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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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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前奏之后,夏盈盈抬起头来,凝视乾隆:“我另外为皇上歌一曲!这首曲子,是有一夜,我从梦中惊醒,梦里的情节,在眼前不停的重演,为了纪念这个梦,就写了这首曲,皇上别见笑!”

乾隆不由自主,全神贯注的听着。夏盈盈就开始唱:

“小桥流水,轻烟轻雾,常记雨中初相遇。

伞下携手,两珠如诉,把多少柔情尽吐!

一朝离别,叮咛嘱咐,香车系在梨花树!

泪眼相看,马蹄扬尘,转眼人去花无主!

春去秋来,离别容易,山盟剩下相思路!

梦里相寻,梦外何处,花落只有香如故!”

一曲既终,夏盈盈深陷在歌词的缠绵里,满脸温柔,继续弹琴。乾隆已经听得痴了,这是夏盈盈的梦,还是他的梦?他痴痴的看着盈盈,依稀彷佛,有个女子也曾这样弹琴唱歌给他听,想留住他离去的脚步。但是,“泪眼相看,马蹄扬尘,转眼人去花无主!”直到今天,他才听到这“花无主”三个字,他的心,不禁抽搐起来。

叮咚一声,琴弦忽然折断。

夏盈盈惊跳起来,脸色苍白。

“不好!琴弦断了!”

乾隆被这清脆的“叮咚”声蓦然惊醒,像是陡然从梦中醒来,往前一冲,一把握住了夏盈盈的手,激动万分的喊:“雨荷!你的名字不是夏盈盈,你是夏雨荷!”

***

当琴弦折断的时候,紫薇和乾隆一样,忽然从倾听中惊跳起来。

她和尔康,一直倚着窗子,看着外面。所以,福伦和大臣们下龙船,把夏盈盈接上龙船,再集体退席,以至夏盈盈的“小桥流水”,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和乾隆一样,她陷进一种疑幻疑真的境界,被那两首歌的歌词歌声,深深的震撼着。

“这个女子怎么会忽然出现?”她不安的问:“皇阿玛怎么会随便让一个陌生女子上船?她从那儿来的?”

尔康奇怪的凝视她,不解的问:“你今晚怎么了?皇阿玛兴致好,把歌妓召到船上,这也没什么希奇,你知道皇阿玛就是这样!以前为了一个含香,我们跟皇阿玛闹得好严重,现在,我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再和他闹得不愉快,我们就当作没看到,没听到吧!”

紫薇转头,深深的盯着尔康,郑重的问:“尔康,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你相不相信皇阿玛在我娘坟前说的话?人生的爱,不会因为死亡而结束?你相不相信……”她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浩瀚的星河里,繁星璀灿,闪闪烁烁。在这深不见底的苍穹里,有没有神灵?有没有魂魄?她幽幽的说:“我娘,会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听得到这些话?”

尔康一凛,有些了解了,他震动的看着她,就从她身后抱住她,甜蜜的说:“我相信皇阿玛那句话,人生的爱,不会因死亡而结束,我也相信你娘在天上,会听到这些话。我相信爱到深处,就不是时间和空间所能隔绝的。我们就是这样!”

紫薇听到尔康这篇话,她的心,就被他那真挚的语气所撼动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小船,而他,像西湖的水,包围着她,轻抚着她,保护着她,簇拥着她……她低低叹息,她因为有他,才变得美丽。她忘了皇阿玛,忘了龙船上的歌声,只是紧紧的、紧紧的偎着他,用全部心灵,去感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

乾隆的船上,这晚灯火通明。在夜深的时候,乾隆兀自在对夏盈盈说着心事。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忽然之间,乾隆那埋葬已久的感情,像经过雪封的大地,一夜之间,雪融了,埋在雪里的新绿,全部冒了出来。那些和雨荷的旧事,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和悔恨,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连紫薇出现,把他拉回到过去,他也不曾告诉紫薇,他对雨荷的念念不忘。但是,今晚的他,不是乾隆,不是帝王,只是一个平凡的,陷在往事中不能自拔的老人。他不由自主,对夏盈盈诉说着雨荷的过去,雨荷的丝丝缕缕,点点滴滴。

夏盈盈是一个最好的听众,她静静的倾听着,眼里,绽放着深切的同情。当乾隆终于说完他和雨荷全部的故事,叹息着问她:“这就是朕跟雨荷的故事,你明白了吗?”

她凝视乾隆,被这样的深情震撼了。

“盈盈明白了!原来,皇上还是个有情人!”

乾隆激动的接口:“不不!朕不是个‘有情人’,是个‘薄情人’!如果是个有情人,怎么会辜负了雨荷?让雨荷独守空闺,就像你的歌‘春去秋来,离别容易,山盟剩下相思路!梦里相寻,梦外何处,花落只有香如故!’”

“事隔多年,皇上还能记得和雨荷姑娘的每一个细节,听到一首曲子,就忆起以前的往事,盈盈猜想,雨荷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安慰了!皇上,您就不要太伤感了!人生,就算贵为皇帝,也不能事事如意,更不能控制生死大事!”盈盈柔声说。

乾隆被说进心坎里,感慨万千:“你说得太好了!就是这样,朕也有许多遗憾,也有许多无可奈何!”说着,又情不自禁的紧盯着夏盈盈:“你的韵味,你的眼神,你的琴声歌声,都彷佛是雨荷再生,太像了!尤其那歌词,你怎么会作那样的歌词?实在让朕迷惑了!”越想越怀疑:“你也姓夏,你的老家,是不是从山东搬来的?你的爹娘在那儿?”

“我的爹娘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干爹干娘养大的……据我所知,我不是山东人,我从小就住在杭州,我想,我跟那位雨荷姑娘,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乾隆不信,他瞪着她,热切的说:“你怎么知道呢?如果你爹娘老早就去世了,你很可能和雨荷是一家人!但是……就算是一家人,也不可能唱出雨荷的心声……”

乾隆神不守舍的细看她,盈盈被看得不安极了。

“奴婢猜想,皇上至今,对那位雨荷姑娘,一直念念不忘,而且怀着深深的歉意,只因为雨荷姑娘会唱小曲,我刚好也能唱两句,皇上就迷惑了!但是,我不是雨荷,我是夏盈盈,请皇上不要穿凿附会了!”

乾隆想了想,就摔摔头,振作了一下,站起身来,说:“好!咱们不谈雨荷了。”一伸手,就去拉她的手:“今晚,你就留在船上陪朕吧!”

夏盈盈一震,迅速的抽手起身,脸色一沉。

“皇上!请放尊重一点!”

乾隆吃了一惊,她是翠云阁的姑娘,难道还有什么三贞九烈?他不禁睁大眼睛看着她,困惑起来。

盈盈站在那儿,美丽的脸庞上,竟然有种不容侵犯的高贵。她凝视乾隆,坚决的、有力的说:“皇上!奴婢是个很苦命的女子,因为干爹有病,义兄又过世了,家里老老小小,需要照顾,不得不走进青楼。但是,两年来,盈盈卖艺不卖身,至今维持女儿身!皇上虽然贵为天子,也不能破了我的规矩。何况,皇上对我的错爱,只因为我像雨荷姑娘,这替身的事,我也不做!请皇上允许奴婢告辞,我要回家去了!”

盈盈说着,就对乾隆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