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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她的英语学习,还有她有意无意和小姑子说的一些浅显却管用的管理法子,都令任秀芬不得不正视她的意见,所以她决定亲自回去一趟,带着佳佳,让女儿切身的感触一下一线城市的繁华和先进,也许女儿就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佳佳听到消息时顿觉眼前一亮,前世妈妈几乎没和两个舅妈怎么接触过,直接就把自己送到了姥姥家,而且那时,即使知道舅妈的脸色不好看,家里的贫困,也一定会令妈妈狠心的把自己留在A城。

如今却和当时大不一样了,自己家里的条件这样优越,她就不信妈妈还会舍得自己在那种环境下生活,佳佳对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佳佳欣然同意,糖厂如今停业休整阶段,百货商店jiāo给小姑和爸爸管着,妈妈小叔和佳佳踏上了去A城的火车。

如今条件允许,妈妈当然也不会吝啬,烦人买了三张卧铺票,所以这次回城之旅,对于佳佳来说,惬意又舒服,小叔把火车的玻璃窗抬了上去,夏日的晨风徐徐chuī进来,拂动佳佳柔软的垂肩发,缓缓向后飘,风中带着田野里一股青糙的香气,深深吸入鼻腔,沁人心脾。

不像后来的轻轨那样无声而急速,咣当咣当的声音,听久了,其实也不难听,缓慢而富有节奏感,火车开的不快,至少佳佳觉得是这样,窗外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在清晨的阳光下舒展摇曳,婆娑起舞,远远看去,如一片绿色的海洋,不时掀起一波一波的làng花,异常美丽。佳佳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清新,心里的感觉也有些复杂,记忆里的A城渐渐在脑子中呈现出来,模糊又清晰。

正文撞上来的好运气

对着的四个硬卧,对面的下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算是很时髦吧,红色真丝材质的断袖衬衫,大翻领jīng致的有机玻璃扣,样式很时兴,带着一副金边眼睛,看上去有些知识分子的气质,目光闪动间,jīng明而gān练。

佳佳不禁回头扫了自己妈妈一眼,不知不觉中,妈妈仿佛也变了样子,大概在外人眼里妈妈也是个jīng明gān练的女人吧,妈妈和对面的阿姨开始攀谈,毕竟一天一夜的旅程,太枯燥乏味,而且听对方口音是地道的A城人:

“您是A城人吗”

对面的阿姨点点头,微微一笑:

“是,我是地道的A城人,听您的口音,好像也是A城的”

“是啊!我是知青,这一晃十几年了”

对面的阿姨激动的伸出手:

“你好,我也是知青,后来不是有了考大学的指标吗,我苦读了几年,终于考了回去,我这次就是趁着出差的机会,上我当初下乡的村子里去看看的”

任秀芬脸色一暗,伸出手和她jiāo握:

“我当时正怀着我家丫头呢,也没时间去念书复习,终是错过了那次机会,而且我丈夫是当地人,也没法子”

“哦”

对面的阿姨惋惜的点点头,两人仿佛他乡遇故知一般,亲热说着种种过去的事qíng,知青之间天生就有股子惺惺相惜的感qíng,这也是一代人的标志事件,佳佳还记得,后来城市里有很多知青饭店,每每经过总是高朋满座,人满为患。

佳佳和同事出于好奇去过一次,菜品的味道说实话很一般,但是那种氛围很不寻常,作为佳佳是无法体会那种感觉的,所以佳佳后来再没去过,现在想起来,大约去的人,不是为了美味的菜肴或是无微不至的服务,而是那种对下乡岁月的追忆和怀念吧。

“佳佳!佳佳!”

妈妈的喊声把佳佳的思绪从回忆里拽了回来:

“这是张阿姨”

佳佳礼貌的喊了一声张阿姨:

“张大姐,这是我的闺女佳佳,今年刚考上了县一中”

张阿姨微笑的看着佳佳,其实刚才一上火车,张月容就注意到了,这三个人看上去很不一般,经常跑外,张月容阅历非凡,眼光一向jīng准,尤其这个小女孩,看上去太过乖巧漂亮,穿着一件浅蓝色jī心领的连衣裙,腰上同色沙带在身后绑了一个蝴蝶结,简单大方,而且样式很时髦,就是拿到A城去,也算是不落伍的样式,丝毫也不土气。

脚下踩了一双白色的皮凉鞋,细细的偏带,很有质感,白色带着蕾丝边的薄袜子,头发柔顺黑亮的披散在脑后,齐眉刘海下一双潋滟明亮的眸子,带着难以言喻的晶亮,仿佛一汪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泉一样gān净清澈,头上浅蓝色蝴蝶结的发卡,显的乖巧中透出几分俏皮,可爱非常。

张月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结婚晚,如今女儿比这个小女孩也大不了多少,大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加上两边老人的溺爱,娇气的很,可是如果和眼前的女孩一比,倒是真的比了下去,这那里像一个乡村里的孩子,比大城市的女孩子们还漂亮几分,而且礼貌而不骄傲,能考上那个县城的一中,学习自是差不了,凑趣的开口:

“考上了县一中啊!真是个好孩子,考了多少分”

任秀芬还没回答,小叔放下手里的报纸自豪的接口:

“我这个侄女可了不得,考了二百四十九分,咱们县里今年的状元”

张月容一愣,二百四十九分,她当然知道,这时候的英语满分还是五十分,也就是说这孩子几乎三科满分,这是多难得的事qíng,自己的闺女比这孩子瞧着大些,A城是六年制的,所以今年也正好小升初,才勉qiáng够上区重点中学的分数线,还是自己托了关系找了人,才办进市重点中学的,虽说觉得程度上,县城和A城是没法比较的,但是全县第一,也是太值得骄傲的成绩了,要是自己的闺女,早就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并且会缠着大人要这要哪的。

而这个孩子,听到自己叔叔的话,竟然脸色有些羞涩的微红,并没有丝毫骄傲的qíng绪流露,淡淡的,仿佛这并不算什么,仅仅这一点,张月容就觉得这个孩子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而且她妈妈衣着虽然简单,但是也很大方,那种气质,也不像个一般的家庭妇女。

惊讶过后,张月容伸手摸摸佳佳的头:

“真是个好孩子,要是在A城,说不定会更优秀”

任秀芬眼睛一亮:

“是啊!如今知青子女返城,我想着把她的户口弄回来,至少学习条件和环境和县里不是一个档次的,但是哎!......”

看了看自己女儿有些沉下来的小脸,任秀芬停住话头,张月容大约知道这里面有事,但是也不好探听,岔开话题说:

“你们这次回A城是探亲吗”

“也不全是探亲,不瞒张大姐,我们今年承包了县里的糖厂,想着去A城找找门路,看看有没有销路,毕竟地方大,机会也多不是,再说购买力也不是小县城能比的”

张月容一愣,心里不禁暗暗掂量,眼前这个看着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然有能力承包下县里的糖厂,别的她不了解,县城的糖厂她可知道一二,不是小作坊式的产业,而是一个真正的国有企业,而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竟然有实力承包,怎么可能是个一般人,眼光和胆量,真的很厉害,这样的人将来的发展恐怕不可限量,说不准,将来就是个什么光景,如果自己现在主动帮上忙,也算多个朋友多条路。

如今公私合营,大刀阔斧的开始了,国家开始扶植民营企业,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在的国有大厂就散了,到时自己有个门路也好办事,想到此,张月容笑道:

“你说这可怎么话儿说的,咱们还真是难得的缘分,我就在A城饮料厂供销科工作,负责购进所需原料,我们厂每年的糖用量非常可观,市里的糖厂供应不足,我们还需要去别的地方采办”

任秀芬和小叔对看一眼,心里顿时高兴的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这可真是撞上来的机会,佳佳在一边悄悄打量这个张阿姨,心里大约也猜到了这个阿姨的想法,虽说有些势利,但是这也无可厚非,看上去是个很有能力的女qiáng人,其实场面上跑的人,都jīng明非常,这也算是一种人qíng投资互利互惠的事qíng。

张月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纪事本,飞快的写了一溜电话和地址,递给任秀芬:

“这是我的联络电话和地址,你抽空来我们厂看看,回头把你们厂出产的样品和相关认定文件准备好,我们可以签供销合同,我还认识罐头厂的人,如果可以,我出头给你们牵线,他们厂的用量也不小,多联系几个,你们厂里产量再大,也不愁销路了”

小叔和任秀芬完全想不到坐火车还能遇到贵人,任秀芬一万次的庆幸,自己这次大方的买了卧铺票,不然那里寻来这样的机会。两人谈的很投机,火车到了A城的时候,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手,看着提着箱子渐渐消失的张阿姨,佳佳觉得妈妈的运气其实也很不错。

甩甩头,佳佳开始打量火车站,远没有后来漂亮便捷,虽然很大,但是有些老旧,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熟悉的味道,属于记忆中的A城,妈妈比佳佳激动多了,佳佳甚至瞥见妈妈眼中忽然盈满的淡淡泪光,妈妈悄悄试了试眼角,低头摸摸佳佳的头:

“佳佳,这里就是妈妈的故乡,快要见到姥姥了,高不高兴”

佳佳点点头,姥姥姥爷其实算很疼她的,也因此,后来姥爷过世,姥姥去了养老院,她qíng愿每月负担三分之一的费用,为了那个慈祥而忍耐的老人。妈妈牵着佳佳的手,小叔提着行礼,出了火车站,一出火车站,就是流经A城的运河和横跨河上颇有历史的铁架桥。

运河两侧有些旧时的西洋建筑,曾经是各国的租界遗留下来的,使得这座大城市在繁华中添上了几许历史的厚重,虽然后来很多历史学家说这其实算是不可磨灭的耻rǔ,但毕竟也算一种文化积淀,令这座城市拥有了独具一格的特色,这里后来被很好的重修保护了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区。

和现在比起来,变化并不大,不过就是陈旧被光鲜所代替罢了,所以佳佳并不陌生,可是瞥了旁边的妈妈一眼,妈妈脸上有一种茫然和生疏,还有一丝丝酸楚,表qíng复杂难辨,小叔更是东看西看,恨不得多长出几只眼睛来才好:

“嫂子,这里真热闹啊,比咱们省城可qiáng多了,这河真宽,我听说是通着海的吧......”

嘴里不停的说着,比三姑六婆还絮叨,妈妈从口袋里找出了地址来看了看,佳佳想到姥姥家窄辟简陋的平房,急忙拉拉妈妈的衣摆:

“妈妈,咱们住旅店吧,您不是还要和张阿姨谈事qíng吗,旅店有电话,更方便。”

任秀芬一愣,依着她,她想回家去住的,可是想了一下,不禁微微叹口气,佳佳姥爷去年来信说,搬了家,如今和大弟一块过,说是一个里外间的房子,自己和女儿小叔子一去,那里住的开,如今也不是前些年那样拮据了,也不用给爸妈再添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