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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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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氏瞅瞅小女儿,突然使劲儿拍了长女一下:“起来,没个姐姐样,别再把阿鸾带坏了。”

顾凤扭头,看到傻笑的妹妹,顾凤笑道:“娘放心,妹妹最听你们的话了,娘给她挑哪个夫婿就是哪个夫婿。”

顾鸾脸一红,小声道:“姐姐安心待嫁吧,别扯我。”

姐妹俩拌嘴,俞氏看着还带着孩子气的小女儿,想到过两年小女儿也要选夫了,她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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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顾芸十五了,从前年曹氏就开始着手她的婚事,但曹氏挑的几个,要么是萧老太君看不上,要么是顾二爷看不上,气得曹氏差点想不干。

顾二爷也不放心将长女的婚事交给续弦,到底不是亲娘,顾二爷怕女儿受委屈,所以他自己挑,挑来挑去,定了一位户部同僚家的公子。

顾芸的婚事,倒是与上辈子完全对上了,顾鸾记得很清楚,大姐夫也是大哥的同窗,婚后待大姐姐可好了,据说大姐姐怀孕时嘴馋,大半夜的突然想吃石榴,大姐夫没有惊动下人,自己摸黑去院子里摘了几颗石榴,亲手剥给大姐姐吃。

大姐姐回娘家的时候,甜蜜蜜地跟她们念叨,顾鸾当时还很羡慕呢。

两个姐姐的婚事都定了,酷暑也来临了,没热几天,老天爷突然连续地下起了暴雨。

这日顾鸾在萧老太君这边歇的晌,睡得迷迷糊糊的,萧老太君担忧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雨这么大,不知道河南一带是不是也下了。”

李嬷嬷陪聊道:“您就是心善,每年都惦记那边的百姓。”

萧老太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曾经陪老头子在那边住过一阵,恰好赶上夏日暴雨,夜深人静,我在城里都能听见黄河水的咆哮,那年我们命大,没遇上天灾,第二年我们搬走不久,那边就发灾了……”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黄河决堤的可怕。

李嬷嬷唏嘘了一阵,然后聊到了宁王:“巡视黄河是份苦差,闹不好还要被牵连,皇上怎么舍得派宁王殿下去了?”

萧老太君说了什么,顾鸾没听清。

窗外大雨瓢泼,顾鸾静静地听着,试着想象曾祖母口中的黄河咆哮。

今日的黄河,确实在咆哮。

暴雨如注,倾倒一般从天河坠入黄河,赵夔与当地河北魏县的官员站在黄河岸边的一片高山上,居高临下俯视眼前的黄河。河水幽幽发黑犯浑,如笼子中的野兽在咆哮挣扎,而就在魏县,黄河曾经改道,分成了东流、北流两个支流。

黄河改道后,原来的北流河水越来越少,东流有成为主流之势,因此大臣们建议堵塞北流,引导黄河沿着东流入海,从而稳固新的河道。隆庆帝已经同意了,命地方官员大力修筑东流两岸的堤坝,今年赵夔亲自巡视两股支流后,却发现东流河床尚浅,一旦堵住北流,大量河水涌入东流,新建的堤岸一定承受不住,届时河水决堤灾情会更严重,致使两岸百姓遭殃。

因此,赵夔反对弃北流、稳东流的建议,上书奏请朝廷再拨银款,同时加固两股支流的堤坝。

可是,朝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啊!

隆庆帝是个十分爱钱的皇帝,他巴不得地方官员提出个既能防治水患又省钱的良策,地方官深谙帝王爱财如命的脾气,如果没有赵夔,反正内阁的阁老们都赞成主修东流堤坝了,地方官多半就默认了。

但赵夔不认,皇帝老子一日不拨款,他就不停地上书催债,隆庆帝本想不听,可看到他心爱的二儿子在新的奏折里威胁他,说父皇不拨款他就死守北流堤坝,与当地百姓同进退,隆庆帝就怕了,万一今年黄河真主流北流河道,他的夔儿被黄河水卷走怎么办?

银子都能比儿子重要吗?

不就是银子吗,反正国库充盈,儿子要多少他给多少!

就这样,拉银的官车一辆一辆地从京城驶了出来。

自古以来,赈灾粮饷都容易被地方官员贪污,今年也不例外,有那爱财胜过性命的地方官员,习惯地又从经过的饷车里多取一些私吞了。但他们忘了,黄河边上等着收银子的是凶名远扬的宁王,明明一车该有一万两银子,结果到手只有几千几百两,宁王能干?

赵夔立即派心腹彻查,查到一个贪官,甭管贪多少,都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百姓们最恨贪官了,在他们看来,惩治贪官的一定是好官,更何况,赵夔这次查的是修堤的银子,黄河两岸百姓最怕的就是黄河,堤坝修好了保的是他们的田地房屋性命,故,随着赵夔办贪官传得越来越广,宁王为民治河的美名也越来越深入民心。

什么,宁王曾经虐杀过辽兵俘虏?辽兵杀了我大周那么多百姓,虐杀一下又如何?

哦,宁王在皇宫经常欺负皇后、太子一党?那还有谣言说湘贵妃是被皇后害死的呢,宁王不报复,还算什么儿子?

总而言之,宁王这次的巡河之行,以比隆庆帝期待的还快的速度,迅速为他赢得了一片美名。

赵夔确实是为了名声才接受了这份差事,但真的来到黄河边上,亲眼目睹黄河平静时的水面与翻涌时的狰狞,赵夔的血性也是真的被激起来了。都说成事在天、天意难违,他偏就不信,黄河水多,他就将堤坝修高,高到河面涨得再高也翻不过去!

但这场暴雨来的太快,快到堤坝还没有彻底修完,尤其是新的东流河道。

赵夔坚持主修北流,东流为辅,他这次治河是功是过,就看今年黄河水主要往哪边流了。

河北的魏县,便是两股支流的分叉点。

赵夔命人加宽加深了北流的入口,同时略加堵塞东流,可大股的黄河水一到,刹那间便分成两条几乎一样粗细的水龙,分道而狂奔了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有的官员甚至觉得,朝东流的河水好像更多啊。

“这……”赵夔身后的官员们,脸都白了,这场黄河水,关系的是他们头顶的乌纱帽,关系的是两岸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赵夔岿然不动地站在山巅,别的官员披着蓑衣,他上山时嫌碍事,将蓑衣丢了出去。

为了便于行走,他穿着工匠一般的粗布短褐,早已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脸色阴沉地盯着山下的黄河,黑眸中河水翻涌狰狞,仿佛那河水全部冲到了他的眼里,仿佛他的体内,一头名夔的凶兽正与两条巨龙同时搏斗。

赵夔闭上了眼睛。

眼睛会骗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东流河道又新又浅,容纳不了大量河水,他疏通北河河道尽量多引导河水北流,至少比父皇先前决定的堵塞北流,造成的损失少。

赵夔一连在山上住了三日,当暴雨褪去,黄河河面也终于停止涨高了。

源源不断的河水继续分成两股,但这个时候,明显能看出来,往北流的河水更多。

地方官员的奏报连续不断地传了过来,短短三日,承受黄河主流的北流有一处决堤,新河道东流虽然接纳的洪水少,但因为河道太浅,加深的堤坝也不够高,竟有四五处决堤,万幸百姓们早有防范,只有田地房屋被淹,丧命的百姓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