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京的“小梧桐”(2)

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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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大篇关于我们在北京认识的朋友,现在,要拉回到“北京的小梧桐”上来了。

因为我们认识了这么多人,所以,我们每次出门都浩浩荡荡的。因为这些人都是老北京,大家不论祖籍何方,都能说一口漂亮的“京片子”。每次大家一谈天,悦耳的京片子你一句我一句,我听得好舒服,好像进了电影配音间。但是,这些京片子对鑫涛和承赉都是个考验,他们两个是同乡,都说上海话。北京话和上海话差别甚多,鑫涛在我多年“教育”下,(我平时不喜欢他在我面前说上海话,而且时时刻刻纠正他国语的发音)还能勉强应付。而承赉就常常词不达意。

有一天,承赉对我说:“我来北京好几次了,还没有见到北京的梧桐!”

“哦?”我困惑地问:“北京有很多的梧桐吗?”

“有,有,有,好多好多!”承赉一叠连声说。

“梧桐?”杨洁歪着脑袋,仔细思索:“我在北京住了这么多年,还没注意到北京有很多梧桐!”

“有啊有啊!”承赉急了,“是小梧桐啊!”

“小梧桐?”我更困惑了:“它们长不大?是特殊品种吗?会结梧桐子吗?”

我的一连串问题,突然引起了初霞的一阵爆笑。

到底,知夫莫若妻,她急忙代承赉翻译:“他说的不是梧桐,是胡同。北京不是有很多著名的小胡同吗?”

这样一说,全车大笑。从此,“北京的小梧桐”就是我们这一路的笑料。承赉个性随和,热情开朗,是个最好的朋友,从不以我们的大笑为忤。只是,从“小梧桐”开始,他一路继续闹过无数类似的笑话。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在承赉说没见过小胡同的第二天,韩美林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们,北京最著名的国画大师李可染,欢迎我们去他家里小坐。这消息让我和鑫涛都为之雀跃。鑫涛爱画,已迹近于“痴”,对李可染大师,早已崇拜多年。我们刚到北京时,鑫涛就问过朋友们:“能否拜见李可染?”韩美林听了,并没多说什么,谁知,他立刻就作了安排。而且,他说,李可染也很相见我们呢!

“不过。”韩美林最后说:“李可杂住在一个‘小梧桐’里,听说路不大好找!”

我们大家笑着,开心着,兴奋着。“小梧桐”有名有姓,怎会不好找?大家就按照时间,晚上八时,去拜见李可染,同时,也见一见北京著名的“小梧桐”。

我们都没想到,北京的胡同里没有路灯,(事实上,北京的大街上,四处灯也不很明亮)而胡同是曲里拐弯的,胡同中往往还套着胡同。我们这一群人,分了两路,我、鑫涛、承赉、初霞、韩美林是第一路,朱娅带着其他几个人,另外乘车来。我们的车子,开始在黑暗的小胡同中东绕西绕,就是找不着李大师的胡同,司机下车问了好多次路,又向前,又退后,又左弯,又右拐,这“北京小梧桐”实在厉害!你就闹不清它有多小枝桠!终于,我们总算找到那胡同了,又开始对门牌。原来,这胡同中的旧建筑已经拆了,现在盖了许多公寓,李大师就住在其中一座的四楼。

好不容易,我们找到了门牌,这时,李大师已派了两个人,手持手电筒,站在楼梯口等我们。

“对不起。”接我们的一位先生说:“这栋楼的公共配电因为没缴费,被停电了,所以,整个楼梯都很黑,大家要小心一点走上去!”他们用手电筒照着,一前一后地为我们开路。这时我真是新奇极了,走了黑胡同,又要走转达楼梯。心想,李大师如果晚上要出门,岂不是太不方便?幸好,接待我们的那位先生说了:“李老师就快搬家了,新房子有花园,是平房,对李老师来说,比这公寓合适多了!”

这才安了我的心。我知道李大师已经八十一岁了,这样的黑楼梯,实在不太安全。

终于,我们到了李大师的门口,房门大开着,我们还没进去,一串喜悦的、热情的笑声就在迎接着我们了:“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大家,走了好一段黑路!”

李大师站在门口相迎,他的夫人也站在门口相迎,李大师面色红润,笑容可掬,看来既亲切,又平和。师母更加高兴,一直把我们往屋里让,嘴中喃喃抱怨着,说他们的儿子李小可很相见我,今晚却无法联络上,实在太可惜了!(后来,在李世济的清唱会上,我还是见到了李小可。)

我们走进了李大师的画室,这间画室很小,一张大书桌已占去一半面积,书桌对面,有一张沙发,沙发的小几上,准备了各色点心,师母说,知道我们要来,特地去北京饭店订做的!画房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书,书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李大师的大画。我们忙着看画,忙着吃点心,忙着向李大师表达我们的崇拜,简直是手也忙不赢,眼也忙不赢,口也忙不赢!

李大师的兴致很高,在我们来以前,他已经为我和鑫涛,写了“墨缘”两个字送给我们。当他看到我们真心喜爱他的画时,他笑吟吟地说:“刚刚让你们走了半天的‘黑路’,现在,让你们看一看我的‘黑画’!”

原来,李大师在文革时期,备受侮辱,红卫兵称他的画为“黑画”,而大肆攻击。李可染的画风,是长于用墨,一张大画,重重的山,弯弯的水,仅仅用墨,就看出无限层次。能把中国的笔墨,发展到这种境界,难怪李可染要成为“国宝”画家了。

鑫涛对李可染,本就崇拜万分,现在,见到他老人家本人,他就更“震慑”得大气都不敢出。李大师却和气得很,他高兴地出示着他的作品,一张一张摊开来给我们看。我们的第二路人马也到了,几个人一站,就挤满了李大师整个画室,大家又看画,又赞叹,又聊天,真是不亦乐乎。而师母,整晚笑嘻嘻地拿着照相机,在那儿兴冲冲地拍照,拍我们,拍画,拍李大师……我更一次证明,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女人在扶持着。

那晚,对我们大家,都是个难忘的晚上!当我们兴尽而归,又走下黑楼梯,黑胡同的时候,鑫涛才吐出一句话来:“真没想到,这北京的小梧桐,藏着这样的艺术家,从此,我对北京的小梧桐,真要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