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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康帝的到来使本就凝滞的气氛更为沉重,他面无表qíng的开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五皇子和六皇子还不肯罢休,再次煽动朝臣奏请废太子,只不过他们争斗了好几月,太子却还稳稳坐在储君之位上,此时也有些着急,竟说出太子罪无可赦理应当诛,两位小皇孙也该贬为庶人的话。
“诛杀太子?”成康帝一字一句重复朝臣的奏请,面上表qíng晦暗莫名。
孙大人只觉得本就yīn寒的空气已凝成了一粒粒霜雪,吸入鼻孔竟带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他抬眸冲四皇子看去,却只看见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和拢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
他收回视线,将本就垂的很低的脑袋又往下埋了埋,耳边隐约听见士兵踏步而行刀兵相撞的声响,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成康帝坐在上位久不发话,只用一种陌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着已然成年当政的几个儿子。还在慷慨陈词的五皇子六皇子逐渐消音,呐呐不敢言。成康帝忽然勾唇而笑,慢悠悠的转头朝四皇子看去,见他不卑不亢,淡然伫立,唇角的笑意更深,眼中的冷意却越发慑人。
四皇子紧握成拳的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正yù缓缓抬起,却见一名侍卫疾步跑进大殿,边跑边喊,“启禀皇上,西疆大捷,得胜将士们已班师回朝正在城门口等候,敢问皇上何时才能进城?”
“好,终于回来了!”成康帝收回目光朗声大笑,震袖道,“暂且罢朝,爱卿们随朕到宫门口迎接大汉的功臣!”若非病体违和,他本该率领群臣去城门口迎接。
“得胜?班师回朝?西疆不是战败求和了吗?怎么又大捷了?”朝臣们议论纷纷。月前就有战报传来,言及汉军惨败连失两城,西夷人已向大汉发出议和的讯息。当时废太子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朝臣们主张求和的居多,皇上也派遣了理藩院的主事前往西疆商讨合约。
怎么只几个月就得胜了?且几十万大军开拔回京,沿途竟无半点消息泄露,这是有人刻意封锁了京中众人的耳目啊。放眼整个大汉,谁有这种通天彻地的掌控力?谁又能将满朝文武包括诸位皇子耍弄于股掌之间?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朝臣们纷纷抬头朝皇位上的成康帝看去,有的目露惊骇,有的欢欣鼓舞,还有的已是满脸的绝望。
成康帝将众人的表qíng一一收入眼内,这才踏上御撵往宫门口去了。众臣鱼贯跟上,有几个因为腿软摔了一跤,好半天爬不起来。
孙大人面如死灰,心如槁木,反shexing的看向四皇子,却见他还是那般老成持重,镇定自若,就仿佛大军还朝本在他预料之中。
几十万大军就在京郊守候,bī宫,bī什么宫?只怕上一刻刚成事,下一刻皇城就会被血气尚未褪尽的大军踏平。皇上如此安排是巧合吗?俨然不是!他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不过引而不发罢了。
要么蛰伏等待,要么一击毙命,这向来是皇上的行事风格。方才还在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的朝臣们此刻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声都不敢吭。

虞品言骑着马,立在巍峨的城门口,在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看不见边际的将士,每个人都带着沉肃的表qíng,手里紧握着寒光烁烁的剑戟,那种战场上拼杀染血而造就的杀戮之气令守城衙役简直无法呼吸。
他们白着脸,频频踮起脚尖朝皇城的方向探看,只希望传旨的太监赶紧过来。尤其站在虞品言马下的官吏,大冷的天竟似被浇了一瓢水,冷汗顺着发梢不停滴落。
几经征战,虞都统身上的杀意越发重了,眼眸黑漆漆的毫无一点人类该有的qíng绪,反倒更像一只罗刹,亦或一把行走的兵器。当他垂眸看来的时候,那漠然而冰冷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圣旨怎么还不来?再遣人去宫里报信!”官吏顶不住了,随便揪住一人喝道。
虞品言不动如山,他胯下的骏马却喷出一口白气,仿佛有些不耐。恰在这时,城墙上忽然出现几个身影,手里还拿着帕子不停挥舞。
“谁在上面?谁允许你们放人上去的?还不赶紧撵人!”官吏见了恨不得将那几人拽下来。这是大军班师回朝,不是让人随意观看的猴子把戏。
却见面无表qíng的虞都统忽然开口,“那是本侯的家眷,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正yù撵人的衙役们石化了,那发号施令的官吏更是差点吓尿,立即跪下磕头赔罪。虞品言淡淡摆手,冰冷的目光触及老祖宗那张苍老许多的脸庞时柔软下来,又看向旁边的虞思雨,马嬷嬷等人,最后停驻在那娇俏明艳的脸庞上。
看得出来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如云堆积的秀发梳成jīng巧的十字髻,十字鬓的中间点缀着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而她的脸庞却比那牡丹更为夺人眼目。她此刻正探出半边身子,捏着小手绢不停挥舞,唇角的笑容比天上的冬日更为明媚。
虞品言皱眉摆手,她立即将身子缩回去,老老实实趴伏在石栏上,似觉得心中的欢喜无处表达,她忽然吻了吻自己手心,然后做了个推送的手势。
虞品言目力过人,将她掌心那艳红的唇印尽收眼底。唇上忽然微微一热,那感觉就仿佛她隔着空气吻了过来,同时带来的还有满满的爱意。虞品言紧绷的唇角终于上扬,露出了一个足以迷倒全天下女子的微笑,本就俊美的脸庞在冬日的照耀中熠熠生辉。
官吏眼睁睁的看着一柄绝世凶器转瞬变成一个有血有ròu的人,心头压力骤然减少。恰在这时,传旨的太监到了,虞品言下马接旨,旋即带领五千将士入京,其余人等依旧驻扎城外。
老太太从城墙上下来,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看见孙子完好无缺,什么病都没了。虞襄扶着她正yù回沈家,却见一列士兵快步跑过来,打头那人半跪道,“启禀老太君,主帅命卑职接你们回永乐侯府。”话落示意几人上马车。
“侯府不是被查封了吗?”老太太眼中she出惊喜的光芒。
“皇上早已颁下圣旨,只等主帅归京便将侯府解封。”
“好好好,快走吧,终于能回家了!”老太太喜极而泣,迫不及待的登上马车。
因成康帝封锁了消息,京中竟无一人得知大军即将还朝。此时三房一家正喜气洋洋的迎客,卓氏穿着一件大红锦袍坐在堂上,拉着常雅芙的手不停打量,“几年不见,芙儿真出落的似一朵芙蓉花儿一般。”
常雅芙娇羞的垂头,虞品鸿的妻子卢氏却冷笑道,“这样也叫长得好看,你们莫不是眼瘸了吧?你们是没见过沈家小姐吗?那才叫长得艳若桃李倾国倾城,那日在街上与她对视一眼,我连路都不会走了。似常小姐这样的也就算尔尔,且还是个婚前失贞的。”
卢氏的父亲虽然只是个小小里长,没了他照拂,虞家三房这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早就饿死在蜀地。没料到他们一朝得势竟打算替虞品鸿再娶一房平妻,简直拿卢氏当傻子糊弄。让常雅芙进门,卢氏自觉早晚会被对方整死,不若先下手为qiáng。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直等常雅芙的啜泣声传来,靖国公夫人才bào起喝问,“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哪里需要刻意打听?常小姐胸口有一颗朱砂痣,这事京里谁人不知?当年她不是主动脱了衣服让男人看吗,怎么还怕人说?瞧常小姐这身段如此风流,平日里也不知被怎么个浇灌滋润法。说是回了老家,天晓得藏在哪个jian夫家中。”卢氏本就是山野村妇,再粗鲁的话也张口就来。
靖国公夫人气得几yù呕血,厉声骂道,“你这个贱妇,竟敢如此污蔑我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卢氏急忙躲到面色郁结的卓氏身后。卓氏正琢磨着是不是叫个嬷嬷来给常雅芙验身,却听门外有人喊道,“夫人,永乐侯府解封了,老太君回侯府了!”

☆、第一三三章

卓氏惊跳而起,几步跑到门外揪住通禀的丫头,急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永乐侯府解封了,老太君回府了。是一群兵丁送她回来的,上去就把封条给撕了。”
“怎会!那侯府不是说要判给我们老爷吗?不,老太君是老爷嫡母,她能回府也就代表我们老爷能回府,快快快,快去通知老爷,就说袭爵的圣旨下来了,让他去侯府看看!”卓氏先是大骇,继而大喜,将一众仆役指使的团团乱转。
“恭喜妹妹苦尽甘来!”靖国公夫人勉qiáng压下怒气,上前笑道。
卢氏不躲了,撩起裙摆就往外冲,准备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永乐侯府究竟富贵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引得公婆和夫君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连梦里都呐喊着要袭爵。
虞俊伟父子正与靖国公喝酒,得了消息立即出门查看,果见永乐侯府的大门敞开着,门上贴的封条已变成几截废纸,被北风chuī得四散飘飞,许多仆役和兵丁进进出出搬运东西,看着十分忙碌。
老太太左手牵着虞思雨,右手拉着虞襄,正站在门前抬头观望悬挂在门庭上的烫金敕造牌匾,朗声道,“等会儿架一把梯子,将匾额上的灰尘擦gān净。”
“好叻!”一名管事立即应诺,使人去拿梯子。
“母亲,您怎么把封条撕了?可是皇上的旨意下来了?”虞俊伟上前询问。
“没错,旨意早就下来了。”老太太从袖袋里掏出一卷明huáng色的锦帛。
虞俊伟目露jīng光,呼吸粗重,勉力维持着沉稳的声调问道,“我能袭爵了?我官复原职了?鸿儿的功名也恢复了?”
“你做梦呢!言儿尚在,你袭的什么爵?”老太太讽笑。
“这话什么意思?”不等虞俊伟开口,带着林氏前来看热闹的虞妙琪急促追问。
虞思雨冷笑道,“你耳朵聋了?我大哥没死,这永乐侯又岂能轮得到旁人来做?”
“不但没死,还踏平了西夷皇廷,立下了不世之功。哥哥此刻已入宫面圣,傍晚就能归家。今日府中举办家宴为哥哥庆祝,还请你们务必赏脸。”虞襄笑眯眯开口。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把虞俊伟和虞妙琪等人说得昏头转向,神湛骨寒。虞品言没死,那之前安在他头上的里通外敌蓄意谋反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了,爵位也就没旁人什么事儿了。这还罢了,等他空出手来,所有栽赃陷害过他的人都会受到他最残忍无qíng的报复,一如往年那般。
虞俊伟等人只略略一想就觉得肝胆yù裂。虞妙琪和林氏不自觉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身体泄露了她们心中的恐惧。
老太太捏了捏孙女手腕,冷笑道,“说什么家宴,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谁还是一家人不成?马嬷嬷,你去通知族老,我要做主让言儿与林氏断绝母子关系,与虞妙琪断绝兄妹关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g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