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老树《侯海洋基层风云第六部》巴山城管 第三节

2019年9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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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宁咏饶有兴致地看着侯海洋,甜甜一笑:“可以不谈具体项目,但是为什么要建这个项目,建这个项目的意义,你总可以谈吧。”

侯海洋恢复了正常神态,道:“这个当然可以谈。”

他参加工作的时间短。可是泡在垃圾场的时间很集中,对焚烧炉的意义更是了如指掌。由于电视台有宣传作用,他自然不会谈出自己对二恶英的认识,只谈焚烧炉在灭苍蝇和除臭味的效果。

采访结束后,关鹏提着机器回小车上。

李宁咏笑吟吟地道:“谢谢你接受采访。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没有见到。”

侯海洋道:“我到垃圾场下面走了一圈,查看一下沟底的情况。”

“我也去看看。”

“是悬崖,苍蝇多得很。”

“没事,你去得,我也去得。”

李宁咏跟着侯海洋来到悬崖边上。居高临下察看到垃圾场全貌。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从这里下去的?太危险了。”

侯海洋道:“垃圾场是一个火药筒,随时可能引爆,我必须要了解情况,否则轮到我说话时。连基本情况都摸不准,岂不放空炮。”

李宁咏道:“你是副主任,别逞个人英雄主义,要依靠集体力量。换言之,要让部下去爬这个垃圾堆。”她忽然看到侯海洋皮鞋上还有些垃圾残迹,退后一步。娇嗔地道:“好臭,离我远点。” 她在家里是老小,时常与两位哥哥撒娇,今天自然而然就将在家里的状态表现了出来。

侯海洋道:“垃圾场就是这个味道,我脚上的垃圾味道与下面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

李宁咏捂着鼻子道:“后天要上映一部美国大片《诺丁山》,朱莉亚罗伯茨主演,到时我请你看七点半钟的那一场。你后天不准到垃圾场啊,弄得臭哄哄的。”

侯海洋道:“行。”

李宁咏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赶着苍蝇,兴高彩烈地坐上了车,离开了垃圾场。

那个摄影记者道:“这个城管委副主任好年轻,肯定是那家的公子少爷,否则不会年纪轻轻就当官。”

李宁咏道:“你猜错了,侯海洋家里是柳河镇的,普通的教师家庭。他从岭西大学毕业,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

摄影记者隐约知道李宁咏是官家小姐,可是分析来分析去也搞不明白是哪一家的小姐,他很感兴趣地道:“你认识这个侯海洋?”

李宁咏自豪地道:“我们是朋友。”

摄影记者道:“男女朋友?”

李宁咏脸微红,道:“朋友很多种,不一定非得得男女朋友。”

山上的公路多弯道,李宁咏车速不快。即将下山时,通过倒车镜看到后面开过来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在山道上极为灵活,速度不慢,很快就超过了李宁咏开了警用便车。

李宁咏拿起喊话器,道:“前面的摩托,开慢点,弯道多。”

侯海洋没有回头,朝着小车挥了挥手,继续保持高速。他直接将车开到了城管委,回到办公室,屁股没有坐热,就接到了李宁咏的电话,“你骑摩托车,不要开这么快。你知不知道第一代摩托车骑手都差不多消失了,以后要上山,如果委里没有车,给我打电话,我那辆破桑修好后,开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侯海洋笑道:“我们不能公车私用,也不能私车公用。”

李宁咏道:“反正是辆破桑,你随便开,别客气。”

放下电话,侯海洋突然间有点心神不定。他是明白人,李宁咏对自己的态度太明显了,岂有不知之理。另一方面,自己居然对这位见过几面的女子颇有好感,愿意与她接触。

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叛秋云的感觉又在心中莫名其妙的升了起来。

“早就水过三秋了,我还想这么多。”侯海洋自嘲地拿起扔在桌上的一枝烟,点燃,吸了一口。

刘友树来到门口,道:“侯主任,下午有个办公会。”

侯海洋见刘友树站在门口不进来,从烟盒里抽了一枝烟,道:“刘主任,别站在门口,进来坐。”

以新乡之时,刘友树调进了镇政府工作,在侯海洋面前很有些优越感,谁知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了侯海洋这边。

“下午什么会?”

“中层以上干部会,研究召开县人大代表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委员提案办理工作的报告会。这是一个例行动作,每年都要搞。我看了以前的档案,你分管环卫,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最多。”

侯海洋尽管不是初出社会的菜鸟,可是隔行如隔山,政府机关的事很多都还不懂,因此虚心地向刘友树请教,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副主任而把架子端着。

刘友树讲了些基本情况,又道:“到时要现场答代表和委员的问题,侯主任要趁着今天下午,认真备下功课,否则明天答不出来,会很难堪。”

在侯海洋心目中,人大、政协就是完全的配角,可有可无,没有料到政府各部门会相当重视代表提出的意见和提案。

他查看了刘友树拿来的今年所提意见和议案的表册,看到了委员中刘清德的名字,不由得皱了眉,道:“我操,刘清德这个人渣居然是政协委员。你我都知道,他是混社会的。”

刘友树道:“混社会是侯主任的看法,很多人并不这样看。政协原本就是爱国统一战线组织。刘清德开的矿是利税大户,还解决了不少就业,成为政协委员是理所当然的事。”

侯海洋道:“他的提案我要认真研究,明天的会不好过啊。”

每年年初巴山县都要召开县人代会和政协会,俗称两会,这是全县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两会上,人大代表依职提出建议、批评和意见,政协委员依职提出提案。两会结束后,收集到的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就会分门别类交给政府各部门和镇街办理。办理完成以后,以县政府名义写出回复,再由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给出“满意、基本满意、不满意”等评价。凡是有不满意的评价,县人大或政协领导就要介入督办。

巴山县政府各部门相当重视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的办理工作,按惯例各部门要搞一次集中的办理情况汇报会,再听取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意见,一来以示尊重,二来显示重视,三是借机联络感情。

侯海洋到城管委不久,根本没有来得及顾及这方面工作,刘友树离开办公室后,他拿着办公室送过来的环卫工作方面的厚厚一叠回复,临时报佛脚。

这是菜鸟副主任侯海洋第一次接触到人大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提案。

人大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提案涉及环卫方面内容的一共四十六份,主要分为四大类,一是街道环境卫生,二是化粪池,三是公厕,四是洗车场。当前环卫工作最棘手的事是阳和垃圾场,由于垃圾场位于城外的巴岳山上,代表和委员们平时很难接触到垃圾场,最值得关注的事情反而没有代表和委员提起。

按照巴山县人大的规定,凡是代表或委员明确表示不满意的,各部门主要负责人须当面向人大主任作说明。

为了应付代表和委员们的提问,侯海洋拿出参加高考的劲头,对照着法律法规和文件,逐条研究以前的回复,并作了笔记。

晚上三点,侯海洋熟悉了材料,基本心中有数,这才上床睡觉。

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侯海洋换上白色短袖衬衫,把皮鞋擦得锃亮,衣冠楚楚地来到城管委大院。

环卫所安排了一辆洒水车和四名工人,将办公楼前面的坝子冲得一尘不染,坝子里的车辆被清理一空,放着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停车位的牌子,两位从军队转业的监察队员笔直站在大门口,指挥车辆,迎接客人。

在四楼会议室上,侯海洋检查会场准备工作,在一块座牌前停了下来。这块座牌写着“刘清德”三个字,这三个字散发着洋洋得意的味道,令人憎恶。侯海洋骂了一句:“这个烂人怎么混到政协去了?老天爷有眼无珠。”

以他对刘清德的了解,刘清德是个没有耐心的人,有这种政策规定的千载难逢的良机,绝对会找自己的麻烦。侯海洋站在座牌前面,脑子里浮现出刘清德脸上自得、阴险、夸张的表情。

现在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解决问题自然不能再靠拳头和体力,而得动脑筋。通过研究人大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提案涉及环卫方面内容,侯海洋判断了刘清德大体的攻击点。作出了以诚应对的方案。

县人大代表和县政协委员陆续来到会场,刘清德一直没有出现。会议即将开始的时候,黑汉子刘清德出现在会场。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下,侯海洋不愿意和刘清德打招呼。特意关照由刘友树将刘清德迎接到座位上。

当年刘友树想调到新乡镇政府,是由刘清德牵线搭桥,两人关系现到都还挺不错。刘清德毫不掩饰对侯海洋的仇恨,道:“这个屁眼虫到城管委来当领导,组织部门真是瞎了眼。你小子别听他指挥。更别跟在他屁股后面,这人恶毒,小心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刘友树知道侯海洋和刘清德恩怨,没有附和这话,道:“刘总,你的位置在这边,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改天聚聚。”

走到座位上,刘清德用藐视的眼光打量着侯海洋,与几位关系良好的代表、委员交换眼神。他原来的提案与公共停车场有关。探知侯海洋分管环卫工作以后,就派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到县城里专门拍摄县城里的“脏、乱、差”,准备让侯海洋出个大洋相。

汇报会上有两个主要议程,一是由乐彬主任汇报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的办理情况,乐彬发言有书面材料,参会代表和委员人手一份;二是由代表和委员们提意见,城管委领导和相关业务科室负责解答。

侯海洋见到刘清德似笑非笑的邪恶神情,在这个场合上,就假装无视,没有作任何反击。

第一个环节是例行公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第二个环节刚刚开始,刘清德迫不及待就跳将出来,他满脸严肃、义正辞职地道:“城管委成立以来,各项工作进步明显。我们这些代表和委员都看到眼里,表扬的话在今天这个场合就不多说,现在我来说说不足之处。”

刘清德当了企业的头头,经常在大会小会上讲话。再加上早年的经历,以及大哥和二哥的影响,体制内语言模式不知不觉地印在脑里。在正式的会议上,官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刘清德道:“我觉得县城破一点旧一点都没有关系,搞建设需要钱,县城不可能几年就建得和大城市一样漂亮,但是,把环境卫生搞好是完全做得到的。这几天,我陪着客人考察巴山县城,原本想把县城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客人,谁知这一考察丢了我的老脸,满城垃圾,脏得他妈的看不得。我的客人看到县城环境这么糟糕,转身就走,根本不和我谈事。现在我的一张老脸都火辣辣的,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侯海洋尽管有心理准备,而对刘清德毫不留情的揭短和批评还是脸上火辣辣的。

刘清德是政协委员,参政议政是其职责,城管委所有人只能客客气气听着。而且其言也有几分真实,特别是在垃圾堵场之时,县城环境确实糟糕得无法言表。

乐彬皱着眉毛看着刘清德,道:“清德,县城的卫生没有这么糟糕吧。”

刘清德道:“乐主任,你是新乡的老领导,我怎么会胡说八道。我陪客人时恰好带着相机,这是我在现场照的相片,就是前几天拍的,上面有时间。大家看一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县城十几平方公里,十几万人口,卫生死角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如果把所有卫生死角全部拍摄下来,集中在一起,再加上特意找来的垃圾堵场时的相片,看起来相当触目惊心。

代表和委员们传看着照片,不少人发出“啧、啧”之声。

刘清德见相片引起了效果,道:“今天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我就说得直白一点,城管委分管环卫的领导应该摸着良心问一问自己是不是尽了力。今天我们代表和委员不想听解释,请分管领导站出来说清楚,为什么环境卫生工作搞不好?侯海洋,你有没有能耐,没有能耐就换人,别他马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最初发言之时,刘清德遵守着官场套语,到了最后,积攒在胸口多年的怒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喷发渠道,锋芒直接对准侯海洋。

“那个是侯海洋,必须向代表和委员作出解释,否则就提质询案。”

“到底是怎么回事,分管领导别当缩头乌龟。”

与刘清德有关系的几个代表、委员跟着附和,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刀光斧影,城管委分管环卫的领导侯海洋成为千夫所指。

类似见面会几乎年年都要开,绝大部分会场上都是一团和气,就算有性格激烈一点的代表、委员发出批评之语,也是对事不对人,象今天这样把矛头对准个人的情况,着实罕见。

有些比较正直的代表和委员觉察到了不对劲。

侯海洋用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铁丝项链,深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等到几个代表、委员把话说得差不多时,他把话筒拿过来,沉声道:“感谢参会的代表和委员对环卫工作的关心,你们的批评是我们做好工作的动力。我代表全体环卫工人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在短期内改变我们城市的面貌。”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道:“估计绝大多数代表和委员都不认识我,我先作一个自我介绍,我是城管委分管环卫工作的副主任侯海洋,今年七月份从岭西大学毕业,七月中旬来到城管委工作。目前正在努力进入角色,希望代表和委员们多支持。”

多数代表和委员得知侯海洋到城管委工作满打满算不超过半个月,对刘清德异于寻常的发言表示了疑惑。

侯海洋继续道:“环卫所负责县城一百多万平米的清扫保洁作业面,有环卫工人三百多人。在工作中肯定有许多不足之处,我虽然才来,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今后工作中我一定会和环卫所所有工作人员一道,努力改进环卫工作,再次希望各位代表和委员支持环卫工作。刘总以前在新乡时,我也在新乡,曾经因为锁事有过争执,这么多年过去了,很高兴看到刘总的企业蒸蒸日上。刘总作为政协委员负有参政议政的职能,希望刘总公正地为环卫工人呼吁。”

这时,早有准备的乔勇带着十位身穿环卫工人服装的环卫工人来到会场,乔勇道:“我是环卫所长,工作没有做好,我和员工们向代表和委员们致歉。”

十位年老的、瘦弱的环卫工人在乔勇的带领下向参会人员鞠躬。

在会前,乔勇并不相信侯海洋说的有人要向环卫所发难,在侯海洋坚持下,这才带着十个环卫工人等到楼下办公室。当刘清德发难时,乔勇气愤之余,又庆幸提前做了准备。

参会的代表和委员们从侯海洋的语言知道刘清德和侯海洋有旧怨。与刘清德的咄咄逼人相比,眼前这个小伙子面对责难不卑不亢,多数代表和委员的心理天平不由得发生倾斜。

当环卫工人上场后,根本不需要扮演的弱势群体形象立刻就彻底转变了大家的态度。

侯海洋继续道:“巴山财政弱,环卫工人待遇很一般,我们准备成立一个环卫基金,专门帮助特别困难的环卫工人,比如得了病,子女入了学等情况都需要用钱,环卫基金就可以发挥作用。刘总一直以来非常关心环卫工人,我个人倡议,环卫基金第一笔款项的崇高荣誉就交给刘总,如果同意,请大家欢迎。”

环卫工人、城管委干部和多数代表委员都热情鼓掌。

刘清德被将了军,鼻子差点气歪了。

乐彬松了一口气,心道:“刘清德在新乡时多次在侯海洋面前吃亏,从今天的表现来看,不是偶然。侯海洋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小觑不得。”

刘清德痛快地发泄了一回,也有激怒侯海洋之意。如果性格强横的侯海洋被激怒,当场发作起来,这一场城管委和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见面会就算搞砸了。谁知侯海洋痛快地认错,大方抖落出自己与他有旧怨,还顺势成立基金会,这样一来,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小、得理不饶人。

刘清德悻悻地想道:“妈的,这龟儿子读了几年大学,比以前有头脑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还得找个办法来整他。”

这时,一位与刘清德结过怨的人大代表发言:“侯主任到城管委时间很短,现在这些问题算在他的头上不公平。希望侯主任能够迅速进入角色,把环卫工作抓好。我们人大代表在监督你们工作的同时,也想帮助你们。环卫基金这个想法很好,刘总很幸运地成为第一个捐助者,我就成为第一个。”

刘清德恶狠狠地瞪了一下发言者。

这位发言者叫崔得林,在巴山县也是有来头的,不仅不怕刘清德,反而似笑非笑看着刘清德,又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侯海洋一眼。

侯海洋琢磨了这位帮助自己的陌生人大代表眼光里的含义,试探着道:“凡是捐过款的好心人。我们都将铭记在心,向社会公布。”

崔得林暗赞:“这位侯主任倒是一个机灵人,给他一个眼神。居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呼应道:“既然环卫基金设立了,那么就当场捐点钱。”

这是议程之外的事,乐彬就征求会场最高职务者人大副主任程康的意见。程康道:“设立环卫基金是一件好事,是新班子的创举。”

乐彬这才向侯海洋点了点头。

他作为一把手,开好这个会,对人大和政协有个交代,这是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想节外生枝。

侯海洋对乔勇耳语几句,乔勇飞快地朝楼下办公室跑去。不一会,他拿着一张白纸和毛笔、墨汁走进会场,两位办公室工作人员搬了一张桌子到会场。

侯海洋当场挥毫,龙飞凤舞地写道:环卫基金现场捐赠会

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中倒有不少书法爱好者。见到侯海洋这一笔书法,顿觉眼前一亮,这位新主任的形象光彩了不少。

刘清德感觉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心恶心侯海洋,拿出五十块钱,道:“这张绿票子就送给你。”

乔勇有些为难地看了侯海洋一眼。侯海洋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道:“感谢刘总对环卫工人的关心。”

刘清德挺着肚子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挺得意。

侯海洋拿起毛笔,写道:“刘清德。50块。”

看到这里,崔得林肚子差点笑破了,来到桌前。道:“既然刘总捐了钱,我也捐一点。”他拿出皮包,取出一叠钱,道:“这是今天早上才从银行取的,五千块,给环卫工人尽点力。我这人口拙。但喜欢办点事实,不象有些人光是打嘴泡。”

侯海洋与崔得林对视一眼。眉眼间都有些笑意。崔得林道:“侯主任,我叫崔得林。”侯海洋飞快写道:“崔得林,五千元。”

五千元和五十块差距太大,并排在一起,如一高一矮的两个相声演员,看得代表和委员们都笑了起来。

刘清德黑脸红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被侯海洋和崔得林联合起来算计了,便黑着脸坐在桌前,并不再受激捐钱。

乐彬不想在这个会上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及时出声,道:“环卫基金设置是好事,希望社会各界人士热心捐赠。由于第二议程刚刚开始,内容很多,现场捐赠就到这里,如果愿意捐赠,散会后联系环卫所乔勇所长。”

此事就告一段落。

回到座位上的侯海洋翻看花名册,在崔得林名字后面有职务:巴山矿业集团董事长。

见面会结束,照例是丰盛午餐。

在前往酒店时,刘友树给每位参加陪酒的城管委同志发了一包刘奶,道:“先垫点东西,等会肯定是一场大战,大家主动点,多敬酒。”

刘清德则与四位相熟的代表委员聚在一起商量。

刘清德道:“侯海洋以前在新乡是就专门和我做对。组织上瞎了眼,让他来做副主任。等会我们轮流向他敬酒,把他灌趴下。”

巴山人性格中有好酒的一面,在酒宴中将人喝醉素来是男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刘清德提出灌酒倡议以后,几位相熟的代表委员摩拳擦掌,准备让侯海洋出丑,报一报“五十元”之仇。

一位代表道:“清德,那个五十块钱写出来太丑了,你再捐点。”

刘清行硬气地道:“刚才面子上已经亏了,我不能让钱再吃亏。既亏面子,又亏钱包,老子才不傻。五十就五十,老子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酒宴摆了七桌,城管委班子成员和二级班子分散开来,陪着各位代表和委员。侯海洋是第三席席长,陪着第三席的代表和委员喝酒。

酒宴开始后,乐彬端着杯子开始向代表、委员们敬酒。

刘清德迫不及待地开始发动战争,挑唆着四位生意上的朋友去敬酒。

第一位代表找来两个约五钱的大酒杯,来到第三席,笑道:“侯主任年轻有为,以后环卫工作肯定搞得好,我敬你三杯。”

侯海洋看着硕大酒杯,道:“这杯子有点大,我们还是换桌上的杯子。”桌上的酒杯约有二钱的量。是正常酒杯。

那位代表笑眯眯地道:“酒杯大点,说明我敬酒是有诚意的,以后再有代表委员提起环卫工作。我帮你解释。”

侯海洋不再啰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又一位代表端着酒杯过来,道:“侯主任设立了环卫基金,这个主意好,是为环卫工人做实事,我一定要敬侯主任三杯。”

前三名代表和委员都寻着理由来到三席,与侯海洋碰起酒来。他们都坚持要用大酒杯。九杯酒下肚,侯海洋肚子里至少装了四两多白酒。开始翻腾起来。

作为三席席长,侯海洋还得照顾三席的代表委员们,主动频频举杯,向第三席的代表和委员敬酒。

吃喝一会。乐彬端着酒杯走过来道:“侯主任,我到三席来坐坐,你轮流去给其他几桌客人敬酒。”

刘清德正在盘算着发起第二轮敬酒战,侯海洋端着酒杯过来酒敬。刘清德皮笑肉不笑地道:“侯主任,你是年轻人,不能象乐主任那样只喝一杯,这一桌每个人都要碰。”

桌上好几人跟着起哄。

侯海洋原本就是豪爽的人,再加上在这种场面下还真不能与政协委员刘清德当场撕破脸皮,没有过多推迟。开始逐一碰酒。

等到侯海洋碰了一圈过后,刘清德笑嘻嘻就拿出五钱大酒杯,道:“你在会上都说过。我是你以前有点矛盾,今天碰一个大杯,以前的事一笔购销,怎么样?”

侯海洋见到五钱大酒杯,立刻明白最初敬酒的三人都是有预谋和准备的,他此时将眼前局势看得很透。与其东一杯西一杯被莫名其妙灌醉,不如擒贼先擒王。与刘清德拼个鱼死网破。

“要敬老朋友怎么能敬这种小杯子。”侯海洋转身到柜台边上取了两个啤酒杯过来,“咣、咣、咣”倒了两杯。

刘清德是酒桌上成长起来的好汉子,不怕喝蛮酒,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侯海洋跟着端起啤酒杯,一饮而尽。他肚子里己经装了六七两白酒,再喝下这杯酒,至少喝了八两左右白酒。他红了眼,脑子里又想起刘清德欺负秋云的往事,道:“刘总,我们再喝一个,敢不敢。”

刘清德不服输,瞪着刘眼,道:“喝就喝,难道我还怕你。”

侯海洋“咣、咣、咣”又倒了两大杯白酒,道:“干了。”

刘清德道:“怕个锤子,龟儿子才不干。”

周围几桌人的眼光被吸引过来,围在一起叫好。

这一杯酒下肚,侯海洋肠胃里翻江倒海,他见刘清德还生龙活虎地站在面前,拎起酒瓶,又倒了两杯酒。

乐彬走了回来,劝道:“侯主任,你少喝点,吃点菜再喝,你们两人虽然是旧友相逢,也不要这样蛮喝。”

刘清德喝起了性子,把衬衣解开,露出黑黑胸毛,道:“这杯酒不喝就是龟儿子。”

侯海洋将一杯酒灌进肚子。这一杯酒下肚,酒意上涌,差一点就喷了出来。

刘清德喝了三大杯酒,总量有七两多了。由于喝得急,酒劲也开始往上涌,他的状态比侯海洋好得多,生出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在旁人的起哄和劝解声中,豪爽地拿起酒瓶,“咣、咣”地又倒了两大杯。

侯海洋身体开始摇晃,意识模糊起来,看着刘清德得意的笑容,咬了牙,端起酒杯,将这一杯酒喝了下去。

刘清德酒性大发,道:“还喝不喝。”

侯海洋与刘清德面对面而站,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道:“喝。”话音刚落,酒劲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他捂着嘴巴就朝卫生间跑,对着蹲坑,一阵排山倒海的狂吐,鼻涕、眼泪齐下。

办公室工作人员小林站在一旁,拿着一盒刘奶,等侯海洋吐完,赶紧将刘奶递过去。

侯海洋喝了两口刘奶,问道:“刘清德怎么样?”

小林道:“喝得差不多了,走路时左脚碰右脚。”

说话间,侯海洋酒意上涌,又开始呕吐。

侯海洋不要小林搀扶,强撑着走回宴席。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酒仗,在座之人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很是过瘾。他们见面色苍白的侯海洋还能走回来,皆惊叹其超凡酒量。

乐彬关心地问道:“侯主任,有问题没有,下午别上班了,回去睡觉。”

侯海洋身体出现了强烈的酒精中毒症状,不敢强撑,道:“那我先走了。”

乐彬交待小林道:“一定要把侯主任送回家,不要送到门口,送进门。”

前不久,曾经发生过一位女干部喝醉酒,但是护送人不负责任,没有将女干部送回家,因而醉酒的女干部被街边的乞丐侮辱的事件。小林不点头,道:“一定送到。”

小林赶紧让司机开车在餐厅外等着,搀扶侯海洋下楼。

到了电力局诊所,侯海洋在失去意识前说了一句,道:“小林,我就这里输水,你别管我了。”说完就沉沉睡去。

小林问诊所医生,“他没有问题吧。”

麻脸老医生毫不在意地道:“喝醉酒的人多得很,输水就好,有啥问题。”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小林坐了一会,实在无聊,这才返回办公室。

参会的电视台记者亲眼目睹了侯海洋和刘清德打酒仗的过程,下午回到办公室以后,绘声绘色地向同事们讲述这一场大战。

李宁咏吓了一跳,道:“喝了几杯?”

记者伸出巴掌。在空中晃动着,道:“赌酒喝了三杯。听说侯主任在拼酒前还喝了六七两酒,他虽然最后冲进厕所了,酒量至少在一斤半以上。”

李宁咏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打通侯海洋手机,手机无人接听,她赶紧给城管委办公室打电话。

小林恰好接到电话。道:“侯主任有事。不在办公室,你改天找他。”

李宁咏急道:“我是他的朋友,知道他喝醉了,他到底是回家还是到医院去了。”

小林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道:“他在电力局家属院外面的诊所输水。”

李宁咏开着车来到诊所,远远见到挂着吊瓶睡在诊所小床上的侯海洋。侯海洋面色苍白、孤立无援地睡在床上,让李宁咏的母性一下子就迸发了出来,道:“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麻脸医生训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身体好。胡吃海喝,迟早要出问题。”

李宁咏想二哥曾经喝得胃出血,道:“胃出血没有?”

麻脸医生道:“输了水就好了,没事。年轻人身体棒。”

李宁咏坐在床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侯海洋。熟睡的侯海洋除了偶尔会咬着牙齿以外,大部分时间就如婴儿一般平静。她看到侯海洋脖子露出一段奇怪的铁质项链,拉出来一看,居然是一节光滑的铁丝做成的项链。

“这肯定是有一段特殊经历的铁丝,说不定和前女友有关。”李宁咏坐在床前胡思乱想,“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按理说,以他的条件,应该有女朋友。可是从谷丽那里得到了情报,他确实又没有女朋友。”

李宁咏又想道:“不管有没有女朋友,反正现在和我交往,就是我的菜。”

晚上六点,侯海洋终于睁开眼睛,见到床边坐着打哈欠的李宁咏,一时没有想到眼前这人是谁,自己身处何方。

“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你现在出名了,电视台的人都知道城管委副主任能喝一斤半。办公室小林说你在这里输水,我就过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三点。你以后少喝点,别跟人赌酒。”

侯海洋揉着太阳穴,苦笑道:“谁都不想赌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说话时,他的肚子里一阵咕咕乱叫,中午只顾着喝酒,吃得很少,仅有的饭菜还全部吐了出去。

李宁咏调侃道:“今天你喝了这么多酒,是有功之臣,想吃点什么?”

侯海洋道:“想喝稀饭,菜稀饭。”

李宁咏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喝菜稀饭。”

侯海洋朝电力家属院指了指,道:“回家煮,我住在里面。你也没有吃饭吧,一起吃。”

李宁咏好奇地打量着楼房,道:“你住在里?这是电力家属院。”

侯海洋随手将项链塞回衣领,道:“我租的房子,这里距办公室最近。”

李宁咏指了指项链,道:“你这个项链好特别,有什么意义?”

这是来自岭西第三看守所的铁丝,侯海洋在绝望的时候,原本是想吞铁丝而住医院,在医院想办法逃脱。此时与李宁咏的关系还没有到谈此事的地步,道:“个人的一点恶趣味。”

李宁咏试探道:“应该与女友有关?”

侯海洋笑道:“和一大堆臭男人有关,与任何女人都没有关系。”

上了出租楼,李宁咏站在门口打量屋里陈设。侯海洋道:“进来啊,别在门口当门神。”李宁咏道:“比我想象中要整洁得多。在我的印象中,男生寝室都是乱糟糟臭哄哄的。”

侯海洋人年轻身体好,输液以后基本无事。进屋后给李宁咏倒了一杯水,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瘦肉、两个皮蛋,一块姜和两根小葱,道:“今天晚上用电饭煲煮皮蛋瘦肉粥。”

“你会做这么复杂的粥?”李宁咏是家中幺女,从小被精心呵护,基本上没有进过厨房。

“从小就喜欢做饭。”侯海洋麻利地开始动手,道:“做这道粥有些诀窍,大米洗干净后,倒点香油搅匀后泡30分钟,吃起来更香。瘦肉要码味,起锅后再放葱碎。”

李宁咏一直不喜欢进厨房,站在侯海洋身边看他做饭,觉得做饭都这么有意思。

电饭堡煮粥时,侯海洋又炒了份酸菜肉丝。

一番忙碌之后,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端到桌上。李宁咏尝了一口,由衷地赞美着,“哇,好香,你的手艺抵得上一个大厨。”

侯海洋道:“以后若是失业,我当厨师也能养活自己。”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大学期间成功地运作了老味道土菜馆,以后真要重新做另一个餐馆,他有再次成功的自信。

两人坐在由压缩板做成的廉价四方桌前,喝皮蛋瘦肉粥,吃酸菜肉丝,说闲话。

九点多钟,李宁咏离开家属院,问跟在身边的侯海洋道:“你明天不会再喝酒吧,我请你看《诺丁山》,晚上七点半的,我有两张票。”侯海洋道:“县电视台福利这么好,还发电影票。”李宁咏道:“朋友送的票,县里电视台没有什么意思,自办节目没有几个,福利更谈不上。”

侯海洋将李宁咏送到县电视台门口,两人这才挥手告别。

侯海洋独自一人走在巴岭大街上,想着如何处理与李宁咏的关系。李宁咏的言行己经将其心意表达得相当清楚,是继续交往,还是将其拒之门外,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不欠谁的情债,既然不反感李宁咏,为什么不可以交往下去。”丢失秋云足有六年多,与晏琳分手也超过四年,吕一帆在两年前嫁作商人妇。侯海洋孤身回到家乡,为前途打拼。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不断膨胀的菏尔蒙,让他难以摆脱对美女的渴望,漂亮时尚的李宁咏完全符合其审美观,有着极强吸引力。

“那就顺其自然,继续交往下去。如果交往中发现不适合,大不了分手就是。我为人还是要自我一些,不要老是忧国忧民忧社会。”侯海洋做出了这个决定。

在街上散步时,侯海洋眼睛不停地东瞧西看,观察着环卫工人的作业情况。

来到一家小餐厅前,小餐厅老板娘模样的人将一大堆餐厨垃圾倒在街上,发出阵阵臭味。

侯海洋上前道:“你怎么能把垃圾倒在街上,前面就有一个环卫的大垃圾桶。”

老板娘瞅了侯海洋一眼,道:“你是太平洋的警察,闲事管得宽。”

侯海洋道:“你这人怎么不讲公德,大家都把垃圾倒到街上,街上就成垃圾堆了。”他指着不远处的环卫工人道:“那个环卫工人刚刚打扫了这一段,你一点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老板娘道:“我交了卫生费的,环卫工人就应该来打扫,否则要环卫工人做什么。”

侯海洋有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道:“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

老板娘道:“明明是你来挑事,还说老娘胡搅蛮缠。”

侯海洋指着老板娘,道:“你必须把她收拾了,否则。”

老板娘闻到侯海洋身上的酒味,退后一步,道:“你是做什么的。”

夜晚有许多闲上在街上游来荡去,任何一次摩擦都有成为围观的理由。许多人抄着手,看着老板娘和侯海洋争论。

侯海洋道:“不管我是做什么的,你必须把垃圾收拾了。”他初到城管委,行政执法证还没有办下来,实际上没有执法权。他准备如果老板娘实在不听招呼,就将环卫执行人员叫过来。

老板娘见侯海洋长得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模样,猜到他有可能是机关干部,胆气不由得壮了,挺起胸膛,道:“我交了清洁费的,就要倒在门口,你把老娘啃两口。你们不是在学雷峰做好事吗,今天就在这里做个好事,把地扫了。你们每个周末到街上扫地,完全是做样子。”

侯海洋对这种不讲道理的泼妇很头痛,拿起手机准备叫环卫执法人员。

老板娘噼里啪拉说了个痛快,看到侯海洋打电话,又道:“你去喊人又怎么样,老娘又不怕你。”

这时,瘦小的老板听到老婆的叫骂声,从餐馆走了出来。他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是曾经将刘老七小团伙打得屁滚尿流的人,就狠命地将老婆朝家里面拖,道:“你疯了。什么人都要惹。”

老板娘道:“他是做啥子的,看起来象个干部。”

老板道:“啥子干部哟,是新乡操社会的人,刘老七这么霸道的人都他提刀追着砍。”

老板娘朝侯海洋看了一眼。气愤地道:“明明是黑社会,装什么干部。我们惹不起黑社会,你去把垃圾弄回来。”

老板道:“我们开馆子的要和气生财,你这张臭嘴,不知要得罪好多人。”他拿了铁铲和垃圾桶。到外面清扫垃圾推。来到侯海洋面前,用双腿夹住铁铲,先散了一枝烟,满脸堆笑地道:“侯哥,我那婆娘不认识你,别冒火啊。”

侯海洋惊讶地道:“你认识我。”

老板道:“我老家是新乡的,在新乡场上见过你。你别生气,我家傻婆娘不懂事,我马上把垃圾弄走。”

侯海洋道:“要得,把垃圾弄走就行了。”他又给乔勇打电话:“人不要来了。老板自己出来打扫了。”

围观的人见没有冲突起来,失去了兴趣,散了。

等到侯海洋离开后,老板把垃圾全部弄回餐馆,还用水冲了街道,他暗自侥幸地对老婆道:“幸好我见机快,否则我们就惨了。刚才那个杂皮已经打电话在喊人了,说不定要把我们店砸了。”

老板娘就扇了自己的嘴巴,“我真是臭嘴,差点惹祸。”

侯海洋压根没有想到解决老板娘乱倒垃圾的真正原因。在外面转了一圈,散了些酒气,回家又喝了点稀饭,翻了一会年鉴。这才睡觉。

昨天一场豪放的赌酒,让侯海洋成为城管委的英雄人物。早上,走到办公室,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其酒量了得。

一场酒战与城管委工作人员拉近关系,这是意外收获。侯海洋正在办公室翻阅文件。小林跑到门口,道:“侯主任,乐主任找你。”

侯海洋与乐彬的办公室中间只隔了另一位副主任侯正虎的办公室,不到五米距离,但是乐彬长期当一把手,自有一把手的威风,习惯于给办公室打电话,由办公室小林给两个副职领导出通知送文件。

乐彬对进门的侯海洋,道:“昨天喝得不少,酒量不错。”

侯海洋道:“我满打满算就是七八两的酒量,昨天完全超量。乐主任不是外人,我就说实话,从新乡开始我和刘清德就不对付,刘清德在新乡横行霸道,也就是我敢和他叫板。我们两人动手打架都有三四次,我没有吃亏。”

乐彬哈哈大笑道:“刘清德是新乡坐地虎,从来没有吃过亏,所以特别记恨你。”说这话时,他心想:“侯海洋虽说是选调生,可是和刘家人结了死仇,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侯海洋道:“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或许我还要在新乡混日子,祸福相依,谁都说不清楚。”

乐彬道:“今天中午你就不要喝酒,养精蓄税,晚上我们请财政局预算科朱科长喝酒。城管委明年一定要争取财政拨款,否则始终受制于人。委里准备给县里上报单独对财政的请示,按照县里的操作手法,一定要征求财政局的意见,财政局要听预算科意见,预算科朱科长很关键。”

预算科朱科长是吕明的丈夫朱柄勇,侯海洋不太愿意与此人会面,此时他再次体验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深刻内涵,不情不愿,还得积极配合。

乐主任又道:“环卫基金的事情,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安排?”

侯海洋道:“算是临时起意,也算是早有安排。开会前一天我见到有刘清德的名字,估计他要针对我惹事,便想了一招。虽然这是用来对付刘清德,但是环卫部门也确实需要一个基金,否则环卫工人家庭出了问题时,连救济手段都没有。”

乐主任道:“你当着这么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把环卫基金喊了出去,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好,拟定一个章程,拿到办公室上讨论。以后你要注意事前通报,凡是比较重要的大事都要上办公会。”

侯海洋痛快地接受了意见,道:“我以后会注意,有重要的事上办公会。”

乐主任语重心长地道:“这也是对大家的保护,若是一项政策错了,如果上了办公会,是集体业承担责任,如果没有上办公室,则是你一个人承担责任。而且上了办公室,集众人之长,也就少犯错。”

侯海洋诚恳地道:“我明白了,谢谢乐主任。”

回到办公室,侯海洋给李宁咏打了电话:“不好意思,晚上单位有事,还得继续喝酒。”李宁咏脱口而出:“乐彬就是一个黑心资本家,老是剥削你的劳动力,下次见面我要给他提意见。”

侯海洋道:“纯属公事,而且比较重要。”

李宁咏在电话里撒娇道:“那你得赔我电影票,后天你来请我看电影,或者去唱歌。”

侯海洋道:“现在可不敢完全肯定,如果后天单位没有事,我提前打电话。”

李宁咏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侯海洋与李宁咏以前遇到男子都不一样,以前很多男子在自己面前总是千方百计讨好,不分原则地迁就,反而让李宁咏看不起。侯海洋并不迁就自己,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该办什么事就办什么事,反而让李宁咏觉得很有男人味道。

晚餐之前,侯海洋为了与财政所朱柄勇见面时有话可谈,专门到环卫所开了一个小规模的座谈会,研究环卫所当前面临的困难。

环卫所困难很多,千条万条归于一条没有钱,没有钱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环卫工人人均工资就是二百来块,是社会各行业最低的工资;二是环卫所是差额拨款单位,有一部分工资还得靠单位自筹,乔勇很大一部分精力是找钱发工资,比如利用垃圾车去装运渣土,成立化粪池清掏队,这些赚钱的行为往往比公益的行为更受环卫所重视;三是环卫所设施设备严重老化,整个县城才有两台洒水车,由于受经费限制,环卫所尽量少洒水,因为每洒一次水就消耗掉原本不多的资金,只有在上级要求或者实在看不过去,才出动水车。

开完座谈会,侯海洋无奈地道:“那些当领导的是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我们得想点办法,多从财政弄点钱。”

乔勇深有同感,道:“我有时都想日那几爷子的先人板板,钱不想给,老是让我们把街道扫干净,凭什么环卫工人就要拿最低工资。”

骂归骂,解决不了差额拨款这个老大难问题,要想让环卫所把所有精力投入到清扫保洁工作中去,难上加难。

侯海洋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当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解决差额拨款问题。”

“侯主任,如果能解决差额拨款问题,你就根本不用管环卫所的事情,我们环卫所几个人做牛做马都要将事情办好,绝不让你们费心。”乔勇见侯海洋能理解自己,心理勉强得到一点安慰,可是光有安慰于事无补,仍然解决不了具体问题。

侯海洋道:“今天晚上要与预算科朱柄勇见面,我先去探探口气。”

朱柄勇就是初恋情人吕明现在老公,如今为了单位上的事,他要与朱柄勇见面,而且必须搞好关系。

尽管吕明在侯海洋心中位置已经很淡,基本上激不起太多波澜,但是毕竟是曾经青春年少时爱慕过的少女,这让侯海洋就有点郁闷。

侯海洋道:“尽管要和预算科的同志见面,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效果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乔勇道:“侯主任有这个心最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急于这一天。”虽然与新的分管领导接触时间很短,他已经认同了这位胆子大点子多的年轻领导。

乔勇开车将侯海洋送到巴山饭店,城管委一正两副三个领导全部出现,招待预算科朱柄勇科长和汪光兵副科长。

乐彬向朱柄勇介绍侯海洋时,黑红脸膛的朱柄勇扯着嘴巴笑道:“我知道侯主任,当年新乡的带头大哥,吕明是我的老婆。”

在侯海洋的印象中,朱柄勇是一个酒鬼和赌鬼,因为打老婆的事情还被付红兵找人教训过。今天初次见面,印象还不错,与传闻里的形象不太一样。

乐彬道:“既然侯海洋和吕明是同学,那就将吕明也叫出来喝酒。”

朱柄勇道:“算了,吕明内向得很,到外面吃个饭要费好大个劲,得提前做工作,否则就不出来。”

三瓶五粮液摆上了桌子,朱柄勇道:“乐主任,别喝这么多酒,我们五个人喝两瓶,一人四两正合适。”

乐彬将三瓶五粮液拿到身边,豪爽地道:“我们五个人喝三瓶,一个人六两,喝完以后打打麻将,状态正好。”

朱柄勇没有再坚持,道:“三瓶就三瓶,绝对不能多喝。否则打麻将就不清醒了。”

侯海洋一直在观察着这位娶了“同桌的你”的朱柄勇,心道:“都说朱柄勇好酒,到目前为止。他对麻将的兴趣比喝酒更大。”

一瓶酒倒成五杯,不一会就喝进了肚子。在酒精作用下,大家讲起荤腥不忌的玩笑话,乐彬完全没有城管委一把手的架子,带头讲起段子,“你们猜,谁是身兼职务最多的市长?”

副科长汪光兵道:“茂东成立了很多领导小组。比如整治土地领导小组,清理欠薪领导小组。市长都是领导小组的一把手,所以说起兼职哪个最多还真说不清楚。”他是财政大学的正牌毕业生,业务能力精,就是为人办事太一本正经。因此被安排当副科长,主抓业务。

朱柄勇笑道:“乐主任肯定有名堂,不会是这种正儿八经的解释。”

乐彬公布了答案,道:“兼职最多的市长是江大桥,他一人兼任了双庆市长江大桥,南都市长江大桥,武都市长江大桥,九龙市长江大桥,无湖市长江大桥,同林市长江大桥,从直辖市的市长省会城市的市长,一直兼任到地级城市县级城市的市长。”

大家哈哈大笑。

酒精在朱柄勇身上迅速流转。让他渐渐兴奋起来,道:“我来讲个笑话,一姑娘向一小伙子小伙子求婚。小伙羞答答的说我的鸡鸡有点小,姑娘问有蘑菇大吗?小伙答有。新婚之夜姑娘冲出新房,仰天长叹,天哪,是金针菇。”他不等另外一人接口,又道:“我还没有说完。一个小伙子向姑娘求婚,姑娘羞答答地说我的眯眯有点小。小伙问有没有馒头大,姑娘说有。新婚之夜小伙子冲出新房,仰天长叹,天哪,是旺仔小馒头。”

众人笑过之后,乐彬道:“侯主任说一个。”

侯正虎抠了一会脑袋,道:“我讲处长和副处长的故事。女副处长陪着处长聊天,处长说处长一般都干过副处长。女副处长反应很快,回答道处长一般都是副处长升的。”

段子助酒兴,转眼又喝了一瓶五粮液。侯海洋想起与乔勇的谈话,道:“朱科,我请教一个事,环卫所如今是差额拨款,如何才能将差额拨款搞成全额拨款。”

朱柄勇大大咧咧地道:“这种事财政局不管决策,只管执行,只要有县政府的正式文件,或者有编办文件,同意你们差额改成全额,我们执行就是了。”

侯海洋就将此语记在了心中,琢磨着如何才能弄到县政府或编办文件。

喝到第三瓶,朱柄勇兴致完全上来了,将不能多喝的戒言忘在了脑后,轮番与城管委三人碰酒。

朱柄勇兴奋地搭着侯海洋的肩膀,道:“我听乐主任称呼老弟为侯主任,那我就叫你侯老弟。我和沙军是铁哥们,你和吕明的事情我都知道。不要怪当哥哥的横刀夺爱啊,当时你那个条件确实差了点。”

一番直白的话引得众人侧目,弄得侯海洋哭笑不得:“朱科,喝酒喝酒。”

在这六年多时间,侯海洋早就跨过了无数道心坎,当年青涩时代遥远的那些事根本就不算事。只是在这种场合讲出这些私事,让侯海洋稍觉得有点小尴尬。

朱柄勇黑红的脸皮如充血一般,道:“我们把话说开,免得以后见面大家把这事梗在心里头。吕明是个好女人,就是有时候小肚鸡肠。”

“朱科,我们再碰一杯,以前的事都不说了。”侯海洋不愿意多说以前的事。

朱柄勇道:“侯主任耿直,我们碰一杯。”

三瓶酒喝完,朱柄勇拍着桌子,亢奋地道:“再来一瓶,我和乐主任划两拳。”

乐彬见朱柄勇肯下水,高兴地道:“再来一瓶。”

侯海洋昨天喝得大醉,今天估计又得喝上一斤,暗自觉得肝脏开始发紧。但是为了拉近与预算科的关系,喝得肝痛也要喝。

汪光兵和侯正虎最先退出战场,两人溜到外面的大堂里看电视,包间就剩下乐彬朱柄勇和侯海洋三人。解决完这两瓶酒,乐彬醉得不成样子,预计中的麻将散了场。

小车开到财政局家属陆,朱柄勇摇摇晃晃地上楼。汪光兵想要搀扶,朱柄勇推开他,道:“不需要你们送,老子酒量好着了。”

侯海洋抬头看着三楼隐约的灯光,知道吕明还在家里等着朱柄勇,他从不同渠道知道朱柄勇爱耍酒疯,喜欢在家里吵闹,便不忍心在现场听到哪怕一丁点声音。以他现在的身份,听到吵闹声,不管如何处理都很尴尬。他回想起付红兵曾经做过的事,不禁觉得付红兵还真是一条好汉子。

“汪科,你家里哪里?”

“在南门,住在父母家里”

“那我们走吧,委里的车送你回家。”

汪光兵坐上车,道:“朱科平时是很好一个人,就是不能喝酒,喝了酒就爱耍酒疯。”说到这里,他想起酒桌上提过的侯海洋、朱柄勇和吕明的三角关系,赶紧闭嘴不言。

侯海洋道:“早知如此,我们就少喝点酒。”

汪光兵道:“侯主任,我听说你是选调生,财政局办公室也有一选调生,但是没有职务。难道从今年起选调生都有职务吗?”

侯海洋没有太多心情,敷衍道:“选调生政策经常变,我是局中人,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在财政局家属院里,朱柄勇在外面逞着男人的面子,回到家门口就无法再抵抗酒精的力量,拿出钥匙半天捅不开房门,于是怒火冲天地用脚猛踢房门。房门发出“咚、咚”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传得很远。隔壁邻居听到踢门声,知道朱柄勇又在发酒疯,无人来劝。

吕明听到踢门声,只觉得心脏似乎都要迸出来。她仔细听了踢门声,确定朱柄勇到了烂醉级别,轻手轻脚来到客厅,迅速打开防盗门,然后一路小跑回到寝室,将实木门关上,噼啪地将实木门上三个门栓全部扣上。

“老婆开门,我没有喝醉。”朱柄勇进了屋以后,用手拍着寝室实木门。

吕明坐在一张藤椅上,藤制茶几上放着一杯茶和一杯琼瑶的小说,她双手紧扣,十指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抖动。

朱柄勇额头抵在木门上,手拍,脚踢,嚎道:“开门,吕明。”骂了几句,他控制不住酒意,歪歪扭扭地来到厕所,蹲在厕所里大吐一通。

“臭婆娘,今天我和你的老相好喝酒,他当了副主任,还不是一样求在我门下,你跟着老子不吃亏,不要一天到晚哭丧着脸。”

一阵阵骂声如尖刀一般朝吕明脑中飞来,她关掉台灯,在床上用毛巾死死捂住耳朵。时间一秒一秒逝去,耳朵被堵得发痛,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放开毛巾时,外面清静了。

她翻身坐起来,下床,耳朵贴在木门上细听外面的动静。打开木门,只见朱柄勇仰面朝天睡在地板上,发出震天鼾声。

“我的命真苦。”吕明眼泪如夏天的暴雨,直往下流。

朱柄勇如被抽去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再无刚才的狂燥。吕明蹲下身,抓住朱柄勇的胳膊,用劲地朝着沙发上拖,脖子上青筯在白净皮肤上清晰可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朱柄勇拖到床上,累出了一身大汗。

望着呼呼大睡的丈夫,吕明心底深处涌出来一阵无力感。往事不堪回首,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她只能将这个家建设好。可是,丈夫不喝酒时还行,喝了酒就变成另一个人,让她难以忍受。

她暗道:“当初我能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早上,刚到办公室,正在擦桌子,刘友树快步走过来,道:“接到县委办通知,十点钟到县委办第一会议开会。”

侯海洋始终记得第一次参会时的尴尬,道:“是什么会,哪些人参加。”

刘友树道:“会议内容不清楚,乐主任侯主任和你都要参加。”

城管委三个领导都参加,估计就不是垃圾场的事情。侯海洋暂时松了一口气,泡上热茶,拿起报纸,迅速浏览了一遍新闻。

头版是“8月11日至12日,总书记在北三省主持召开八省区市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座谈会。他在会上发表了题为《坚定信心,深化改革,开创国有企业发展的新局面》的重要讲话。”

在会上,提出了三个要求,“一坚定不移地推进国有企业的改革和发展;二进一步加快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的步伐;三加强党对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工作的领导。”

侯海洋现在的职务是城管委主任,但是他由于想着投资之事,对企业的事情很关注,因此对总书记的讲话很感兴趣,认真地阅读着。

他随即给姐姐打了电话:“姐,你看总书记的讲话没有,虽然他是指国有企业,也可以看出一点信号,我们国家对于实业还是很重视的,所有我有两个判断,一是做实业总体是向上的,会得到国家支持;二是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参与基础建设肯定是有前途的。我抽空到岭西来一趟,约肖强谈一起,争取把事情搞成。”

侯正丽道:“我也在补课,只是想着把熟悉的装修放弃,有些舍不得。如今装修市场也不错,而且每个新建家庭都要装修,属于生活必须品。”

侯海洋道:“人的精力有限,必须有所舍,有舍才有得嘛。”

侯正丽道:“这是一个重要的决策。我得认真考虑,你下次抽时间过来,我们姐弟俩再好好琢磨一下细节。”

经过张沪岭之事,侯正丽性格发生了很重要的变化。以前她办事挺激进,现在变得保守起来,凡事必须先考虑失败的可能性,考虑有可能发生的风险。这一点是好事,有时也让侯海洋感到着急。

十点。在县委办的第一次会议正式开始。

宫方平副县长是一杆大烟枪,说话时不停地吸着烟,再加上几个参会人员多数要抽烟,整个会议室烟雾笼罩。

“巴山和成津山水相邻,虽然行政上属于不同的市,但是来往一直很密切。去年吉书记带队前往成津县,受以了成津党政一班人的热情欢迎。今年成津党政班子要回访我们,我们也要有同样的规格。成津县委章书记虽然不幸车祸身亡,但是两个县的交往没有中断。应吉书记邀请,成津县委主持工作的副书记侯卫东明天将率领成津党政代表团到巴山考察。吉书记要求各个部门做好准备工作,特别是环境卫生要弄好一点,不能丢巴山的丑。”

听到“侯卫东”三个字,侯海洋又觉得心里紧了紧,有一种压迫感。

宫方平道:“吉书记打过招呼,侯卫东是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规格要按照县委书记对待,大家不要马虎,下面我来具体安排。”

侯海洋的心再次紧了一下。93年时,他在新乡混日子。侯卫东大学刚毕业。如今,他是城管委副主任,侯卫东己经主持县委工作,两人之间距离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越拉越大。

“公安安排开道车,同时注意沿线情况。这个你们搞熟了的,我不多说。”

“交通要注意公路上的各种状况,进城公路有几个大坑,在晚上必须补起,成津代表团各部门的人都有。有内行,不要马虎了事。”

“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同志要把用餐和会议地点弄好。”

“城管委的事情最多,沿途清洁卫生牛皮癣路灯宾馆附近的市政设施都有问题,县城的设施比不上大城市,但是起码不能脏。乐主任亲自按着线路图跑一跑。”

“今天下午县吉书记说不定来检查,大家不想挨骂就把事情做好。今天的会都是具体工作,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大家各自去做好准备工作。”

乐彬知道县城是否干净整洁关系到县委书记吉之洲和县长彭克的脸面,因此相当重视巴山代表团来访之事,散会后,又把刘友树叫到办公室,道:“十一点钟,通知各部门一把手在小会议开会。”

城管委内部会议结束后,侯海洋带着环卫所乔勇工程科杨阳,路灯所陈小彬沿着线路图跑了一遍。杨阳和陈小彬接受任务后各自回办公室,侯海洋直接来到环卫所。

“乔所长,今天上午情况你看到了,路面清扫不干净,垃圾清运不及时,这两个问题比较严重,下午吉书记极有可能到现场来检查,你说如何搞。”

“每年各级领导要来视察好多回,我们都麻木了,用不着大动干戈。”乔勇说完以后,觉得这样说法太生硬了,补充道:“我己经安排环卫所工作人员全部到段路上去,一个人守一段。”

侯海洋道:“洒水车修好没有?如果没有修好,让彭师傅辛苦一点,把代表团经过的路线都去冲洗一遍。”

环卫所有两辆洒水车,一辆在维修,全城只有一辆洒水车能用。

乔勇闷头抽了一会烟,道:“洒水车今天肯定修不好,下午只能让老彭多出点劲。我从其他路段再抽一辆垃圾车过来,保证把大爷们经过路段的所有垃圾全部收走。”

“把其他路段的车辆抽走,其他路段会不会有问题?”

“肯定会有问题,只能先把领导眼睛哄过去再说,免得挨骂。”

商量完工作,侯海洋回到办公室给李宁咏打电话:“明天成津代表团要来,事情有点多,晚上估计没时间,明天我请你看电影。”

李宁咏在电话里娇声道:“你是第二次失约,明天晚上一定要履约,否则我就不奉陪了。”

侯海洋道:“理解万岁啊。”由于县委要求对成津代表团来访之事先保密,所以他就没有对李宁咏说,尽管李宁咏极有可能也知道此事。

下午,侯海洋正在重点路段上转圈子,接到办公室刘友树电话,要求他在3点钟到县政府大院集中,彭克县长亲自带队检查明天的视察线路。

侯海洋心急火撩地给乔勇打电话,乔勇听说县长真要亲自检查线路,吓了一跳,立刻将环卫所所有人都赶出办公室,在路段上搞突击。

侯海洋来到县政府时,公安交通机关事务局信访等部门的负责人已经聚在县政府大院,公安和城管委这两个迎检重要部门除了一把手以外,分管领导也要参加检查。

一辆考斯特停在院中,空调已启动。

三点钟,彭克县长下楼。秘书提着包拿着水杯,一脸严肃地紧跟其后。

考斯特完全按照明天的视察路线行驶,先到入城口,然后往城里开。考斯特比小车高,视线开阔,坐在车上可以将公路两侧的问题看得一清二楚。彭克县长指指点点,不停地提要求。各部门的头头们都拿着小本子,飞快地记录。

当一辆洒水车经过时,彭克不满地道:“我走了一路,怎么只看到一辆洒水车?路面泥尘多,城管委把水车藏起来做什么?”

听到县长用责备的语气谈到洒水车,侯海洋反而心中一喜,用目光征循乐彬。

乐彬眼神有些犹豫,一时没有决断。

侯海洋便从坐位上站起来,大声道:“报告彭县长,环卫所只有两台洒水车,一台正在抓紧维修,晚上能修好。修好以后,晚上就能使用。”

彭克皱着眉毛,道:“只有一台洒水车?”

乐彬见侯海洋大胆主动回答县长问话,也就介绍道:“彭县长,这是分管环卫的侯海洋。”

彭克道:“这么年轻的副主任?年轻人,看来你有话说。有什么话,大胆说吧。”

侯海洋迎着彭克的目光,道:“巴山县城这两年总共增长了46平方公里,人口增加了约5万,发展得很快,但是环卫设备严重不足和老化,就拿洒水车来说,全城只有两台,其中一台到了报废时间,己经远远满足不了城市发展的需求。一把扫帚扫不出卫生城市,还请县政府增加对环卫工作的投入。”他这一段时间都在看《茂东年鉴》和《巴山年鉴》,对巴山近期数据极为了解,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张口就来。

彭克看着勇敢的年轻人,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道:“虽然财政紧张,应该买的设备还得买,城管委打一个买洒水车的报告到政府来。”

侯海洋道:“谢谢彭县长。请问是一辆还是两辆?”

彭克见年轻的副主任面对自己不卑不亢,脑子清楚,口齿利索。反问道:“实际需要几辆?”

侯海洋道:“如果按照茂东发布的环卫标准,县城至少要六台洒水车才够,但是配四台就有点一口吃成大胖子的嫌疑,如果能增配两台洒水车能很大程度地缓解用车紧张。”

彭克脸上有笑意,道:“那就增配两台。我有一个要求,买了车,不要藏在车库里。要长期坚持洒水。”

乐彬道:“请县长放心,我们一定把工作做好。”

彭克又对乐彬道:“沿途行道树叶子全是灰尘。说明地面积尘严重,洒水车买回来以后要好好冲洗。乐主任,今天晚上你们加个班,把树叶冲洗一遍。”

园林所只有一台能冲洗绿化树的洒水车。要在晚上冲洗全城行道树实在是勉为其难,只是才给环卫要了两台洒水车,乐彬不好再提园林洒水车的事,满口答应道:“我马上安排,明天一定冲出来。”

检查结束,时间到了五点半。彭克道:“大家辛苦了,今天在机关食堂弄桌便餐,犒劳大家。”

侯海洋暗道:“晚上果然要耽误,幸好推掉了与李宁咏的约会。否则又要失约。”

晚餐在机关食堂,大家围了一个大圆桌,侯海洋是最年轻的副职领导。原本想躲在角落里少喝点酒,结果又被宫县长拎了出来,先给彭县长敬了三本,然后再和每位吃饭的领导碰了一杯酒。

侯海洋是最年轻且资历最浅的副主任,在一群老资格面前只能喝最多的酒。

吃过晚餐,乐彬和有四分醉意的侯海洋开车沿着明天的线路走了一遍。又发现了不少问题。

乐彬不敢掉以轻心,又见侯海洋有酒意。便将所有二级班子叫到现场,亲自安排晚上的突击工作。

园林所长肖栋梁得知要冲洗行道树,叫苦连天地道,“园林所只有一台洒水车,一晚上绝对干不完。”

乐彬打断他的话,严肃地道:“彭县长交待的事,困难再大也要完成。以后想办法给你们增加一台洒水车。”

各部门领受了具体任务,匆匆而去。

到了晚上十一点,环卫方面的工作基本完成。由于县政府同意买两辆新洒水车,乔勇心里高兴,道:“侯主任,今天环卫所的人辛苦了,等会喝点小酒,你去不去?”

侯海洋在晚上喝了不少酒,这一段时间喝得太密,胃肠有些受不了,原本想推脱,可是看着几位满头大汗的环卫所干部,豪爽地道:“走吧,一起喝点小酒。”

虽然说是小酒,还是有三四两下肚,到了凌晨两点,侯海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倒头就睡。在梦里不停喝酒,不同的人端着形状各异的酒杯来碰酒,他左躲右藏,被敬酒的人紧紧追赶,他看见前面有一条小河,纵身跳了下去,结果河里全是酒,让他无处躲藏。

早上还未醒,乐彬的电话打了过来,交待道:“侯主任,成津代表团里面有城管委主任,我要跟车参加对口接待,线路上你要盯紧点。”

侯海洋道:“乐主任放心,我全天盯在路上,直到代表团离开。”放下电话,他在客厅里打一遍青年长拳,昨日残酒未消,打起拳来肌肉僵硬,手脚无力,全无往日快感。

上午十点左右,侯海洋来到县城新修的望龙大路边上,这是成津代表团即将下车的地方,属于重点守候地段。对于环卫所的干部职工来说,被成津代表团看到了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县委书记吉之洲和县长彭克要陪同代表团参观,惹怒这两位大人物,环卫所吃不了兜着走。

望龙大路是新改造的主干道,两边住房不多,大多是卖汽车摩托的商家。十点十五分,乐彬坐在考斯特上压低给侯海洋打电话,道:“我们接到考察团了,估计七八分钟就到望龙大路,沿途有问题没有?”

侯海洋道:“放心,准备得很细,没有问题。”他说这句话时,距离身边不远处路边花园突然冒起了滚滚浓烟。

路边花园有一堆废旧胶皮被点燃,黑烟直冲天空。侯海洋顾不得追问起火原因,弯腰捧起花台里的泥土,盖住熊熊燃烧的旧胶皮,迅速将火扑灭。

烟雾刚刚被风吹散,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开了过来,随后两辆考斯特开了过来。

侯海洋站在行道树下面,抬头张望着快速开过的车队,透过玻璃能看到车上人影,一个个都衣冠楚楚,但是看不清楚侯卫东坐在哪里。

考斯特远去,侯海洋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胸前铁丝项链,发狠道:“侯卫东是我的榜样,我要目标高远,但是步子要沉稳,第一步是立住脚,第二步就是回省城。”

“唉”,扶着铁丝项链的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疼痛,这种痛不象一般的皮外伤,而似被火灼伤,灼伤部位还不断上移。侯海洋细看手指,手指处有一个红点,疼痛从红点处向手掌手腕处传播。

乔勇伸过脑袋看了一眼,道:“你被虫咬了。”

侯海洋呲牙咧嘴将草丛扒拉开,看个究竟。

一只蜈蚣被声音惊动,飞快地逃跑。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黑影,蜈蚣被黑影压住,变成一摊相。

侯海洋将蜈蚣踩成泥土,报了仇却不能解痛,疼痛感很快就到达手臂,他捏着手指,爆了一句粗话,道:“被蜈蚣咬了,真他妈的痛。”

乔勇道:“我知道一家诊所,擅长治蛇伤,不知道能不能治蜈蚣咬伤。”

侯海洋脸色发白,道:“快走,别啰嗦了。”

乔氏诊所的大夫姓乔,但是与乔勇没有一点关系。他看了伤口情况,拿了一点药酒出来,道:“这是我秘制的治虫蛇咬伤药酒,不是正规药,效果很好,你愿不愿意用这个药。”

侯海洋点头道:“用。”

乔医生用药酒擦手指时,道:“毒虫咬伤很难治,大医院最常用的就是血清,效果不一定好。我这个药酒不用内服,擦两次就管用。”

擦了药酒以后,火灼感迅速减弱。乔医生用瓶子倒了半瓶,道:“晚上再擦一次就行了,剩下的药酒可以放到冰箱冷藏室,两年之内都可以用。”

乔勇取出钱包,道:“多少钱?”

乔医生比了一根中指,道:“十元。今天明天都不能喝酒,防止未消净的毒素蔓延。”

举着食指回到办公室,侯海洋背靠高背皮沙发,脑子里一遍一遍闪过考斯特开车的情景,又生出了挫败感。他很快就将挫败感扔到一边,拿出手机,翻出李宁咏的电话号码。

李宁咏道:“呵,这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晚上有空了吗,我们还是去看《诺丁山》。”

“诺丁山演了很久了,还在演?”

“这是大片,演的时间长些。”

“你有票吗?”

“我的票早就过期,废掉了,你提前去买,七点半那场。”

晚上七点十五分,侯海洋来到电影院门前。在等候李宁咏时,他脑子里又跳出了侯卫东与巴山县委书记县长把酒言欢的画面,很有些感慨。

“在想什么,这么深沉。”李宁咏经过了精心打扮,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没想什么,在等你。”侯海洋将侯卫东的身影从脑海里赶走,露出一丝笑容。

巴山电影院是老式电影院,椅子是压模板翻板椅,翻板椅一下就将侯海洋带回到中师时代。李宁咏带着零食和两瓶饮料,分了一半给侯海洋,道:“今天我见到沙州学院的传奇人物侯卫东,他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侯海洋装作平淡地道:“估计很难复制他的成功经验,这个年龄的县委书记只有解放前才有。”

李宁咏道:“我相信你,一定也能和他一样。”

李宁咏突然道:“你的脸朝左边转一下,行了,再转回来,我发现你和侯卫东有几分神似。,”

侯海洋道:“我是巴山人,他是沙州人,八杆子打不着。今天他坐着考斯特巡视,我在街道监督打扫清洁卫生,差别大得很。为了迎接他,我还被蜈蚣咬伤了,又肿又痛。”

“你被蜈蚣咬了,我看看。”李宁咏拉着侯海洋的手,凑到近处细细地看伤口,道:“还有些红肿,要不要紧?”

侯海洋道:“用了一位民间土医生的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李宁咏道:“你不要相信那些土医生,多半是骗人的。”

侯海洋道:“今天这个乔医生用的药效果神奇,擦了两次就不痛了,基本消肿。”

一道亮光射向银幕,灯光全灭,音乐在电影院内回响。

李宁咏正握着侯海洋的手,突然熄灯,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回来,继续握着侯海洋的手。李宁咏的手掌柔若无骨、细腻娇嫩,应该是一双没有做过家务事的手。

放手,还是继续牵手,这对侯海洋来说是一个大问题,也是一个小问题。

他没有放手。

诺丁山是美式爱情故事,美式爱情故事和武侠故事一样都是成年人的童话,让成年人能在阅读和看电影时暂时忘记在现实生活中的苦恼和无能为力。

李宁咏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爱情白日梦里,当安娜与威廉.萨克的爱情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紧紧握侯海洋的手。

侯海洋对诺丁山这类影片兴趣不大。注意力更多在李宁咏身上,李宁咏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和春青女人的味道,让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散潮,灯光大亮。人群涌出,李家咏紧握宽大温暖的手掌,满心幸福地走出电影院。

“你少喝点酒,喝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这是借口,只要你坚持不喝酒,大家最初不习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关键还是你处的地位,你的地位高了。轻轻抿一口,敬酒的人都觉得有面子,你的地位低了,就算喝得大醉,也没有人在意。”

李宁咏的话很犀利,将所谓的人在江湖的借口直接捅了一个孔,侯海洋脑子里又想起在眼前飞驰而过的两辆考斯特,道:“你的话是对的。但是我现在不喝醉,以后就没有轻轻抿一口的机会。”

“你挺有野心的。”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行走在人少的树荫处☆宁咏停下了脚步,将头温柔地靠在侯海洋肩膀上。侯海洋没有拒绝李宁咏的亲密动作,稍稍转动身体,用手扶着李宁咏肩膀。

两人渐成依偎之态。

温香软玉入怀。侯海洋身体立即就有了应激反应,内心深处渴望与漂亮的女人一起有一番激动的运动。

李宁咏头靠在雄壮男人的胸前,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沉迷其中。

两人照例在电视台门口分手,分手之时。两人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之情。

“再见,今天的电影真好看。”

“我没有看得进去。”

“怎么会呢?演得很好啊。”

“呵呵。”侯海洋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真实原因是由于握着李宁咏的心。看电影的时候难免就心猿意马。

李宁咏撒娇道:“你不回答问题,傻笑什么?”

侯海洋道:“有美女在身旁,注意力还能在电影上,是对美女的不尊重。”

“没有想到你还油嘴滑舌。”李宁咏听了侯海洋的话,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分手以后,李宁咏没有走另一条回家的小道,直接走进电视台后院。她坐在小车里,抽了一支摩尔烟。这是一种女性烟,味道淡,她喜欢。

“我谈恋爱了,我喜欢上这个大个子!”这场恋爱来得如此迅猛,以不可阻挡之势将她的矜持击溃。

表情严肃的侯海洋独自行走在树荫下,心情颇为复杂,甚至还带着些失落。走到电力家属院附近,他见到有人推着垃圾车来到街道上,圾车上有“城关镇环卫站”几个字。工人们将车上垃圾倒在垃圾筒旁边,占据了半边人行道,散发出阵阵异味。

几次在夜晚散步都能看到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让侯海洋意识到环卫管理体制和方式还真有问题。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还是上前制止道:“你们怎么乱倒垃圾,应该倒到垃圾站,垃圾站就在旁边。”

工人黑着脸拉着垃圾车朝前走,不理睬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侯海洋看着工人的背影,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给乔勇打电话。手机拿出以后,他看着城关镇环卫工人弯着的脸,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城关镇一个重要职责是管理城市,在职能上与城管委发生了不少交叉,两个单位都想管麻烦少且油水大的事,不想管麻烦多且油水少的事情,矛盾必须会发生。如何界定城管委和城关镇的职责界限,两个单位拉锯了无数次,双方都有些怨念。

亲眼看到城关镇环卫工人将垃圾倾倒在主次干道,侯海洋这一次忍着没有继续追责,更没有与城关镇的工人发生直接冲突,而是琢磨着以后如何解决这种扯皮事。

回到家,电话响起。

李宁咏温柔地道:“你回了家吗?”

侯海洋道:“刚进门,你回家了吗?”

李宁咏道:“没有,我还在电视台。”

侯海洋道:“巴山治安不好,你一个人别在外面逛。”

李宁咏撒娇道:“如果出了事就要怪你,谁叫你不送我回家。我现在还在电视台楼下的车里面。”

侯海洋喜欢李宁咏撒娇的口气,道:“我很冤枉啊,以前每次都送你电视台,我还以为你就住电视台后面的家属院。”

李宁咏道:“我家其实住得不远,距离电视台只有两三百米,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这是一个非分的要求,但是对于产生暧昧之情的男女来说,这又是一个合理化的要求。

侯海洋关掉房门,走到县电视台,李宁咏从底楼值班室出来,欢快地跑到侯海洋身边,自然而然地挽着其胳膊。

两人沿着梧桐大道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一个有保安守护的大院子。两人停在一处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地方,李宁咏道:“我住那个院子。”侯海洋知道这个院子是全县领导干部比较集中的院子,笑道:“这是官家大院啊。”李宁咏道:“什么官家大院?里面大部分是工薪阶层。”

散步和聊天时,李宁咏手机响了很多次。

“你回去吧,家里人会担心你的。”

“再聊十分钟。”

分手之时,侯海洋吻了李宁咏脸颊。

早上来到办公室,办公室小林己经将报纸和需要办理的文件放在侯海洋办公桌上。巴山日报第一版头条是成津代表团的新闻,巴山县委书记吉之洲和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的大照片并排而立。与六年前相比,侯卫东相貌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气场变得很强大,微笑的面容中带着发自内心的自信,透过报纸,扑面而来。

成津代表团来访取得圆满成功,两个县议定了两件实事:一是改建成津到巴山的公路,由双车道扩建成双向四车道;二是两县共同享用和共同打造“巴山”山核桃品牌。形成了三个联办机制:一是两县有大片山地连在一起,成立森林防火指挥部,共同防止山火;二是两县互相盗挖对方矿山资源的现象比较严重,为了有效打击盗挖资源现象,成立矿山资源联合整顿虚;三是社会治安联合防治联席会议。

两件事三个联办机制切中时弊,是对症下药的良方。

侯海洋看着报纸上侯卫东充满自信的笑容,心道:“这是我的榜样,总有一天,我会和他一样。”

光是想追上榜样没有用,得拿出实际行动,否则会陷入抱怨落后再抱怨再落后的怪圈。

侯海洋是行动派,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开始做具体的事情。他打电话将乔勇叫到了办公室,落实彭克县长交待的买车之事。

侯海洋道:“彭县长发了话,同意我们买两辆洒水车,我们要尽快落实。”

洒水车不够用,这是让乔勇颇为头痛的事情,这一次迎接成津县党政代表团居然解决了两台车,让他颇为高兴。他道:“彭县长说得很宽泛,没有具体要求。侯主任,我想买好一点的洒水车,带高压冲洗设备的。现在的老款洒水车,不仅容量小,冲洗方式也落后。”

侯海洋道:“你对买车熟悉,一般要有什么程序?”

乔勇道:“我们要给县机关事务局写个购车的申请,他们同意以后,我再拿到县财政局去批,最后才能购买。”

侯海洋道:“在省城都已经开始政府采购,巴山这边有没有政府买东西必须经过集中采购?”

乔勇道:“我听说一直在筹备政府采购中心,目前暂时还没有搞,所以,城管委与财政局协商以后,就可以与生产厂联系,签供货合同。现在关键就是彭县长是在车上口头说的,并没有签字,我担心机关事务局搬条款,必须拿到领导签字。”

侯海洋道:“彭县长当着众人说过的话。机关事务局应该没有胆子拒绝。”

乔勇为了购买环卫设备尝过各种拖延和推诿,提醒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就担心机关事务局装怪。”

侯海洋觉得乔勇真是过于担心了,道:“我马上就给刘主任说,让他给机关事务局写购车申请。”

安排了购车之事,侯海洋又讲了城关镇环卫站工人将垃圾倒在主干道上之事。提起此事,乔勇满脸都是皱纹,道:“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的工人和环卫站的工人打架都有好几次了。不解决城关镇和城管委的职责分工,永远都要扯皮。”

侯海洋道:“以前提过这事吗?”

乔勇愤怒地道:“提过狗毛这么多回。就是没有人理睬。”

他的话音未落,办公室小林站在门口,满脸带笑地道:“侯主任,乐主任请你到他办公室去。”

侯海洋赶紧放下报纸。来到乐彬办公室。

乐彬招呼侯海洋坐下,道:“环卫体制一直不顺,宫县长要在今天下午召集城关镇和城管委开一个协调会,明确两个单位的环卫职责,会后要出纪要。你把乔勇叫来,拿出一个预备方案,免得下午仓促上阵,把有道理弄成无道理。”

侯海洋笑道:“还真是想到一起了,乔所长正在我办公室。我们正在讨论环卫体制问题。”

乐彬道:“你也在讨论这个问题,很好,说明开始进入角色了。”他看了看表。道:“我要到县委去一趟,你把环卫所两个负责同志都叫来,认真商量一个意见,中午时间我再看看。”

县环卫所和城关镇环卫站扯皮事情几乎天天发生,明确各自职责将有助于解决两个单位的纠纷。侯海洋深知此事重要,从乐彬办公室出来以后。一路小跑来到自己办公室,对乔勇道:“你通知姜所长也到办公室来。我们研究一个职责划分的方案,下午宫县长开会协调。”

乔勇吃惊地道:“侯主任,你居然能指挥领导,也太牛了吧。”

侯海洋笑了起来,道:“不是我指挥领导,而是领导也和我们关心同样的事情。乐主任叫我过去,就是告诉我宫县长要调研这事。”

等到姜大战来了以后,侯海洋几句话讲完前因后果,然后道:“我们要逐条分析哪些事情应该县环卫所来做,哪些事情应该城关镇环卫站来做,每件事情都要有相应政策和文件支撑。”

乔勇道:“以前委里搞过一个职责划分的建议,拿过来用就行了。”

侯海洋断然否定道:“以前的建议没有深入,必须要有理有据,否则又会扯皮。”

乔勇叫苦连天地道:“以前建委有资料室,我们这边根本没有保留什么资料,要找法律法规和政策,只能开介绍信到建委资料室查找。”

侯海洋道:“事不宜迟,马上让办公室开介绍信。乔所长原来就是建委的人,熟人多,你亲自跑一趟。”

乔勇被逼急了,不停地动脑筋。他猛地拍了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城管委和建委分家时,县政府有一个职能职责划分的文件,里面有环卫所职责。”

办公室小林很快就将这份文件找了出来。

侯海洋拿着文件迅速翻看一遍,道:“既然找到文件,事情就好办了。我们用最笨的办法,由我来一条一条读文件,读完之后,我们研究有争议的事,如果需要找依据,还得去查找。”

乔勇道:“行,我听侯主任的。”

姜大战跟着表态道:“我也没有意见。”

侯海洋拿起文件读道:“县环卫所职责,一是宣传贯彻执行上级环境卫生管理部门的法律法规并组织实施;二是负责全县环境卫生设施建设规划的组织实施和管理工作;三是负责辖区内的环境卫生管理工作;四是负责全县厕所管理工作;五是负责洗车场管理工作;六是负责垃圾站管理;七是负责城区河道管理;八是负责建筑渣土管理;九是垃圾处理场管理;十是城区洒水;十一项是环卫执法;十二是承办县委县政府和上级业务部门交办的其他事项。”

乔勇频频点头,道:“这些都是县环卫所的职能。县环卫所印章的全称是巴山县环境卫生管理站,具备很强的管理职责。”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道:“我们明明做的是管理工作,是公益性岗位,县里非得搞差额拨款,这就是逼良家妇女。”

“先不要把话题扯远了,集中研究下午的事情。”侯海洋道:“主要争议其实是以下几点,一是主次干道和城乡结合部背街小巷楼院的职责和界限划分;二是化粪池职责划分;三是门前三包;四是城乡结合部背街小巷的垃圾清运。”

乔勇这时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地道:“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比我们厉害。侯主任在城管委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能完全说到点子上。”

侯海洋道:“少拍马屁。你和我见面,每次都要说这几件事。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还记不住就真是笨蛋,你说说具体看法?”

乔勇道:“我们一定不能直接管化粪池,环卫所只有十七个正式职工。县城有上千个化粪池。况且居委会不归我们管,让环卫所管化粪池,肯定管不好。城关镇管着居委会,居委会下面有居民小组长楼长,人多力量大,又有组织体系,应该由他们来管化粪池。”

侯海洋道:“暂停,你刚才说的很重要,但是还得有具体数据。城关镇下面有几个居委会,最好还有几个居民小组长,几个楼长。有数字支持更有说服力。我们还要配上茂东的相关文件,茂东城管委文件总体来说对城管委有利。”

乔勇见躲不过去,索性主动道:“我和城关镇民政办的人也熟悉,能拿到具体数据。”

侯海洋提醒道:“你不能说下午开座谈会的事情,得找个合适的理由。”他又对姜大战道:“姜所长,你有什么想法?”

“城关镇不想管理背街小巷。多次提出城区都由环卫所负责,他们只管城乡接合部。”姜大战又主动道:“乔所长到城关镇。那我就到建委,建委档案馆几个人我都认得,以前关系还可以,经常在一起喝酒。”

商量到十点半钟,三人各自明确了职责,乔勇到城关镇去搜集资料,姜大战开着介绍信到建委档案馆补充查找老文件,侯海洋则开始着手准备下午的汇报材料。

这份材料原本可以由办公室刘友树来写,侯海洋觉得刘友树不熟悉环卫工作,就亲自操刀。

中午一点钟,参考了乔勇和姜大战带回的资料,侯海洋写出了《环卫工作现状及建议》,并附上复印的七份文件。

一点十五分,乐彬拿到报告材料,赞不绝口:“岭大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如果叫办公室做这份材料,至少得十天半月,质量还无法保证。”他翻看着材料,又道:“先不拿附件,只是把建议抛出来。城关镇看到建议肯定会反驳,当他们反驳时我们再拿出这七份文件,让城关镇哑口无言。”

“好。”

“开会的时候侯主任先发言,我来补充。”

“好。”

“最重要的一份文件是吉书记在城管委成立之时的讲话材料,这一份材料对城管委最有利。我们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出吉书记讲话,就是一个决定胜负的大杀招。”乐彬哈哈大笑道:“城关镇这一次如果掉以轻心,肯定会吃亏。”

下午开会时,由于准备充分,乐彬和侯海洋信心十足。

城关镇党委书记宋鸿礼分管副镇长杨明福环卫站长陈武阳三人走进办公室。这种会议原本是由镇长姚向辉参加,由于姚向辉外出学习,党委书记宋鸿礼只能顶上。

宋鸿礼是一个大胖子,有着厚厚的双下巴,笑容满面的模样。他开玩笑道:“乐主任,我觉得全县有一个环卫所就行了,你把城关镇环卫所整体收编,以后发句话,城关镇绝对跑得快。”

乐彬拱了拱手道:“城管委工作全靠城关镇支持,没有你们支持我们事倍功半,有了你们支持我们事半功倍,还希望宋书记多支持啊。”

城关镇是县委县政府的驻地,城关镇党委书记往往都是县委常委,十年来唯独这一届城关镇党委书记只是县委委员,不是县委常委,这让城关镇与其他部门打交道时底气不如往常。

宫方平副县长来到会议室,开门见山地道:“昨天吉书记和彭县长专门给我提了要求,务必在近期研究一次环卫工作,把城管委和城关镇的事掰清楚,今天研究的事情要形成纪要,彭县长同意后,就要立刻执行,你们两家就不能再扯皮了。”

城关镇和建委就职责问题争议过多次,接近县府办电话通知后,宋鸿礼等人都不是太在意,认为不过是将以前嚼过多少遍的话题再次嚼一遍,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有了这个心理,他们基本上没有做准备工作,只是凭着经验来与城管委“掰”职责。

宫方平道:“城关镇先发言,还是城管委先发言?”

副镇长杨明福管了三年多环卫,对工作比较熟悉,他凑在宋鸿礼耳边说了几句,道:“我先发言,抢占先手。”

侯海洋就如在岭西大学搞大学生辩论赛一样,将资料整齐地摆在桌上,资料封面上还有目录,以方便查阅,同时准备了一个笔记本专门记录对方的发言要点。他全神贯注地听杨明福发言,最初还有一点紧张,听到后来,发现杨明福的观点全在预判之中,越听越轻松,甚至笔记都不用记了。

宫方平在开会前拿到城管委报送的材料,一边看材料,一边听杨明福发言,最后将材料放在一边。

杨明福讲完,侯海洋发言。

因为对手太马虎,基本上没有讲出让人信服的道理。侯海洋改变会前议定的方法,按照材料陈述的同时,将六份文件法规和领导讲话抛了出来,只剩下县委书记吉之洲最后的讲话没有拿出来,留在后面做炸弹使用。

侯海洋讲完,现场一片安静。

宋鸿礼狠狠瞪了杨明福和陈武阳一眼,低声道:“你们两人怎么搞的,准备工作太差劲,妈的。”这时,他胖脸上笑容敛尽,眼光锋利得如能杀人。

宋鸿礼虽然不是县委常委,可是在城关镇仍然是一言九鼎,他发了火,这让杨明福和陈武最都紧张起来。

杨明福低声道:“城管委搞偷袭。”

宋鸿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回去再给你说这事。”

宋鸿礼当过多年领导,经验丰富,很快就意识到化粪池是职能职责中最重要的一环,道:“我认为化粪池应该由城管委来管,不管是职责还是专业技术,城关镇环卫站都不具备管理全城化粪池的能力。”

宋鸿礼讲完,乐彬立即拿出吉之洲书记在城管委成立时的讲话以及县环卫所和城关镇人力对比表,强忍着笑意,将两份材料复印件交到宫方平手里。

宫方平拿到权威性的材料后,道:“吉书记讲得很清楚,材料对比又很明显,化粪池还得由城关镇来管,这个就不要争议了。”

原本以为争执会非常激烈的环卫职责划分,结果一个斜就结束了,化粪池门前三包以及背街小巷城乡结合部的清扫保洁和垃圾清运等工作仍然落到了城关镇头上,这是侯海洋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宋鸿礼在下楼时,忍不住发火,爆了粗口:“陈武阳,你是头猪,让你准备材料,怎么手里一份象样的资料都没有,任由城管委揉捏。事情是你们惹下来的,以后自己看着办,别在我面前叫苦。”

城管委圆满地实现了自己的想法,乐彬颇为高兴,让侯海洋将环卫所乔勇姜大战叫出来,四个人喝了两瓶酒。

微熏状态下,侯海洋行走在熟悉的巴山街道上。行至客车站附近,见到一处卖dvd碟子的摊点。他意外地看见有经典三级片《蜜桃成熟时》,拿起这盘光碟,他不禁感慨万分。当年在新乡,他和鹰沟鼻子林海等人聚在一起看这盘碟子,结果被刘清德伙同派出所的人“扫黄”,此事是侯海洋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看“黄碟”的几人命运各异:侯海洋和林海离开新乡,侯海洋在广东差点成了替罪羊,林海因为被判刑。赵勇痛定思痛,从此积极追求进步,进入主流。

买回碟子。他独自在家里欣赏。

数年时间过去,李丽珍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露出小蛮腰和蜜桃一样的胸,让长夜孤寂的侯海洋心潮澎湃。

从参加工作开始。新出炉的城管委副主任侯海洋一直遇到各类棘手的问题,被压到喘不过气来。他经办之事,除了环卫工人被撞案最终没有破获以外,其他事情都完成得比较圆满,他的能力和人品得到了城管委干部职工们的认可。“小侯主任”彻底变成了“侯主任”。

侯海洋与李宁咏之间关系一直没有公开,如地下党一样,经常在一起看电影和吃饭,散步时拉拉手,在黑暗处拥拥抱抱。

国庆前夕,吕一帆打来电话,闲散地聊了一会。这一段时间她没有时间到岭西来,如果要来都是第二年春节以后了。

国庆放假,侯海洋回到位于新乡的二道拐村小小住两天,然后回单位值班。

李宁咏则回到茂东参加了茂东一中的同学会。以前开同学会时。她总是很积极,这一次觉得高中男同学比起侯海洋显得太过幼稚,同学会变得索然无味。开完同学会,她心急火烧般回到巴山县城,直接将车开到电力家属院,提着两条花鲢来到侯海洋的出租屋。

侯海洋刚刚下班回来,开门便见到一张俏脸和两条鱼。

李宁咏道:“你不是吹牛说会弄鱼吗,今天我弄了两条水库花鲢,考验你的手艺。”

“多数花鲢都是人工喂的,水库花鲢不容易弄到。如果正宗。我一定不辜负你的鱼。”

“你这人狡猾,为了掩饰做鱼水平,居然无端怀疑不是水库花鲢。”李宁咏相信这是真正的水库花鲢,原因很简单。这条鱼是水利部门送到家里来的。

侯海洋蹲着看了看桶里的鱼,道:“鱼还真不错,我出去买一包酸菜。”

在等待侯海洋的时候,李宁咏将电视打开,随手又打开dvd,dvd里面恰好就是侯海洋看过的《蜜桃成熟时》。当看到男女主角运动的镜头时。李宁咏红了脸,心跳得厉害。她将电视声音关到隐约可闻,不眨眼地看着影片。

看得起劲时,传来门锁声音,李宁咏急忙关掉电视,故作镇静地理了理头发。侯海洋提着酸菜进门,惊奇地问道:“今天不热,你怎么脸色红朴朴的。”

李宁咏撇了侯海洋一眼,道:“我肤色好,不行吗?”

侯海洋眼光无意中转到电视机方向,见到dvd的指示灯亮着,上面的进度指示还在显示,笑道:“你看了我的电视,里面有一部《蜜桃成熟时》,很好看。”

李宁咏被窥破了秘密,大羞,扑上来举起拳头捶打侯海洋。

侯海洋抵挡着拳头,道:“巴山满大街都在放这种三级片,难道你没有看过。”

李宁咏顺势靠在侯海洋怀里:“我是女孩子,怎么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这种片子。”

侯海洋道:“那我们俩人就躲在家里看毛片。”

李宁咏羞红了脸,道:“那要把窗子关紧,声音关小一点,被别人发现怪不好意思。”

两人各端一杯茶水,坐在电视机前看《蜜桃成熟时》。李宁咏是第一次看三级片,而且是由男友陪着看三级片,看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

看着看着,侯海洋和李宁咏滚到沙发上。

亲热一会,两人分开。李宁咏满脸红晕,埋怨道:“你把我衣服弄乱了。”到卫生间去整理衣服时,她发现小裤己经被自己弄湿了。

“侯海洋肯定是老手了,一点都不老实。”李宁咏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道:“我不是找一个老实巴交的童男子,而是要找一个有能力的男人,何必吹毛求疵,要求过严。”

想起刚才的场景,又觉得面红耳赤,身体很是舒畅。

侯海洋尊重了李宁咏的意愿,强忍着冲动。当李宁咏进卫生整理之时,他赶紧进厨房剖鱼,用劳动来分散强烈的男人欲望。

李宁咏在卫生间停留时间很长,当身体完全恢复正常以后,又补了妆,这才施施走了出来。

走到客厅,李宁咏便被一阵浓浓的异香所包围。发出异香的是一盆冒着热气的酸菜鱼。白色鱼片红色辣椒青色葱,淡黄鱼汤,增加了香味的诱惑,让她食欲大开。

“真好吃,果然名不虚传。”李宁咏给了侯海洋一个媚眼,清亮的眼中充满着柔情,仿佛能滴出来水来。

侯海洋一语双关地道:“菜好吃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刚才做了运动,累了。”

李宁咏脸上又飞起一片红晕,评价道:“你这人在外面装得一本正经,其实是油腔滑调,油嘴滑舌,油头滑面。”

侯海洋道:“如果我在家里也是一本正经,那么人生将多么索然无味。”

李宁咏想了想,道:“确实如此,你还是保持本色吧。”

吃过饭,聊了一会天。侯海洋看了看窗外,道:“你早点回去吧。”李宁咏假装生气地道:“你这么想我早点离开。”侯海洋坦白道:“你再不走,说不定我就把你就地正法了。走吧,免得我忍不住了。”

李宁咏笑得很开心。离开电力家属院时,她亲吻着男友,娇滴滴地道:“晚安,做一个好梦,梦里不准想别人。”

侯海洋道:“难说。”

李宁咏举起手掌,道:“你讨打。”她高高举起手掌,轻轻放下,拥抱着侯海洋,道:“抽个星期天,我们到阳和镇去看红叶。”

侯海洋道:“焚烧炉就要修好了,顺道先去看看炉子,再去欣赏红叶。我还有一个想法,《巴山故事》能不能做个宣传环卫工人的节目,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环卫工人的一天。”

李宁咏道:“你倒真把县电视台当成城管委宣传科,想拍啥就拍啥。”

侯海洋道:“不能拍就算了。”

李宁咏笑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趣,就是开个玩笑,我回去给领导说一说,这个题材不错,应该没有大问题。”

次日上午,侯海洋得到正式消息,巴山故事栏目组同意拍摄环卫工人的一天,拍摄时间定在10月15日,从早上六点开始,拍到晚上十点。

10月15日早上六点,侯海洋来到县广播电视台。等了一会,见到李宁咏开着小车出现在大门口,不停打哈欠。

侯海洋道:“我们稍等会,乔所长开车去接关鹏,你吃早饭没有?”李宁咏道:“我早上没有胃口,吃了半个苹果。”侯海洋道:“今天要跟踪拍摄一天,半个苹果不顶事,我陪你吃早点。”

经过这一段时间磨合,两人感情在短时间内迅速升温,除了没有最后上床以后,情人间能做的都做了。

两人在电视台附近找了一家早餐馆,要了侯海洋最喜欢的咸鸭蛋、稀饭和馒头。侯海洋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食物一扫而光,李宁咏只是吃了小半块咸鸭蛋,喝了半碗稀饭,然后坐在一旁含情脉脉地看着男友狼吞虎咽。

“怎么不吃?”

“没有胃口。我早上起来都是这样。”

侯海洋将最后一口稀饭吞起肚子里,道:“以后你早上肯定有胃口。”

李宁咏没有听懂这是什么意思,道:“从小时候候开始,我就不喜欢吃早饭,为了这事被爸妈骂过好多回。”她看着侯海洋的笑脸,道:“你怎么笑得这样奇怪?”

侯海洋不语。

这反而引起了李宁咏的好奇心,道:“你说嘛,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在李宁咏多次追问下。侯海洋道:“不要吃早饭,主要是晚上没有运动。如果晚上运动有足够厉害,肯定要吃早饭。”

李宁咏大羞,举起拳头,道:“你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脑袋里一天想的是什么?全与菏尔蒙有关。”

侯海洋一本正经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每天晚上都要锻炼,或者跑步,或者打打拳,以后你也跟着我锻炼,消耗了能量,早上自然就有胃口了。”

李宁咏道:“你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侯海洋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拌着嘴。等来到了乔勇的车。摄像师关鹏坐在副驾驶打瞌睡。

环卫工人每天早上从五点起床开始凌晨普扫,到七点钟结束。然后环卫工人分成两组,一组在上午清扫保洁,一组在下午清扫保洁。与此同时,垃圾车要将全城垃圾收集起来,运往阳和垃圾处理场。

在乔勇和侯海洋带领下,李宁咏和关鹏沿街拍摄和采访环卫工人。

凌晨普扫是环卫工作的开始,对于巴山这种环卫设施不齐全、市民素质不高的城市,凌晨普扫十分重要和必要。否则大家早上出门,会发现全城都是各种垃圾。

人上一百就是形形色色,环卫工人中有勤快的工人,也有懒惰的工人。如果凌晨普扫检查得不严⊥有懒惰的环卫工人或是晚出来,甚至干脆不出来,等到七点钟在一起扫。

这一次为了拍片。环卫所给各个虚打了招呼,因此绝大部分工人都到岗。

七点钟。凌晨普舍束。

拍摄工作仍然继续。

十点钟,侯海洋、乔勇、李宁咏和关鹏跟在一辆垃圾车后面来到垃圾场。拍摄从收集垃圾到倾倒垃圾的完整过程。

李宁咏采访倾倒点环卫工人之时,侯海洋和乔勇来到管理房。侯海洋指着空空的管理房,都懒得生气了,道:“我到垃圾炒了十几次,曹致民在工作岗位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乔所长再找他谈个话,不管他有多硬的关系,再这样下去,一定要让他扫地出门。”

乔勇苦笑道:“曹致民这个人脑袋灵光,办事能力也不错,缺点就是屁股下面长了针——坐不住,我抽时间把他叫到环卫所再谈一次。”

拍了十几个镜头以后,数不胜数的苍蝇和酸腐臭味让李宁咏和关鹏落荒而逃,钻进各自乘坐的小车里。

关鹏坐进小车才放开捂着鼻子的手,对跟上来的乔勇道:“环卫工人怎么能够忍受这种恶劣环境,短短十分钟不到,我就要窒息了。这一次拍摄,让我知道环卫工人的辛苦。如果让我在垃圾斥种环境工作,我立刻辞职。”

乔勇对脏、乱、差的环境见惯不怪,道:“人的命不同,有的人天生好命,当大官做大老板。更多的人是劳碌命,辛辛苦苦让一家人混口饭吃。疡当环卫工人的人没有知识,没有技能,是最苦的下力命。对他们来说,能当环卫工人起码还有一份工资,再苦再累也得干。”

关鹏道:“想想垃圾场的环卫工人,我觉得扛摄像机不算太累了。”

乔勇又道:“李记者很漂亮啊,有没有男朋友,我觉得与侯主任蛮相配,我觉得他们有那么点意思。”

关鹏道:“她今年才从大学毕业,是茂东人,据说还是领导家的千金,是哪个领导,大家都在猜,她的口风紧得很。”

李宁咏开车跟在后面,为了躲避前车扬起的灰尘,有意识松了脚油门。等到前车不见踪影,才把小车速度提起来〉内有一只苍蝇在盘旋,发出嗡嗡的讨厌声音,李宁咏腾出一只手驱赶,分神的刹那间,一辆占据了小车车道的大货车呼啸而至,李宁咏情急之下猛打方向盘,小车“轰”地一声撞在侧壁上。

李宁咏面无血色地坐在车上,半天不说话,身体轻微地发抖。

侯海洋迅速钻出车门,想记住大货车的车牌。大货车根本没有减速,一路飞奔,扬起满天灰尘。侯海洋见无法看清车牌,便马上回到窗边,问道:“受伤没有?”

李宁咏没有说话,只是发抖。

由于右侧车门被水沟抵住,无法打开,侯海洋将李宁咏从车里抱出来,安慰道:“人没有事,是不幸中的大幸。”

过了半响,李宁咏缓过气来,拍着胸口道:“若撞上大货车,我们就是同命鸳鸯。呸,这句话收回,太不吉利了。”

侯海洋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很灵验的。”

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侯海洋拦下一辆垃圾车,将小车从排水沟里拉了出来。

小车只是有些擦伤,并不影响驾驶。侯海洋道:“你别开车了,我来。”李宁咏有气无力地道:“你会开车吗?有驾照吗?别逞能。”

侯海洋开玩笑道:“我骑了好几年摩托车,摩托车和汽车有什么区别吗?”

李宁咏没有心情开玩笑,拿出手机,道:“我给二哥打电话,让他派驾驶员来开车。”

侯海洋拦最宁咏,道:“我真会开车,拿驾照两年了,技术还不错。”李宁咏道:“以前没有见过你开车。”侯海洋道:“我用不着到处嚷嚷会开车,放心吧,我能行。”李宁咏道:“那我就把这条命交给你。”

汽车发动以后,李宁咏见侯海洋动作老练,嗔怪道:“早知道你会开车,就不用我来给你当司机了。”侯海洋道:“今天你受了惊,晚上找地方请你吃个饭。”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宁咏微红了脸,道:“你就知道占我的便宜。”

侯海洋莫名其妙地道:“我帮你开车,怎么是占便宜,这说不通。”

李宁咏道:“你就是在占我便宜,我只是被吓了一下,非得说什么受惊,你这人占便宜时也一本正经。”

侯海洋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不经意间说了有歧义的话,一般情况下,女孩子听到这种有歧义的话都会疡沉默,李宁咏直接将其说出来,一来是性格使然,二来是两人关系上升到全面接触的深度,开开荤玩笑就是调情了。

回到县城后,李宁咏这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道:“为了拍环卫工人,我差点出车祸,你真要请我吃大餐。”

“大餐就大餐,你选地方。”

“巴山饭店二楼新开了一家西餐馆,我们去那儿尝一尝。”

小车开到巴山饭店,刚走上二楼,侯海洋见到餐厅名字便笑了起来,道:“这个名字取得莫名其妙,费尔巴哈是德国哲学家,怎么成了西餐馆名字。”

李宁咏挽着侯海洋胳膊,道:“你别管餐馆炔么名字,只要味道好就行了。这里东西挺贵的,被我宰一刀,会不会心痛。”

侯海洋道:“给美女压惊,痛一次有什么关系。”

李宁咏扬起拳头,道:“你还在占我便宜。”

这时,乔勇打电话过来,道:“我和关记者在环卫所旁边餐馆点了菜,你和李记者什么时候到。”侯海洋道:“李记者有事,回家了。我有另外应酬,不过来了。中午两点钟我们在电视台门口碰面。”

在靠窗边的位置,服务员点燃了一对蜡烛,蜡烛燃起时有股轻烟,并不舒服。侯海洋想将蜡烛撤掉,直接开灯,李宁咏却认为点根蜡烛更浪漫,在细烟中怡然自得地切牛排。侯海洋注意到李宁咏双眼柔情似水,细看,应该是被蜡烛轻烟熏出了泪光。

李宁咏头朝后仰,避着轻烟,道:“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干嘛偷偷摸摸看我,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

侯海洋依言抬头直视着李宁咏。

蜡烛灯光中,李宁咏肤如脂玉,比阳光下更美。李宁咏娇嗔地道:“看够了没有?”

侯海洋道:“你用的化妆品很高级。认识这么久,还没有讲讲你的家里人。”

李宁咏反击道:“你怎么知道我用的化妆品高级,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有想到也是花丛中的高手。”

侯海洋道:“高手谈不上,低手都不够格,还得努力啊。”

李宁咏道:“你还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能够判断女性化妆品是好还是坏?”

以前与苏三妹、楚小昭等小姑娘打交道时,侯海洋总是一本正经,基本上不开玩笑。他在李宁咏心情总是很放松,面前没有伪装,道:“我姐喜欢用化妆品,你身上的香味和我姐的接近,应该比较高级。你才参加工作,能用得起高级化妆品,十有八九是家里在支持。”

李宁咏歪着脑袋看着侯海洋,道:“你想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吗?我偏不告诉你,就是一个做生意的。”

李宁咏开着一辆旧桑塔纳,大学毕业后能进县电视台工作,侯海洋相信她家里是做生意的,“不说就算了,你问我的时候,我也不说。”

李宁咏早就看过了侯海洋的档案,对其家庭情况基本了解,于是神秘地道:“你不说,我就不问。专门用来憋你,看谁难受。”

走出可笑的费尔巴哈西餐店,李宁咏大大方方在街上挽着侯海洋的胳膊。侯海洋道:“还有一个一个小时才到两点,到我家里去坐坐。休息一会。”李宁咏自然知道到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也是她内心渴望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电力家属院距离电视台和城管委都比较近,是一个午休好地方。

进了门,李宁咏和侯海洋在房门后抱在一起,李宁咏撒娇道:“今天拍摄环卫工人,差点出车祸,你要补偿我。”侯海洋轻车熟路地拉开李宁咏的衬衣,沿着光滑细腻的腰摸上去。李宁咏将头靠在侯海洋肩上,道:“你这不是补偿我。是在占我便宜。”

侯海洋不理睬李宁咏的抗议,将她横抱起来,大踏步朝卧室走去。李宁咏道:“你做什么,放下我,我出了一身臭汗,先洗澡。”侯海洋低头朝李宁咏低头笑笑,走进卧室,将她放到了床上,道:“你别动。”

电扇曳摆尾地旋转起来。吹来一阵凉风,驱赶走屋里的闷热。

侯海洋端着盆子进屋,肩膀上搭着一条干净毛巾。他站在床边,开始帮她擦脸。李宁咏闭着眼睛开始享受男友的服务。清凉毛巾擦过脸上剪,格外舒服。

帮她擦完脸,侯海洋将毛巾放回盆里。坐在床边。伸手将李宁咏上衣的第一粒解开。

李宁咏仍然闭着眼。

解开第二粒。

解开第三粒。

李宁咏闭着眼,享受着男友的温柔。她突然全身打了一个寒颤。道:“我要去洗澡。”

听着哗哗水声,侯海洋看了一眼手表。一点一十六分,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四分钟。

“你也去洗。”李宁咏从卫生间探出头,然后裹着毛巾出来。

温馨战争结束后,侯海洋迅速朝床单看了一眼,床单没有红色。他这个细微动作非常隐蔽,没有让李宁咏发现。他自己并非第一次,也下定决心不询问李宁咏的过去,过去的事情己经过去,刨根问底是自寻烦恼。

侯海洋道:“走吧,还要上班采房环卫工人。”

李宁咏腻在怀里不起来,道:“今天我们两人都翘班,你是领导,没有人查你的岗。”

侯海洋道:“你不怕查岗。”

李宁咏道:“我不怕,领导不会查我。”

侯海洋还是坚持起床,道:“如果想睡觉,晚上再来,现在应该做正事了。”

李宁咏羞红了脸,拿着枕头朝侯海洋砸去。她和前男友有过两次性生活,颇为担心侯海洋会计较此事,亲热前一直心怀忐忑。亲热之后,她见侯海洋情绪正常,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心情十分愉悦。

进行了一敞畅淋漓的性爱,侯海洋将所有能量全部释放了出来,李宁咏到卫生间冲洗时,他点燃一枝烟,在阳台上慢慢地抽。此刻他心情异常平静,谈不上兴奋,也不失落。

两点钟,侯海洋和李宁咏再次出现在摄影师关鹏和乔勇面前。两人的伪装功夫都不错,没有让外人瞧出端倪。

突破禁区以后,两人关系迅速升温。星期五,侯海洋要到岭西办事,李宁咏闻听消息后便闷闷不乐。

侯海洋解释道:“我要到岭西去一趟,星期天回来,处理点私事。你别想岔了,是我姐姐的事情。”

李宁咏道:“你不邀请我一起去。”

侯海洋道:“那我就正式邀请。”

李宁咏一语道破,“你有点勉强,其实并不想让我参加,也不想让我和你姐姐见面。”

按理说,象李宁咏这种刚从学校出来的女孩子大多头脑简单。侯海洋惊异地发现李宁咏看问题非常准确,经常能一语道破事实的真相,比如侯海洋到岭西是介绍林海、大姐和肖强认识,探寻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他确实不想让李宁咏掺合到这件事情。

侯海洋道:“我姐要和我大学同学的岳父合伙开一家公司,我是中间人。你如果真想去,我们就一起去,我是真心的。”

李宁咏道:“是真的?”

侯海洋道:“真的。”

“我就是考验你。明天我大哥过生日,家人朋友办了两桌,我还真走不了。”李宁咏搂着侯海洋的脖子,亲了亲他刮得很干净的下巴,道:“你什么时候到我家去,见一见我的父母。”

侯海洋与秋云的父亲见过面,与晏琳的父亲也见过面,这两位父亲都将侯海洋当成侵犯自己领地的怪兽,态度自然不会友好。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清楚记得两位父亲眼里流露出来的戒备和警惕。

“你父亲和母亲是做什么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宁咏露出狡黠神情,道:“这个谜底还是多保留一段时间,丑女婿迟早都要见可爱的岳父岳母大人,你着急什么?”

“你不说算了,我不问。”

李宁咏不肯说,侯海洋也就不再追问,这倒让李宁咏生起气来。

接触了这一段时间,李宁咏的性子也渐渐显露出来。侯海洋不想太迁就她,装作没有看见她在生气。自顾自地换下衬衣和内裤,到卫生间去洗。正蹲在卫生间搓着衣领,李宁咏站在门口,道:“你一个男人家,蹲在地上洗衣服的样子好丑,还是买一个洗衣机。”

“别人都说做家务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男人,你却说我洗衣服的样子好丑。”侯海洋回头道:“你不生气了?”

“哼,和你生气,非得被气死不可。”李宁咏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我的男人不是洗衣服的男人,是能当顶梁柱的男人,你从岭西回来,我们去买洗衣机,而且是那种全自动的。”在她家里,爸爸曾经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大哥和二哥都是强力部门的领导,从喧濡目染,她确实发自内心认为只有当了领导的男人才是有魅力的男人。

侯海洋故意找别扭:“我倒是觉得能自己做家务事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我会做饭菜,会洗衣,你不让我做家务,让我少了一把的魅力。”

李宁咏道:“你这人真是的,都不知道哄女孩子开心。女孩子生气,男朋友都要陪不是的。”

侯海洋笑道:“能当顶梁柱的男人,岂能给女人陪不是。”他将洗好的衣服递了过去,道:“麻烦你,帮我晾晾。”

李宁咏道:“凭什么让我帮你晾衣服。”

侯海洋道:“等后天晚上运动以后,我帮你洗内衣,这样总行吧。”

“谁让你帮我洗内衣了,好恶心。”李宁咏被闹了个红脸,飞腿欲踢。

侯海洋道:“就是开一个玩笑,显示我的诚心,距离都变成了负数,说起洗内衣还会红脸,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李宁咏接过侯海洋洗好的衣服,帮着晾。晾衣服时,她又一次想起了初恋男友。初恋男友是大学同学,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与侯海洋相比并不逊色。可是初恋男友缺乏侯海洋这样浓烈的男人味道,每当自己使性子时,他总会千万百计讨自己喜欢,而不是象侯海洋这样我行我素。时间长了,她反而将男友看得轻了。

毕业后,初恋男人分到沙州一所中学教书,两人自然而然分手。分手后,她只是略为伤感,并不伤心和后悔。

侯海洋要出门时,李宁咏递上小车钥匙,道:“这车才搞过一次大修,开起来没有问题。你以后少骑摩托车,看起来拉风,实质上不安全,夏天骑车变成泥猴,冬天骑车冻成僵尸。”

侯海洋没有拒绝女友的好意,接过钥匙。

李宁咏道:“有两个晚上见不到你,真想你。”

侯海洋依着房门拥抱了李宁咏。他原本只是想拥抱,可是将女人抱在怀里以后就发现这个拥抱又是一次运动的前奏。侯海洋道:“你真是个妖精,我又想了。”李宁咏道:“我也想,来吧。”

……………………

开着车来到岭西大学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车至校门时,见到老味道土菜馆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窗户窗棂都不知所踪,只露出四四方方的空门洞。

与杜敏散伙后,侯海洋不再留念老味道土菜馆,将小车停在校门外,步行到校园内找赵波。

赵波录相室依然如旧,走到门口便听到阵阵枪炮声。进门,见到一个锃亮的脑袋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后面,赵波没有抬头,道:“三块一张票,可以看两场,十元通场。”

录相室里有二十多个聚精会神看录相的学生,还有两个陪男友看录相的女生。这个场景侯海洋太熟悉,反而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他和杜建国大踏步走进社会,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赵波为了不知结果的爱情还在原地踏步,甘愿放弃工作,在校园里放着录相。

侯海洋扬起手朝着那颗锃亮的脑袋拍了过去。

赵波张口骂道:“狗日的,哪个打我。”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如一头愤怒的豹子。等到看清楚来人,他上来当胸就是一拳,道:“我还以为是谁吃了豹子胆,在太岁爷上动土,原来是蛮哥,什么时候来的。”

侯海洋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手下伙计没来?”

赵波道:“伙计晚自习以后替我。吴培一会就过来,我们一起到外面喝酒。”

大学时代。侯海洋在空闲时间经常在录相室消磨时间,认识很多泡录相的无聊同学。今天这二十来人倒有一半是旧识,一场录相放完。离开时纷纷与“蛮哥”打招呼。

晚自习后,勤工俭学的学弟接替了赵波的位置,侯海洋和赵波来到吴培必经之地,抽着烟,等她。

半个多斜,远远地看到路灯下有一条娇小身影,正是酷似苏三妹的吴培。

三人到校门外的烧烤摊喝夜啤。吃烧烤。侯海洋敏锐地发现吴培和赵波的高兴劲里透着一层伪装,似乎是为营造气氛而故意为之。

喝了几瓶啤酒。赵波去方便。

侯海洋道:“吴培,你在和赵波在闹别扭?”

吴培学着成年人那样长长地叹息一声,道:“这一段时间我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侯海洋道:“什么原因?”

吴培道:“家里想让我留学。我也想。可是,赵波为了我不要工作,在这里放录相,我一走了之,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侯海洋道:“我一直不赞成他留校放录相,应该在岭西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工作和恋爱不仅不矛盾,反而相辅相成。”

吴培委屈地道:“蛮哥,我现在很矛盾。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侯海洋沉默一会,道:“爱情不能变成双方的负担,否则就是绑架。我和青皮是铁哥们。但是我还是要这样说。”

吴培认真地看着侯海洋,道:“谢谢蛮哥。说实话,到现在我真觉得和赵波谈恋爱变成了一种负担,每次有这种想法,我就要心生愧疚。可是这种想法确实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我这两年还是和他在一起,到出国时还是要出国。”

侯海洋道:“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吴培道:“他知道。”

侯海洋不知怎样劝他们。憋了一会,道:“那就珍惜现在的每一天。”

赵波方便回来。将老板招到身边,道:“鱿鱼三份,韭菜三份,再来六瓶啤酒。”

岭大三友中,杜建国酒量最好,侯海洋次之,赵波最差劲,但是在绝大多数酒阵上都是赵波叫嚣得最厉害,今天同样如此。赵波喝完第四瓶啤酒之时,眼睛开始充血丝,拉着侯海洋谈起毕业后的人生感悟。

“蛮哥,我现在是龙隐江湖,迟早要起来……我的理想不是当官,是做一个名律师,开一个律师事务所……你别瞧不起我,我是学法律专业的,一年之内我要拿到律师资格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等到吴培毕业,我就出去开律师事务所,以后你们有官司就找我,绝对打八折……”

侯海洋认真地听赵波说酒话,从酒话中能听出他现在的生活并不如意。

当初他能进司法局而没有进,这个决定或许对,或许不对。好在他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来重头再来,有验证决定和纠正错误的本钱。

这一谈就是一个小时,眼见着到了十二点,吴培哈欠连天地道:“蛮哥,明天要考试,我要回去睡觉。让赵波陪你继续喝酒。”

侯海洋与赵波聊了一个多小时人生,也有点腻了,道:“明天我要办事,酒就到此结束。”

结账,走人。

赵波走路踉踉跄跄,醉态显露无疑。侯海洋只得挽着他的胳膊,护送其进学校。赵波在录相室旁边空屋住了一套房子,吴培平时并不住在这套房子里,只有确实无法回寝室时才暂住于此。

回到出租房,赵波从屋角摸出一瓶啤酒。侯海洋见吴培对赵波醉酒颇有怨气,便一把将啤酒抓了过来,道:“晚上我要回华府小区,熬夜看电视,这瓶啤酒归我了。”

赵波还想抢啤酒,被侯海洋推开。侯海洋道:“我喝啤酒,你喝饮料,再整一瓶。”

吴培在屋里翻了一袋没有开封的花生米,做为下酒菜。

喝完这瓶啤酒,侯海洋道了声别,前往华府小区。

等侯海洋离开,吴培抱怨道:“你每次喝多了就啰啰嗦嗦,象个喝醉酒的老太婆。”

赵波脱光上衣,横躺在床上,道:“蛮哥特意来看我,多喝两杯有啥子嘛。我平时很少喝酒。上一次喝醉是陪你的同学。不是看你的面子,谁会理睬那些小屁孩。”

吴培道:“你只比我们高个三级,一样是小屁孩。”她拿着牙刷到卫生间刷牙洗脸。等到出来时,赵波已经发出鼾声。

吴培给赵波脱了鞋,将其双脚搬到床上。躺在其身边,又想起父母坚决反对自己与赵波谈恋爱的神情,暗自神伤。

侯海洋一直不看好赵波和吴培的爱情,他的爱情观如今很现实:在自身不强大的情况下,爱情只能是海市蜃楼。禁不起生活波折。

早上七点半,侯海洋还在睡觉。杜建国和肖秀雅来到华荣小区。

“这么早。”侯海洋打开房门,见肖秀雅也在门外,赶紧回到卧室将外衣外裤穿上。

肖秀雅道:“我妈听说我爸要与人合伙做生意,紧张得睡不着觉。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让我来问个明白。自从我爸出事以后,我妈变得很是多疑,什么人都不相信。我和爸都说合伙人是蛮哥的亲大姐,还能有什么信不过。”

杜建国身材肥壮,心胸也同样宽广,道:“我们还是要理解万岁,既然你妈要你再来问清楚,我们就过来问一问。顺一顺她的心,这不是原则问题。”

肖秀雅幸福地看了一眼杜建国。

侯海洋给两位同学泡了茶,道:“我说得直白一点。我姐和肖秀雅他爸合作是各取所需。我姐和林海愿意投资也是有所图,肖秀雅他爸技术好,在授交通系统关系深厚,这个背景对一个新起步公司很重要。至于他们各占多少股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我只是负责介绍。”

杜建国拍着肖秀雅的肩膀,笑道:“你妈是乱操心。林海和大姐是出资方,他们不怕受骗,你爸这种光杆司令还怕什么?最多就是不赚钱,总不会亏钱进去。”

肖秀雅道:“你给我说没有用,关键是让我妈相信。”

侯海洋补了一句:“合伙还得投缘,如果三人聚在一起互相看不顺眼,这事也成不了。我的原则是很简单,能合则合,不能合千万不能勉强。”

三人聊了一会合伙开公司的事,话题转到赵波身上。

肖秀雅道:“我觉得赵波是表面上嬉皮,实质上内心纯真,所以才做得出不要工作,守在学校培养爱情的荒唐事。”

侯海洋道:“他现在感到了生活压力,只是不愿意承认。男人都要经过挫折才能成熟,说不定经过这事以后,他的爱情观和事业观就会成熟。我跟吴培聊过,这个女孩心智很成熟,她明言大学毕业就要出去留学。”

肖秀雅道:“我作为女性不会信任这种没有事业的男人,爱情固然美好,可是不能当饭吃,能成功的爱情都是建立在相应的物质基础之上的。”她原本是极喜爱琼瑶的女生,父亲的经历让她早熟,将不食人间烟火的琼瑶抛在一边。

侯海洋道:“但愿等吴培出国以后,赵波能清醒过来。”

这时,杜建国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肖秀雅母亲李末琳的电话。

杜建国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耐心地向李末琳解释合伙之事。他刚放下电话,肖强的电话打了过来:“建国,李阿姨疑神疑鬼,你别让蛮哥知道。蛮哥是一片好心,知道李阿姨的态度会不高兴。”

杜建国和肖秀雅离开不久,侯正丽开车来到华荣小区。

侯海洋将自己的存折递给大姐,道:“我只取了两万块钱作为日常开支,老味道土菜馆的散伙费全部在这里,作为我的投资。”

侯正丽道:“这是你的血汗钱,如果投资失败就太可惜了。”

侯海洋笑道:“你大胆用,投资失败只不过是重头再来。”

他用了一句歌词,这句歌词是鼓励下岗工人重新创业的,歌词唱起来美好,可是对于中年人来说重头再来是太艰苦的事情。侯正丽知道其中艰辛,将存折很郑重地收好,道:“以前爸常说,人生能有几回搏,我们两姐弟又要搏一次。”

侯海洋道:“我们还年轻,失败都有重头再来的本钱,所以可以大胆一些。”

十点,侯正丽、肖强、林海和侯海洋在茶楼找了一个安静的包间,正式见面。

侯海洋让三人见面后,便主动退出,到外面和肖秀雅杜建国汇合。三人来到附近一个茶馆,坐定以后,杜建国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象棋。肖秀雅一人对阵两个男子汉,丝毫不落下风,更准确地说,是大占上风,使用“马”术,毫不留情将两个男子汉一次又一次踩在马上,就如那一次在乡下茶馆。

侯海洋道:“胖墩,认输吧,我们两人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肖秀雅的智商。”

杜建国眼光仍然看着绣盘,道:“我就不相信,天天看棋谱,就赢不了一回。”

侯海洋也就不再帮忙,因为帮忙略于添乱。他坐在旁边喝着茶,心思在茶馆飞翔,然后滑出茶馆,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接近十二点,侯海洋接到姐姐电话。

侯正丽道:“谈了两个小时,肖强这人还不错,有合作的可能性,可以继续接触。”

侯海洋高兴地道:“中午就在一起吃饭,庆祝合作愉快。”

侯正丽道:“但愿这一次合作能够成功。肖强的年龄资历和经历决定他不会太贪大,这也是我愿意与他合作的原因。这件事情对林海来说只是一件小事,是一次投资而已,具体的经营他不会参加,主要是我和肖强。”

侯海洋道:“你们具体怎么分工?”

侯正丽道:“这个只是达成初步意向,林海主要是信任我,才肯出资,所以我要担当董事长的角色,肖强担当总经理的角色。”

侯海洋、杜建国和肖秀雅在省交通厅宾馆订好了房间,等着三位合作方过来汇合。如果是前一段时间,肖强绝对不会到省交通厅的宾馆来吃饭,在这里有太多的熟人和老部下。如今他将以新的身份重新回到现实社会,而且是做路桥行业,走进交通厅宾馆便是必须的。

远远地看到省交通厅宾馆的牌子,肖强便感慨起来,以前作为省交通厅的领导成员,到这里就是座上宾。以后来到这里,他将是以商人的身份宴请交通厅的老同事。

走进交通厅大门,接连有三个人与肖强擦身而过,看到肖强都没有任何反应。而肖强清楚地记得,这三个人都是当年交通厅的年轻工作人员。

肖强不由得有些担心,人走茶凉是官场的常见现象,自己作为过气的老人,还能否从交通厅这里拿到工程,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老陈,是你吗?”在电梯口,终于听到一声招呼。

这个声音太熟了,肖强没有回答便知道是谁,他脸上浮现出笑容,道:“老张,是我。”

来者是省交通厅副厅长张淳,四十七八岁的年龄。戴了幅无框眼镜,面容瘦削,衣着一丝不苟。张淳与肖强握手后,道:“老领导。你的眼镜到哪里去了?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肖强看着自己昔日的下属,如今交通厅的领导,顿时生出无数的感慨。他笑道:“在劳改队几年,基本上不看书,不看电视。劳动完了就睡觉,眼睛居然奇怪地好了。现在血压也正常了,眼不花,头不昏,感觉还不错。最初我觉得监狱是地狱,现在看起来也没有这么严重。”

张淳仔细看着以前的老领导,握着手不放,道:“我没有想到老领导是这种心态,太值得高兴了,我是真心替老领导高兴。”

肖强进去以后。除了两位厅领导,基本没有扯牵出交通厅其他人,其直接下属更没有一人受牵连,因此肖强在交通厅老人面前挺有面子,口碑不错。肖强刑满初期,张淳在国外搞建设,因此一直没有能见上面。

肖强道:“人总是要向前走,走不出阴影,下半辈子就无趣得很。”

张淳道:“今天到这里有事吗?”

肖强道:“没事,和几个朋友来吃饭。这里的老川菜可是一绝。”

聊了几句后。张淳留了肖强的电话号码,这才离开。

成立路桥公司,自己不出资就能占到不少股份,这让肖强有点忐忑。出监狱以后。虽然与交通厅老同事见面时,他们仍然还算客气,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到底自己还有多少面子,这得涉及具体利益以后才能检验出来。

此时在交通宾馆偶遇到老部下张淳,这让肖强或多或少增加了一些底气。

几人落座以后。肖强介绍道:“省交通宾馆最出名的菜就是老十盘,全是廉价的大众菜,这更考验手艺。”

老十盘陆续端了上来,宫爆鸡丁夫妻肺片麻婆豆腐回锅肉油渣莲白盐白菜豆瓣肉片汤蒜泥白肉口水鸡凉面毛血旺,十种常见的川菜,是交通宾馆拿手菜。

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漂亮女子走了进来,道:“请问哪位是肖先生?”

肖强道:“我是。”

漂亮女子道:“我是小秦,张厅长让我送两瓶红酒过来,需要给你开上吗?”

得到肯定答复,小秦就将红酒打开,给桌上的人倒好。

林海原本是看着侯正丽的面子才愿意投资,此时看到现任的交通厅副厅长对肖强的态度,便觉得这次投资应该是成了。

他笑着对侯海洋道:“蛮哥,你是城管委副主任,是不是拿出一单生意让新公司开开荤。”

侯海洋道:“我这个城管委副主任是菜鸟,没有啥决定权。要想等着从我这里下米,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侯正丽道:“侯海洋还是一株小苗,现在找他要生意,就是拔苗助长,我们既要靠着政府,也不能全靠政府。”

肖强补充道:“不管什么情况,我们不做违法违规的事情,这应该成为我们企业的第一规矩。”

让肖强、侯正丽和林海结合在一起组成公司,是侯海洋认真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如今顺利地走出了第一步,这让他感到由衷地高兴。他和雷成等人不一样,在进入学校前曾经闯荡过社会,并不完全认为进入官场就是唯一的出路。又由于在看守所的经历,所以十分小心地回避着有可能遇到的雷区。

几人举杯碰了红酒,轻脆的声音在小房间里回响着。

“红酒不错啊。”侯正丽喝了一口红酒,夸了一句。

侯海洋道:“自然不错,这是交通厅副厅长送的酒。”

肖秀雅一直没有说话,这时道:“爸,是否要去回敬张厅长。”

肖强摇了摇头,道:“他有公务,我这个身份就不凑过去了。”

在另一个大包间里,张淳正与匆匆而来的两个女子见面,他主动伸出手来,道:“欢迎,宁书记。”

宁玥笑道:“张厅,你跟我客气什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张淳道:“我没有和你客气,所以安排在这里吃饭,如果客气,就要到金星大酒店了。你到沙洲当地方大员,和在宣传部不一样吧。”

“理念其实是一样的,具体事情不同。”宁玥又道:“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公室的晏琳。”

宁玥在省委宣传部文明办工作了四年时间,于近期调到了沙洲市任市委副书记。张淳多次说要请宁玥小聚,今天与宁玥同在省里开会,抽空在中午小聚一顿。

“原来是领导机关的领导,失敬啊。”张淳原本以为晏琳是宁玥的秘书,谁知却是省委办公厅的人。

宁玥在省委宣传部工作时,与办公厅多有接触。她与晏琳认识以后,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这一次她调到沙洲任市委副书记,更需要在省委核心机关有自己的关系。有了这种关系,至少占了信息之全,有时在不起眼地方能起到大作用。

宁玥是极聪明的人,工作上颇为泼辣,在为人上又有亲和力,在不少要害部门都有关系良好的姐妹。

“张厅,我就是小办事员,哪里敢称领导,你叫我小晏就行了。”晏琳谦虚地道。

宁玥道:“张厅,你也别太客气,我称她小琳,你就叫小晏吧。”

张淳道:“我在厅里的管过党群工作,以前也到办公厅开过会,没有与小晏见过面。”

晏琳道:“我大学刚毕业。”

张淳道:“难怪没有见过。”说这话时,他也暗自琢磨:“能分到要害部门的年轻女子,要么有特殊机缘,要么有强硬背景,要么是高学历,都不简单。宁玥能带刑来吃饭,看来对我也不见外。”

三人落座,也点了老十盘。

宁玥开门见山地道:“沙洲交通欠债很多,我到沙洲以后,担任了交通建设领导办公室常务副主任,张厅可以支持工作啊。”

老十盘陆续上来,味道果然正宗。

晏琳安静地听着宁玥和张淳聊天,偶尔说一两句话。

如果在刚毕业时,晏琳骤然见到两位副厅级干部,会慌乱得手足无措。如今在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工作,由于服务对象的原因,她见到两位副厅级实职干部就觉得很寻常,并没有觉得两人有多少高深。

这或许就是眼界的问题,眼界开了,看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从这个角度来说,晏琳挺珍惜这一个宝贵的工作机会,工作非常认真。

但是一入大机关就觉得深如海,不少机关干部都呈现了疲态。这个疲态并非是指具体的身体状态,而是指精神状态的疲惫,一种在大体系下被动运转的无奈。

由于下午要上班或要开会,三个没有喝酒,在良好气氛下吃了一个多小时便结束了。

与张淳分手后,宁玥送晏琳回机关。

“小琳,有没有男朋友。”宁玥随口道。

晏琳道:“暂时没有。”

宁玥脑子里想着侯海洋的模样,道:“我这里有一个小伙子,是我娘家的熟人,在基层锻炼,很有发展前途,人也不错。”

这几年来,晏琳一直对侯海洋不能释怀,道:“林姐,我才参加工作,工作压力大,暂时不想考虑。”

宁玥推心置腹地道:“女人的青春只有这么几年,小琳也不要太执着于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可以把个人问题解决掉。”

晏琳还是没有接受意见。摇了摇头。

由于晏琳压根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宁玥就没有谈及侯海洋的具体情况。人生在不经意间会错过很多机会和姻缘。只是错过错过了,大家在懵懂状态下也不会觉得可惜。当偶尔探知曾经的机遇,才会感叹人生之无常。

在另一个房间,杜建国拿着酒瓶子,兴致勃勃地道:“今天是好日子,谈了一件好事,所以得多喝一瓶,肖叔现在酒量还可以,比前一阵子提高很多。侯海洋参加工作以后,天天泡在酒里,酒量大增。林哥酒量我不知道。想必也不会太差劲,所以,这一瓶酒没有问题。”

杜建国的酒量在岭大三兄弟中是最好的,从大学喝到岭西日报,一直没有遇到过对手。

肖秀雅道:“建国,差不多了。”如果没有长辈在面前,她肯定就要叫“胖墩”,如今自己父亲在场,便采用了正式的称呼。

“开吧。已经两瓶了,这是最后一瓶。”侯海洋最近在城管委喝了太多的酒,现在见酒就怵,反而没有了岭大之时那么豪情。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酒量确实是增加了不少。

杜建国拿了四个破杯,肖强半杯,林海半杯。他和侯海洋满杯。

侯海洋主动举酒,道:“大家碰了杯。祝一切顺利。”

“碰杯,顺利。”“一切顺利。万事大吉。”侯海洋虽然年轻,但是在众人面前都有很强的号召力,在座的人没有谁将他看作才毕业的年轻人。

侯海洋对这次成立公司是有很大信心和兴趣的。

他的经历决定了他的思想是复杂的,贩鱼做生意的经历让他懂得了金钱的重要,在新乡的经历让他看到了底层社会生活的艰辛,在岭西第一看守所的经历让他认识了社会的阴暗面,在岭西大学让他广泛接触了社会精英和预备精英。

因此,在城管委认真工作的同时,他在为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合法保障。这个保障就是当下的这个公司,这个公司比起自己曾经开过的小餐馆以及姐姐的装修公司,都应该是一个飞跃。

有了这个公司以后,侯海洋在仕途上就可进可退。

古人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侯海洋自己的想法是能够在仕途前进就尽量前进,若是仕途无望则还可以有一份家庭企业。他的思想不是主流纯粹的思想,与当时岭大各系学生会主席们的思想都些区别。比如前任学生会主席雷成就没有太多杂念,专心地想着如何为官一任造福一生。

这顿饭后,侯海洋回华荣续睡了一觉,晚上又约了在省燃气总公司工作的吴湘出来见面。

侯海洋到岭西大学第一天遇到的老生便是师姐吴湘,从某种程度来说,吴湘属于侯海洋学生会干部的引路人之一。吴湘最初的理想是留校任教,后来在竞争中输给了陈刚,被分到了天燃气总公司。

两人之间是比较纯粹的同学关系,曾经也有过小的暧昧。当然,小的暧昧如雨中火苗,即将燃起就被现实生活中雨水所浇湿。

侯海洋在岭西大学里新开的小餐厅等到了吴湘。

吴湘是开着小车进入学校。她穿着很精致,完全没有了学生时代的青涩,见到侯海洋,高兴地挥手。

两人在小餐厅吃了一顿安静的晚餐,然后在校园内散步,重温了一番当日校园景色。

“当初那天晚上我喝得多了,幸亏和你在一起,否则就出了丑。”站在樟树林下,路灯光透过树叶,滴在了吴湘脸上,让她显得非常有女人味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现在回想起来,在大学校园内没有多少值得回忆的事情,脑子里总想着分配,主要精力在学生会上。那次醉酒反倒成为一次难忘的回忆。”

两人沿着香樟树慢慢地走,聊着往日琐事,过了青教楼。吴湘道:“后来,你和陈刚关系处理还可以吧。”

侯海洋对陈刚颇有些轻视,道:“他这人心术不正,这几年我只是为了应付他,没有建立起真正的友谊。毕业以后,我们就没有什么联系了。”为师者讳,侯海洋没有讲陈刚嫖娼被抓之事。

吴湘道:“没有能够留在岭大,始终是我的遗憾,我好喜欢这个环境,到省燃气公司,钱肯定比在学校多一些,可是仍然觉得遗憾。”

两人就在香樟树下反复散步,十点半钟,吴湘将侯海洋送到了华荣小区,这才分手。

在岭西之行,原本还想和孟辉见一面。由于孟辉到北山省出差,这一次就没有见成。

星期天晚上,侯海洋原本准备到茂东帮着康琏做顿可口的家常饭,谁知接到了乐彬电话,得知城管委要集体招待茂东市人大邱副主任,便提前回到巴山县。

晚上六点,乐彬、侯正虎和侯海洋来到霸道鱼庄。

霸道鱼庄生意依然红火,站在柜台前的女子依然是杜主任的妻子,她面无表情看着进出食客,见到乐彬才有了点笑意。

侯海洋在新乡时,做过尖头鱼生意,经常送鱼到霸道鱼庄,对这里非常熟悉。如今身份变了,旧地重游,多了些感慨。

迎面遇到了公安局杜主任。杜主任热情地打招呼:“乐主任,你在哪间,我领你过去。”他看到乐彬身边的侯海洋,也打招呼道:“侯海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你,跑哪里去了,还在新乡吗?”

侯海洋道:“我在城管委工作。”

乐彬介绍道:“侯主任是城管委副主任,我的助手。”

杜主任惊讶得合不拢嘴,道:“几年时间没有见面,你怎么混成了城管委副主任?”他在公安局当了多年办公室主任,一直谋求进步,无奈竞争太过激烈,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几年都没有挪窝,因此对侯海洋突然变成城管委副主任感到格外吃惊。

侯海洋笑而不语。

乐彬介绍道:“侯海洋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戴帽子下来的干部。”

杜主任一拍脑袋,道:“我在七月份看见过一份任职文件,任命侯海洋为城管委党组成员、副主任,当时没有想到此侯海洋就是新乡的侯海洋。”在他心目中,侯海洋是个一心捞外快的鱼贩子,现在由鱼贩子变成省委组织部戴帽干部,跨度之大让他想不通里面的关键环节。

六点二十五分,乐彬、侯正虎和侯海洋在门口接到了茂东市人大邱大海副主任。

邱大海约有莫有五十三四,国字脸,身材高大威猛,很有领导气势,道:“老乐,今天晚上不准灌酒。”

“我们班子要表达心意,喝多少老领导说了算。”乐彬随后介绍道:“邱主任,这位年轻人是党组成员、副主任侯海洋,省委组织部选调生,岭大毕业的高材生。今年七月分到城管委,非常能干。”

邱大海曾是巴山县委书记,名声极大,侯海洋耳朵都听起老茧了,今天终于坐在了同一张酒桌上。他双手握着邱大海宽厚的大手,道:“邱主任好,我是城管战线的新兵,请多关照。”

邱大海打量着侯海洋,道:“后生可畏,你这样年轻,我真感到老了。你家是哪里的,家里有哪些人?”

侯海洋道:“我是本地人,父母都是柳河镇二道拐的。”

邱大海和蔼地道:“有没有兄弟姐妹?”

侯海洋道:“有一个姐姐,大学毕业以后留在岭西。”

邱大海夸道:“你们家为国家培养了两个大学生,了不起。”

进了房间,落座以后,乐彬将一包好烟放在邱大海身旁,道:“城管委是新成立的单位,各方面条件差,工作局面还没有打开,请老领导多关照。”

邱大海道:“城管委新成立,各级人大都有必要帮助你们,你们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乐彬道:“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财政体制,城管委是县政府组阁局,但是钱还要从建委绕一个弯子,实在麻烦。我向县政府报告过此事,分管宫县长原则同意城管委直接对财政,彭县长还没有表态。我担心夜长梦多,还请邱主任有机会时帮着我们说句公道话。”

虽然邱大海离开了巴山,可是他在巴山树大根深,还是市人大副主任,有些事情由他出面,往往能够取得实效。这种操作方法其实被巴山现任领导所忌讳,可是一物克一物,邱大海若是说一句话,彭克肯定会听。或者换句话说,邱大海彭克本来就是一条线上的人。

邱大海瞪着眼,道:“政府这是乱求搞,城管委要独立就彻底独立,钱被建委掌握,乐彬就相当于建委的二级班子,哪里有这种做法。”

乐彬道:“邱主任一针见血,说出我们的难处。”

酒宴正式开始后,主要是邱大海和乐彬聊天,其他人完全是陪客。侯海洋专心听着邱大海和乐彬谈起巴山官场逸事,从话语间,了解到很多巴山官场的内情。

邱大海个子高大威猛,酒量却不行,喝了几杯酒后,脸就红得象关公。侯海洋觉得城管委人多,胜之不武,敬了两杯后就不好意思再敬。在乐彬授意下,侯正虎和侯海洋开始敬第三杯酒。邱大海与侯正虎碰杯时,只是意思意思,与侯海洋碰杯时。兴致盎然地喝了整杯。

回到家以后,夫人李珍英感紧泡了浓茶。浓茶解酒不利于身体健康,但是邱大海酒后就喜欢这一杯,李珍英为此还和他吵过架。争来争去。她默认了丈夫喝浓茶的习惯。

邱大海喝了几口浓茶,道:“宁咏不在家,女孩子一天在外面野,不象话,你这当妈的也不管一管。”

李珍英回击道:“你当县委书记时能管几十万人。怎么管不了家里小女儿。今天晚上你就给她约法三章,晚上九点前必须回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关心宁咏的婚事。”

邱大海道:“谁说我不关心,上次给她介绍的那个小伙子,条件不错,她为什么瞧不起?

李珍英道:“她嫌别人说话一股巴山腔,土里巴叽的。”

邱大海惬意地再喝一口浓茶,道:“今天乐彬请吃饭,我觉得城管委有一位小伙子不错。配得上我们家宁咏。”

李珍英道:“城管委是新成立的单位,真正条件好的人谁到城管委。”

邱大海道:“小伙子是岭西大学的毕业生,省委组织部选调,在城管委当副主任,还没有女朋友。爸妈都是柳河镇二道拐的,条件还可以。”

李珍英眨巴着眼睛,道:“这么年轻就当了副主任,条件不错。家在农村不是问题,你想办法提拔他,他就得死心踏地跟着我们家。关键是你那女儿眼光高。一般的人还真看不上。”

邱大海道:“小伙子长得很精神,一米八,气质沉稳,我觉得宁咏应该看得上眼。”

门锁响了数下。脸色酡红的李宁咏推门而入。邱大海道:“宁咏啊,你能不能象个女孩子的样子,安安静静呆在家里,别三天两头在外面玩耍。女孩子喝什么酒,弄得象个疯丫头,今天是和哪些人在一起耍?”

李宁咏弯腰换拖鞋。道:“台里搞晚会,一起喝了点酒。爸,你越来越婆婆嘴,我的事情你就别管,这是干涉人身自由。”

李珍英道:“你爸看上了一个小伙子,准备给你介绍对象。”

李宁咏正和侯海洋好得蜜里调油,根本不想提相亲的事,不耐烦地道:“妈,你给我介绍了七八个青年才俊,拜托你,别找那些歪瓜裂枣一般的青年才俊。”

李珍英正要给女儿详细讲一讲侯海洋的情况,李宁咏飞快地钻地卫生间,在门口丢下一句话:“你们别让我相亲了,再让我相亲,明天我就找个人结婚。”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想着侯海洋,只觉心里装着一大桶蜜糖。

这句话听到邱大海和李珍英耳朵中是另一种意思,是女儿的反抗和威胁。邱大海和李珍英面面相觑,邱大海略一思考,道:“我们不能硬攻就智取,改天我请城管委班子吃饭,你和女儿就在另一桌吃饭,你也可以看一看这个年轻人。”

李珍英道:“你这人就是鬼点子多。早点安排吃这顿饭,我也想看看八字还没有一撇的毛脚女婿。”

邱大海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隔个四五天,我再安排大家在一起吃饭,你一定要把人看清楚。凭我的感觉,这个年轻人应该能够被宁咏看上眼。”

几天后,城管委正在召开星期一的例行办公会。

乐彬接到邱大海邀请吃饭的电话,受宠若惊。他乐滋滋地道:“晚上邱主任请城管委班子全体成员吃饭,大家都要参加,不能缺席。邱主任平常很少邀请人吃饭,是看得起我们城管委,才请我们全体班子成员吃饭。刘友树去订好餐厅,准备好酒好烟,不能让人大付费。”

散会后,侯正虎拿着笔记本与侯海洋一起走回各自办公室,侯正虎曳晃脑地道:邱老虎请客,怪事,怪事!”侯海洋道:“人大领导请吃一顿饭,有什么湘。”侯正虎道:“邱主任以前当过县委书记,门生故旧遍布全县。他以前被称为邱老虎,威风得紧,一般人根本请不动,更别说主动请我们部门喝酒。”侯海洋道:“人是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侯正虎道:“这里面总有其他名堂,到底是啥名堂,我暂时想不通。”

下午五点,城管委一班子人提前来到霸道鱼庄。

六点钟,邱大海带着市人大一位主委出现在众人面前,乐彬上前几步,与邱大海握手,道:“接到邱主任电话,我们班子成员精神振奋,干活有劲。”

邱大海道:“老乐这样说是在变相指批评我,批评我架子大,吝啬不请客。呵呵,开个玩笑。我请大家吃饭是给新成立的城管委鼓劲。城市要搞好 ,三分建设七分管理,我认为你们比建委重要。”

邱老虎给出了高度评价,尽管有应景嫌疑,还是让乐彬感到很高兴。

五粮液的香味四溢,城管委诸人轮番给邱大海和市人大来人敬酒。

酒至半巡,李珍英端着酒杯走了进来。乐彬急忙站起来,道:“嫂子,你也在这里吃饭。”

李珍英笑道:“我就在隔壁,家里人吃饭。听老邱说你在这边,我过来敬杯酒。”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去寻找年轻副主任。

在座诸人除了侯海洋都在四十岁以上,李珍英一眼就认出了“毛脚女婿”,她与乐彬说笑几句,向着丈夫点了点头,脸上是认可的表情。

乐彬得知邱宁刚和邱宁勇在隔壁,对侯正虎和侯海洋道:“邱检和邱局在隔壁,我们去敬杯酒。”

走出房门后,侯正虎对懵懂的侯海洋道:“邱主任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县检察院当副检察长,一个在县公安局任副局长。”

侯海洋道:“都是重要岗位啊。”

侯正虎道:“城管委每年都要遇到扯皮事,没有公检法支持,难度大得很。”

走进隔壁的包间,侯海洋吃惊地见到了李宁咏。

李宁咏见到侯海洋以后,除了惊讶外更多是羞涩和高兴。

李珍英观察着女儿面对侯海洋的表情,见到女儿难得地出现忸怩之态,暗道:“这回有戏了,宁咏应该瞧得上这个年轻人。”

乐彬主动与在座的每个人都碰酒,来到李宁咏面前时,道:“我有很多年都没有见到宁咏了,听说你在电视台工作。小李其实应该就在茂东工作,没有必要回巴山。”

李宁咏在小时候就见到乐彬,只是不太熟悉,礼貌地道:“乐叔好。那天我到城管委与乐叔见过面,你没有认出我。”

乐彬道:“哪一天”

李宁咏道:“师范后街居民过来送绵旗,我来采访过。”

乐彬拍着额头,道:“瞧我这眼光,当时是觉得眼熟,就是没有想到是小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在读小学,现在都参加工作了,时间过得真快。”

李珍英道:“今年茂东电视台搞改革,暂时不招人,宁咏先到巴山锻炼,以后找机会就会茂东。”

侯海洋假装听着谈话,用眼睛寻着李宁咏,目光相遇时,就瞪她。

乐彬、侯正虎和侯海洋等人离开以后,李宁咏拿着手机走出房间。李珍英笑眯眯地对二儿子邱宁勇道:“你觉得刚才那个年轻人怎么样”邱宁勇长得极象父亲,四方脸上有两道浓眉,看上去颇有威势,道:“哪个年轻人”

李珍英道:“城管委年轻的副主任,配不配得上我家宁咏”邱宁勇道:“妈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年轻人的事情就不要管了。”李珍英高兴地道:“你注意到三妹的眼神没有,看见侯主任就开始放光,他们俩这是一见钟情。”邱宁勇不以为然地道:“三妹大学毕业才半年,还没有到嫁不出去的地步,用不着你们这样发愁。”

大哥邱宁刚素来沉默寡言,安安静静听着二弟与母亲聊天,突然插话道:“三妹和侯主任应该认识,而且比较熟悉。”说了一句,他又闭紧嘴巴。

李珍英道:“刚娃每次说话都是说半句留半句,真是急死个人。你怎么知道三妹和侯海洋认识”

邱宁刚慢条斯理地道:“他们两人明显认识。进屋就有眼神交流,一眼就看得出来。”

李珍英抱怨道:“你说了半天等于不说。”

李宁咏溜出包间,在大堂角落给侯海洋打电话,约到楼下见面。

侯海洋道:“你是邱主任的女儿以前怎么不说。为什么不姓邱”

李宁咏道:“我是谁的女儿很重要吗不姓邱的原因很简单。两个哥哥都姓邱。生我之前,爸爸妈妈就商量好了,让我跟着母亲姓。你真的生气了”

侯海洋道:“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意外。”

李宁咏解释道:“我是在茂东长大的,巴山很少有人认识我。我到巴山工作以后从来没有想过隐瞒我是邱大海的女儿。只是没有说出来炫耀。”

侯海洋道:“你们单位知道你和邱主任关系的人多不多”

李宁咏道:“电视台一把手是我爸的老部下,在电视台只有他认识我。我爸多次提出不要透露我是邱家女儿,免得有人主动拉拢关系。”

侯海洋道:“说实话,现在我的感觉有点复杂,似乎有攀高枝的嫌疑。”

李宁咏开玩笑道:“都象你这样想法,那我们家的人还能不能结婚。你别想太多了,老爷子都是要下课的人了,到时还得侯主任多关照。”

两人在黑暗处匆匆亲吻数下,各回各的房间。

李宁咏回到包间时,发现妈妈和大哥二哥都用异样眼光瞧着自己。还以为与侯海洋亲吻时弄出了什么状况,做贼心虚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她越想越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问:“妈,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吃饭”

李珍英道:“我这几天一直想吃尖头鱼,今天你大哥二哥都在,就过来吃鱼。”

李宁咏追问道:“那爸为什么在也在这边吃鱼。“

李珍英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吃饭,就在这里遇上了。”她又神神秘秘地道:“你觉得侯主任怎么样那天晚上你爸跟你提的就是他。”

李宁咏故意道:“人长得不怎么样,高得象个门板,我们家里本来就有三个门板了,再来一块要把家里光线全部挡完。”

邱宁刚打量着眉飞色舞的妹妹。道:“刚才出去跟谁打电话,是不是给侯主任。”

李宁咏从小就有点怕不苟言笑的大哥,被大哥一语道破真相,胡搅蛮缠道:“我出去方便。没有打电话。而且我给谁打电话是,尊重可是现代文明的重要一环。”

李珍英知道大儿子眼光最准,半信半疑地问道:“你当真认识那位侯主任。”

李宁咏故意撒娇道:“你们真想要个傻女婿,我明天就把他带回家,后天就结婚,行不行”

李珍英道:“我给你说正事。你别调皮捣蛋。”

邱宁勇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今天这顿饭是看女婿,妈应该早点说,我可以认真看一看,刚才只顾着喝酒了。”

九点,两桌都散席。邱大海、李珍英和李宁咏坐着儿子的车回家。望着两辆警车离开,侯正虎笑哈哈地对侯海洋道:“今天这饭局有意思,侯老弟要交桃花运了。”他人老成精,隐隐猜到了事情真相。

侯海洋故意装糊涂,“交什么桃花运?”

侯正虎道:“今天这顿饭很有意思。邱主任是老资格,没有必要请我们班子吃饭,而且李珍英带着儿子和女儿恰好就在隔壁,这个很有意思啊。我觉得邱主任看上你了,如果能成为邱家的乘龙快婿,三四年后一个正局跑不了。”

侯海洋万万没有想到李宁咏居然是老县委书记邱大海的女儿,这让他凭空增加了一些心理负担,来到巴山以后,他定下的终极目标是回到省委,“几年后一个正局级”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侯海洋在县电视台门口等了一会,见到李宁咏的车开了过来。

“住在家里麻烦,出来玩都要解释半天,如果不是说要采访大宗寺,我妈还得啰嗦。”李宁咏道:“今天是大宗寺建寺纪念日,热闹得很。据说是建寺纪念日,信徒在今天上香求卦都很灵。”

侯海洋道:“我不信这一套。”

李宁咏道:“我也不信,就是去凑个热闹。”

大宗寺位于巴山师范学校背后的半山坡上,半山坡上人山人海,根本不能通车,只能将车停在山下。李宁咏把巴山电视台的牌子放在车窗前,直接朝巴山师范学校开去。守门人见到采访车的标牌,没有阻拦,让小车开了进去。

停车后,两人通过后门,沿着小道上山。这个后门位于后山,比较偏僻。侯海洋在读中师时曾经走过这个门,于是牵着李宁咏通过后门上了山。

前往大宗寺的路上行人磨肩接踵,多是中老年人。除了信男善女外,还有许多成双成对的年轻人。前者为了信仰,后者为了爱情。

侯海洋道:“岭西人很有喜剧天赋,不管是什么严肃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场合都弄得象乡场赶集,你说得对,这确实和信仰无关,大家只是找了个理由聚在一起玩耍,我敢肯定地说这些来大宗寺的人十有八九还会在平安夜到教堂去凑热闹。

李宁咏道:“你别这么尖锐,大家都是玩,谁都不会想这么多。”

寺外更是人山人海,人群中有人卖热包谷、鸡蛋、甘蔗、瓜子、花生,还有的卖酒,更有人在大宗寺围墙外围放鞭炮,大宗寺的纪念夜被各种小吃营造出浓重的巴山特色。

侯海洋和李宁咏原本就是凑个热闹,来到寺前就被人海吓住了,连忙退到外围。两人沿着缺少路灯的小道下山,通过缺口回到师范的运动场。

整个运动场陷入黑暗中,百米远处才有一盏路灯。侯海洋牵着李宁咏的手,嗅着淡淡香火味道,身体发热,口干舌燥。

侯海洋道:“我们到后座说会话。”

李宁咏知道这个时候坐到车后座将会发生什么,脸上滚烫一片,“嗯”了一声,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侯海洋钻进后车门,在一片黑暗之中,将温香软玉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李宁咏浑身又痒又麻,如小猫一样乖乖地伏在侯海洋怀里。

“我要进来。”

“在这里。”

“就在这里。”

解皮带声刚响起,李宁咏伸手拉了拉他,道:“有人过来。”

路灯下,两位保安朝着运动尺过来。

侯海洋赶紧扣上皮带,李宁咏则飞快地将裤子拉了上来,整理了衣衫。两人安静地靠在车里,等着保安过来。

两位保安来到车边,凑到车里看了几眼,外面黑,车内更黑,他们没有看清里面是否有人,又朝着运动场方向走去。

侯海洋笑着道:“这两个保安来得太不是时候。”

李宁咏伸出拳头轻敲了两拳,道:“都怪你,差点被人堵在车上。”

保安在运动场周围转悠,此地不适宜亲热,两人转到前座,发动汽车,朝校外开去。

两人保安看见车灯光,听见车响,议论起来,一人道:“刚才我贴在车窗上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啊。”另一人道:“你这傻瓜,车里面黑,你眼睛又不是探照灯,怎么看得清。你猜里面是什么人,不出声不出息地坐在里面。”

“唉呀,我们错过一场好戏,里面肯定有一对狗男女在。”

两个保安赶紧追到门口,问了门卫,得知确实是一男一女在车上,直呼可惜。

开到电视台门口。车停片刻,又继续朝前开,停在了电力局家属院前面。

李宁咏挽着侯海洋胳膊上楼。

两人迫不及待想要完成在师范校园没有完成的运动。

夜里十二点。李宁咏被家里人催促数次,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电力家属院。侯海洋习惯性站在窗边抽烟,等着李宁咏的电话。

十来分钟后,手机响了起来。

“到了,我一人在卧室里,好想你。”

“想就过来。”

“我妈看得紧,过来不了。这个周末浪费了。下个周末我们到哪里玩。”

“我决定不了,得看环卫这边有没有急事。”

“堂堂岭大毕业生管什么环卫。你想到哪一个单位?我们想办法把工作换掉。”

“这是组织部门的事情,还轮不到我说话。暂时不想这事,把手里的事情做好再说。”

电话打了二十来分钟,手机发烫以后。李宁咏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话筒。

星期一,城管委招开班子会,研究近期工作。

乐彬道:“侯主任初来时简单做了一个班子分工,当时分工是临时性的。从这一段工作的情况来看,侯主任适应工作能力很快,将环卫工作抓了起来,今天我们重新研究分工。正虎主任给我提过多次,不想分管办公室,专心把工程和市政监察这一块抓起来。侯主任是岭大高材生。书法水平高,文章写得好,侯主任把环卫工作管好的同时。把办公室宣传组织工作抓起来。”

班子开会前,乐彬分别征求过侯正虎和侯海洋的意见,达成共识以后,这才召开办公会。乐彬是经验丰富的基层领导,一直重视班子会,凡是涉及人事调整和大笔资金使用。都必须在班子会上研究,由办公室做好记录。这种做法既能实现自己的意志。又不违背民主集中制,如果决策出了问题,也能减少一把手的责任。

侯正虎年龄偏大,即将到达县里规定由领导职务改成非领导职务的年龄,船就要到码头车即将到站,不想揽事,把办公室宣传组织等繁杂工作交给侯海洋,乐得轻松。

侯海洋是初生牛犊,与侯正虎的心思完全相反,想多做事情积累经验,愉快地接过一大堆麻烦事。

乐彬道:“城管委是新成立的单位,影响力弱,加强宣传工作犹为重要。侯主任平时要多和报社电视台联系沟通,多宣传好事,少找茬。”

侯正虎立刻产生充分联想:“乐彬应该从邱大海那里得到暗示或明示,如此安排是有意给侯海洋创造接触邱家小姐的机会。只是婚姻这事得郎有情妾有意,靠这种撮合手段没有用。侯海洋如果真能娶邱家小姐,在巴山算是有了靠山,以后发展会很顺利。但是凡事有利有弊,邱大海即将退休,到时他的风光不再,邱家女婿也就不吃香了,甚至还有反作用力。”

第三个议题讲完,乐彬道:“现在研究最后一个事,最新的《岭西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发布了,茂东市政府要求各地贯彻好新条例。宫县长在茂东市政府的文件上有签字,要求我们搞一个贯彻方案,通过对新条例的宣传贯彻推动环卫工作。”

《岭西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由岭西省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第14次会议通过,新的条例第一章是总则,第二章是市容环境管理责任,三四五六章节为具体管理责任,第七章为监督职责,第八章为附则。将于2001年3月执行,目前距离执行时间很短,还要除去元旦和春节。宫县长的签字是“城管委认真研究新条例,制定相关贯彻落实方案上报县政府。”

刘友树将复印件递给侯海洋和侯正虎。乐彬安排道:“侯主任认真研究新条例,提出我委贯彻方案,上报县政府。”

乐彬只是按部就班地布置贯彻新条列的工作,侯海洋拿着新条例动起了脑筋,道:“报纸前几天就登过新条例,新条例相对老条例有多处改变,从体制管理模式等诸多方面都有微调,比如,老条例的适用范围是全市包括建制镇在内的城市规划区。而新条例的适用范围是茂东主城区的城市建成区和主城区以外县政府所在地的城市建成区。城市建成区的范围小于城市规划区,这些不同极有可能引起城关镇和城管委新的纠纷,我认为宫县长所说的制定相关贯彻落实方案包括了对以前管理模式的改变。”

乐彬道:“侯主任想法有一定道理,不论管理模式是否改变,城管委不能吃亏。”

散会后,侯海洋立刻开始研究新条例。

环卫所目前有许多难处,其中一个是制度难题,环卫所从事的公益事业,却是一个差额拨款单位,环卫所必须要在做公益事业的同时,还要开动脑筋找钱给职工发工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逼着环卫所走歪门邪道的制度。

利用新条例实现环卫所差额改全额,这是侯海洋最想做的事情。他给乔勇打去电话,道:“乔所长,二级班子以上的干部在三点钟到环卫会议室开会,学习《岭西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

乔勇自然想不到侯海洋的真实想法,道:“侯主任,新条例没有啥意思,用不着集中学习。”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环卫所都是具体事情,忙都忙不完,哪里有时间来学习。”

侯海洋坚持道:“让每位干部都了解政策,这一点很重要。城管委办公室这边买了些单行本,我带过来每人发一本,大家都要认真学习。”

分管领导执意要学习,乔勇只能服从。

打完电话以后,侯海洋思考良久,决定向一把手乐彬透露底牌。他拿着单行本和文件来到乐彬办公室,道:“我个人想法是利用新条例出台之机,为环卫所多争取点利益。”

乐彬道:“具体怎么争取,你有什么想法?”

侯海洋道:“上一次宫县长召集城关镇和城管委开会,议定了各自的业务范围,用县政府会议纪要的形式发了出来,让我们很受益。我想利用新条例出台之机,争荣让县政府出台一份文件,进一步明确各方职责。否则城关镇会以新条例出台为理由,再与我们扯皮。”

乐彬道:“会议纪要在县里是有效力的,在城关镇没有提出异议的情况下,我们主动挑事,最好的结果就是维持原纪要,搞得不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侯海洋道:“县政府会议纪要毕竟要服从于新条例,新条例出台以后,县里没有相关配套文件出台,以后工作肯定会遇到麻烦。”

乐彬了解侯海洋,知道他脑筋清楚,不是无事挑事的人,靠在沙发上望着侯海洋,道:“侯主任是聪明人,坚持要搞新文件,应该有另外的想法,否则我们没有必要在占优势的情况下重新明确职责。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不能连我也瞒着。”

“还是被乐主任识破了。”侯海洋嘿嘿笑了两声,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其一,新条例出台后,县里出台配套文件,有利于工作;其二,我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着新条例出台之机,将环卫所由差额拨款改成全额拨款。具体做法就是在文件无关紧要的地方标出一句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只要县政府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发了文件,我们可以拿着县政府文件去找财政,把这个老大难问题解决了。”

这个思路其实与前次请预算科朱柄勇有关。那次请朱柄勇吃饭后,侯海洋一直在琢磨朱柄勇说的那一番话,今天恰好遇到新条例颁布,便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乐彬没有料到侯海洋盘算的是这件大事,道:“县政府成立了编制委员会,涉及到编制的事情都要由编委会开会决定,哪能轻易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想法没有操作性,太异想天开了。”

侯海洋道:“这半年我发现一个规律,这和我们委没有关系,是另外一些局的事情。县领导将事情布置给局长,局长就交给科长,科长懒一点就踢给科员,所以县领导的水平往往就是由科员决定。”

乐彬笑道:“你很敏锐啊,说出了我们当前工作中的一些弊端。”

侯海洋又道:“每个县领导都要分管好几个部门,多的要分管十几个部门,县领导精列限,很多文件根本没有办法细细研读。我想在环卫改革的文件上加上一句不起眼但是很关键的话,比如加上环卫处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等政府的正式文件出来以后,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份文件去找财政。只要财政和编办不提出反对意见,事情就有可能糊弄地过去。”

乐彬不转眼地看着侯海洋,道:“我还是认为成功的希望不大。”

侯海洋道:“虽然成功希望不大,但是不成功也没有任何损失,顶多就是维持原状。我下午到环卫所开会,与大家一起研究新条例和老条例的异同,认真做一份新条例下环卫体制改革的文件,既能达到我们暗渡陈仓的目的,又能切切实实将环卫工作按新条例做好。”

乐彬靠着椅背想了想,道:“你这个想法给其他人说过没有?既然没有,就只能限于我们两人知道,最多让乔勇知道。你的主要精力要放在新条例的解读和用上,暗渡陈仓只能是一个副产品。”

得到乐彬有保留的支持以后,侯海洋在下午组织环卫所二级班子以上同志认认真真地学习了新条例。研究了新条例和老条例中不同之处,结合巴山实际情况进行了讨论。

环卫所同志们习惯于做具体工作。没有认识到制作文件其实就是制定规则,对玩文字游戏没有什么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茂东市年终检查以及春节期间的环卫工作。讨论条例时敷衍了事。

侯海洋决定改变方法,把乔勇、姜大战等几个骨干叫到办公室,卸围沟突流,效果比集体座谈好得多。

在侯海洋亲自操刀下,关于落实市容环境卫生工作新条例的报告正式出笼。报告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巴山县环卫工作现实状况;第二部分是分析新条例提出的新要求;第三部分是提出落实新条例的具体措施。

乐彬很满意这份报告,将报告送到宫方平副县长手里。宫方平仔细看罢报告,在上面签字:“呈彭克县长阅示。宫方平”几天后,彭克县长同意以纪要为基础出台一份落实新条例的文件。

按县政府惯例,这份文件由城管委拟稿,由县政府名义发出。为了实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职责,侯海洋依然亲自起草这份文件。文件主要内容是根据新条例明确县环卫所新的管理职责,包括水域垃圾、废弃物管理等。在不起眼部分夹带了私货,写下了关键的一句话:“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

文件草稿出来以后,乔勇没有理解到其中的意义,专门找到侯海洋,道:“侯主任。你弄错了,县环卫所是差额拨款。”

侯海洋微笑道:“我是有意写成全额拨款。”

乔勇道:“差额拨款改成全额拨款需要编委会开会,要专门打申请。”

侯海洋道:“这份文件是落实环卫新条例的文件,然后由县政府下发。县政府明确我们是全额拨款。我们就是全额拨款,财政局应该要认这事。”

乔勇这才恍然大悟:“侯主任是想蒙混过去,玩文字游戏。偷偷地把差额改成全额。想法是好的,做法有点太儿戏了。”

乔勇为了解决环卫所差额拨款问题。多次向建委领导汇报,建委领导也向分管领导作过数次汇报。都没有完成将差额拨款改为全额拨款的任务。侯海洋居然在这个事涉体制的重大问题上瞒天过海,在他眼里实在是不可思议。

侯海洋道:“这是战争中的暗渡陈仓之计,领导们各自有一摊子事,除了宫县长,其他领导都不熟悉环卫工作,加县政府办公室的领导的注意力肯定会集中在城管委与城关镇的职责调整之上,我估计没有人会注意到整个文件中不起眼的一句话。”

乔勇道:“编办主任管着编制,他有可能注意到细节。”

侯海洋道:“开政府办公会时,有少量综合部门要全程参加。更多部门在会斥面等待,涉及本部门议题时才进入会场。编办一般不会全程参加县政府办公会,说不定研究环卫体制改革时编办敲不参加。”

乔勇道:“如果参加,怎么办?”

侯海洋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就靠老天保佑,希望没有注意到我们夹带的私货。”

乐彬看到文件草稿以后,斟酌再三,将关于环卫体制改革的通知改成了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解释道:“改革往往意味着要涉及一部分的利益,比较敏感,参会领导都会打起精神看文件。在领导心目中,调整意味着从左手交换到右手,肉烂了还在锅里面,他们不会太在意。”

侯海洋细细体会乐彬修改的两个字,不得不承认很多基层领导干部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确实有着对人性和体制有极深的洞察力。

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稿子出来以后,送到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

十月底,县政府办公会正式召开,城管委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被列为第九个议题。

侯海洋在会议室外的休息室拿到了会议议程。会议议程中明确了参会单位,县政府办、建委、规划局等单位全程参会,在讨论第九个议题时。县编办列席会议。

“此事有点悬了,编办要参加。”侯海洋低声在乐彬耳边道。

乐彬道:“我等会要到第一排汇报文件起草的前因后果。你想办法和编办常焱坐在一起。我汇报时,你有意找常焱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侯海洋从来没有和编办常焱打过交道,要在开会时间不露声色地吸引常焱的注意列点难度,他从包里取出一份新条例的单行本,准备开会时向常焱主任宣传新条例和老条例的不同。

乐彬突然用胳膊推了侯海洋一下,站起身与一位头发自然卷的中年人握手,道:“常主任,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吃饭。”常焱道:“乐主任有什么事,请吩咐。我能办到的一定马上做。”乐彬道:“我们委里有三个编制还空缺,能不能使用。”常焱道:“现在编制卡得紧,要用编制得有好理由,还得在编制委员会中通过。”

乐彬介绍道:“这是侯海洋,城管委的副主任,岭大高材生,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他在委里分管组织,以后要经常给你汇报工作。”

常焱道:“你就是侯海洋?久闻大名了!”

侯海洋搞不清楚常焱是确实听到过自己的名字还是随口一说,他热情地握着常焱的手,道:“常主任,最近委里调整分工。组织人事方面由我来服务,我还没有向常主任报到,请多原谅。”常焱笑道:“谁说大学生不懂人情世故。侯主任很会讲话嘛。”

第八个议题要结束之时,县政府办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走到休息室。道:“乐主任,下一个议题是城管委的。你们作好准备。”

不一会,会场上传来椅子搬动的声音和脚步声,这是前一个议题结束的象征,乐彬和侯海洋赶紧前往会议室。

会议室正中间是一个椭圆形大桌子,县政府领导和人大、政协相关领导硒在大桌子前,除了县领导外,椭圆形大桌子还留有一个专门用来发言的空位,空位在县长彭克的正对面。

椭圆桌子外围还有四排会议桌,这是其他参会人员的位置。

常焱不是主发言人,坐在外围。侯海洋是第一速度进入会场,趁人不注意,顺手将环卫和城管委的座牌进行了掉换,让城管委和编办的座位靠在一起。

“常主任,这是省人大通过的条例,与以前的条例有一些不同。今天讨论的事情就是根据新条例对环卫体制进行调整。”

常焱是编办主任,对环卫业务一窍不通,他接过侯海洋递过来的新条例单行本,翻开以后,见许多条款上标识着侯海洋的注释,低声赞道:“这是你写的字,好漂亮的书法。”侯海洋压低声音道:“一般般,鬼画桃符。”常焱道:“你这是鬼画桃符,我们就不敢写字了。”

城管委长乐彬正式汇报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

县长彭克打断道:“你不用全文照读,直接讲老条例和新条例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我们需要做什么。”

乐彬认真研究过条例,对汇报关键点掌握得很清楚,再加上侯海洋专门做了一张体制调整对照表,因此汇报起来头头是道,既抓住了重点,又不显得啰嗦。

彭克翻看着文件,道:“城关镇,你们有什么意见?”

城关镇姚向辉镇长对环卫工作哪些地方最花钱了解得一清二楚,快速地翻了一会城管委提供的文件,大体上抓住问题核心,道:“我有三个意见,第一个是化粪池管理有关问题,按照新条例第六十三条,粪便处理设施每年应当定期清掏,并按国家规定的设施维护标准进行维护未及时清掏或因清掏、维护不当,造成粪便外溢污染环境卫生的,市容环境卫生主管部门应当及时组织环境卫生专业单位清掏疏通。清掏疏通费用由产权单位或物业管理单位负担。粪便处理设施的维护管理由产权单位或物业管理单位负责,产权不明的由环境卫生管理单位负责。新条例规定得很明确,化粪池应该由市容环境卫生管理部门来负责。”

听到姚向辉提起化粪池问题,乐彬心还是悬了起来,暗道:“如果县政府接受了姚向辉的观点,我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吃个哑巴亏。”

彭克县长拿出城管委文件的附件略为浏览,道:“第一个问题在前一次县政府会议纪要中写得很明确,城关镇具体负责化粪池管理,城管委业务指导。这个问题不要争议,你谈第二点。”

城关镇副镇长杨明福写了一个纸条子,给姚向辉递了过去。

姚向辉道:“第二个问题是背街垃圾的问题”

侯海洋不停地主动找常焱主任说话,介绍城关镇和城管委体制上的矛盾由来。常焱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城关镇和城管委体制调整方面,专心听着姚、乐两人各自陈述以及侯海洋的低声解释,没有注意到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句话“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

环卫体制调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耗费了办公会接近半个小时。此议题结束之时,姚向辉和杨明福没有坐电梯下楼,而是沿着楼梯往下走。姚向辉发火道:“政府办搞啥子名堂,环卫体制调整涉及到城关镇,文件事先没有和城关镇商量就搞到县政府会上,宫县长太偏心了。党政办几个人球本事没有,与县政府搞不好关系,总是吃亏。”

杨明福道:“侯海洋虽然人年轻,鬼板眼还不少,两次都是他在背后当摇扇子的军师。”

姚向辉取出手机,给镇办公室主任打了过去,道:“你们党政办是吃干饭的吗?不与政府办勾兑好,很多事都不提前透露消息。春节要到了,你去给府办的头头脑脑拜个年,喝点革命酒,增进点感情,免得做事情被动。”

放了电话,他又对杨明福道:“体制改革后,社区、化粪池全部要算在城关镇头上,增加了工作量,你只能给我顶上去。你要向侯海洋学习,多动脑筋,什么时候算计一下城管委,我单独请你喝酒。”

城关镇副镇长杨明福被一阵调侃弄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暗骂侯海洋。

侯海洋此时沉浸在幸福之中,如果不出意外,谁都认为难以成功的暗渡陈仓之计成功了百分之六十,只等正式文件发出来,就可以将环卫所由差额拨款变为全额拨款。

乐彬同样喜笑颜开,叮嘱道:“等到文件发出来,你把朱科长约出来,喝酒,打麻将。也要请编办常主任单独吃饭,以后我们找编办的时间还多得很。但是一点都不要提这次发文件的事情。海洋主任分管组织人事和宣传工作,要多和组织部宣传部人事局编办这些部门打交道,这对你本人也有好处。俗语说得好,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嘛。”

“嗯,我会跟县委部门多联系。”侯海洋每次在夜深人静之时,组织部部长刘清扬和常务副部长彭家振两个人的形象就出鬼头鬼脑地钻进头脑里,有这两人在组织部掌权,无论自己在城管委如何卖力,如何卓有成效地工作,所取得的成绩到了组织部都会归于零。每次想到这里,他暗自沮丧,觉得回到省委是一个遥远的梦。

“努力或许不能成功,但是不努力就是肯定不能成功。”想到组织部时,侯海洋就用这一句正确的话来为自己打气。

而转机,似乎可能来自于李宁咏。据她所言,刘清扬能当上组织部部长,与她父亲有极大关系。

侯海洋走到办公室门前,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侯海洋啊侯海洋,你可以去送礼,可以拍马屁,但是你的事业不能依靠一个女人,连想都不许想。我们侯家人宁愿不成功,也不能丧失属于我们侯家的骄傲。”他又想道:“如果早知道李宁咏是邱主任的女儿,我还会和她好吗?扪心自问,至少在目前,我喜欢的是李宁咏而不是邱宁咏。”

等了七八天。县政府的会议纪要和县政府文件《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一齐正式下发。

侯海洋迫不及待地拿过文件,看到“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这句话以后,喜不自禁,让乔勇立刻到城管委办公室。

乔勇进门时。侯海洋把文件拍在桌上,豪气地道:“你看这份文件,仔细瞧瞧。”

乔勇在文件中看到了关键的一句话,神情茫然地道:“我们为此争取了好多次,这样就行了吗?未免太简单了。”

“当然还不行。万里长征走了关键一步,以后事情相对容易得多了。”侯海洋拍着乔勇的肩膀,道:“我们到乐主任办公室去,商量如何把后续工作做好。”

乐彬心情着实不错,道:“文件我已经看到了。等会让财务小秦把文件的复印件送到财政局朱科长手里,现在年度预算‘一下’刚刚下来,这份文件来得正及时。算了,还是海洋主任亲自把文件送过去,同时把朱科长约出来,我侯主任乔勇小秦陪他喝酒。”

“一下”是行政事业编制预算的术语。在巴山,行政事业编制预算都是实行的“两上两下预算”制度。

一上单位编制预算建议数,将部门人员资产等基础信息报送财政方面的主管部门,为编审基本支出预算提供依据;

一下财政部门下达预算控制数,部门单位根据控制数及部门预算项目建议修改调整形成预算草案。

二上部门单位上报预算草案,并报送预算编报说明。

二下财政部门完成对各部门预算草案数据的审核,编制汇总形成本级财政部门预算草案。财政部门向本级党委政府汇报预算草案,并报送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审批。财政部门根据人民代表大会批准的本级预算草案,在规定期限内批复各部门预算。各部门自财政批复本部门预算之日在规定时间内,批复所属各单位预算。财政部门批复部门预算后。在规定期限内,相关部门向社会公开各自部门预算。

此时刚刚进行到“一下”的程序,恰好可以对明年预算进行修改。

县财政局大楼类似于银行大楼,高大气派。在三楼预算科办公室里。朱柄勇翻看着县政府文件的复印件,见到用红笔勾出来的“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便将文件朝桌上一放,道:“你们打一个报告到财政局,附上县政府文件的原件。”

小秦长期跑财政,与朱柄勇关系熟悉。道:“我们只有一份原件,还得存档,就用复印件吧。”

侯海洋见朱柄勇根本没有提反对意见,也没有提起编办,不愿意节外生枝,道:“朱科,你先收着复印件,明天我们把报告和原件一起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