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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苒百年不遇想做回好事,就得把这事做圆满了,据她了解,这古代的读书人,多少都有点儿毛病,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或宁可饿死也不受嗟来之食等等,基本上,徐冉对这种人的一贯态度是饿死活该,就是欠nüè的类型,但这会儿要做好事,却不得不顾虑到这点,别回头做了好事还不落好。

事实上,徐苒做这件好事,也本着一种市侩的初衷,并非真一心向善了,她是琢磨着,这穷酸是去京城赶考的,被自己救济了,过后真老天开眼,得中个什么,自己岂不成了他的恩人,知恩图报,到时候,她今儿给出的银钱,成倍的还回来不说,他还欠了自己一个救命之恩,挟着这种恩,她好处大了去了,便是自己没这样的运道,也不过倒霉点儿银子,现如今,自己连顾家大门都出不去,便是手里银子再多有个屁用,还不如做点儿机会投资。

所以说,徐苒这人是个太现实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偏又没心没肺,说起来跟顾程,还真是半斤八两,就是最末了,看谁能算计的了谁,这里头还有个运气的问题,徐苒这运气,都能穿越了,自然不会太差,所以古程就的自求多福了。

话头远了,再拉回来接着说,徐苒念头转了转,便迈脚走了过去,那穷酸还真是个秀才,姓张名青莲,本是山东滦县人氏,家里原也过得去,不然也供不起他念书,去岁却遭了瘟疫,家里头的人口都死绝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也过不得日子,便想着明年二月,便是大考之期,不如早早去了京里,寻一处清净所在苦读数月,以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寻了这个心,便典卖了田地房产,收拾着上路了,哪成想走到这真定府的地界上,却遭了qiáng盗,抢了他身上的银钱盘费,他又气又急之下,病倒在这陈家村里,亏了村里有个乡野郎中心眼好,给他瞧了病,又舍了他些药,才没客死异乡,却眼瞅考期临近,他身无分文,如何去的京城,若错过大考,还有甚指望。

无奈之下,便在这市集上摆了个摊子,惦记着若能赚几个钱,就是要饭也要去的,不想钱没赚来,倒被村子里的几个顽童戏耍,砚台摔了两半。

张青莲颓然坐在地上,正想大哭一场的时候,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道:“你这里可是代写书信吗?多少钱写一封?”

☆、42

张青莲不由抬起头来,只见日头下,一张笑颜甚为生动可喜,倒让他满腹颓丧,霎时消下了些许,急忙拍拍站起来,扶正了瘸腿的桌子,把那摔成两半的砚台收在桌子上,才道:“代写书信一封十文。”“十文??徐苒一听他报的这个价,倒为难上了。本有心接济与他,奈何这秀才却老实,又转念一想,写封书信能多少银钱,便是自己让他写个十封百封的,也用不得几钱银子,却不是个法子。眼珠子转了转,忽得了一个主意道:“你可会画画?”

张青莲愣了一下,想他自小也是琴棋书画样样学了个遍,以往在家乡时,也算颇有几分名声在外,无奈这些当不得吃穿,真落了难,却连口饱饭都换不来,真真可叹,百无一用是书生,思来想去,才想出代写书信这么个营生,不想今儿有人问起他这些。

张青莲只得道:“略识些丹青技法。”徐苒不乐意听了,一叉腰道:“会便会,不会便不会,少来酸文。”

张青莲不妨她是个如此燥的女子,顿时弄了个大红脸,呐呐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徐苒见他那窘迫的样儿,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张青莲才发现,这个村姑真生了个极标致的模样儿,虽穿着粗布衣裳,头上也无簪环,这一笑却好比那初绽的海棠,说不出,瞧年纪也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不曾挽髻,只梳着一根大辫子,想是未出阁的姑娘,说话儿虽不客气,却透着那么十分的灵气,动人非常,怎想到这么个乡野之地,还有如此丽色,他都不禁心思暗动。

念头至此,却又不禁苦笑,自己如今还有这些心思,饭都吃不上了,只得顺着徐苒道:“丹青之技,倒颇说得过去。”还是文绉绉的。

徐苒真想翻白眼,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家是秀才,就得酸文假醋地拽文,都跟顾程那样儿,不都成了禽shòu,便道:“既会画画,我那里有两把扇子,你帮我画了,若画的好,姑娘有的是银子。”

这话说的土豪一般,张青莲目光从上到下扫过她,忍不住失笑,心道这丫头好大的口气,瞧她穿着打扮也不是什么富庶人家,能有多少银钱,只她既说了,自己给她画了也不妨,横竖无事,赚一个欢喜也好。

却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砚台笔墨,叹口气道:“若画扇面,还需些颜色,且不是一时可成,便是姑娘把扇面jiāo于我带回去,也不瞒姑娘,在下因病腌趱在此,身上分文皆无,这颜色……”徐苒听了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家就住在东边的村头上,我跟舅母来赶集的,这会儿舅母买东西去了,待她回转,你收拾了跟着我们家去,先去瞧瞧我的扇子,把要用的东西写在纸上,待明儿我让舅舅一早赶着去买了来,再去唤你上我家去,慢慢地画来,不就好了。”

张青莲道:“如此,成吗?”徐苒见他还犹豫上了,未免失了耐心,没好气地道:“你去不去吧!给个痛快话儿,别啰哩啰嗦地像个老太婆。”

“去,去……”张青莲哪想她是这么个急脾,却又觉得她直白可爱,哪舍得不去,便一叠声地应了,徐苒这才转嗔为喜,眼瞅着张青莲把桌上的东西收好,才发现,他坐着的是他自己背的书箱子,虽有些破烂,却整整齐齐的一层一层码放着不少书,刚才他手里还拿着一本苦读不辍呢,不禁暗暗摇摇头。

真是,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想着赶考的事呢,却也不难理解,学而优则仕,古代读书人的出路就在此,不过也有例外的,就如顾程,顾程的书房里也有不少书,却没见顾程正经读过几回,成日不是吃酒就是应酬,便是得空在家,不是把玩那些玩器,就是缠着自己调笑,便是抽风地看会儿书,研究的也是图,那厮真把纨绔二字诠释地淋漓尽致,却也想着当官儿,只他那官儿不是跟这穷酸秀才一般一味寒窗苦读,却钻营着门路用银子买,真是一样人两样命。

说话儿,就瞧见她舅母回转来的身影,大姐儿的舅母是想给大姐儿赶着做双鞋穿,她脚上穿的那个缎子面儿的绣花鞋,在顾府里穿着无妨,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却糟蹋了,且她还要住些日子,她又总想往外头逛,总穿自己的衣裳也不妥当,故此买了绣线后,又去前头卖布的摊子上,扯了足够她一身衣裳的粗布,拿在手里。

从集上出来,远远便瞧见那个病秧子的穷书生,跟大姐儿站在一处,忙着快走几步,到了近前,却听大姐儿说,要让这书生家去瞧瞧扇子,回头好画扇面。

她舅母忙偷扯着她到一旁道:“便是要画什么扇面儿,回头让她舅舅拿去城里,寻了那些好画匠画了岂不好,却劳动这病秧子书生做什么……”说了足有半车话,却哪里扭得过大姐儿,她舅母无法只得让张青莲跟着家去了。

到了家里,大姐儿舅母也不让张青莲进屋,只搬了张桌子出来,放在院内墙边的yīn凉处,水缸里舀了碗清水给他解渴。

徐苒去自己屋里,翻出包袱找了半天,找出两把扇子来,一把是来时从顾程手里抢的,她倒是没瞧出多好,只是觉得那扇骨乌黑剔透,配着素白的扇面,挺好看,便问顾程要,顾程却道:“这是近日铺子里刚收上来的,却是件难得的物件,你子燥,到你手里不定哪会儿便扯坏了,岂不白白糟蹋了好东西,你若喜欢扇子,那边书箧里尽有,拿着玩便是了。”

徐苒听了,瘪瘪嘴道:“什么破扇子,不舍得给就算了。”扭过身去不搭理顾程,白等顾程把扇子给了她,才作罢。

这会儿瞧见这把扇子,倒想起了前事,不禁暗乐,另一把是她平日里使唤的团扇,原先顾府里几把都是工笔花鸟的她不喜欢,就弄了把素的,琢磨哪天想起什么再画上去,今儿倒正好。

徐苒拿了这两把扇子出去,她递到张青莲手里,张青莲就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虽如今落难,家境也算殷实,在家时常跟朋友出去应酬吃酒,也曾见过几样好物件,这扇子,他一眼便瞧出是乌木扇骨,不说价值千金,百两银子也是值的,怎会在她一个村姑手里。

张青莲端详半晌,抬头略迟疑地问道:“姑娘这扇子是从何处得来?”

徐苒道:“让你画扇面儿,你问这些做什么?”

张青莲忙道:“非是小的啰唣,只姑娘这把扇子不大同寻常,乃是乌木扇骨,不说价值千金,如今百两银子也难买来。”

徐苒愣了一下,不怎么信地说:“你说这扇子值一百两银子?”张青莲点点头道:“若得个名家扇面,此扇千金难求。”

徐苒暗道,怪不得顾程那厮不舍得,原来真是个好东西,见张青莲满脸疑惑地瞧着自己,那意思,仿似自己这扇子多来路不明似的。

徐苒一瞪眼道:“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你管这么多作甚?”

张青莲道:“非是在下推脱,只这样好的扇骨,给在下画有些……”他话没说完,便被徐冉打断:“让你画就画,哪儿这么多话。”

张青莲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用,只得道:“不知姑娘想画怎样的扇面?”

徐苒心里转了几转,这扇子如此贵重,顾程那厮虽面上给了她,不定心里还惦着呢,纵然放在她手里,也成不了她的,不如索给回他去,却要给他画一个配他的扇面才好。

想了半晌儿,忽想起顾程最喜欢的可不就是美人,不如就投其所好,便道:“画美人。”

张青莲愕然,若说团扇上画美人的倒不少,这样好的扇骨,画上美人岂不俗了,却又不敢逆着大姐儿,把要用的颜色画具等物件儿写在纸上,递给徐苒。

徐苒接了,略扫了一遍,收将起来,等她舅舅回来,jiāo于他去买,张青莲这才起身要走,想是没吃饭又起的猛了些,只觉眼前一黑,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忙伸手扶住旁侧的院墙,待了会儿才立住,有些涩然地对徐苒笑了笑。

徐苒道:“你等着。”转身去灶房上,拿了早晨剩下的一张饼,寻了油纸裹了拿出来:“这个给你。”

张青莲急忙摆手:“不,不用,家里还有些吃食。”

徐苒翻了翻白眼,直接塞到他的书篓里,没好气地道:“有吃的还饿成这样,骨气当不得饭吃,活着才有指望,韩信还受过□之rǔ,嗟来之食呢,后来不也成就了一番大事业,皇帝不也当过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