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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几户侯?”鲁肃又问。
“……”
“你当你是萧何呢?”鲁肃道,“一忽悠就走。”
周瑜道:“你能不能安静点,小心切着手。”
鲁肃自顾自好笑,说:“孙家若是成王称霸的料,你以为是你看得透玩儿得转的?李斯韩非霍去病—白起韩信吕不韦—”
周瑜:“……”
周瑜病恹恹地说:“鲁子敬,你的嘴最近有点儿毒。”
鲁肃不说话,径自切人参去了。周瑜看着帐顶出神,不消片刻鲁肃又说:“若不是成王称霸的料,你这又是去做什么?”
周瑜答道:“孙伯符不是这样的人。”
鲁肃笑笑,说:“送你一句话,明哲保身。”
“谢了。”周瑜答道,“你虽说话不中听,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鲁肃一本正经地把参片倒进壶里,熬起参汤,当夜便躺上榻来,与周瑜抵足而眠。翌日清晨,周瑜喝过参汤,带齐盘川,脸上还带着病未愈的苍白,唯恐惊醒了母亲,径自在雾蒙蒙的山川中离开了舒县。
“走了,珍重。”周瑜答道。
“路上当心。”鲁肃说,“有事派人送信。”
这日起,鲁肃便搬到周瑜家里住下,周母清晨起来,鲁肃前去请安,周母方知自己儿子已经带病上路了,一脸无奈。
“病还没好。”鲁肃道,“劝也劝不住。”
周母道:“随他去吧,与他爹一个xing子,火爆脾气,罢了罢了。”
鲁肃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周瑜此次北上前往寿chūn,心qíng却与上次出行时全然不同。他裹着一身厚毛裘,戴着一顶láng皮帽,呼出的雾气在皑皑初冬的清晨中消散,野外的空气清新无比。
随行的布囊中带着沉甸甸的四百两huáng金,不到数日间便抵达寿chūn,距十八路诸侯讨董已有月余,联军在进入洛阳瓜分赃物时不欢而散,各自回到领郡。周瑜带着鲁肃写的引荐信入城,一进城便觉此地宏伟广阔,非是孩提时所见可比拟的。
寿chūn位于舒县北面,是扬州地域内数一数二的大城。自淮南王刘安封领此处后,传说寿chūn便得北面八公山龙脉,冬暖夏凉,泉水清冽,百姓聚集,不到百年,成为商贸集散、盛产鱼米之地。
时值初冬,城内城外百姓歇了一年耕种,安居乐业,中原的战火仿佛距此处无比遥远,瓦埠湖畔一派祥和气氛。
周瑜牵马而行,穿过繁华闹市,先是沿路打听孙坚兵马,百姓都道不识得,周瑜便以鲁肃的信前去地方官府,令曹见引荐信,周瑜又说明来意,当日下午便得通传,径自前往寿chūn府上。
寿chūn府乃是袁术冬天避寒之处,讨董归来后,袁术将此府更名为后将军府。周瑜一进府内,便有卫兵来引,引至正院,又jiāo给录前司事。庭院内假山古色古香,水流声不绝,前院内种满八公山上移来的青松,观那树身,每一棵都在百年以上。
司事道:“后将军正与吴郡太守许贡许大人议事,周公子请稍等。”
周瑜点头,仆役便上了点心,让周瑜在门厅内喝茶。周瑜看一地摆设,尽是价值连城的案榻,连个门房内的矮案都以花榴木制成,隔架内摆放的玉樽与象牙雕多半是从洛阳劫掠来的。
周瑜自家豪富,却也从未享用此等器具。周异生前便一再告诫,纵是家财万贯,亦不如满腹诗文。然而平日里见得多了,周瑜便不由得上了心。
待得天色渐黑时,府内点灯,仍未有人前来传唤周瑜。周瑜倒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坐着,换了孙策,说不定这个时候起来就走了。然而袁术何等地位?别说自己尚无官职在身,就算当年父亲身为洛阳令,来了也只能等着。
出来之前,母亲提点过不下一次,想想当年父亲是如何做人、做事、做官的。
周瑜自上路后便凡事想起周异,若父亲带着自己在,会如何做,如何说,便这么极有耐心地在门厅内等了足足一下午。
直到门厅内也掌起灯,一名管事前来传唤,说:“将军有请周公子。”
周瑜知道终于腾出空来见自己了,昔时住在舒县,便常听闻袁术好才之名,要谋个一官半职未必能谋到。但混个地方落脚,暂时住住是没什么问题的。
“哎哟,周世侄!”
周瑜人未到,就听见正厅内传来一个浑厚的中年人声音,便知这一定是袁术了,当即换了副面孔,满面chūn风入内,一身风尘仆仆,朝袁术便拜,口称:“小侄拜见袁世伯。”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袁术亲自上前来扶,侧旁又有一中年人哈哈大笑,说,“果然得见你了。”
周瑜定神一看,见居然是老相识乔玄。
乔玄与周瑜相对唏嘘,乔玄须发花白,不住哆嗦,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朝袁术说:“周世侄在洛阳火海中,将仅有的一匹坐骑让给老朽逃生,回到扬州后,老不死的常常懊悔……”
“好了好了!”袁术大手一挥,笑道,“人都回来了,也不必再多说了!来,周瑜,这位是许贡许世伯,当年也与你爹jiāo好的。”
袁术又朝周瑜引见厅内另一名中年人,周瑜知道这是吴郡太守许贡,便规矩拜过。许贡点点头,袁术便拉着周瑜的手,亲切入座。
周瑜祖上为官,堂祖父周景官至太尉,若认真论起来,与袁家确是世jiāo。袁术先与周瑜叙了祖上之谊,按部就班,又谈及周瑜之父生前大小事。袁术道:“你爹那件事,我本来要上门吊唁的,一时间走不开……”
周瑜忙道:“当时后将军的信使来了,我娘感激不尽,让我到寿chūn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拜见袁世伯。
袁术哈哈大笑,连声称好,又道:“方才听乔老也说了,你年轻才俊,有舍己救人的胆识,还能从当时的洛阳逃生,年轻人!我敬佩你!”
许贡与乔玄都笑了起来,周瑜忙自谦让,正要说孙策之时,却见乔玄眼神迟疑,当即了然,不提来见孙坚之事。
“周瑜,”袁术乐道,“来日有什么打算呀?”
周瑜坐在一侧客座上,抬眼看袁术。
只见袁术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留着儒雅长须,腰上佩着一枚白玉刚卯,身穿长袍,风度确实令人心折。
“未有打算。”周瑜诚恳道,“如今天子颠沛流离,董贼未能伏诛,天下尽翘首期盼袁世伯挑起大任,小侄只盼此次来寿chūn能为世伯鞍前马后,一尽心力。”
袁术叹了口气,唏嘘道:“难得你有此心,不负你父亲生前之名,然眼下纷争渐多,纵是我袁家,亦有力不能及之处,罢了!今日且不说这些。你来了,我心里很高兴,看着你,就像你爹依旧在一般,这些日子,暂且住在世伯府上,来!摆酒!”
周瑜放下心头大石,知道袁术这算是接纳自己了。毕竟袁术虽在诸侯间评价褒贬不一,但是个士人便会以爱才之名网罗人才,何况袁家这等大家族。
当夜袁术吩咐人排开酒宴,与许贡、乔玄饮酒作乐,周瑜不敢乱说话,便笑着陪席。直到宴席散时,乔玄才拉着周瑜的手,叮嘱了几句,言道来日会前来找周瑜再详谈,袁术还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出来,要数人陪他再喝几杯。
周瑜忙上前去扶,然而许贡与乔玄一走,袁术便恢复了平素脸色,显然是未曾喝醉。
“周瑜,你跟我来。”袁术吩咐道。
周瑜知道袁术此举是将他当作自己人了,便跟随其身后,进了书房。袁术先是详细询问周瑜家中qíng况,周瑜便解开包袱,将鲁肃jiāo给他,进寿chūn后打点的礼物取出,恭恭敬敬,放到袁术面前,说:“这是母亲让小侄带来给世伯的一点心意。”
“唔。”袁术看了一眼那匣子,里面装着一颗夜明珠,便吩咐人收了起来。
周瑜便沉默地站在袁术身边,不再多说,袁术又问:“经学读得如何?”
周瑜答道:“先父遗训,不可荒废,便时时温习。”
袁术自顾自道:“法令可都熟稔了?”
“是。”周瑜恭敬道。
袁术说:“世伯这就出一道题考考你。”
周瑜为袁术磨墨,袁术大笔一挥,出了考题,果不其然,是察举中的“明经”与“明法”二者结合。周瑜得了试题,知道袁术要考校他,以便给他安排职位,便拿到一旁,挥笔书写,落笔时起初甚是生涩,到得后来却越写越快,一气呵成。察举制中,分“明经”与“明法”两科,儒法并用,然而袁术出的题却是包含二者在内,周瑜不得不认真对待。
袁术眯着眼,手旁摆着一杯茶,大部分时间,袁术都在观察周瑜思考的神qíng。
“你坐得直,个子高,腰杆也挺得好看。”袁术突然说道,然后哈哈大笑。
周瑜十分尴尬,忙道:“世伯过誉了。”
“小时候是不是常挨你爹板子啊!”袁术笑道。
周瑜笑道:“是,小时学写字做文章,背后常挨他板子敲打。”
“唔。”袁术道,“不错,青年才俊,既有才,又长得俊。”
周瑜谦虚地笑笑,书房内又静了下来。不多时,周瑜jiāo卷,双手呈予袁术,做文章是难不倒他的,袁术只是看了个开头,便叫进来一个人,吩咐道:“将这篇文章拿去给杨弘看看。”
杨弘是袁术麾下长史,周瑜知道多半是等杨弘为他安排职位,袁术又道:“陪我在花园里走走吧。”
周瑜欣然起身。
深夜里灯光闪烁,袁术背着手在前面走,周瑜毕恭毕敬,跟在袁术身后。袁术想了想,说:“郿侯西逃长安,你对洛阳局势如何看?”
周瑜沉吟片刻,说:“洛阳虽是王都,然而被一把火烧掉后,实际上已不再重要。反而是南阳,南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说得是。”袁术道,“我派孙文台前往南阳,如今令他按兵不动。洛阳已成废墟,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了。”
“世伯若有意取洛阳,可令孙将军进取阳人县,再分兵扼守函谷关。”周瑜说,“如此一来,除凉州马腾外,所有诸侯要发兵讨董,都得途经函谷关一带。”
袁术哎了一声,说:“孙文台那人不听指挥,不如你说的这么容易。”
“孙家正驻兵洛阳吗?”周瑜问。
“唔。”袁术若有所思。
周瑜又道:“董卓掳天子西逃后,实际上,洛阳已再无多少价值,徐州、荆州这几处是战略要地,依小侄所见,不如令孙将军暂且退守南阳郡。”
“刘表不会拱手出让荆州。”袁术道,“那老狐狸,联军讨董,拒绝出战,你觉得我发招抚令,能让他投诚不?”
周瑜摇摇头,说:“荆州迟早需要一战,但宜迟不宜早,刘表乃是皇亲,又执意固守,说穿了,谁的队也不站。这个时候下手,反而不得人心。”
袁术笑了笑,捻了下胡须,周瑜知道在战况这一考核中,自己明显没有迎合到袁术的心意,不由得暗自叹气。
“罢了。”袁术竟是口风不漏,朝周瑜亲切说,“你先去歇着,明日我会遣人来传你。”
周瑜便与袁术鞠躬道别。

第11章 软禁

回到房后,周瑜简直是筋疲力尽,这是他抵达寿chūn后过的第一天。仆役将他的行李送到房中,周瑜提笔给孙策写信,撕了写,写了撕,最后把一张纸扔在火盆里烧了,最终只写了简短的几个字:已抵寿chūn,速来见面。
飞羽扑棱棱飞出了袁术府,周瑜倚在窗边,他住的地方是僻院二楼,从这里推开窗,可见寿chūn满城雪景,静谧典雅。
翌日清晨,后将军府长史杨弘遣人来传,周瑜用过早饭便去见杨弘。杨弘为人jīng明,眼中透出狡黠的光,一边与席下高参论事,一面给周瑜派了官职,发了令牌。
周瑜被分到功曹吏,主考核寿chūn城内官吏擢升、调遣之事。至此他大概对袁术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初步认识。昨夜过后,根据他的文章与谈论,袁术多半将他划为与父亲周异一样,刚直不阿的士人类型。于是,将这个最容易得罪人,也最不宜偏颇的工作派给了自己。
也罢,既是如此,便在此地等候孙策,顺带着熟悉官员制度。周瑜当天便走马上任,功曹部有三人,俱到日上三竿才起,平日里也无所事事。周瑜整理了堆灰的察举功曹簿,得知袁术任人基本全凭个人印象。功曹一职,形同虚设,大多由杨弘、袁胤等人揣测袁术心意,令功曹部撰写弹劾文章上报。
周瑜也乐得清闲,便在此处安顿下来,府上机构臃肿累赘,俸禄却一个赛一个地多,花钱养着闲人,给他开三百二十石的粮食又无事可做,不禁令周瑜担忧。整个扬州的税米,究竟养不养得起这么多人。
数日后,飞羽带回来一封信。
洛阳局势有变,须多留时日,天寒照顾好自己,一旦能抽身马上前来寿chūn。伯符。
周瑜眉头微拧,看来孙策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又把俸禄写了条子,托人带回家去。毕竟自己在袁府上包吃包住,无有亏待,暂时动不着粮米。
家信也回来了,是鲁肃代写的,家中一切安好,让他在寿chūn注意为人处世,其中提到洛阳之事有变,联军只剩下孙坚一路,恐功高震主。
这些日子里,周瑜偶有根据人事往来与任命变动发现端倪,更听见府上提及,孙坚按兵不动,始终屯兵洛阳城外,袁术几次下令召回,孙坚俱迟迟不动身。这日周瑜经过后花园,见袁术与另一名中年人在花园内争执不休,马上知道这话不是自己该听的,便本能地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