,将筷子猛地放在桌上,道:“难道非要去当学生干部才有出息,难道非要搞社团才能证明自己,我就想毕业后当一名律师,好吃好喝潇潇洒洒。”

侯海洋继续道:“律师这碗饭也不好吃,没有点本事,凭什么好吃好喝潇潇洒洒。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继续吃喝,别扔筷子嘛。”

赵波拿起筷子,闷头吃面。满满一盆子面很快见了底,赵波用餐巾纸抹了嘴巴,道:“蛮哥是想劝我,心意领了。我不会再做傻事,至于以后的事,到时再说吧。”

岭西位于长江以南,室内一般不安暖气,室内室外都在零度左右,所以早上很多人贪恋温暖床铺。秦真高也不例外,将赖床视为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享受。

等到室友们起床后,他才恋恋不舍地爬起床,没有顾得上刷牙洗脸,一溜小跑来到操场。在操场边上见到了辅导员陈刚已经来了,赶紧过去打招呼。

陈刚昨天夜晚骑了半个多小时自行车,吹风受凉,晚上开始流鼻涕,体温跟着升高。他吸了吸鼻子,道:“上午第四节课,你和侯海洋到办公室,有事和你们说。”

秦真高道:“侯海洋昨天晚上没有回寝室,不知道今天上午来不来上课,有可能通知不到。”

陈刚又吸了一下鼻子,道:“他到哪里去了?”

秦真高知道侯海洋应该是住到老味道,上课肯定要来,但是他偏不给陈刚说,只是摇头道:“不知道。”

陈刚头昏脑涨颇为难受,没有细问,道:“我不舒服,回家睡一会儿。”

秦真高关心地问道:“陈老师,我陪你到医院去。”

陈刚摆了摆手,道:“没有这么娇气,睡一觉就没事,记得准时来开会。”

秦真高道:“陈老师生病了都要来看早操,太敬业了。”

陈刚道:“记得你和侯海洋都到办公室来。”

在操场上,侯海洋站在最后一排做弓步压腿和高抬腿,把冻僵的身体活动开来。

秦真高看见侯海洋在后排。耍了个心眼,没有通知其开会。在黄永贵当辅导员时。他曾经使用过这个方法。再次使用这种方法时没有思考,几乎成为下意识的行为。

上午第四节没有课。第三节下课以后,侯海洋拿着书便直奔图书馆。秦真高站在窗边看着侯海洋走远,独自一人来到了中文系办公室。陈刚问:“侯海洋没来?”秦真高道:“没有看见人。”

陈刚生气地道:“这人还是学生干部,怎么老是旷课,应该修理了。”

秦真高道:“需不需要等他来了,然后再一起谈。”

陈刚气鼓鼓地道:“不必了。昨天系里开了会,近期学生会要抓两件事情,一件是辩论赛,另一件是校新闻社的提档升级工作。系里将这两件事情交给我来负责。前一件事情已经讨论过,拿出了方案,没有什么问题,新闻社的提档升级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在同一个寝室里的室友也有亲疏之分,侯海洋和杜建国素来交好,加上侯海洋是宣传部部长,由他来负责新闻社的工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秦真高脑筋急转,道:“我建议这两件事情都交给95级来操作,理由有两个。一是辩论赛是我们提出来的,当然由我们来打主力;二是校新闻社社长就是我们班上的杜建国,主要成员也是95级的。”

陈刚打断道:“系里将这两件事情交给我来操作,就是要以95级为主力。我想问的是具体怎么操作?”

秦真高知道自己根本驾驭不了新闻社。于是道:“我建议,辩论赛交给学习部,新闻社交给宣传部。分别责成这两个部负责,我则为两个部服务。帮助他们完成两项任务。”

他这样说是有私心的,如果两件事情办不好。则是学习部和宣传部的主要责任,如果办得很成功,作为系学生会副主席来说功不可没。他作为系学生会副主席,提出这个建议合情合理。

陈刚同意了这个建议,道:“你把这两件事情盯紧点,务必办得漂亮。我下午要到北京去开会,四五天以后回来,在这之前,你把相应工作安排下去,回来之后我要听报告。”

秦真高自然是满口答应。走出办公室以后,他反复思考着今天的行为,猛然间发现一个大破绽:如果陈刚今天遇到了侯海洋,询问今天为什么不来上课,那么自己就要担负不老实甚至欺骗老师的恶名。万幸陈刚要去开会,否则极有可能露馅。

想到这里,他冒了些冷汗出来,自我总结道:“祸从口出,以后我说话之前一定要过过脑子,不要留下破绽,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下午上课时间,秦真高都在观察侯海洋的脸色,想从中探知是否与陈刚见面。

比较幸运的是侯海洋脸色正常,一直在低头看书。

放学后,秦真高召集95级学生干部的会议,他再次坚持开会要签字,参会的几位同学心有不满,最后还是签了字。而且,这一次没有人迟到。

侯海洋同样在总结:“秦真高这人性子别扭,魄力不足,也不太做实事。但是坚持签字这事还是取得成效,以前系里开会经常有同学迟到,今天这次开会全部到齐,无规矩不成方圆,朋友关系再好也要坚守规矩,我不能仅靠个人的威信,要学习他这一个别扭的优点。”

对于秦真高的安排,侯海洋没有现场反对。他暗自觉得秦真高手伸得太长,有贪功之嫌疑,让他隐隐有点不愉快。但是他并不在意此事,从内心深处,从来没有将秦真高当成与自己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

与普通同学相比,沉得住气是侯海洋极为突出的一个优点,追其根源,这个优点形成于在岭西第一看守所的一百天时间。在看守所这个极为特殊的环境下,时刻忧心清白的自己会倒霉地成为替罪羔羊,其对心性的考验非同一般。

这一次开会比第一次顺利得多,秦真高暗自高兴,最有成就感的是侯海洋这个傲慢的家伙都老老实实听了指挥,在学生会这个舞台上,他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学生会干部的权力换不来金钱。可是能换回尊重,也能换来如花似锦的前程。

散会后。秦真高急匆匆地来到老味道土菜馆,第一次以学生会副主席的身份参加各系学生会主席的聚会。

学生会主席、副主席的聚会活动来源于两年前。目的是交流学生工作经验、增加各系学生会友谊,具体形式便是聚餐,经费来源是aa制。部分系学生会得到系里固定经费支持,多数学生会都采用的实报实销的报账制。学生会主席都不是老实人,或者说都是聪明人,各有各的招数,都能够解决原本不多的吃喝费用。

这一次聚会之所以选在老味道土菜馆,原因很简单,老味道土菜馆有烧鸡公等汤锅。主菜、副菜品种丰富,性价比高,非常适合学生会主席聚餐。

秦真高尽管不太愿意到老味道土菜馆,只是这种聚会暂时还轮不到他来做决定。

聚餐分为两桌,一桌是校学生会主席、副主席和老资格的系学生会主席,另一桌则是新晋的主席和副主席,雷成是老资格主席,坐在第一席。秦真高资历浅,坐在第二席的未席。

与众多的学生精英们相聚在一起。秦真高胸中一片热血沸腾和奔涌,觉得自己已成为岭西大学的精英,不停地与同桌的主席们碰杯。

雷成一直主张侯海洋担任副主席。无论从公从私的角度来说,侯海洋都是副主席的不二人选。谁知半路杀出个秦真高。居然当上了系学生会副主席,摘一个桃子。对此事,雷成一直心有芥蒂。

酒至中旬时。雷成道:“秦真高,我给你介绍同桌的大师兄和大师姐们。这些大师兄和大师姐都是各系精英。你要一个一个地喝。”

秦真高第一次上这种场合,但是在众人注视下。又不愿削了面子,道:“那我就敬各位师姐师兄。”

有人开玩笑道:“为什么师姐要排在师兄的前面,一般应该是敬师兄师姐。”

秦真高顺口又道:“那就敬师兄师姐。”

结果师姐们又不满。

雷成道:“大家别起哄了,我来给秦真高介绍。”

他介绍一个,秦真高喝一杯。一桌喝完,秦真高控制不住呕吐的**,捂着嘴巴朝外跑,还未跑到卫生间,就在二楼大堂卫生间门口吐了一大摊。

吕一帆正在二楼服务,看到秦真高在大堂呕吐,急得直跺脚,道:“你就不能忍住,多跑一步就到卫生间了。”

秦真高正吐得天翻地覆,没有听到吕一帆抱怨。

吕一帆是老味道服务员,对客人不能过分抱怨,说了两句以后,到楼下撮了些细炭灰盖在呕吐物上,扫到簸箕里到外面倒掉,再用拖把将地面上的秽迹拖干净。

处理完呕吐处,另一桌雅间有客人招呼。

吕一帆从雅间出来,走到门口,惊讶地见到刚才那位同学又在原地呕吐。她无可奈何地道:“同学,多走一步就是卫生间。”

呕吐两次以后,秦真高头脑仍然昏成一片,没有认出眼前之人曾是95级新生篮球队的教练,于是不客气地道:“你是服务员,我吐在这里就该你来扫,别在这里啰里啰唆。”

依着吕一帆的性格,恨不得一脚踹在呕吐男的屁股上,只是杜敏对她甚好,她不愿意给杜敏惹麻烦,转头就走,不和这个呕吐男争吵。

站在角落里,大大咧咧的吕一帆想起了因为父母、姐姐、姐夫齐齐下岗而贫困潦倒的家庭,想起同伴们正在校园内无忧无虑享受着青春,想起自己为了节约一顿饭钱和微薄的薪金,将自己的大学生活最后一年浪费在了饭馆里面,她悲从心来,忍不住想哭。

当杜敏走过来时,吕一帆立刻换了平时挂在脸上的开朗笑容,道:“杜姐,刚才那男的又在门口吐了一次,等会我去扫掉。”

杜敏道:“这一桌子人都是学生会当官的,每个月都要聚一次餐,而且他们在学生中应酬最多,我去敬一圈酒,争取把这些客源拉过来。”

吕一帆知道杜敏胃不太好,关心地道:“杜姐,他们人很多,少敬几杯。或者渗点水进去,别硬撑着。”

杜敏神秘地道:“双龙杯。”

双龙杯是老邢带来的酒具,据说酒具是一位耍魔术的老先生所制作,酒具底层是水,下层可装酒,手柄上有个开关,朝左时,倒出来的是水,朝右时,倒出来的酒,灵活方便且隐蔽,是酒战之利器。

吕一帆赶紧到底楼吧台将双龙杯拿了上来,顺手还提了一瓶还剩下大半瓶的岭西高梁白,这大半瓶是另一桌客人剩下的酒,被收到柜台上,应付这种场面时可以节约成本。

有双龙杯在手,杜敏胆气壮了,为了表演的真实性,她进雅间后当面将大半瓶高梁白倒进双龙杯,然后依次和学生会主席碰酒,每和一位同学碰酒后就发一张名片,讲两句玩笑话。敬酒时,杜敏为了不露馅,有意识喝了两杯高梁白,让脸颊带着红晕。学生会主席们都没有怀疑杜敏,齐叹老味道土菜馆这位女老板酒量惊人,风度十足。

秦真高处于醉酒状态,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没有和杜敏喝酒。

散场后,醉得不省人事的秦真高被送回寝室。雷成累得出了一身汗,对正和室友们围在一起聊天的侯海洋道:“秦真高喝多了,晚上你注意一下,别出事。”侯海洋应了声:“我先观察,如果确实有问题,就直接送医院。”雷成对侯海洋的办事能力很有信心,说了句“交给你了”,便歪歪倒倒地回男生第二公寓。

十来分钟以后,秦真高突然仰起头大喊:“我要。日。蒋玲。”喊完以后,继续酣睡。

寝室众人如被捅了老窝的马蜂,纷纷从床上爬了起来,互相问:“刚才秦真高是不是在喊我要。日。蒋玲?”互相印证以后,皆捧腹大笑。

杜建国大叫:“谁有录音机,我们时刻准备好,把他的醉话录下来,至少要让秦真高出点血,才能删掉。”

等了半天,秦真高没有再说话,只是用脚不停地用力踢床,发出咚咚的声音。侯海洋知道醉酒感受,觉得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凑近观察才发现秦真高嘴里鼓鼓的,还包着东西。他取过一个盆子,放在床边,然后将秦真高翻过来,用力拍他的后背。秦真高哇地又吐将出来,一股酒臭迅速在房间内弥漫。吐了又吐,直到吐无可吐,他才沉沉睡去。

熄灯后,大家纷纷上床,突然魏兵爆发出一阵哈哈笑声。杜建国道:“老兵,你发魔怔吗,笑什么?”

魏兵道:“我想起了敬爱的秦副主席的醉话,他如果说喜欢蒋玲,或者爱蒋玲都很正常,来一句我要。日。蒋玲,道出了男人的心里话,真是太精彩了,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熄灯以后,原本就是大家夜谈的好时机,今天有秦真高这个话题,大家自然会不会放过。

裴勇乐不可支地道:“秦真高平时不太说话,我们讲黄色笑话也不发言,原来肚子里面有货,酒后吐真言啊。”

魏兵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谁将这个话传到蒋玲耳朵里,会产生什么后果。如果胖墩的新闻社将这事报道出去,新闻社立马会成为校园关注的焦点。”

侯海洋道:“各位,各位,听我说一句。秦真高说的这句话在寝室无论怎样开玩笑都可以,但是不要到外面去说,说了以后他们两人很难堪。特别是蒋玲,本来别人是很无辜的,如果传出去会最受伤。”

杜建国笑道:“你们猜一猜蒋玲听到这事会是什么表情?”

魏兵道:“无法想象,蛮哥经常说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变成了屎,大约蒋玲就将面对这个情况。”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会,在欢乐气氛中沉沉睡去。

早上起床歌声响起以后,寝室诸人都从床上爬起来,秦真高翻身对着墙壁,不肯起床,室友们询问时他只是哼哼两声。侯海洋见到床边半盆呕吐物实在碍眼又制造臭味,屏着呼吸端到卫生间倒掉。

魏兵刷牙回来以后,见秦真高睁着眼趟在床上,笑道:“秦副主席,你昨天晚上吼了一句话。惊天地泣鬼神,你自己知不知道?”

裴勇与秦真高关系比较紧张。就没有说话,收拾自己的床。

秦真高此时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道:“我吼了什么?”他平时最讨厌别人称呼其为“秦副主席”,因为这个称呼被很多人笑称为“秦妇主席”。

魏兵想起晚上那句话,又笑了出来,道:“你真不知道自己吼了一句什么话?”

杜建国拿着脸盆走了回来,笑道:“秦妇主席昨晚当真了得,说出了所有男人的心理话。”

秦真高闻言,道:“我昨天喝上说了什么,你们别乱编啊?”

魏兵忍不住就讲出了真相。“你昨晚大吼,我要日。蒋玲。”

秦真高愣征了一下,心里相信这是一句真话。因为在做春。梦之时,蒋玲无数次成为春。梦的主角。但是,他意识到绝对不能承认,承认就是太糗了,于是他翻身而起,脸色铁青地道:“魏兵,你他。妈的别乱说。再乱说我就不客气了。”

魏兵是嬉哈性格,与寝室里关系都处得不错,见秦真高生气,并不在意。道:“我说是实话,不信问胖墩。”他知道裴勇与秦真高前几天闹了不愉快,就没有说裴勇。恰好侯海洋提着秦真高呕吐过的盆子进来,便道:“不信你就问蛮哥。蛮哥。秦副主席是不是真的吼了一句我要。日蒋玲。”

魏兵反复将那一句话提到嘴里,又不停地叫“秦妇主席”。秦真高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杜建国的饭盒朝魏兵砸去。

胖墩是食神,饭盒长期都料。昨晚肖秀雅从家里带来的红烧肉,胖墩将红烧肉吃得精光,剩了一些汤水在里面。

魏兵刚换的新衣被汤水糊得不象样子。如果秦真高只是语言上拿捏两句,甚至说点脏话,魏兵都不会翻脸。他家庭经济不好,难得穿一回新衣。眼见着新衣被弄脏,心痛万分,捡起饭盒就砸了回去。

两个人就在狭窄的寝室里打在一起,互相用拳头招呼。

侯海洋看着直甩脑袋,隔在两人中间,道:“都是一个寝室的,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

秦真高的战斗力逊于魏兵,互相扑击之下,脸框被乱拳打出一个青包。

魏兵的新衣服不仅被弄脏了,还被撕了一条口子。他极为心痛这件唯一能在跳舞时穿得出去的新衣,坐在床边懊恼万分。

侯海洋站在屋中间,严肃地道:“你们两个不准再动手了,一个寝室的同学,用得着动手。秦真高就不要到操场去了,魏兵换衣服,跟我出去。”

他说了这句话,甩手走了出去。

胖墩杜建国、裴勇也跟着走出去。

魏兵默默地换了衣服,也跟着走出去。

寝室里只剩下秦真高一个人。

操场上,黄永贵背着手在场边站了一会儿,见侯海洋和同学们走过来,问道:“没有看到秦真高,他怎么没有来?”侯海洋道:“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黄永贵没有多说,背着手去查看其他班级。

早操散了以后,侯海洋见魏兵一脸沮丧,道:“你把衣服送到外面洗衣店去洗,让她们帮忙缝一下。”

魏兵道:“这是我跳舞的当家衣服,缝好都有一条疤。”

侯海洋嗤笑一声,道:“以后要跳舞,直接穿的衣服,只要挂在衣架上的,取下来就可以穿。”

魏兵嘿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蛮哥。”

在大一时,魏兵等人还刚刚在从高中生转化为大学生,对异性的追求还藏在心里,到了大二,不管条件好坏的年轻人都有一颗骚动的心,对异性的追求就转化实际行动了。

杜建国缩着脖子抄着手,道:“蛮哥,你能不能陪我到乡下去一趟。”

侯海洋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杜建国道:“我想到乡镇去看看情况。这一段时间新闻社全体同仁都在努力写有分量的稿子,写来写去大家明白一件事,如果不走出校园,在校园里凭想象肯定拿不出能在地级市报纸杂志发表的新闻稿,梁书记很老辣,他是在变相给新闻社提意见和要求。”

侯海洋道:“那我们就去泡一泡乡场茶馆,说不定能听到一些事情。另外。如果真想写乡镇,可以参考《半月谈》的时事类文章。对整理思路有好处。今天第四节没有课,我们一起到图书室。将近期的《半月谈》全部借出来,认真分析一下当前存在的热点,然后有的放矢。”

杜建国神情忸怩地道:“我把肖秀雅一起叫上,她特别聪明,点子也多。”

侯海洋笑道:“这是你的自由。”

第四节课,侯海洋、杜建国、肖秀雅三人来到图书馆,将两年的《半月谈》合订本借了出来,细细研读一番后,三人发现定当前乡村的热点是农民负担。乡镇干部为了收提留统筹和农业税,发生了很多起致死致伤案件,也有农村拒交税费款,打伤乡镇干部,更离奇的是发生在偏远省份的一个偏远村,村里轮流到公路上执勤,凡是见到乡镇干部进村,就将一颗消息树放倒,全村的人该躲的躲。该藏的藏。

这个热点和侯海洋预设的判断一致。

随后,杜建国专程到校外书店寻找与乡镇有关的书,买回《村民自治条例》、《村委会组织法》等小册子。研读完小册子,他郁闷起来:“我们这样做是主题先行。先有主题,再去凑新闻素材,这不符合新闻学原理。”

“胖墩。你想不想新闻社得到校方支持,让新闻社迅速发展壮大。”

“想。”

“你想不想通过校方的考验?”

“想。”

“你目前有没有好的办法写出有质量且能发表的新闻稿件?”

“没有。”

“我们选的这条路有没有可行性?”

“有。”

侯海洋摊了摊手。道:“别矫情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我们只要不是造假,方法灵活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人平时还挺灵活,怎么脑袋里有这么多框框。”

杜建国道:“不是框框,是新闻原则。我总觉得主题先行是亵渎。”他随即叹息道:“为了新闻社的发展,就算是亵渎我也干,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侯海洋笑道:“借用青皮的一句话,你这就是猪鼻子插葱——装象,就是去乡镇考察一下,谈得上下地狱吗。”

元旦前夕,侯海洋、杜建国、肖秀雅坐着公共汽车来到车费最便宜的近郊打谷镇,他们运气比较好,来时恰遇赶场天。打谷场镇人山人海,小摊贩云集,农家出产的鸡鸭鱼菜摆满街道。对于村民来说,赶场是重要的社交活动日子,除了买和卖以外,还有一项重要功能是与熟人见见面,喝茶聊天,打牌喝酒,快活得很。

二道拐附近就是新乡,是侯海洋少年时经常玩耍的地方。他深知赶场奥妙,带着杜建国和肖秀雅来到一家最热闹的茶馆,茶馆旁边有好几家小餐馆。

“我们就泡这个茶馆,听到真话的概率最大。”

为了泡乡镇茶馆,三人特意换上了最朴素的衣服,尽管如此,走到人群中还是与乡镇人有明显区别,走进茶馆,引得众人侧目。

茶馆里有人打牌、有人下棋,还有人闲聊,侯海洋三人喝着茶,听村民们谈天说地。他们是外来人,不论从衣服、相貌到言谈都与村民有区别,不太容易融入到茶馆的环境中去。

侯海洋不愿意呆坐着,在茶馆里转来转去,然后站在几个打牌人身后观牌,顺便聊天。

杜建国和肖秀雅面对面而坐,大眼瞪小眼。按照他们事先计划,到了乡镇就能和村民打成一片,搜集到大量素材。谁知来到茶馆后才发现,在这个简陋的小茶馆里,他们是外人,村民们根本不理睬他们。

正在尴尬时,对面桌子有人喊:“谁下棋,豆包不耿直,输急眼就不来了。”喊话者是茶馆老客,象棋水平高,一时之间,没有人应战。

喊话者没有过瘾,开出了价码,“谁赢了我,中午请他喝酒。”

肖秀雅突然站起来,道:“我同你下。”

杜建国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急道:“你能行吗?”

喊话者是一个穿着老式军装的麻脸,他见一个小娇滴滴的小姑娘应战,右脚踩在板凳上,睥睨道:“下输了中午要请客啊。”

肖秀雅道:“一言为定,下输了请客。”

楚河汉界摆开战场,由于一方主帅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引来茶馆众人围观。喊话者急于赢棋,对围观的几个好手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们几爷子不准支招。”

肖秀雅父亲肖强从农村娃儿做到省交通厅总工,智商相当高。肖秀雅继承了父亲的智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会儿就通。她在父亲的倾力培养下,琴棋书画皆精,最拿手的则是象棋和围棋。面对着摸不清底细的乡村棋手,初战时她不敢丝毫大意,排兵布阵皆采取守势,观察着对方的战力。

麻脸对手丝毫未将小姑娘看在眼里,甚至还觉得与小姑娘对阵受到了侮辱,他大兵压境,以双车直奔对方腹地。

十几招过来,肖秀雅轻声道:“将。”

在防守之中,肖秀雅并非单纯防守,而是偷偷布置了双马饮泉之势。

所谓双马饮泉,指一马控制对方帅(将)门,另一马卧槽将军。逼迫对方帅(将)不安于位,然后运用双马互借威力,回环跳跃,盘旋进击而取胜的方法。

麻脸看不起下棋的弱女子,重兵全在敌方腹地,根本没有机会回兵解围。他抓耳挠腮,左腾右挪,由于失去先机,始终破不了对手的双马。

麻脸把踩在板凳上的右脚放了下去,用手推了棋盘中的棋子,道:“这盘不算,刚才让着小姑娘,被她偷袭了,再来一盘。”

麻脸来在茶馆里长期牛皮哄哄,早就引得众棋友同仇敌忾。如此耍赖言论,引得众人一阵阵嘘声。

经过第一局较量,肖秀雅看穿了麻脸底细,信心倍增。她轻声道:“来就来。”

双方重新排兵布阵,这一次麻脸要谨慎得多,试探着进攻,不再敢大兵压境。十几步以后,肖秀雅卖了一个破绽,有意丢了一个炮给麻脸,几步以后,又成双马饮泉之势。

虽然是冬天,麻脸额头上沁出汗水,他不寻理由,固执地道:“再来。”

肖秀雅仍然道:“来就来。”

第三盘,麻脸不敢进攻,完全采取守势,谁知小姑娘轻描淡写单车直入对方腹地,来了一个挂角马。麻脸空有重兵,却无法救主。

第四盘,麻脸心情浮躁,进退失措。全然没了章法。肖秀雅轻易做成了拔簧马之局,拨簧马是过宫马与车配合抽杀对方的一种象棋战术。由于车可以从马那里获得进攻能量,这只马就像一个强有力的弹簧那样具有极大弹性。所以把具有这种能力的马称为“拔簧马”。

麻脸眼见着自己的主力被小姑娘慢条斯理一口又一口吞下,脸红筯涨,终于忍耐不住用手将棋盘一阵乱抹,道:“不下了,你这小姑娘有邪性,马用得怪,今天早饭没吃安逸,改天再来下。”

麻脸输棋不坠志气,道:“中午我请吃饭。话要说到前头,下一场你还敢不敢来。”肖秀雅道:“有什么不敢。”麻脸提劲道:“下一场我首先要砍马脚,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到了中午吃饭时,众棋友要等着麻脸请客,麻脸扯着喉咙叫道:“我输了认账,只请这位小妹仔,没说请你们。”

在一阵嘲笑中,众棋友来到隔壁的豆花饭馆。

麻脸果然单独请肖秀雅吃饭。

侯海洋和杜建国顺便邀请几位围观者在豆花饭馆同坐,几碗豆花。几份烧白,二两烧酒,像模像样地请一顿客。

赶场天,泡泡茶馆。喝二两烧酒,吃碗豆花,然后在微醉中回家。这是乡人们最舒服的生活状态。今天看了一场弱女子三番五次砍杀麻脸的好戏,还莫名其妙吃了顿免费饭。更是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侯海洋、杜建国和肖秀雅重新聚在一起。杜建国问道:“肖秀雅的象棋下得真好。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你下象棋。”

在大学经过接近一年半的时间,成为校广播站播音员,参加新闻社,还得到杜建国的关爱,肖秀雅内心阴霾消散大半,渐渐露出活泼的一面,道:“小时候学过象棋。”

杜建国笑道:“什么时候教教我,你用马的技术真是出神入化。”

侯海洋道:“胖墩肉麻,不用这么拍马屁。”

杜建国辩道:“肖秀雅下棋的水平确实高,不信你和她下一盘,她让你一个炮。”

侯海洋道:“我不擅长下棋,等你学会了下棋,再来教我”

这句话里就有当面调笑的意味。侯海洋和肖秀雅一直共同维护着岭西第一看守所的秘密。大二以后,肖秀雅多次到监狱探望父亲,回来后向侯海洋转达了父亲的感谢和祝贺,这以后肖秀雅偶尔会和侯海洋谈起还在服刑的父亲,关系不知不觉拉近了,不再如最初时的抵触。

肖秀雅微红了脸,眼睛看着别处,转了话题:“今天有没有收获?”

杜建国道:“还真有收获。这些乡民谈论最多的问题就是负担重,提起这个问题他们就骂人,还提起一个公章支书,说是这个支书为了完成税收,总是把公章带到身上,有人找他办事,必须要完税以后他才盖章,乡民骂得最多就是这事。”

侯海洋道:“公章支书就是最好的题材,可以朝深处挖,造成公章书记的成因,民众对公章书记反映,如何解决农民负担问题。”

杜建国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但是他敏感地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好题材。

得到了满意的题材,三人返校。杜建国陪着肖秀雅进了学校大门,侯海洋回老味道土菜馆。

走进一楼大堂,赵波正在和吕一帆瞎侃,吕一帆被逗得咯咯直笑。侯海洋道:“有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吕一帆道:“赵波说了好多川版的歇后语,特笑人,比如老鼠别手枪——起了打猫心肠,还有死鱼的尾巴——不摆了。”她学着赵波的四川话,语音语调又不太准,不伦不类让侯海洋也笑了起来。

赵波拉着侯海洋就要上楼,吕一帆开玩笑道:“你们两人谈什么秘密,还要躲在阴暗角落。”赵波又说了一句歇后语:“你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还宽。”

吕一帆笑吟吟地看着侯海洋的背影,等到侯海洋背影消失,又变得有几分忧郁。

阁楼里,赵波道:“蛮哥,上次你说要我做点正事,我现在接受你的意见,决定办一件大事。据我考察,校内同学精神极度匮乏,为了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我准备在老法学系二楼开一个录像厅。老法学系位置较偏,正好适合放录像。”

老法学系位于岭大后门左侧约三百米的地方。法学系整体搬到新教学楼以后,老法学系一侧的教室和私人住房大多空了出来。有几间私人住房用来开馆子,还有很多房子空着。

侯海洋没有明确表态。道:“你缺钱用吗?”

“当然缺钱,去砂。舞一次就穷得叮当响了。我想做点正事,免得一天思淫欲,我不想在学生会当官,也不想搞什么法学会,我觉得开录像厅最实惠,能找钱,又能免费看电影。”

“要开录像厅也不是不行,但是千万别涉黄。一般的老板涉黄最多被罚点款。你是岭大学生,如果涉黄就麻烦了。”侯海洋想起了发生在新乡的往事,当时他和鹰钩鼻林海等人一起看三级片,被刘清德带着公安现场捉获。

赵波见侯海洋不反对自己开录像厅,顺势提出要求:“蛮哥,我开录像厅还差点钱,能否借点。”

侯海洋问:“有预算没有?开录像厅需要多少钱,你有多少,准备借多少。”

赵波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完全准备空手套白狼,一是房租准备开业一个月之后再付,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二是板凳准备租用宿管科的旧板凳,开业以后支付租金。也基本谈好;三是电视机和DVD,准备找侯海洋借钱来买。

赵波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侯海洋道:“目前我已经搞妥了房租,宿管科有很多旧板凳。我跟李科长勾兑得差不多了,可以借来用。录像机的片源我也联系好了。目前万事俱备。只差一台电视机和一台DVD,这两样东西具备。录像室就可以开业。”

“行,你什么时候要钱。”老味道餐馆开张时,侯海洋同样是一穷二白,全靠大姐、付红兵和刘红全力支持,因此,他准备全力支持赵波。

赵波一阵兴奋,道:“我现在就要。”

“现在不行,明天给你。”

赵波张开怀抱,给侯海洋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道:“蛮哥,我爱死你了。”得到了承答复以后,他急匆匆地去找房东,争取能将房子租下来。

侯海洋随着赵波下楼,站在窗口看着进入校园的急匆匆背影,暗道:“以赵波较为偏激的个性,十有八九要去打擦边球。如果因放黄色录像被学校处理,那我就是罪恶元凶。”转念又想:“大家都是成年人,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何况赵波是法学系的,应该明白后果。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他,强调一下放黄色录像被抓可能引起的后果。”

“喂,在想什么?”吕一帆来到侯海洋身后,想吓一吓他,猛地出声。

侯海洋果然被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和小女孩一样。”

吕一帆道:“你和赵波两人到阁楼是鬼鬼祟祟商量什么事情?”

侯海洋道:“赵波想要开一个录像厅,和我商量方案。”

吕一帆被刺激了一下,笑嘻嘻的表情慢慢消失,认真地问道:“开录像厅赚钱快吗,和餐馆比起来如何?”

侯海洋道:“做小生意赚钱都不容易,录像厅找点生活费和零花钱没有问题,不可能赚大钱。”

吕一帆道:“现在哪一种生意能赚大钱,而且是快速的。”

侯海洋脑中第一个想起的人是新乡刘清德,道:“比如开矿山的土老肥最容易爆发,不过这种土老肥也不容易,必须在当地有根基,在政府有人脉,还得黑白两道都有关系。”

吕一帆神情黯淡下来,随即恢复大大咧咧的神情,道:“时代变了,岭大学生有的开餐馆,有的开录像厅,谁想做学问谁的脑袋就有毛病。”

侯海洋并不同意这种观点,道:“我就想做学问,想有很多时间泡在图书馆。”

吕一帆故意调侃道:“图书馆美女多,蛮哥醉翁之意不在酒。”

侯海洋道:“我想泡图书馆是为期末考试作准备,平时杂事多,期末考试只能临阵磨枪,将所有杂事抛开。”

自从那天操场牵手以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交谈。

两人似乎都在有意地回避着对方。

侯海洋道:“你很快就要实习了,实习之后想要做什么?”此时他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吕一帆愿意,他可以利用姐姐的关系,帮助吕一帆留在岭西。

吕一帆道:“就是等待分配,回老家找个学校,还能做什么?”

侯海洋道:“你的想法太消极了,应该更主动去改变。你为什么不想着留在岭西?”

吕一帆道:“我的家在东三省,爸爸、妈妈、弟弟,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他们大多是工厂里的,现在生活得很不如意,我不能一个人离开他们。”

侯海洋对吕一帆的想法感到十分惊讶,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有这种想法。我个人观点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子生活得更好,只要你生活得好,父母就会放心。如果你想留在岭西,自己可以努力,我也可以找一些渠道。”

吕一帆眼睛越来越明亮,开心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岭西大学是岭西最好的大学,岭西毕业生想在岭西找个工作还是不难。

吕一帆道:“留在山留也可以,我喜欢岭西。我就要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以后再作决定。”

侯海洋道:“你不要把家里的责任全部背在自己肩上,这样活着很累。”

吕一帆自嘲道:“我也不想啊,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躲过。家里一群下岗工人,有技术的还能凭着手艺打工,没有技术的只有摆小摊。你没有经历过这些,很难理解我的心态。”

“我家本身就是农村的,”侯海洋最欣赏吕一帆的地方是面对困难从来没有怨天忧人,总是用大大咧咧的态度来自己扛,他不停地为吕一帆——洗脑,“对于家庭来说,只有你自己实力强大了,生活过得如意了,才能更大的能力帮助家人。我们要主动地、聪明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所以,必须轻装前进。”

在这些年来,唯有侯海洋是发自内心关心自己,吕一帆感到一阵温暖,道:“我想骑摩托车,你和我一起。”

“好,没有问题。”

侯海洋打开底楼的杂物间,正在取摩托车。吕一帆从身后抱。住了他,把头俯在宽厚的背上。

过了一会,侯海洋转过身,伸手将门关了……

等到杂物间再次打开时,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吕一帆满脸红晕,眼神比平时多了几分柔情。

“走吧,骑车。”侯海洋将摩托车推了出来。拍了拍座垫。

吕一帆骑上摩托车,又朝工业新区开去。在开车地过程中,她愉快地唱起了一首老歌。并且还改了歌词:

我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爸爸

二十年来他一直呆在国家工厂

妈妈以前是喜欢唱歌的

她总抱怨没赶上好的时光

少年时我曾因唱歌得过奖状啊

我那两个妹妹也想和我一样

我十七岁那年离开了家乡沈阳

因为感觉那里没有我的梦想

我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岭西城

还进了有个叫侯海洋的岭西大学

其实我最怀念老味道的那段时光

……

这首歌的歌词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成一粒粒的雨点,全部打在了侯海洋的脸上,并迅速地融化了。

在这学期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事情很多,有时忙得侯海洋泡图书馆的时间就大大减少。

第一件事是新党校开课,侯海洋和蒋玲参加了新党校学习,党校培训时间不长,只有七个晚上,可是接近期末。还是让侯海洋倍感压力。侯海洋是感到压力,秦真高则异常气恼,因为中文系支部大会推迟召开,参加两期党校培训的学生将一起参加支部大会,他在大一上学期就写了入党志愿书,结果没有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先发优势。

第二件事是经过新闻社全体成员的努力,一篇《公章书记忧思录》在省级党刊《岭西纵横》发表,获得广泛好评。副书记梁柏文兑现了承诺,为校新闻社指派了指导老师。免费提供了工作场所,并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黄永贵特别将侯海洋叫到办公室谈话,要求他继续帮助新闻社,力争在明年再有一篇稿件能上地厅级以上刊物。同时还有另一个任务。要求书法协会参加岭西市文联搞的书法下乡活动,他作为书法协会新任会长,只能亲自带头去参加书法下乡活动。

第三件事是赵波的录像厅顺利开张。开张当日。免费请了不少同学去看录像。第一天晚上所有录像都是周润发主演的片子,《英雄本色1、2、3》、《纵横江湖》、《喋血双雄》。当最后一部周润发主演的电影放完,录像室所有人都头昏脑涨。耳朵里全是枪声,脑子里全是“发哥”英俊潇洒的形象。

侯海洋在当天晚上作了一个梦,梦中自己成了小马哥,咬着火柴棒去学生一食堂打饭。

虽然面临着严峻的期末考试,赵波录像厅依然高朋满座,每天晚上,不少学生以“看书累了换脑筋”为借口,看一场录像,然后再回寝室或教室看书。

开门大吉,令赵波喜出望外,最有兴致的事情就是去淘片子,拿到一部好片子,就意味着赚到一张张票子。唯一令赵波感到压力的是期末考试,文科类学生需要记忆的东西多,除非极少数记忆超群的人,多数同学都得花时间来强记。作为录像厅管理者,只能趁着录像厅放映结束以后,他才能抓紧时间背书。而且由于睡眠严重不足,他在白天上课时总是打瞌睡,还不时发出鼾声。

相对来说,侯海洋尽管有杂事,但是用于复习的时间还是充裕得多。在最后复习阶段,他吃住在老味道阁间,全力以赴复习功课。如果以60分及格为标准,他原本不需要每天看书到晚上两三点。只是黄永贵多次告诫学生会干部:“在大学里,成绩太差的学生干部将不可避免地失去威信,要想成为学生干部必须要有一个中等以上的成绩。”

侯海洋将这个告诫听到了耳里,暗自下决心必须要拿到一次奖学金。

对于大学生来说,考试是一场折磨。当最后一科结束之时,所有学生都如卸下了一座大山。谈恋爱的同学们抓紧时间享受难得的轻松,没有谈恋爱的同学们则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家。

侯海洋、赵波、杜建国聚在了老味道土菜馆,围坐在新菜品沸腾鱼面前,开了一瓶岭西高梁,一边喝烈酒,一边享受土菜馆新开发的美食。

沸腾鱼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水煮鱼片,属于经过改良的新派川菜。当沸腾鱼上桌的时候,盘子里的红油仍然热乎乎地在冒泡,好像鱼在里面游动,因此得名沸腾鱼。这道菜最大的特点是鱼片极嫩,有开胃健脾,瘦身养颜,祛寒顺气的功能。

“我暂时不回家,还在录像室守几天。新做的生意全靠坚持,多留住一个顾客就多一分希望。”赵波吃着极嫩的沸腾鱼,分享开录像厅的经验。

侯海洋道:“这次考试如何?”

赵波一脸苦相地道:“砸锅了。我带了书进去抄,结果有两科是系主任监考,他走来走去,我根本不敢动弹。这两科肯定要挂。”

侯海洋劝道:“你何必自己亲自守夜,找个服务员守夜就行了。”

赵波露出一幅奸商相,“我这是小本生意,找个守夜人要发工资,而且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服务员百分之一百要吃钱,所以还是由我来守。”

侯海洋道:“你可以搞承包制,核定承包人每天交钱的标准。虽然这样做有损失,但是不影响学习。你毕竟是法学系的学生,不是专职录像放映员。”

赵波琢磨了一会儿侯海洋的思路,道:“这是一个办法,但是现在不行,要把生意做起来再说。”

杜建国此时陷入了情网之中,在中午一点钟时提前离开老味道。他心怀忐忑地将肖秀雅送到交通厅家属院门前,大着胆子将一个盒子塞到肖秀雅的手里,道:“送你一个小小礼物,现在别拆开。”

肖秀雅拿着礼盒,邀请道:“到家里去坐一坐。”

杜建国此时哪里敢进肖家大门,急忙摆手道:“我不进去了,记得看这个礼物,祝寒假愉快。”

肖秀雅能够在学校等待杜建国并一齐回家,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此时她从杜建国不同寻常的神情中意识到幸福即将来临,一颗心呯呯乱跳,连告别之语都没有说。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将礼物放在桌上,盯着看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才心情复杂地将礼盒拆开。读完盒子里面的求爱信,她泪如雨下,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赵波吃过午饭后,到外面租了碟片,径直回到老法学系录像厅里。此时正值放假期间,只有两三个不准备回家的学生在录像室消磨时间,赵波左思右想,觉得侯海洋的建议很中肯,便改变了初衷,在纸牌子上写了一个招收服务人员的广告,放在学生经常路过却又不太显眼的香樟大街边上。

招收服务人员广告贴好不久,苏丽与男友恰好走过,苏丽男友是体育系大三学生,一米八四的个子,高大魁梧,一表人才,恰与个子偏矮小的赵波形成鲜明对比。男友见苏丽视线停留在招人广告上,便道:“我到这个录像厅看过电影,老板是法学系的。”

苏丽与赵波相交多年,对其字体甚为熟悉,再听男友介绍,便明白是赵波在开录像厅。想着赵波对自己的痴情,她神情间略为有些黯然,随即主动挽着男友的胳膊,一起去校外乘车。

苏丽的个子不高,她的父亲却是一个大高个子,从小到大,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都是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汉。父亲的个子和相貌会深刻地影响到女子的潜意识,让其倾向于选择与父亲相似的年轻男子,这是恋父情结在婚姻中的反映。因此,尽管赵波对其倾慕有加,却始终不能成为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学生散去后,整个校园便失去了勃勃生机,变得萧瑟冷清。

吕一帆没有立刻走,而是吃住都在老味道,当然是与杜敏等服务员住一起。

放假第二天,侯海洋到黄永贵家里吃过午饭,又与黄小波一起打了篮球。从大一到大二,他与黄永贵一家人的关系非常融洽了,唯一遗憾的是与辅导员陈刚的关系一直不太理想,在一起时表面上挺协调,甚至能开开玩笑,实质上却隔了一层玻璃,能看见,少温暖。

“人与人讲究缘分,我和陈刚就是属于那种不投缘的,总是尿不到一壶。但是我是学生,他是辅导员,双方地位是不平等的,我的命运受到他的直接影响和掌控,隔了一层玻璃对我不利,我必须主动想办法解决这问题,不能消极对待。”每次想起这个问题,侯海洋都感到头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在从政的道路上,每个人都要当刀俎,又要当鱼肉,侯海洋对这一点有清醒的认识,想到这一点,他甚至对以后从政的选择都有所怀疑。

打完篮球,侯海洋回到老味道土菜馆,淋浴以后,只觉神清气爽。

吕一帆站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上,喊:“蛮哥,蛮哥。”侯海洋说了句“上来吧。”只听得“蹬、蹬”几声响,吕一帆出现在眼前。

“难得,今天没有穿运动服了。”在侯海洋印象中,吕一帆除了穿运动服和老味道土菜馆制服以外,基本上没有穿过其他服装,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的夹克短外套,将腰身曲线显现出来,既英姿飒爽。又不缺少女性妩媚。

吕一帆大大咧咧地笑道:“哪个女子不爱美,我难道不能穿点漂亮衣服。晚上记得送我到火车站。十一点的火车。”

“为什么买十一点的火车?”

“你真笨,又问了同一个问题。晚上十一点的火车可以节约旅馆钱。在车上睡一晚。第二天下午就到家了。”

侯海洋经历过苦日子,挺能理解吕一帆,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吕一帆反问道:“请我吃什么?”侯海洋道:“你来定吧。”吕一帆乐呵呵地道:“让我想一想啊。我要吃酸菜花鲢,当然如果有尖头鱼最好,可惜没有。”侯海洋道:“改天等你毕业之时,我一定要弄一顿酸菜尖头鱼。”吕一帆道:“我再提一个要求,今天想到雅间吃饭,行不行。”侯海洋笑道:“这有何难处,晚上到雅间吃饭。菜品都想好了,老邢师傅的三大绝技,沸腾鱼、呛炒油渣白菜和风干排骨,再加上我去做的酸菜花鲢。”

学校放假,老味道土菜馆生意依然红火,侯海洋等到近八点,才要到最角落的雅间。他亲自到厨房,弄了一盆酸菜花鲢,再端了上来。

吕一帆坐在带着绒布的椅子上。感叹道:“平时天天站在这里给客人倒水,今天终于翻身做了主人。蛮哥,弄点酒,增加点气氛。”

“你能喝酒吗。晚上还要赶夜路。”

“我酒量好着了,喝一点没有关系。”

“平时没有见你喝过。”

“谁见过服务员喝得满身酒味。”

取了半瓶岭西高粱酒,先分成两杯。侯海洋这杯约有三两多,吕一帆只有一两多。吕一帆取过酒杯。将两杯酒倒齐,道:“蛮哥要请客就不能多吃多占。我们两人要公平,何况,我是师姐,今天是请师姐吃饭。”

侯海洋不愿意她多喝酒,取过酒杯朝自己杯里倒了些,道:“虽然你是师姐,但是还得讲桌上的规矩,男士的酒怎么能和女士一样多。”

“臭规矩。”吕一帆不再争酒,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几口之后,杯中酒见底,吕一帆到楼下又提了半瓶酒回来。半瓶酒都是客人喝剩之酒,酒店内部的人不会嫌弃这种干净的剩酒,或用来泡药酒,或是自饮,做到物尽其用。

侯海洋见吕一帆头脑清醒,确实有好酒量,也就不再劝,陪着她喝。

酒入愁肠,吕一帆的话明显多了起来:“蛮哥,你以为我不知道轻轻松松地玩,开开心心享受青春时光。我家原来也是小康之家,父母都在厂里上班,厂里有幼儿园、小学、医院。现在工厂败了,父母双双下岗,生活无着落。我读高中时,最惨的一次三个月才吃一回肉。”

说到这里,她用手抹了抹眼睛。

侯海洋道:“不至于吧,就算在农村,自家养得有鸡鸭,外面河里有鱼,只要勤快,想吃口肉还是没有太大问题。我家在二道拐,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菜地。”

吕一帆道:“农村好歹有块地,你们可以开荒种菜。城区工厂的工人下岗是什么概念,完全是赤贫,没有任何生产资料,有病不敢医在家等死的邻居大有人在。以前工人工资低,没有积蓄,工厂破产,啥依靠都没有。”

最初她还面带笑容,说到最后泪水涟涟。

吕一帆一直在自言自语,她很有倾诉的**,此时打开了话匣子,更是不吐不快,道:“我这次回去要跟家里人商量是否留在岭西的重大决定,以前总是想着要回老家,甚至还有人准备和我相亲,不止提过一次,据说是一个成功人士。我在老味道端了大半年盘子,总算是想明白了,我就是一个小女人,没有责任背上太多重负。相亲,滚一边去。”

侯海洋不由得想起很久都没有想过的初恋女友吕明,道:“家庭困难其实并不可怕,只要勤奋做事,咬咬牙就能挺过来。赵波开录像室时一分钱都没有,靠借钱开起录像室,虽然不能赚大钱,维持自己在学校的开支没有问题。杜姐以前是下岗工人,为了学手艺到厨房打工当墩子。墩子大多是男人,她一个女人家愿意去当墩子,全靠一股子毅力在支撑。你看杜姐的手,有很多刀伤。她现在走出了困境,生活越过越好。”

吕一帆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是全靠一点一点积累,得拖得哪年哪月。等到有了钱,说不定我父母早就完了。正在由于有这个想法,所以以前我也有过走捷径的想法,答应在这个假期和那个成功人士相亲。少十几年奋斗,我能有什么损失,损失的就是青春和梦想,不管嫁给谁,青春都会流逝,而梦想又值几个钱!人就是一幅臭皮囊,用不着看得太重。”

侯海洋不愿意看到吕一帆略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认真地道:“你的家庭到底需要多少钱,需要用你的青春和梦想交换。真需要钱,可以一起想办法。”

在侯海洋的逼视下,吕一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消失,道:“一个家庭沉沦于最底层,被人瞧不起,没有任何改变的希望,这种滋味你没有尝过。我们家目前欠下医药费就有六万五千块,买单位的又破又旧的房子欠下了两万多块钱,为了我读书将又破又旧的房子租了出去,另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更破更旧的小房子。我爸以前在车间工作,弄成了矽肺,等着用钱治疗。农村还有爷爷奶奶,虽然身体还好,可是谁时都有可能生病进医院。大哥大嫂同时下岗,想起这些事情就觉得身上压着五十座大山。”

细说全家人在困境中挣扎的痛苦,吕一帆终于在侯海洋面前哭出声来。哭了一会,她抬起头,用纸巾擦了眼泪,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把我弄哭了。到了岭西读大学,我还没有哭过。”

侯海洋道:“哭就哭吧,没有必要硬撑着。”

吕一帆道:“如果没有你,我这次回去就要相亲。现在我接受了你的意见,争取留在岭西。等着稳了脚跟,把爸妈接过来,就算做点小生意,也一样能过。”

侯海洋竖起了大拇指,道:“你这个思路是正确的,操作性也强,应该能成功。”

吕一帆又撇了撇嘴,道:“这只是设想,离现实还差得远。落叶归根,这是多数老人的想法,而且还有两位老人,我爸妈是否愿意离乡背井来到岭西,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他们多半不愿意来拖累我。”

吕一帆家里遇到的困难在重工业城市非常普遍,原有的社会组织遭到重创,新的社会组织还未建立,整整一代人经受了沉重打击。从理论上来说这是社会改革的阵痛,落到每个具体家庭则是不堪忍受的惨痛经历。

侯海洋想再劝一劝吕一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劝说难以改变心灵受到的重创。

到了九点,一瓶酒喝完,侯海洋最多喝了三两到四两,大部分都被吕一帆抢着喝了。吕一帆酒量确实不错,除了情绪稍为激动一些,神智清楚,一点都没有醉酒的感觉。

喝完酒,侯海洋睡在床上稍稍休息,十点钟准时下楼,吕一帆已经收拾好行囊在底楼大厅等着,脸色正常,一点都看不出在喝酒时还哭过一回。

“这个天骑摩托车冷,等会把这个围巾把脖子、脸都围上。”

吕一帆接过围巾看了看,故意道:“这是女朋友送的?温暖牌的?”

侯海洋道:“是女生送的,但是和女朋友无关,是我姐侯正丽。”

吕一帆见过侯正丽,没有再开玩笑,仔细用围巾把脖子和脸围上。

摩托车发动,寒风立即袭来,所幸有围巾护脸,否则吕一帆肯定会被吹成冰棍一根。她习惯性地环抱着侯海洋的腰,将脸贴在宽厚结实的男性后背。这时,她觉得特别安全。

到了火车站,侯海洋在停车场将摩托车停好,提着行李送吕一帆进站。

此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回家,车站上应该没有其他学生。

分手之际,吕一帆飞快地用冰冷地嘴唇亲吻了侯海洋同样冰冷的脸颊,然后提着行李就朝火车走去。进入密集的人流,吕一帆暗自想道:“蛮哥是个好男人,能做事,对女人也好。我们算是什么关系,比一般朋友肯定要亲密许多,亲吻过,拥抱过,可是两人又和一般恋人不一样,始终没有明确确定恋爱关系。换句话说,两人都没有明确地给对方以承诺。”

“我真傻,为什么不能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次回家解决自己以后工作地点问题,然后回来以后就勇敢地说出我爱你三个字,不管侯海洋说不说出来,反正我要说。”吕一帆在离开侯海洋的短短时间里,下定了决心,同时还用手朝空中挥了一下,显示自己的决心。

侯海洋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吕一帆背影融入密密麻麻的人流之中。人群中的吕一帆突然朝空中挥了拳头,但是并没有回过头来。

回到老味道餐馆,停车时,侯海洋听到一串来自东城方向的自行车铃声。

在铃声方向,陈刚顶着寒风,弯着腰,用力地蹬着自行车。

在这个时间点,从东城方向而来,百分之一百是砂。舞刚回来。年青男人身上充满着**,去砂舞场所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渠道,这和靠看黄片解决生理**相类似。虽然在道德上不被承认。侯海洋本人能够理解。

这是侯海洋经过的第二个寒假,相较于第一个寒假。他的生活得到了很大改善,至少不会为经济而发愁。

送走吕一帆的第二天。侯海洋照例拜访姐姐的老人公。张家人对侯氏姐弟极好,特意安排在省交通厅宾馆吃晚餐。晚宴结束,侯正丽悄悄对弟弟道:“明天你又来找我,我们请李澄吃顿饭,表示谢意。”

侯海洋经常为姐姐当挡箭牌,心领神会地道:“中午还是晚上?”

“李澄晚上有应酬。中午,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干脆就在老味道土菜馆。”

侯海洋忍不住道:“姐,你没有必要一直住在张家。没有自由,活得压抑,你总得有自己独立于张家的生活。”

侯正丽道:“我知道,等安健大一些再说。”

孙子张安健是张家夫妻的心肝宝贝和精神寄托,两位老人家绝对不会同意张安健离开张家。侯正丽又舍不得将儿子单独留在爷爷家里。侯正丽要离开张家,儿子张安健必然是双方争夺的焦点。

侯海洋换位思考亦觉得这个问题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分手后,他试着和久不见面的孟辉联系。与孟辉联系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主要是即将放假,与在岭西的老朋友见个面,喝喝酒。他对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有着深刻的认识,当初要不是孟辉出面。要摆平茂东黑社会发出的追杀令还真是一件难事。

电话里,孟辉的声音透着股高兴劲:“蛮哥,在大学乐不思蜀吧。都不找老哥聊聊。”

“我怕打扰你的生活。”

“我重回阳光下,不怕你来打扰了。有时还真想跟你聊一聊。”孟辉由黑暗世界重回光明,现在的生活与他的部分历史完全割裂。侯海洋是他愿意接触且又联系着过去的人。

侯海洋道:“我和岭西第一看守所还是很有渊源,肖强的女儿肖秀雅跟我在一个班,看守所李澄所长明天还要跟我和我姐吃饭。”

“我知道李澄从广东调到东城分局了,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见过面,可否过来蹭顿饭。”孟辉不愿意跟黑暗世界的人再有任何来往,李澄是刑警,见面无妨。

侯海洋直言道:“稍等,我得先和我姐联系,看是否方便,五分钟回话。”

得到大姐肯定回答后,他随即给孟辉回了电话。

由于两位客人都比较特殊,侯海洋特意和杜敏商量如何配菜。杜敏作为餐馆老板之一,自然知道公安朋友的价值,连忙安排采购尖头鱼,力争让两位公安朋友吃得满意。

采购一大早就出去,到了十点钟,依然一无所获。侯海洋骑着摩托车到西城太平农贸市场找老李,结果也是空手而回。

杜敏很感慨地道:“如果尖头鱼能够人工饲养,饲养人就发大财了。等有钱了,我去找岭大搞这方面专业的人,和他们联合搞尖头鱼人工饲养项目。”

侯海洋又道:“岭西大学生物学院有专门搞鱼类研究的,我们养不了尖头鱼,说不定专家们有办法。”

杜敏道:“如果真能人工饲养,那肯定会赚大钱。”

侯海洋道:“那我就联系联系。”他随即给书法协会里生物学院的朋友打电话,委托他帮忙联系相关专家教授。

等到侯海洋放下电话,杜敏感慨地道:“我知道蛮哥为什么要考大学了。大学里好多专家教授,而且你们这些毕业生出来就会在各行各业掌权,象蛮哥这种会交际的人,以后在岭西横着走都行。”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啧啧有声。

侯海洋道:“那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以后大学都是基础教育了,双向选择意味着出校门就得找工作。我们比较幸运,大学毕业还有一份工作。”

杜敏道:“其他大学或许会存在分配工作的困难,岭西大学不会,毕竟是全省第一的大学。”

十二点,孟辉第一个来到老味道。他一身便装,脚蹬一双布鞋,显得轻松随意。

十二点半,侯正丽开车接李澄过来。李澄是从单位直接出来,身上还穿着警服。当他刚进雅间,孟辉主动招呼道:‘李所长。我曾经是你关押的犯罪嫌疑人。”

李澄迟疑道:“你是?”

孟辉道:“我是孟辉。”

在刑警系统,只有高层警官才知道孟辉这个传奇人物。李澄曾经是看守所所长。后来又调任东城分局刑警大队长,因缘巧合下。他知道孟辉。不料今天能在这里见面,出于对警界英雄的警重,李澄庄重地敬礼。

在私底场合,侯氏兄妹很少看到警察之间正式敬礼,都有些愣神。

孟辉回了礼,伸手相握,道:“李所,你别客气。当初你在看守所威名赫赫,凡是你当值的那一天。所有监舍全部都规规矩矩。你对犯罪嫌疑人的人性化措施也搞得不错,我先后进过六个看守所,岭西第一看守所名不虚传。”

侯正丽道:“你们别站着叙旧,快请坐,坐下再聊。”

冷盘热菜一样样传了上来,四人开了一瓶红酒,喝一口红酒,品一块鸡肉,土洋结合。另有一番滋味。三人正谈论着岭西第一看守所种种趣事和恶心事,房门被推开,校保卫处老杨和陈刚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李支队,怎么有空到岭大。到了岭大不跟我打招呼。”老杨是保卫处老人,与东城区公安分局颇为熟悉,他从包间门口经过时。无意中瞧见房里的李澄,便带着小老乡陈刚一起过来敬酒。

李澄开玩笑道:“杨处长。这里不在岭大范围内,是我的辖区。我是主人。应该我过来敬酒。”

李澄和老杨寒暄之时,侯海洋向姐姐隆重介绍了陈刚。侯正丽与弟弟心意相通,从其眼神便知道这是个关键人物,热情地道:“陈老师,我是侯海洋的姐姐侯正丽,这一段时间比较忙,一直没有来拜访你。”

陈刚的眯眯眼睛黏在漂亮的侯正丽身上有几秒钟,然后客气地道:“侯海洋很能干,是优秀的学生会干部。”

互相敬酒之后,侯海洋主动来到老杨那一桌,轮番给另外几个老师敬了酒。陈刚眯着小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侯海洋,你上次说了请我们吃尖头鱼,到底什么时候请啊。”

侯海洋实话实说道:“今天没有买到,几个菜市场都没有。明天还要让采购去搜,如果买到肯定给陈老师留着。”

陈刚道:“此话,当真。”

侯海洋道:“肯定。”

酒足饭饱后,李澄乘坐孟辉的小车回刑警支队。

侯正丽来到弟弟所在的三楼阁间,进门以后夸道:“我还以为会闻到一股汗臭味,没有想到清清爽爽。我上次看到一位勤工俭学的女生,模样还不错,身材也好,是不是她上来帮你收拾的屋子。”

侯海洋知道姐姐想问什么,开玩笑道:“你弟弟在岭大很受欢迎啊,真要谈恋爱,早就将女朋友带回家了。”

侯正丽道:“我是过来人,那个女孩子看你的眼神不一样,肯定是有意思的。”

侯海洋没有再开玩笑,道:“那个女孩叫吕一帆,我们关系是不错。我觉得自己未老先衰了,最初谈恋爱时是死去活来。”

侯正丽道:“是那个姓杨的女孩?”

侯海洋道:“不是,是后来在广东认识的那一位,她还在新乡住过一段时间,种花椒那里。本来打算和你们见面,阴差阳错就没有见成。现在回想起来,与秋云在一起应该是最有激情的时候。看来我老了,没有少年时的激情。”说到这里,他猛然意识到吕一帆也姓吕,难怪听到这个名字便觉得亲近。

“你才多大年龄,就装得这么老气横秋。你终究会遇到一个让你激情四射的人,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侯正丽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道:“你和辅导员关系不太对劲,是不是?”

侯海洋道:“陈刚以前是学生会干部,今年毕业后留校。我和他不太投缘,从学生会时代就尿不到一壶。”

侯正丽知道上一个毕业季发生的诬告信事件,道:“凭我的直觉,那些诬告信肯定和他有关,他就是一个小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得罪他,也别靠得太近。”

“这两天我天天转菜市场,争取收几条尖头鱼,请陈刚吃了饭我再走。”

“请他吃饭的时候,记得给一个红包。”

“我是学生,给老师送钱,他敢要吗?”

“对付小人和君子的方法不同,君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人则只需要诱之以利就行了。你是闯过社会的人,不会向真正的学生那样纯洁吧。”毕业几年,见惯社会上的风风雨雨,侯正丽不再是那位喜欢弹吉他的小姑娘,而成为一位很现实的单身母亲。

侯海洋道:“我考虑一下,请吃饭我没有心理负担,让我送钱就有点超出底线了。”

送走姐姐,侯海洋立刻行动起来,骑着摩托车来到西城太平农贸市场找老李,空手而回。到各大菜市转了一圈,也没有货。

第三天,西城老李终于弄到一条尖头鱼。

从老李处拿到尖头鱼后,侯海洋到青教楼请陈刚吃晚饭。陈刚道:“两个人吃饭没有意思,我约几个老乡一起吃饭,没有问题吧。”侯海洋爽快地道:“没有问题,晚上六点,我在大包等着。”

六点,陈刚和他的同乡陆续来到老味道土菜馆。陈刚是吴州人,吴州是岭西第二大城市,经济水平仅次于岭西市,教育水平亦高,在岭大工作的吴州籍教师人数不少,今天到座的就有十一人,坐了满满一桌。

侯海洋估计只有三四客人,没有料到来了十一人,赶紧吩咐厨房加菜,好在厨房备货充足,热菜很快就源源不断地送了上去。他见人多,提了四瓶泸州老窖特曲到包间。

酸菜尖头鱼端上桌以后,客人们赞不绝口。新教师陈刚只觉得脸上有光,道:“侯海洋,我给你介绍一下今天的客人,都是在岭大工作的前辈们。”

陈刚介绍一个人,侯海洋就碰一杯酒,一圈下来,喝了十一杯。虽然不至于当场醉酒,肠胃已经热辣辣地起了反应,侯海洋赶紧喝了一碗酸菜汤,肠胃这才舒服起来。紧接着,吴州老乡们互相敬酒,侯海洋此时已经由主人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陪客,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吴州同乡们臧否校内人物,畅谈国家大事。倒是听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屋内除了侯海洋以外都是同乡,加上放假以后大家没有啥事,因此气氛热烈,喝酒豪爽,四瓶酒很快见底。侯海洋赶紧又提了四瓶酒上来。

八瓶酒喝完时,酒宴差不多结束了。平时衣冠楚楚的老师、领导们兴致勃勃地说着酒话,荤段子不断,和新乡汉子喝醉酒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送走醉醺醺的众位老师,侯海洋赶紧到楼上,像个麻袋一样把自己扔到床上,倒头便睡。醒来已近中午。洗漱完毕后,他慢条斯理到楼下要了一碗面。煮面的是白案老师傅是老员工,面条煮好以后,特意给侯海洋加了一勺炖得粑软的牛筋。

正在吃着牛筯面条,杜敏在外面道:“蛮哥,过来接电话,小吕的。”

侯海洋端着面碗来到了柜台上,道:“你到了吗,跑一趟还真是久。”

“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要买卧铺。”吕一帆站在街边,打着公共电话,打量着自己生活的城市。

“面包会有的,生活会好起来。”侯海洋在电话另一头鼓励道。

这座城市笼罩在寒冷之中,不多的行人都将自己裹在羽绒服里面,头上是厚帽子和口罩。这是与岭西迥异的街景,岭西冬天在零度左右,虽然也穿羽绒服,但是戴帽子的不多。想起与侯海洋骑摩托车和游泳的快乐时光,不由得加强“我要留在岭西”的想法。

打完电话,吕一帆背着用了几年的旅行包,迈着轻快的脚步。朝着家里走去。她以前一直有着重重的心理包袱,总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应该为家里多做贡献。现在或主动或被动加上来的包袱被侯海洋帮着卸了下来,因此回家的脚步轻快起来。

走进老厂区。肃条街景依然如故。水泥地面长时间没有维修,变得坑洼不平。想当年工厂全盛时期,每天上班和下班都是一群群的自行车,车上的骑手充满着工人阶级的自豪感和主人公的尊严感。如今这些自行车多数都变成了嘎嘎响的旧车,骑手们早就上了车,离开了工厂。厂区里出现了很多摊位,可是大家都是处于困顿之中,你摆摊,我摆摊。又卖给谁?

吕一帆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家,脚步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她想了想侯海洋说的话,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在岭西的老味道里,今天是约定的对账时间,杜敏将所有票据和账本拿到了办公室,泡了一壶铁观音。在工厂上班的时候,每天累得跟牛一样,泡茶是用粗劣的老茶砖,做了体力活。这种茶喝起来才过瘾。后来她在不同厨房打工,最初是喝大壶的老茶,后来自己泡绿茶。在老味道这段时间,她开始喝铁观音。

等了一会儿。侯海洋推门而入。

对账工作持续了一年时间,两人都熟悉之极,首先是核对收入和支出。收入有两类,一类是正式发票。另一类是当班服务员、前台和杜敏三方签字的联单,支出则复杂得多。大部分支出都是收据类,还有白条子,凡是杜敏签字则一律承认。

对账完毕,侯海洋感觉一阵牙疼,叫苦道:“去年挂在我账上的钱不少啊,整整九千。除去赵波借支的五千,请客吃饭总共花了四千多,最大一笔就是昨天产生的,下学期一定得收敛。”按照事前约定,凡是侯海洋自己吃饭不要钱,请客则要挂账,在年终分红时一起扣除,今天是分红时间也是扣款时间。

杜敏道:“请客花了钱,积累的是人脉,长远来看也不亏。今年是第一年,生意还在培养阶段,等到明年收入肯定翻番。你可以买个手机,实在不行弄个传呼机,有时想找你根本没有办法联系。”

“手机太贵,没有必要,传呼机就算了,我不喜欢。”以前为了和秋云联系,侯海洋曾经为秋云买过一个传呼机。从看守所出来以后,秋云的传呼机却停用了,从此以后,他见到传呼机心里便堵得慌。

杜敏道:“老味道营业额越来越大,得请一个正式的会计。上次税务局过来查账,明明我们的账做得很老实,还是被挑出了好些毛病。那几个税务人员都以为我们在做假账。”

“行,专业的事让专业人员来做。“侯海洋同意了这个建议。

随后两人研究了年终分红方案,决定留一部分现金装修雅间,其余按照入股比例分红。侯海洋从出纳手里拿到二万五千元,他计划首先还付红兵的钱,刘红和姐姐的钱等明年再说,剩下五千元则用于明年的杂费和生活费。相较于普通同学来说,他终于翻身过上了好日子。

揣着两万元钱,一路骑车到茂东。茂东天色阴沉沉似黄昏一般,透着阴郁。在公安家属院门口能清楚地见到“茂东烟草”几个大字,时隔三年,侯海洋原本以为能平静面对熟悉的一切,谁知仅仅是“茂东烟草”几个大字就如烧红铬铁一般让心口疼痛难忍。走进公安家属院大门,秋云身影在头脑中异常清晰,似乎就浮在眼前,触手可及。这让侯海洋明白关于秋云的记忆没有消失褪色,而是变成一张张卡片插在身体里,抽出卡片,记忆中的秋云是如此鲜活,鲜活得让他异常苦闷。

付红兵家门刚开,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羊肉汤香味。付红兵依门笑道:“蛮子真有口福,今天早上有朋友从乡下弄来一腿羊肉,你就凑了过来。”

侯海洋朝屋内看了看,道:“夫人没有在家?”

付红兵道:“小家伙在外婆家里,老婆要晚上才回来。”

侯海洋正要将两万块钱掏出来,小钟走了过来,道:“蛮哥来了,我正在念着你,到了放假时间,你应该过来报到了。”

侯海洋知道这两万块钱是付红兵的私房钱,绝对不能让小钟发现,否则要给家里惹来麻烦,因此,他悄悄将两万元钱放了回去。

陆续有客人进屋,场面热闹起来。

侯海洋左等右等,给付红兵递了几个眼色,才一起到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付红兵拿到两万块钱,道:“你这个时候还钱,简直是给我出难题,小钟在家里实行白色恐怖,有点钱都存不住。”

走出卫生间,付红兵趁着小钟在厨房之机,来到了次卧,左想右想不知放在什么地方,最后还是将钱藏在书柜最高层。小钟每天忙着做生意,几乎不到书柜前面落脚,钱藏在书柜里面应该安全,改天再抽时间存到银行。

藏好钱以后,付红兵对着在门口把风的侯海洋道:“既然生意上路了,就想点办法扩大规模,比拿点死工资舒服多了。从公安大学分过来的年青刑警,流血流汗,拼死拼活,每个月才几百块钱,想起来都替刑警们不值。”

在大学里受到熏陶,侯海洋现在更想进入省委省政府这些大机关,开餐馆只是为了解决读大学时的生活来源,因此对付红兵的建议没有上心,道:“老味道餐馆完全是正规生意,一点偏门都没有走。开业以来,税务、工商、卫生防疫等部门轮番检查,还有地痞流氓骚扰,几次都是东城分局李澄帮忙才搞定。我姐以后做生意,我选择进机关,这是我们家庭最合理的分工。”

付红兵道:“你认识李澄?这人在刑警系统算是名人,当时被调到广东的看守所时很多人觉得可惜,没有料到还能够回刑警系统。”

侯海洋道:“我在岭西一看的时候,李澄是看守所所长。当时张叔托关系找过他,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朋友。”

“进机关也是一条路,毕竟我们这社会具有几千年官本位传统。”付红兵心里同样矛盾,一方面知道钱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在当今社会还有许多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拿自己的情况来说,小钟开餐馆和歌厅的收入比自己高得多,但是她在选择人生伴侣时,根本没有考虑过生意人,宁愿选择一个警察,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提高家庭的社会地位。

在北省,吕一帆走进家门不久,就面临着一个家庭地位很弱造在的困境。

“爸,妈,我回来了。”吕一帆站在门口,还挺高兴。

“嗯,回来了。”

父亲和母亲都在家里,但是没有女儿归家应该有的高兴,只有母亲答应了一声,过来帮忙提行李。父亲坐在客厅里抽烟,一边抽,一边咳嗽。

吕一帆看见母亲高明丽干燥没有光色的灰白头发以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道:“妈,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哥呢?”

高明丽的泪水夺眶而出,道:“你哥出事了?”

吕一帆见母亲只顾得抹眼泪,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急死我了。”

吕一帆到岭西读大学,大哥便是家里的顶梁柱。大哥如果出事,家里则将如天塌一般。

高明丽道:“你哥、大刘、三柱,他们几个和李缺嘴打架,李缺嘴被砍成了重伤,现在你哥被公安局抓去了,李缺嘴的人还说要砍死我们全家。你别回来,赶紧回岭西。”

李缺嘴是家乡的社会人,手底有一帮子兄弟。而大哥与同一车间一帮子下岗兄弟在附近做点小生意。

在北省,他们两帮人打起来,正常得很。

吕一帆的心猛地抽紧了,银牙紧咬。

在茂东公安局家属院,付红兵家里的羊肉汤味越来越浓,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增。付红兵抬手看了表,道:“还有一位朋友要来喝酒,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客人便来到门口。

侯海洋惊奇地发现来者居然是茂东检察院陈树,付红兵惊讶侯海洋居然和陈树认识,陈树压根没有想到在付红兵家里见到了侯海洋。

付红兵正式介绍道:“我和蛮子是同学。蛮子如今在岭西大学中文系读书,他是我们班上的一个传奇,正儿八经考上了岭大,我们这些人只能去读电大、夜校或者自考,脑袋上面一辈子都要挂一个五大生的牌子,再也没有改变这个牌子的机会了。”

以前在新乡与侯海洋接触时,陈树作为茂东检察官总是用俯视的目光打量“鱼贩子”侯海洋,甚至不愿意与他过多交流,只是让老婆与他谈生意。得知侯海洋考上岭大后,他的心态发生微妙变化,从此将侯海洋视为可以交往的朋友。

理论上说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现实往往相反。

付红兵在家里采用巴山土法炖羊肉:一是羊肉砍成大块,只放老姜和干辣椒,不再加其他调料;二是烹煮时先用大火烧开,再用文火慢炖,羊肉耙软就起锅;三是蘸碟必须用干辣椒面、盐和味精。

大块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三人围着一大锅喷香羊肉,喝酒吃肉,兴致盎然。侯海洋敏感地发现。警官付红兵对检察官陈树态度友好,总是主动敬酒。相较之下。陈树更加洒脱随意。

吃过饭,几人和小钟一起来到小钟打理的红玫瑰歌厅。到小厅坐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女子,热情地与大家打招呼。

果盘、小吃、啤酒陆续送上来后,小钟到其他房间去应酬,年轻女子则留下来服务。侯海洋知道有些卡拉ok厅里三陪小姐,心道:“这个地方极有可能有三陪,但是这个女孩应该不是,小钟不可能给丈夫找三陪,何况还有一个检察官。”

侯海洋判断是正确的,几个带着酒意的男人在厅里轮番唱素歌。唱了《朋友》、《小芳》、《同桌的你》系列校园歌曲,漂亮女孩子落落大方地邀请陈树合唱了《萍聚》、《东方之珠》,整个唱歌活动中,女孩都很礼貌周到,但是与男人们都保持了距离。

侯海洋一直在猜测这个女子的正式身份,但是付红兵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

十一点钟,被啤酒灌得肚子难受的几人离开红玫瑰。

凌晨,侯海洋被开门声惊醒。然后听到高跟鞋声音,他特意拿起手表看时间,心道:“小钟开歌厅肯定能赚钱,但是经常弄到夜里两三点才回家。这种生活谁受得了。不知斧头是怎么思考的。”

想了一会儿,他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在公安家属院里,在清醒时尚能控制住不去想秋云。在睡梦中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潜意识:

“新乡牛背坨,秋云正在简易浴室洗澡。他飞快地提着热水到楼顶。倒进大桶。到第三桶水时,他摔倒在地。水桶摔成几块。浴室里空空荡荡,不见秋云的影子,只剩下湿湿的地面。

他急忙追出去找,环顾四周,见到前方树林里有一个女子身影,便一路小跑过去。女子行动迅速,甚至能在树与树之间跳跃,最后来到了一条河边,然后用优美的姿势跳入河中,消失不见。

在树林间奔跑时,女子背影还是秋云,可是跳入水中时,女子和吕一帆长得极为相似。这时背后晏琳的声音响起,侯海洋,你怎么不到323厂来找我。”

到了此时,侯海洋猛地醒了过来,茫然地坐了一会,自嘲道:“五行不定,所以要做怪梦。”

他一时睡不着,爬起来抽烟。

一道烟雾升起,随后传来吕一帆的咳嗽声。暖气片没有多少温度,所以她在家里仍然穿着外套。

大哥吕一飞是家中的顶梁柱,目前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都靠他。如今因为与李缺嘴那伙人打架而进入了公安局,家中的顶梁柱就塌了,这对于一个困顿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

李缺嘴是个恽人,在附近几个街区远近知名。吕一帆在读高中时就听过他不少传说,还在街上看过他砍人。但是,如果仅仅是惹到了李缺嘴,吕一帆并不是太紧张。她难以入睡的原因是李缺嘴的亲大哥李大郎是这个城市很有名的社会大哥,坊间广泛流传着李大郎许多吓人的故事。

吕一帆抽了三枝烟,脑袋昏昏的,此时,她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来到哥嫂的房间。

“嫂,还没有睡觉。”吕一帆推开嫂子的房间,嫂子头发蓬乱着,裹着被子,双目无神地坐在床上。

嫂子苏苗苗拉开被子一角,道:“上来吧,我想到你哥在看守所里就睡不着,现在这么冷,在看守所怎么过。”

姑嫂两人关系一直比较好,就窝在被子里谈话。

“你哥要是只是被判几年,其实也没啥,我就在家里等他。咱不缺胳膊少腿的,弄个店,卖点春饼、酱骨头,一样过日子。”苏苗苗抹着眼泪,道:“现在李大郎放出话来,等到你哥从看守所转到监狱,就要在监狱弄死他。”

吕一帆道:“为什么不在看守所弄?”

苏苗苗给了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姑子一个白眼,道:“你傻啊,看守所那么小的房间,不好整。”她叹了口气,道:“李缺嘴来惹事,让一让就行了,你哥脾气刚,非要争口气。现在好了,争到监狱里去了。”

吕一帆道:“让我哥被人打,不还手,门都没有。事情发生了。有没有办法整?”

苏苗苗道:“以前的街坊王小军,现在也是社会人。我们在请他去搓合搓合,看能不能赔点钱。把事消了。”

吕一帆道:“家里哪有钱啊。”

苏苗苗道:“把房子买了,总有点钱。你别管这事,明天自己回岭西,在岭西过春节。”

吕一帆急道:“我刚回来,家里又遇到事,怎么能走。”

苏苗苗道:“你留在家里也用,还不如躲个清静,免得多生事端。”

吕一帆道:“我妈今天也给我说了王小军在帮忙。我信不过王小军,他以前还被我揍。有什么本事去搓合。你别打断我,听说我。前一阵子不是说李青明想和我相亲,他和李大郎说得上吗?”

苏苗苗如黑夜中看到了火星,顿时挺直了腰,道:“李青明在我们这一带挺有名,青年企业家,黑白两道都有关系。不仅能与李大郎说得上话,还和公安局关系深,听说公安局的家属房子都是李青阳修的。”

吕一帆撇了撇嘴。道:“我很小就见过李青阳,那时他还在厂里打篮球。三十来岁了,还算什么青年企业家,长得象个饭桶。胖得象企鹅,黑得象张飞。”

苏苗苗道:“三十来岁的企业家当然是青年企业家,老有钱了。为人也仗义。个子一米八,这不叫饭桶。是熊腰虎背。他就是黑点,其实模样还算周正。最关键很爷门。”

暑假,吕一帆回家后常在老厂球场打篮球。有一次被李青明看见,他一下就喜欢上了在球场上颇有飒爽英姿的吕一帆。

李青明以前是厂篮球队的,后来离开厂子出来做生意,属于最早下海的那批人。他成了有名气的大老板后,还是经常回老厂,有时看看师傅,有时在老厂打打篮球,有时喝喝小酒。

他很容易就打听到吕一帆是谁家的女子,便托人过来给吕家人说事。

尽管比吕一帆要大十来岁,且离过婚,但是李青明还是有着强烈的自信心:凭着自己的身家、三十出头的年龄、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一片什么妹子都能找。更何况吕家经济条件不好,就算前面推三阻四,迟早会答应的。

苏苗苗见吕一帆有些沉默,虽然心里很想吕一帆马上答应李青明,仍然委婉地道:“个人问题关系一辈子,要慎重,由你自己决定。”

吕一帆道:“出事的是我哥,我们不帮他,谁帮。”

听到小姑子说了这话,苏苗苗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起来,道:“一帆,贫贱夫妻百日哀,下辈子我决不做穷人。”

吕一帆抱着嫂嫂的肩膀,斩钉截铁地道:“这辈子我决不做穷人,更别提下辈子了。”她又问:“嫂,我不是处。女,他不会在意吧。”

这是一句别有用心的假话,吕一帆想提前问清楚。

苏苗苗看了小姑子一眼,道:“这是啥年月了,谁还在意是不是处。女。而且,听说可以做手术的。”

与嫂子苏苗苗谈事的时候,吕一帆一直是用一种大大咧咧的态度,这样就减少了嫂子的心理负担。当她回到自己房间时,吕一帆禁不住用被子蒙着脑袋小声抽泣起来。

贫贱夫妻百日哀,贫贱家庭更是千日哀,一个又一个坎,一个又一个磨难,总是特别喜欢纠缠于贫贱家庭,让人无语问苍天。

吕一帆想起了阳光帅气、温柔多情又能力出众的侯海洋,想起在老味道杂物间的温存,泪水不停地流出来,打湿了枕头,弄得枕头湿漉漉的。

哭得没有眼泪以后,她在心里发狠:“侯海洋,我不能嫁给你了,对不起。但是,这一辈子我都要做你的情人,你跑不掉的。上天对我不公,但是我要对自己好一些。”

做出这个重大决定以后,吕一帆便能够入睡了。

早晨起来,吕一帆找到嫂子,要了她的便宜化妆品,开始化妆。

当高明丽得知女儿吕一帆做出的决定,又喜又悲,喜的是大儿子的事情总算有一个解决办法,悲的是小女儿要与三十多岁的离婚男人相亲。

吕一帆见母亲眼圈迅速红了,就用无所畏的态度大大咧咧地道:“我又不是进火坑,有什么好哭的。结婚可以离婚,我还能分一笔财产,不吃亏。人就是一张臭皮囊,不值钱。”

寒假期间,侯海洋又在康琏家里住了两天。为康琏做了酸菜尖头鱼,一起研究了书法,两天时间转眼就过。

回到二道拐以后,除了参加了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天天陪在父母身边,看看书,打打球,游游泳,打磨打磨姐姐新装修的房子,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开学前四天,侯海洋提前来到学校,提着家乡的腊猪肉先去拜访黄永贵,再到陈刚家里报到。

陈刚家里坐着一位漂亮女生,两人聊得眉飞色舞,很是开心。侯海洋进屋后聊了几句家常话,放下腊猪肉便匆匆离开。

见过两位老师,侯海洋到老味道土菜馆打扫三楼阁间,从楼下提了热水,将屋子彻底擦了一遍。弄完以后,他身上暖和起来,出了些毛毛汗。男生一公寓寝室空间狭窄,没有单独衣物柜子,同学们的衣物除了放在厢子里,大多堆放在床上,整个房间便显得杂乱不堪。

侯海洋越来越喜欢住在设施齐全、有绝对私人空间的阁楼,以前一般是星期五和星期六过来住上两晚,现在七天倒有三四天都住在阁间。

收拾完房间,到二楼办公室与杜敏见面。

杜敏道:“吕一帆刚刚来过,等会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庆祝你们开学。”

侯海洋道:“开学有什么庆祝的。吕一帆也来了?”

杜敏道:“到了。她说这是大学最后一学期,要实习,以后不来老味道打工了。但是会经常来玩。”

午饭时间,吕一帆来到老味道土菜馆。

吕一帆还是二十天前的吕一帆。侯海洋却异样地产生一种隔离感,看了半天。才醒悟过来她穿了一件黑色短大衣,而不是常穿的体育系运动服或者老味道制服。

“嘿,什么时候来的。”侯海洋主动打招呼。

吕一帆看见侯海洋居然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压抑着激动心情,笑道:“昨天到的。你比暑假要晚了几天到校。”

侯海洋自然无法体会吕一帆在寒假期间经历的事,以及做出的重大决定对将来生活的影响,笑着坦白道:“上个暑假是为了急着到学校挣表现,现在不用了。你这两天有什么安排?”

吕一帆道:“省体育中心开了一个恒温游泳馆,有时间没有。我们去尝尝鲜。”

侯海洋道:“我正想去锻炼。寒假只是打了几场篮球,胡吃海喝让肚子都长了出来,身体都锈了。”

吕一帆道:“那中午不喝酒,吃完饭就去。晚上,我们喝几杯。”

活动安排得如此详细且紧密,这让侯海洋感到有些奇怪,正在询问是否愿意留在岭西这个大事,杜敏在旁边喊道:“两位,来吃饭了。”

厨师们、服务员们围坐在一起。一大盘回锅肉、一盆毛血旺、还有几样小菜,厨师长老邢没有喝酒的习惯,直接用一个大碗装了白米饭,浇了一瓢毛血旺里面的红油。津津有味吃着,鼻子被辣得全是汗珠。吃了大半碗后,他用衣袖抹了鼻尖汗水。问:“小吕,以后不来了?”

吕一帆在老味道工作了接近两个学期。与大家关系处得挺好,厨师和服务员们都关心她的去留。

“这是大学的最后一学期。除了实习,我还要给自己放假,享受一下真正的大学生活,所以不来了。”吕一帆抬头看了看相处一年的文凭不高、家世普通、工作努力的伙伴们,笑道:“以后我过来吃饭,不能拒之门外啊。”

杜敏道:“小吕是我们编外的正式员工,欢迎随时过来吃饭,也就是添一双筷子和一个碗的事情。”

侯海洋凭着直觉,总觉得吕一帆似乎有什么心事,便猜到可能是其家里不同意她毕业后留在岭西。想到这一点,吕一帆在席间的笑容越是璀璨,他就越是觉得发堵,扒了几口饭,便上楼去。

吕一帆外表大大咧咧,内心在寒假相亲以后变得格外敏感,看着侯海洋的背影,脸上轻松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侯海洋将泳衣准备好,躺在床上等着吕一帆。

过了四十来分钟,吕一帆推门而进,手里提着装有游泳器材的袋子。

“我觉得你神情不太对啊,是不是家里不准里你留在岭西?”侯海洋直截了当地问。

吕一帆点了点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回到家,我的所有决定就说不出口了。此事已经定了,你别再问。这一段时间,你就陪我多玩一会,让我对大学生活有个念想。”

侯海洋盯着吕一帆,道:“你有什么具体困难,可以一起克服。”

吕一帆摇头道:“困难太多,反而没有什么具体困难。”说到这里,她扬了扬手袋,道:“别像个娘门一样啰嗦,我们一起走。”

省体育中心在西区,可以乘坐公交车,也可以骑摩托车。侯海洋和吕一帆选择了骑摩托车。

两人戴着头盔,且绝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到,因此并不担心被相熟的同学看见。

摩托车开了几分钟,渐渐远离了岭西大学。吕一帆就双手环抱着身前给自己带来温暖的男人,眯着眼,脸颊紧贴在其背上。她轻轻地哼唱到自己喜欢的一首歌:

我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爸爸

二十年来他一直呆在国家工厂

妈妈以前是喜欢唱歌的

她总抱怨没赶上好的时光

少年时我曾因唱歌得过奖状啊

我那两个妹妹也想和我一样

我十七岁那年离开了家乡沈阳

因为感觉那里没有我的梦想

我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岭西城

还进了有个叫侯海洋的岭西大学

其实我最怀念老味道的那段时光

……

省体育中心恒温游泳馆有着五十米的长泳道,池水清洌,设施设备齐全。侯海洋穿着泳裤在池边正在做着准备活动。身着泳衣的吕一帆出现在眼前。吕一帆穿着学校训练用的泳衣,很简洁。不花哨,但是准确地将泳者的身材体现了出来。游泳馆里不少男人的目光被吕一帆经过训练极为匀称的身材所吸引。要么大胆、要么隐蔽地观察着。

吕一帆感受到侯海洋注视的目光,灿然一笑,道:“我们比一比自由泳,看看你的九个缺点改正没有?”

侯海洋道:“就算有九个缺点,还是比你要快。”

两人来到一条快速泳道,下了水,简单适应了一会,便开始比赛。由于池里还有其他人,在泳道里只能靠着右侧游。吕一帆在前。侯海洋在后。吕一帆在水里如一条自由的鱼,水感极佳,并没有激起多少水花,但是速度颇快。侯海洋在后面拼命追赶,能跟得上吕一帆的速度,却始终无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侯海洋戴着泳镜,透过清清的池水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美丽的身体。

游到了池边,侯海洋喘着粗气,道:“我错估了两人的水平。确实追不上你。”

吕一帆脸色红润,快活地道:“当然追不上我,你可是有九个缺点。如果你不是有一身蛮力,我早就将你甩得远远的。”

随后两人放慢速度。在水中一前一后地游着,享受着冬日游泳的快乐。

一个多小时以后,两人在池边休息。

“蛮哥。你喜欢这个游泳池吗?”

“喜欢,就是不想跟你一起来游。”

“为什么?”

“我要流鼻血了。把水池弄红了,要被工作人员打。”

“讨厌。”吕一帆脸没来由地红了。

两个年轻的身体在池里偶尔相碰。如果不是有池水,早就燃烧了起来。

从泳池回来已经是五点过了。在吕一帆坚持下,又到室内球场打篮球。篮球场里有几个熟人正在玩球,吕一帆和侯海洋便加入其中,打半场。

吕一帆精力旺盛得似乎如永动机,不停地奔跑,发挥得非常出色。

一个青色大脑袋出现在场内,见到侯海洋便高兴地喊道:“蛮哥,我猜你就在这里,别打了。”

侯海洋见到赵波,便与吕一帆说了一声,退出了半场比赛。

等到侯海洋离开后,吕一帆身体里的精力突然就消失了,她借机也下了场,坐在篮球架下喝水。

她知道自己最简单最舒服的校园生活即将结束,所有拼命抓住最后的快乐时光。

侯海洋被赵波拽到录像厅。

赵波道:“蛮哥,重色轻友啊。”

侯海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的状态不太好,应该多炼。”

青皮录像厅在寒假期间成为未离校的同学重要的活动场所,二十多天时间培养了一批忠实观众。赵波整整瘦了一圈,眼睛内陷,他对着侯海洋大倒苦水:“蛮哥,这个寒假没有回家,天天守着录像厅,好几次我都提出歇业三天,结果被同学们严重警告,说是只要敢关门,他们就砸门。我们岭西大学的学生精神生活太贫乏了,需要我来拯救。”

侯海洋道:“别光顾着赚钱,你还有两科要补考。当大哥的要说你两句了,你以后出去是吃专业饭,专业水平不够高,始终底气不足。”

赵波拍着侯海洋的肩膀,道:“你说这几句话和我老妈一样。我个人认为凡是说话和我老妈一样的人都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这次补考一定会过,我找老师勾兑过。我已经请一个录像室服务员,单靠自己确实忙不过来。”

侯海洋道:“你不怕被吃黑钱。”

赵波道:“我可以随时检查,就算有点问题都不会太大。在这个假期结识了几个朋友,他们经常来看录像,算是我的线人。”

录像厅里正在演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侯海洋最喜欢的港片男演员是周润发,向来不喜欢周星驰,觉得他的无厘头简直莫名其妙,今天在聊天时看着片子,结果意外地陷入情节之中,觉得赵波在一旁说话是噪音,于是将赵波赶到一边,专心看录像。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在录像里,周星驰将这句台词说了两遍,第一遍时至尊宝的表情沉痛,效果极为搞笑;第二次再说时至尊宝已经变得非常平静,却打动了侯海洋的心弦。

影片结束时,至尊宝变成了孙悟空,紫霞仙子眼睁睁看着师徒四人远行。这个镜头引起了侯海洋强烈共鸣,他从看守所出来以后曾经数次寻找秋云,对其间的无奈和心酸刻骨铭心。从这部影片开始,他喜欢上了周星驰。

录像散场后,侯海洋又独自一人将周星驰《国产零零漆》看完,大呼过瘾。此时已是深夜两点,赵波霸着小床呼呼大睡,他只能回寝室。

走过香樟林,经过篮球场附近,迎面走来一位瘦高女子,路灯光线恰好被树叶遮住,看不清女子容貌。女子不像在赶路,反而像是在散步。只是凌晨两点在校园散步,让人诧异。

走到近处,侯海洋惊奇地发现来者是吕一帆。

吕一帆同样惊奇:“蛮哥,你怎么当起了夜游神?这么晚还不睡觉。”

“我到录像厅看了录像,才结束。你怎么回事,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不怕遇到坏人劫色。”

“和寝室同学们在半岛唱了歌,兴奋过头,现在睡不着,在外面走走。校园内有什么危险,安全得很,我们要相信保卫处。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这么晚都能遇到,就陪我走一走。”

侯海洋被他的同学从篮球场上叫走,让吕一帆很有些失望。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意外地遇到蛮哥,很有些高兴。

侯海洋作为追求进步的有想法的学生会干部,如果在夜深人静的校园遇到保卫处的人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谁都不会相信两个没有谈恋爱的青年男女会在深夜随意走一走。但是,他知道吕一帆现在还在校园内散步,心情应该非常糟糕,作为朋友必须要陪。而且。他内心深处也有着与吕一帆在黑夜散步的渴望。

足球场面积大,且没有灯光。能见度很低,是谈心的好场所。吕一帆幽幽地道:“你没有问我为什么不肯留在岭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提起,我怕主动询问会让你不好过。”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吕一帆重复了这一句话,想起在寒假发生的事情,百感交集。

侯海洋道:“你家里遇到了难事?”

冷风吹来,吕一帆缩着脖子,用平淡的口吻道:“我这次回家相亲了。对方三十多岁,离过婚,很有钱,是我们那边的企业家。关系网深,能解决家里的问题。”

侯海洋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回事情,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道:“凭着我对你的了解,应该是遇到了困难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吕一帆挽着侯海洋的胳膊,道:“看来这是我的命。我回家时,原本想给家里人说我要留在岭西。结果回家才知道。我大哥吕一飞、他的几个工厂朋友和当地黑社会老大的弟弟打架,把对方打成重伤,我哥被抓进派出所,当地黑社会的老大要弄死我哥。我相亲的那人在当地关系网很深。由他出面,摆场子道歉,又赔了钱。把事情抹平了。”

侯海洋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听到吕一帆叙述。突然觉得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涌了上来,他抬脚踢在大树下。发出呯的一声响。

“别踢,等会保卫科的人要来。”吕一帆用力拉着侯海洋。

侯海洋强压着内心的愤怒,道:“那人本身条件如何?”

“还行,比想象中的土豪恶霸形象要好一些。我相亲是为了结婚,结婚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谈恋爱,也就这么回事。”吕一帆用满不在意的口气道。

侯海洋心里涌出莫名愤怒,道:“现在是什么世道,认真生活的人处处受伤,而有些人横行社会,无所不为,无所不能。”

他心里清楚,如果只是牵涉到几万块钱,以目前的能力,绝对没有问题。现在牵涉到当地的司法和黑恶势力。他作为一个学生,就算个人再能打,也抵不过这些黑恶势力。这也是他最为愤恨之事,不仅仅恨那些坏人,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吕一帆反而劝慰,道:“你也别生气,这是我的命数。我问过杜姐,开这样一个店需要十几万的前期投入,我以后会当大老板,免得再受人欺负。”

侯海洋道:“我没有到过东三省,是以二道拐的来推测你们那边的情况,早知如此,就劝你早点过来。我来支持你们家,绝对能够立足。”

“谢谢你,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帮助我一个人,但是绝对帮不了我家里的所有人。”

吕一帆情绪慢慢激动起来,道:“我们那边情况比你想象中还要糟糕,整个厂区完全破败了。无数下岗工人出来摆个小摊子,一群穷光蛋,你把东西卖给我,我又把东西卖给你,能有什么赚头。我这样做确实是走捷径,为了大哥以及爸爸妈妈,走捷径又有什么。”

她见侯海洋还想说什么,道:“你别打断我,让我说完。我知道你肯定要鄙视我,但是我不怕。相亲以后,至少那人会帮助大哥解了燃眉之急,会将爸妈的医疗费用解决了,甚至我回去的工作也有了很好的着落,能到我们那里的国税局,这些都是很现实的事情,你让我如何选择。”

侯海洋想起了开矿的刘清德,把肥蠢的刘清德和清丽的吕一帆重叠在一起的影像实在让人不快。

吕一帆继续道:“我也想要幸福,可是现实却是首先要生存,不是我一个人的生存,是全家人的生存。嫁人就是嫁给一个家庭,我择偶的第一条件就是家庭条件好,其他都放在后面。”

说到这里,她情绪突然失控,呜呜哭出声来,声音还蛮大。侯海洋吓了一跳,道:“小声点。”

吕一帆一直以大大咧咧的态度对待着日渐艰难的生活,内心深处压力重如泰山,压抑的情绪爆发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她将头埋在侯海洋肩头上,哭得稀里哗啦,无意中还咬住侯海洋的衣服。

生活中总有许多无奈的事情,每个人都必须独自承担。侯海洋不再劝慰,任凭吕一帆痛哭流涕。哭了十来分钟,吕一帆抬起头,取出纸巾擦掉眼泪,道:“哭了一通,舒服多了。”侯海洋想起自己曾经的艰苦岁月,由衷地感叹道:“以后随时过来找我,我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吕一帆道:“蛮哥,不准再说真心话,否则我又要哭。”

在远处有三枝电筒的灯光,这是学校保卫处每天的例行巡查。那三枝手电光走下青石梯子,来到足球场内。侯海洋拉着吕一帆躲到更黑暗的小平台下方。小平台遮住了所有光线,比较隐蔽。

三枝手电在足球场上四处照射,然后走上青石梯子,离开了足球场。

侯海洋道:“他们走了,吓了我一跳。”此时他还牵着吕一帆的手,没有松开。早春三月的夜晚依然十分寒冷,吕一帆缩着脖子,轻声打了个喷嚏。

在静静的黑夜里,两个青年男女牵着手、身体靠在了一起。吕一帆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转过身,与侯海洋面对面而站,双手抱。着侯海洋的脖子。

两人用抱在一起,热烈地……

过了良久,吕一帆抬起头来,道:“遇到你,我大学生涯才有值得回忆的内容。”

侯海洋不愿意多说往事,碰了碰吕一帆的额头,道:“不说往事,说点高兴的事情。”

吕一帆安静地接受侯海洋的碰触,道:“最后一学期,你能还做我的男友吗?我知道你是学生会干部,就悄悄地做我的男友,好吗?免得我因为在大学没有一场恋爱而遗憾。”

除掉短暂的砂舞,侯海洋有近两年没有与异性亲密接触,他对吕一帆的感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其境遇,又欣赏其乐观的态度,更喜欢这个人。听到吕一帆这个要求,心中很是难受,道:“好。”

吕一帆双手环着侯海洋的腰,头俯在其胸前,道:“让我安静地靠一会。”

……

天边出现鱼肚白以后,吕一帆整理凌乱的头发,道:“我走了。”她昂着头,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薄薄晨雾里。

由于接近做早操的时间,侯海洋没有离开,来到师母店里,呼哧地吃着面条,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亮:

一个声音道:“我一定要在现实社会里做一个真正的强者,不是身体的强壮,而是能掌握社会资源、能改变命运的强者。”

同学们陆续来到操场,不少人开始跑圈,侯海洋将所有负面情绪抛掉,加入到滚滚人群之中,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陈刚睡眼惺忪地站在中文系班级前面,把秦真高和侯海洋叫到身边,道:“这个月要开学生支部大会,要讨论预备党员,95级就是你们两人。岭大学生党员控制得很严,每个年级到毕业时也就七八个。你们两个要给系里好好干,别辜负系里的希望。开支部大会的时候,你们不能念稿子,必须把入党志愿书背诵下来。如今社会上入党搞得稀松平常,互相抄入党志愿书,连字都要念错。你们都是精英,精英就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像社会上那样。”

想到厚厚十页入党申请书,侯海洋在回到队列时忍不住想扇自己的耳光,道:“谁叫你的入党志愿书抄这么多,五六页就行了,非要写十二页,这下要背得死去活来。”

由于支部大会迫在眉睫,侯海洋立刻开始背诵入党志愿书。

志愿书正文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对党的认识、入党动机和对待入党的态度;二是个人在政治、思想、学习、工作等方面的主要表现情况;三是今后努力方向以及如何以实际行动争取入党。

整个入党志愿书结构清晰,简单明了,只是字数多,背下来得花点工夫。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中文系召开了支部大会,侯海洋和秦真高经过支部大会讨论,顺利成为中共预备党员。

支部大会散会以后,蒋玲气呼呼地找到辅导员陈刚,道:“我递交了入党志愿书,参加党校培训,为什么这次没有讨论我,难道我比起秦真高和侯海洋就那么不堪,中文系是典型的重男轻女。”

陈刚笑容可掬地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系总支开会讨论的结果。这事你不必急,今年才大二,中文系每年都要吸收学生干部入党,机会多得很。”

蒋玲抱怨道:“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忘记我。”

陈刚笑道:“下次绝对忘不了。”

漂亮女孩子在社会上有独特优势,容易得到男性领导的谅解,特别是年轻男性领导更容易谅解漂亮女孩子。如果换成侯海洋或者秦真高,遇到这事只能咬牙忍了,因为在老师面前抱怨是极其不理智的。

经过一年多的大学学生会培训,蒋玲也成长了。她抱怨几句以后,在陈刚面前慢慢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谈起系学生会工作。她如今是学习部副部长,职务上虽然与秦真高和侯海洋有些许差距。但是只要熬一段时间,等到大三师兄师姐再毕业一批。学习部部长十有八九跑不掉。

聊天时,陈刚眨着小眼睛,心里活泛起来,道:“蒋玲长得漂亮,为人处世落落大方,倒是一个良配,最关键的是到现在还没有谈恋爱。不知她有没有留校的愿意,如果能和我谈恋爱,我就使出全力帮她。”

想到这一点。再看蒋玲,只觉得既漂亮又有气质。

经过香樟大道时,吕一帆骑着自行车经过蒋玲和陈刚身边,自行车速度快,带起一阵轻风。陈刚眼光快速在吕一帆身上滑过,暗道:“体育系女生身材真好,这个好白菜到底会被哪条猪拱了,那条猪真有福气。”

吕一帆骑着自行车来到老味道,把车靠好后就去找杜敏。

“侯海洋这人也是。让他配个传呼机,他就是不肯。”杜敏是结过婚的过来人,这些天来,早就瞧出吕一帆和侯海洋眉来眼前。有意撮合这一对年轻人。

吕一帆抿嘴笑着,没有接话。

她和侯海洋的事一直处于保密状态之中,这是两人的共同需要。在岭大有十几个同乡。若是自己与侯海洋谈恋爱之事弄得沸沸扬扬,同乡知道以后难免不会在家乡传开。对家里影响挺大。而侯海洋是中文系学生干部,按照系内传统。一般不提倡学生会干部谈恋爱,谈恋爱是自毁前途。

到了晚饭时间,侯海洋慢条斯理地来到老味道,与厨师服务员一起吃过晚饭。等到天色黑尽,他提着两个头盔下来,搭载着等在前方街道拐角处的吕一帆,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岭西,除了东城之东这种砂舞场所以外,还有不少正规舞厅。

侯海洋和吕一帆选择了一家叫做“舞动人生”的舞厅,舞厅从位置来看可以算作东城之西,接近西城开发区的中心位置,这里聚集着岭西最成规模的喜欢玩情调的白领群体,“舞动人生”应运而生。

进入舞厅,小厅里跳舞的人衣着整洁,舞厅有乐手唱着悱恻缠绵的歌曲,“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这是一个著名歌星的《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大家都很熟悉的一首歌。

室内飘着淡淡的香水味道,这让侯海洋想起了东城之东无处不在的充满着**的椰子味道,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想起椰子味道很龌龊,但是这个想法始终盘踞在头脑里。

牵着手进入舞池,吕一帆道:“你跳舞的水平如何?”侯海洋道:“一般,没有经过训练,就和游泳差不多,野路子。”吕一帆道:“我们选修有舞蹈课,专门练过华尔兹,由我来教你。你打篮球能进校队,游泳虽然有九个缺点但是掌握得还是很快,所以你的身体悟性应该不错。”

经过吕一帆指点,基础原本就不错的侯海洋进步迅速,将三四曲以后,华尔兹就跳得有模有样。

舞动人生里的舞曲有快有慢,慢曲就是俗称的两步,深爱情侣们欢迎。灯光比华尔兹舞曲时稍暗淡,还开了紫光灯,紫光灯加上射灯能营造光怪陆离的感觉。侯海洋和吕一帆相。拥而舞,随着音乐节奏缓慢移动。砂。舞是赤裸裸的**发泄,男女间皆以性为重点,弄湿小裤之事时有发生。此刻侯海洋将吕一帆拥在怀里,随着音乐摇摆,也有情欲,但是与砂。舞不同点在于是有情的**——情、色、欲有节制地缓慢释放。

吕一帆闭着眼睛,跟着着侯海洋的指示在摇摆。尽管是短暂的且注定没有结局的校园不正常爱情,她仍然感觉如此美好,希望这种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舞会结束后,侯海洋和吕一帆牵着手走出舞厅。

吕一帆道:“我后天去实习,要在五月中旬才回来。”侯海洋“嗯”了一声,发动摩托,回头道:“戴上头盔,坐稳。”

坐在摩托车后座,吕一帆将头盔摘了下来,脸贴在侯海洋后背。她轻轻地哼着自己最喜欢的歌:

……

我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岭西城

还进了有个叫侯海洋的岭西大学

其实我最怀念老味道的那段时光

……

回到老味道门口。将摩托车放进杂物间。由于这是一场注定要分手的恋爱,侯海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必须压制情和欲。十来分钟后,两人走出了杂物间。侯海洋道:“晚安。”

“晚安。”吕一帆见侯海洋没有挽留自己,暗自失望,慢慢地走进校门。

三月中旬到五月中旬,吕一帆外出实习。

上课、进图书馆、完成层出不穷的无甚意思的学生会活动,侯海洋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杜建国所有重心放在新闻社和肖秀雅身上。新闻社完成了学校交给的任务以后,在经费、场所和设备等诸多方面得到学校支持,《岭西新闻》成为学生社团中后起之秀。他和肖秀雅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开始了卿卿我我的校园恋爱生活。

赵波的录像厅生意越来越红火,成天忙得不见人影。课外精力几乎都投入到能赚钱的录像厅事业。

秦真高作为系学生会副主席,每天都在深入细致地思考系学生会的工作,额头出现了淡淡的纹路。

5月9日下午,96级新生的演讲比赛结束,评委们从阶梯教室鱼贯而出。评委侯海洋跟着人群走到香樟树大道。身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吕一帆沿着香樟树大道朝校外走,迅速与侯海洋目光相对,然后继续朝校外走去。

侯海洋找了个借口返回阶梯教室,等到中文系师生全部离开,便从阶梯教室直接走出学校……

老味道土菜馆大堂。吕一帆正在与杜敏聊天。杜敏将一块方方正正的方糖递给侯海洋,道:“小吕带回的土特产,很好吃。”

侯海洋嚼着粘牙齿的土特产,问:“实习结束了。”

吕一帆道:“昨天结束。”

两人目光交接。又迅速分开。

吃了两块方糖,侯海洋道:“杜姐,吕一帆实习回来。要加点好菜啊,我先下楼。到楼上看书。”

八点半左右,晚餐结束。杜敏等人都回到租来的宿舍。吕一帆先回学校,等到九点过再出门,此时老味道已经熄灯关门。她刚走近侧门,侯海洋就从侧门闪身而出。

侯海洋第一句话就是:“你实习回来情绪不高。”

吃饭时,吕一帆已经尽量想表现得情绪高涨,谁知还是被侯海洋一眼看破,道:“有点累。”

侯海洋十分熟悉她的性格,这种表情绝对有事,道:“找地方走一走,或是喝茶杯。”

吕一帆道:“不喝茶,去舞动人生。”

初夏时节,舞动人生里面长裙飞扬,女人们脱掉冬装以后,在舞厅里或张扬或含蓄地显露示性感。

几曲跳罢,吕一帆心烦意乱地道:“我不想跳舞了,找个地方喝酒。”

在实习期间,老家那人带着父母和大嫂找了过来,要求订婚,看着被生活折磨得提前衰老的父母以及憔悴的大嫂,她请假回去办了订婚酒,约定毕业后结婚。虽然这是早就决定的事情,可是每次想到这事,她就心烦得想哭,可是她不愿意哭,将所有委屈和不甘化作大大咧咧的微笑。

走到一家小馆子,吕一帆却不进去,又道:“你骑了摩托车,我们回老味道喝,这样才能尽兴。”

侯海洋依着她,骑车回到老味道。他从餐馆里提了半瓶白酒,炒了盘肉丝,抓了一把盐花生,回到三楼阁间。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瓦上霜,我现在要做梁山好汉,大碗吃肉,大杯喝酒。”吕一帆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再把杯子递给侯海洋。

几杯酒后,侯海洋再问:“实习回来就闷闷不乐,不顺利?还是家里的事情。”

吕一帆端着酒杯,道:“实习就是这么回事情,大家都差不多,我没有出纰漏。是家里的事,现在不说这些事,我们喝酒。”

菜见底时,酒亦见底,吕一帆脸颊绯红,道:“再来一瓶。”侯海洋摇头道:“差不多了,再喝就醉了。”

吕一帆道:“你是不是个爷们,喝这点酒就醉了,我去拿酒。”侯海洋伸手拉着她,劝道:“你别去,实在要喝,我下楼拿。”吕一帆停下脚步,与侯海洋对视片刻,双手猛地搂住侯海洋脖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蛮哥,我是故意喝酒,喝酒好壮胆。”

两人在一起互相……

“等会。”吕一帆推开侯海洋,关掉顶灯。几秒钟以后,路灯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她安静地站在屋内,左手伸向后背,将后背连链往下拉,哗的一声脆响,后背拉链滑到底。

“我的身材好吗?”

“非常好,游泳时我就知道得很清楚。”

“你在水下偷看了我。”

“在水下经常偷看。”

“你倒是坦承。我漂亮吗?”

“漂亮。脱了衣服更漂亮。”

两人渐渐意乱情迷,最后……。

吕一帆紧张地问道:“门锁紧没有。”

“杜姐她们都不住在这里,楼下守夜师傅睡得死沉,他从来没有到三楼阁间来过。”

“轻点,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

“嗯。我的第一次要给我喜欢的人,否则就亏死了。等会,你难道不相信我。”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算了,不说这些事。注意,我要动手了。”

渡过最初的紧张以后,在强健汉子忽快忽慢的节奏中,吕一帆身体变成了地幔部分,温度接近了3000度。热火沿着一条条小通道向全身发散,热量越来越足,最终让身体完全燃烧起来。

激情之后,侯海洋与吕一帆并排躺在床上,透过阁楼的窗户看着遥远的星空,星空中罕见地出现了点点繁星,安静、广阔、深遂。

吕一帆侧过身去看着侯海洋,用手抚了抚英俊的脸。道:“我有一个计划,说出来给你听。想听吗?”

一缕发丝钻进侯海洋鼻孔里,让他感觉有些痒。道:“你说吧,我会认真听。”

吕一帆满脸严肃地道:“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侯海洋道:“你准备用什么方式不放过我?”

吕一帆道:“我要你一辈子做我的情人。”

“当然,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侯海洋从内心深处非常同情吕一帆的遭遇,也很欣赏她面对困难时的坚强,除此之外,还有对自己还没有能力解决东三省之事感到愧疚。

吕一帆又幽幽地道:“你这人特有大男子思想。非要等到我来找你。”

对于这一段情,侯海洋内心是很复杂的,他没有矫情,道:“这个社会太现实了,我们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不至于最后落入社会底层,落入社会底层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吕一帆狠狠地点头,道:“这个我最明白。如果我们家不是沦为社会最底层。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烂事。”

此后的一段日子,吕一帆疯狂地挥洒最后的大学时光,与同学们一起打球唱歌喝酒,与侯海洋疯狂地聚在一起。

美好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97年毕业季转眼就到。

侯海洋遵照约定没有替吕一帆送行,他与黄永贵等人在一起,为中文系毕业生送行。

前任中文系主席雷成毕业后进入省委宣传部。成为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女友韩萍分到岭西金融专科学校任教。分配结果出来以后,书法协会在老味道单独搞了一次欢送会。欢送会上。雷成和韩萍终于以恋人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

“侯海洋,大三第一学期要选学生会主席。我支持你去竞争这个职位。有了更高的平台就能做更多的事,你千万不要客气和退让。”雷成抽了个空子,拉着侯海洋说知心话。

“我会全力争取。”有了雷成的例子,侯海洋从政的念头又猛地升了起来。

雷成道:“秦真高的威信、办事魄力以及心胸不足以担任中文系学生会主席。黄老师支持你,陈刚则支持秦真高,我抽时间再给陈刚谈谈。你别太担心,系里学生工作以黄老师为主。另外,系主任杨名那里也得找机会去汇报工作。”

“明白,谢谢雷兄。”

“遇到什么难事,不管是在校还是毕业以后,都要来找我。”

雷成和侯海洋紧紧握手,许久才分开。

雷成等人的分配结果让侯海洋更加坚定了目标,通往精英社会的一扇门已经打开,浪费这个机会就是犯罪。

“送战友,踏征途,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传来驼铃声……”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给你做了嫁衣……”

“朋友朋友一起走……”

广播里传来了煽情的歌声,弄得车上车下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水。这是年年都要发生的故事,年年在这个时候相似的离愁别绪就会笼罩在校园上空。

在大巴车一辆辆开动,送行人陆续散去。在足球场另一边停着一台岭西牌照的豪华小车,一位身高接近一米八的中年壮汉子李青明站在车尾抽烟,道:“可以走了吗?”

吕一帆望着大巴车队方向,寻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中全是不舍。

“走吧,随时可以回学校。杨总还在等着我们,他是大客户,我们别失礼。”李青明催促了一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扰,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寻扁舟。”这是侯海洋挂在阁间的书法作品,吕一帆背得很熟悉。离别之时,这首诗总是在脑中盘旋。

李青明第三次催促之时,吕一帆收回目光,上了车。

小车超过好几辆大客车,出了岭大的校门,消失在滚滚车流之中。

老生离校,无数个曾经发生在校园的故事便结束,若要继续,只能在校园之外。而校园之外的故事往往失去了校园的色彩,成为另一段故事。

1998年9月14日,新生入学报到日。

辅导员陈刚带着一帮学生会干部坐在中文系的彩旗之下,高音喇叭播放着流行音乐,《千千阕歌》、《牵手》、《恋曲1990》、《一生何求》、《光辉岁月》轮番在学校上空盘旋。

侯海洋听到这些歌曲之后暗自撇嘴:“这些歌都是胖墩最喜欢的歌,他和肖秀雅谈起恋爱,肖秀雅在广播站播音,结果全校师生都得听胖墩喜欢的歌。”

撇嘴这个动作曾经是吕一帆自嘲时的招牌动作,侯海洋不知为什么时常会做出这个动作。

接连有好几个漂亮女生来报到,秦真高等人积极主动地带着羞涩的女生去办手续。以前由黄永贵定下的规矩是老生按顺序帮助新生,免得老生们一窝蜂地为涌向漂亮女生。陈刚主持接新生活动,将这条规矩废掉,这大大增加了众狼友的主观能动性。

侯海洋作为大三师兄,第二次参加接新生,他一点都没有主观能动性,坐看秦真高等人乐滋滋地帮着女生提行李,主动与陈刚聊着闲话。

一位相貌清秀、留着俏皮短发的女生来到中文系新生接待处,她右手拖着大皮箱、左手提着帆布包,鼻尖上挂着粒晶莹汗珠。前几位女生都有家人陪送,这位女生却是独自一人来报到。此时陈刚身边只有侯海洋一人,他只能主动迎接这位女生。

“你好,欢迎来到岭大中文系。”

女生见到侯海洋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等到侯海洋询问第二遍时,才点头说是。

看罢录取通知书等相关证明文书,侯海洋接过沉重的手提袋,道:“我带你办手续。”

办手续过程中,侯海洋感觉女孩的眼光总是停留在自己脸上,开玩笑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我今天脸没有洗干净吗?”

女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微笑道:“我叫张晓娅。”

侯海洋道:“我叫侯海洋,听你的口音,茂东的吧。”

张晓娅道:“我家确实在茂东,小时住巴山。”她成长于巴山县,后随父亲张大山一起来到茂东,她是从茂东一中考入岭西大学。

在93年时,侯海洋曾经和张晓娅有过短暂交集,张晓娅第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是中学里的篮球明星,只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突然间他会变成大三的师兄,禁不住多看几眼。

而此时此刻,侯海洋压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和侯氏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把她当成一位漂亮的小女生。

“侯海洋,侯海洋。”

老味道外传来辅导员陈刚的声音。

侯海洋放下厚厚的《战争与和平》,从侧门朝楼下走去。

在二楼大厅,恰好遇到了正往下走的陈刚。陈刚头发乱糟糟如鸡窝,眯眯眼略有水肿,几乎看不到眼睛。他用惶急的声音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侯海洋见其神情有异,道:“陈老师,到楼上去。”

三楼阁间,陈刚一口气将大杯茶水喝得见底,神情尴尬地道:“我被东城分局城关派出所弄进去了,才出来。”

侯海洋大吃一惊:“什么事情?”

侯海洋读大一时,陈刚是师兄,从大二到大三,陈刚变成了辅导员。尽管侯海洋做出过不少改善关系的举动,但是两人关系仍然隔着一道玻璃墙。与陈刚关系更密切的秦真高,在上一个寒假时,秦家还邀请陈刚外出旅游。

陈刚一脸沮丧地道:“我和女友到宾馆开房,被城关派出所堵了。关了一晚上,硬是要罚款5000元。钱是小事,最关键的是不能让派出所把材料寄到学校来。材料寄到学校,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等侯海洋说话,他又解释道:“保卫处老杨和东城分局的人很熟,可是他最近处长职务被免了,闹情绪,请假回老家去了。我记得你在东城分局有熟人,要想办法将材料拿出来。侯海洋老弟,你一定要帮这个忙。我会记在心里,以后分配时会鼎力相助。

还有半个月系学生会就要改选,以及更关键的毕业分配,辅导员陈刚都有一定的发言权。而侯海洋一直与陈刚貌合神离,他正愁找不到彻底改变关系的机会。此时陈刚找上门来,恰好是一个良机。

侯海洋猜到肯定不是和女朋友开房那么简单,还是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个良机,道:“现在十点钟,我马上找人。陈老师可以先回家休息,事情办成了我来找你。”

陈刚此时哪里能心情休息,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侯海洋匆匆下楼,骑着摩托车就去找李澄。

此事对于陈刚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李澄来说嫖娼是小事一桩。他不紧不慢地在办公室和侯海洋聊了一会些闲话,才带着侯海洋来到城关派出所,将所长拉到一边,两人滴滴咕咕说了一通以后,李澄拿着几页纸递给侯海洋。

“李哥,太麻烦你了,中午一起吃顿饭。”

李澄没有推辞,道:“好吧,我正有事找你姐姐。”

侯海洋道:“用不用请派出所所长吃饭?我想表示一下。”

李澄道:“这事你别管,他找我办的事情也不少。”

两人在省政府家属院附近的省交通厅宾馆吃午饭。侯海洋将材料看了一遍,如自己所料,材料上所显示的内容与陈刚所言并不一致,材料上说的是陈刚从白芙蓉卡厅带小姐到宾馆开房,陈刚自述是与女友开房。从对陈刚的综合印象和常理推断,他相信警察的话。

午饭过后,侯海洋想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话,反复斟酌以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这份从派出所拿出来的材料复印了一份,将原件放置于华荣小区姐姐的家,带着复印件回到老味道阁楼。

陈刚如一头饿狼般在阁间里转来转去,见到侯海洋便急切地问道:“侯海洋,事情办得怎么样?”

侯海洋道:“派出所经过技术和理,没事了。这是材料的复印件。”

陈刚翻阅完材料,疑惑地道:“怎么不是原件?复印件有什么用。”

侯海洋道:“我找刑警李支队长出面,派出所汪所长开始不愿意将原件销毁,好说歹说,复印一份给我后,当面把原件销毁了。”

“当面销毁了?”

“我亲眼见到当面销毁。从派出所出来以后,我和李支队吃了饭才回来。陈老师放心,警方已经没有档案了。”

陈刚没有看到原件,始终心有狐疑,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相信侯海洋。在忐忑中过了十来天,平安无事,他这才渐渐心安。

4月,中文系学生会正式改选,大三学生侯海洋以高票当选为学生会主席,秦真高仍然是副主席。

学生会全体合影留念之时,侯海洋脸上没有笑容,他严肃地想道:“当了学生会主席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没有拿到毕业派遣证就不算胜利。”

秦真高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学生会主席稳当了,谁知道还是副主席,他立刻给父亲秦怀彪找了电话。

秦怀彪在电话里大骂道:“知识分子真他妈的吃人不吐骨头,吃喝玩乐,什么都搞了,说得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

秦真高道:“爸,那怎么办?”

秦怀彪发泄一阵以后,道:“你当学生干部就是为了分到大机关,现在还有机地,不能得罪那几个狗日的。我今天就过来,请他们吃饭。妈的,我得找关系请校长。”

侯海洋基层风云(第五部 岭西大学)(本部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