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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敏玉应了一声,眼看周琰由起先的辗转反侧,再到后来的沉沉入睡,只觉胸口空dàngdàng的,茫然至极。
师叔心里定然还想着那位少庄主。
而他的心中呢?
……也住进了一个人。
怎么办?
他这算是染上了断袖之癖么?该不该去寻医治病?
叶敏玉长到这个年纪,从来没有如此迷茫过,无论是爹娘还是师父,全都没有教过他此时该怎么办,他必须自己做个决断。
是像从前那般循规蹈矩?
还是学师叔那样任心随xing?
叶敏玉心乱如麻,这一夜几乎没有阖眼,到得第二天早上,却还是早早起来张罗吃食,去外头采了一些充饥的野果。
周琰的病qíng既有了起色,以后就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叶敏玉见他无人照顾也行,便抽空离开山谷,到附近的镇上走了一趟。
他们藏身的地方虽跟江陵离得不远,但因地处偏僻,并未遇上什么仇敌。不过叶敏玉行事谨慎,不敢在外头久留,买了两套gān净的衣裳同一些gān粮后,又急急赶回了山谷。
两人直到这时才换下了满是泥污的衣衫,不过周琰见叶敏玉没有买酒回来,自是好生失望,接下来几天总是念叨个不停,在山dòng里滚来滚去的直哼哼。
好似他早已病入膏肓,若再没有酒喝,随时都会一命呜呼了。
叶敏玉料不到他这么会耍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劝道:「等师叔的病痊愈了,再喝酒也不迟。」
「不过一点小病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我从前伤得更重,浑身是血的时候,也还是照饮不误。」周琰知道这师侄看似温和,xing子却固执得很,所以不来硬的专来软的,可怜兮兮的说,「好师侄,你就帮我买壶酒回来吧。」
叶敏玉转开了头,假装没有听见。
周琰却是锲而不舍。
「我保证只喝一半,不,只喝一口,不不,只闻闻酒香就够了。」他说得兴起,竟抓过叶敏玉的手来按在自己胸前,道,「我酒瘾一上来,心里就好像有猫爪子在挠似的,痒得受不了。」
怦怦。
叶敏玉的手哆嗦一下,胸口也像是有利爪在挠着,又麻又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面上发烫,急着要抽回手来,但周琰偏偏抓住了不放,还在唠叨他的美酒。
叶敏玉拗他不过,只好低了低头,无奈道:「是是是,我这就出去买酒……」
周琰登时大喜,也不管自己还在病中,坐起来拍了拍叶敏玉的肩膀,笑道:「师侄,还是你待我最好!」
叶敏玉心里跳得更急,忙叫他躺下休息,自己转身去收拾东西。
周琰这会儿算是万事顺心了,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眼盯着叶敏玉忙碌的背影,忽道:「我从来只觉得师兄太过古板,这样活着一点乐趣也没有,却只有一桩事qíng十分羡慕他。」
「什么?」
周琰见叶敏玉转回头来,便故意冲他笑了笑,说:「羡慕他收了个好徒弟啊。」
叶敏玉的手又是一抖,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道:「师叔就算现在收徒弟,也还不晚。」
周琰想了一想,颇为惋惜的说:「可惜你这样的傻小子,天下间恐怕寻不出第二个来了。」
说到这里,也不知怎么突发奇想,道:「对了对了,等你将来娶妻生子,我就收你儿子当徒弟好了。」
「啊?这样岂不是乱了辈分?」
「没错,到时候他既要叫你做爹,又要叫你做师兄,哈哈,哈哈。」他越说越觉有趣,似乎以后有了这个机会,定要如此胡闹一番。
叶敏玉简直哭笑不得。
而且听他提起娶妻生子之事,更加觉得烦恼,趁着天色未暗,早早去了镇上买酒。
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周琰早等得急了,一瞧见叶敏玉手里提着的酒坛子,眼睛里就像要放出光来,叫道:「师侄——」
叶敏玉一下就猜透了他的心思,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酒杯来,说:「只准喝三杯。」
「三杯?」周琰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会不会太少了点?」
「嗯,那就只闻一闻酒香好了。」
「师侄……」周琰一提到这个酒字,便无计可施了,认命的叹一口气,道,「好吧,三杯就三杯,快让我闻闻味道。」
叶敏玉见到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开了酒坛子,倒上满满一杯美酒递了过去。
酒香四溢。
周琰伸手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了闭眼睛,赞道:「好酒!」
再睁开时,目光落在了叶敏玉身上,奇道:「师侄,你的剑鞘去了哪里?」
只见他腰间照旧佩着那柄宝剑,剑光凛冽,剑穗上的明珠莹然生辉,但那huáng金打造的剑鞘却不翼而飞了。
叶敏玉知道隐瞒不过,所以也不打算隐瞒,随手把剑往地上一cha,目光如水,微微笑道:「已换成师叔手中的美酒啦。」


第六章

闻言,周琰拿酒杯的手一顿,完全愣住了。
半晌才明白过来,问:「你……你把剑鞘给当了?」
武林中人多数爱惜兵刃,更何况是这样一柄人人眼红的宝剑?难道只因为他一句话,叶敏玉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将稀世珍宝换成了美酒?
他平日有钱就花,也结jiāo过不少豪慡大方的朋友,但这样一掷千金的人,可从来不曾遇过。而且叶敏玉又不爱喝酒,当剑买酒,仅仅是为了哄他开心。
周琰心中激dàng,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叶敏玉却只若无其事的取过杯子,又满满的倒上一杯酒。他当初匆忙离家,身上带的银子并不多,再加上一路流水般的花销,其实早已用尽了。如今身无长物,除了当掉剑鞘之外,也真没有其他办法。
周琰伸手接过第二杯酒,仍是一口气饮了下去,但是酒中滋味,却跟先前大不相同,怅然道:「都怪我一意孤行,方才累你至此。」
「不过是剑鞘罢了,有什么关系?」叶敏玉继续替他斟酒,望一眼身旁的佩剑,笑说,「就算没有那些玩意,这也仍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
周琰心中一动,不由得睁大眼睛,盯住叶敏玉看了片刻,然后大笑起来。他一把抓住叶敏玉的手腕,就着那只手喝下了最后一杯酒,喃喃道:「举世无双,举世无双……嗯,正是如此!」
他嘴里虽赞着宝剑,视线却落在叶敏玉身上,眼角眉梢带几分醉意,那副悠然含笑的模样,别有一种动人之处。
叶敏玉既不敢多看,又舍不得移开双眼,便将酒杯一收,道:「三杯已到,今日不能再喝了。」
周琰这回倒不再耍赖了,勉qiáng按下了酒瘾,点头道:「不错,这酒价值千金,可不能随便làng费了。」
他又同叶敏玉说了几句闲话,眼看天色已晚,便翻身睡下了,只不过仍在那夜色中望着叶敏玉,低声道:「师侄,你将当票收好,待我们脱此险境,师叔一定把剑鞘赎回来。」
叶敏玉弯了弯嘴角,但笑不语。
一夜无话。
次日起来时,叶敏玉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宝剑放在脚边,锋利的剑刃已被人用布条层层叠叠的包裹起来,一点也不会扎手。
想来是周琰把他当成了小娃娃,恐怕他会弄伤自己,所以半夜里悄悄gān了这件好事。
叶敏玉瞧了瞧还在熟睡的周琰,想到将来遇上qiáng敌时,他兴许连剑都拔不出来,不禁暗觉好笑。饶是如此,却依然把那柄剑抱在怀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着,真正爱不释手。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琰总算安安分分的呆在山dòng里养伤,等到一坛酒喝完时,伤势也差不多痊愈了。
他们两人略一商量,都觉得是时候离开山谷了。
叶敏玉挂念家人,打算尽快赶回家去跟爹娘相聚,周琰答应了去负荆请罪的,当然也是陪着。只不过他们仇家不少,出谷之前,免不得要乔装打扮一番。
周琰倒是方便,他在病中消瘦了不少,就算不改装也够落魄了。叶敏玉却始终一副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最后还是黏了假胡子上去,才算多了几分江湖气。
两人出得谷来,头一件事就是去饭馆饱餐了一顿,不过他们怕引人注目,白天并不赶路,到了晚上才策马而行。
周琰一直记着剑鞘的事,再三要叶敏玉记住当铺的名字,等他凑足了银子就回来赎。
叶敏玉不愿多提此事,只是问:「师叔从前行走江湖,缺了银子花用时,都是怎么解决的?」
周琰哈哈一笑,道:「我多数时候赌运不错,偶尔嘛……也会去劫富济贫。」
叶敏玉听了,也跟着笑起来,刚yù开口说话,就见周琰脸色微变,朝他打了个手势。
叶敏玉连忙噤声,这才听见一阵兵刃相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光听那喧闹声,似乎人数不少。
「是不是追杀我们的人?」
「不清楚,」周琰皱了皱眉,压低嗓音道,「我们绕过去瞧瞧。」
叶敏玉忙把剑握在手里,跟着周琰翻身下马,悄无声息的绕过了一片树林。
打斗声越来越近。
夜色下,只见江边火光点点,两拨人马正在激战。
叶敏玉把眼望去,发现其中有不少手持钢刀的黑衣汉子,腰间都扎一条靛蓝的腰带,装束十分眼熟。
他将这念头一说,周琰立刻接口道:「是不是那什么方帮主还是圆帮主的手下?」
「啊,沙海帮。」叶敏玉想起他在破庙中打倒的黑衣男子,疑惑道,「他们这是在围攻何人?」
「看来像是普通的江湖恩怨,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嗯。」
等他们仔细看下去时,却发现被围在垓心的,竟然是一群女子!
为首的是一个红衣少女,头上除了一支凤钗之外,并无其他饰物,但被那火光一照,却衬得她容色如玉、艳光照人。她使的是一对双刀,刀柄上扎了红色绸带,舞动起来各位好看。刀法虽称不上绝妙,但是大开大阖、招式凌厉,倒也颇有气势。
她手下的几个女子武功也都不弱,只因为寡不敌众,渐渐地已落了下风,时不时听见刀剑声中夹杂了几道女子的惨呼。
同时又有男人流里流气的笑道:「下手轻一点,可别伤着了美人儿。」
叶敏玉虽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可起想起破庙中的旧事,料想这个沙海帮路数不正,绝gān不出什么正经事。若在平日,他这会儿肯定已经拔剑救人了,但想起周琰尚在旁边,不禁犹豫了一下,抬眼朝身旁之人看过去。
周琰也正瞧着他,朝他微微一笑,说:「你是不是在想,我们这会儿自身也是难保了,到底该不该多管闲事?」
「追杀我们的人恐怕还在附近,师叔的伤又刚刚痊愈,万一惹祸上身,泄漏了行踪……」
「大丈夫为人行事,最要紧的是问心无愧。」周琰重病刚愈,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底飞扬的神采丝毫未减,「难道只有顺风顺水的时候才可行侠仗义,到了身处险境之时,就要见死不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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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敏玉顿觉豁然开朗。
师叔都已这么说了,他自然更不迟疑,当下拔出了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