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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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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说:“可是十五也太小了点,流箭无眼,曹cao的儿子死了也就算了,我自己弟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娘不杀了我啊!”
“什么叫曹cao的儿子死了也就算了?”周瑜哭笑不得道,“咱俩从孤山追到巢湖边上那年几岁?你自己说?”
孙策不说话了,他和周瑜再见面的第一年,也才十六岁。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厅堂上挂着的风筝,突然说:“这么一眨眼就五年了。”
那一年,周瑜的父亲去世,孙策牵着风筝的线,站在竹筏上,迎着万里秋风,杳阔晴天,慢悠悠地划过巢湖。
回想过去,恍若隔世。
“行。”孙策说,“你得看好他俩,别出岔子。”
数日后,孙权便加入了孙策的吴军内。以周瑜的想法,是让他接手孙策的亲兵,别的人都不一定信得过,只有孙权是最可靠的。
当然,周瑜自己心里最清楚,有的时候即使是亲兄弟,也不一定可靠,历史上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但他很有把握,有自己看着,不会有什么事。毕竟孙权一半是孙策带大的,一半则是自己带大的。
看着孙权加入cao演兵马,曹丕在一旁协助,周瑜有种看着自己的徒弟逐渐成长的感觉。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孙权还在发烧,瘦瘦小小。没想到数年过去,穿戴上铠甲,眉目间虽稚嫩,英气却不逊于孙策。
寿chūn的信使也到了,袁术派出的信差刚到就被周瑜捆了起来。信差一脸无辜,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接着孙策要把信差斩了,脑袋放在匣子里jiāo给曹cao。周瑜依旧不愿多造杀戮,只吩咐手下将信差捆住,送去给曹cao。
这么一来,就相当于与袁术彻底翻脸。孙策与周瑜又商量着起糙了一篇檄文,讨伐袁术,正式与曹cao、袁绍结成了同盟。
这一年的六月底,袁术不顾多方阻挠与声讨,登基为帝。
六路盟军讨袁,周瑜有种预感,捡漏的时候到了。
周瑜将八千骑兵jiāo给孙策,让他与孙权、曹丕三人带兵,沿后路袭击寿chūn,以游击战牵制袁术,为曹cao争取时间与缓冲。
而周瑜独自留在了吴郡,协助孙策打理内政。送别孙策后,周瑜又特地叮嘱了一番,让孙权凡事不可冒失冲动。此次征讨袁术,以骚扰战为主,主要目的是让袁术无暇他顾。
“你在家时多休息休息。”孙策说,“若成功扳倒袁术,各路联军会师,说不定还得劳烦你跑一趟。”
周瑜眉头深锁,点了点头,孙策手指捏了捏他的眉头,问:“怎么,有心事?”
周瑜摆手,自打今年开chūn短暂的一段梅雨后,现在整个江东进入了旱季,已经六月了,滴水未下,太湖水位渐低,今年粮食必定会歉收。整个中原连带江东江南都旱,十年难遇的大旱之后将是大涝。
吴郡一地背倚太湖,虽减产却依旧能养活一郡人,然而徐州以北等地,灾民只会越来越多,若不早做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鲁肃中军祭酒,孙权、曹丕左右军校尉,张昭参军,周瑜亲自给孙策斟了壮行酒,想想又说:“务必注意安全。”
“行。”孙策拍拍周瑜的肩。
周瑜反复叮嘱鲁肃,说:“伯符这人打起仗来不顾前不顾后的,喜欢朝前冲,你多拽着他点。”
鲁肃笑着说:“没问题。”
周瑜又朝孙策说:“我给你备了点糙药,万一中暑了……”
“行了行了。”孙策哭笑不得。
曹丕和孙权带着前锋走了,张昭与周瑜jiāo代了几句,无非是兵马粮糙之事,最后连张昭都走了,剩下周瑜和孙策拉着手,站在大部队后。
这是数年来,孙策第一次独自出征。
“我不担心你。”周瑜说,“就怕你管不住孙权和曹丕。孙权也就算了,曹丕你可得悠着点,绝对不能让他俩贸贸然动兵马。”
“你放心。”孙策说,“又不是没见过我治军,到了战场上,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周瑜说:“要发动袭击,一定要详细再三商议,禁止越权。军务之事,凡有不决之处,可问张昭。”
“嗯。”孙策笑着看周瑜,片刻后说,“刚想说你近日不婆妈了,没想到又婆妈起来。”
周瑜盯着孙策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提点道:“鲁子敬擅与人打jiāo道,这种事可问他。出兵、行军之事,当你的想法与张昭相左时,一定要听他的。”
孙策说:“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周瑜笑了起来,放开了孙策的手,说:“去吧,待你得胜归来再说。”
孙策说:“照顾好自己。”
孙策那表qíng,像是想上前一步,最后还是忍住了。
“走了。”孙策挥挥手。
“快滚。”周瑜说。
孙策带着大军开出,已是过午。周瑜回到太守府内,这段时日里,由他全权处理孙策的内务及后勤。孙策一走,周瑜反而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孙策带兵前往寿chūn,与曹cao、袁绍的联军互相呼应。抵达丹阳时,周尚终于派出了他的所有兵力,加入了孙策的队伍。这么一来,粮糙的负担再次成倍增加,周瑜第一次给孙策派粮糙,是在孙策抵达淮南之时,与此同时,吴郡内的qíng况也越来越严重。
这一年的夏季,旱得令人措手不及,太湖畔常常可见水位降低,泥淖中的死鱼死虾。周瑜把战船再次朝湖心挪了一次,令人重新打桩,建了新的码头。
稻米两季,早稻近乎颗粒无收,而临近各县开始粮荒,唯独吴郡保有余粮。外面的蝉叫得让人烦躁不安。盛夏之时,周瑜浑身出汗,只着单衣,在房内批阅军qíng。
孙策的部队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所过之地,十田九赤,尤其中原一带。孙策的家信中提及,不久后也许会下雨,一旦下雨,就会配合曹cao,开始两路攻城。
军队没有水喝,溪流都已gān涸,井水水位也全面降低,士兵口gān舌燥,嘴唇guī裂流血。周瑜复信的批示是:绝对不能等候下雨,必须主动去寻找水源。与此同时,来自中原、徐州等地,四面八方涌来的灾民也已进入了吴郡。
共计四十万人,没有粮食,没有水,聚集在太湖引出的护城河外,捕捉鱼虾为生。周瑜开始面对另一个难题—开仓赈灾。
吴郡储存的粮食仅够三年之需,还得供应孙策的军粮,一旦后方开仓赈济,前线就无以为继。
与此同时,曹cao与袁绍的部队也已与孙策顺利会师,整个江东一带,被孙策彻底掏空了。寿chūn城外聚集了六万大军,只等着讨伐袁术。
周瑜喝了口解暑的梅茶,夏季灼燥难耐,一缕风chuī来,墙上挂的风筝稍微动了动,又平静下去。
“周护军。”朱治说,“城外快要哗变了,必须马上解决。”
周瑜收拾了粮簿,起身出来,晴空万里无云,天空蓝得刺眼,城头下,黑压压的全是人。
朱治看了周瑜一眼。
“太湖边上呢?”周瑜问。
“死了不少人,”朱治答道,“怕污染水质,早上我让人把尸体都挪到城后的山下去了。”
“多少?”周瑜的眼中映出人群里,一名身穿huáng衣的小道人穿梭来去。
“两千余人。”朱治说,“有饿死的,有淹死的。”
“不开仓。”周瑜说,“主公那边消息还没来。”

第26章 针锋

当天下午,太守府内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争吵,谋臣分为两派,一派要求周瑜开仓赈灾,另一派则要求驱逐北方下来的灾民,以免酿成祸乱。
周瑜沉默,一手按着琴,一手接续断掉的琴弦。
张纮说:“四十万人,周护军,自古得民心以得天下,如何能忍心看着这四十万人饿死在吴郡城外!”
周瑜没有回答,朱治说:“城内余粮尚自顾不暇,现在将军粮派发出去,怎么朝主公jiāo代?”
吕范说:“赶是赶不走的,赶去哪里?丹阳?余杭?一样会遭遇眼前的问题,灾民再次南下,恐会引发更多的变数。”
一名年轻人进来,朝着周瑜稍稍躬身,吕范介绍道:“这是吕蒙字子明,前些日子来的,主公带兵出征了,便在吴郡内等候。”
周瑜朝他点了点头,见吕蒙一身朴素白衣,手臂上还戴着麻圈,显在守孝之年。
“不能开仓。”吕蒙说。
“为何?”周瑜问。
吕蒙答道:“据我判断,去年蝗灾过境,积水已消,这次的大旱,至少有一年,不到来年开chūn,无法确定。”
“蝗灾过境后必有旱qíng。”吕蒙又自朝一众谋臣说,“现在不仅不能派粮,且江东一带,还得早做筹谋,节衣缩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纮说:“我就问一句,公瑾,如果主公在,他会不会开仓赈灾?”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各自看着周瑜。
“主公在,他会开仓。”周瑜将琴弦接上,答道,“但我在,我不会开仓,要骂,让人骂我就是。朱治将军,严防死守,预备灾民叛乱,紧闭城门。”
当夜,周瑜给孙策回了信,只字不提吴郡之困—四十万灾民围城,令城中恍若孤岛。城门一关,谁也进不来了。
深夜里,周瑜睡得仍有点不太习惯,只觉得一张榻甚是大,翻来翻去都空dàngdàng的。从前被孙策挤着睡习惯了,现在自己一个人睡,反而不自在,夜半时听不见孙策的齁声,感觉怪怪的。
外面声音响,火把映着整个院子,士兵的脚步声,jiāo谈声一瞬间响起。
“什么事?”周瑜系上袍带出来。
“城外灾民聚众滋事。”朱治亲自过来,说,“在冲城门。”
周瑜翻身上马,匆匆来到城墙高处,下面已经有人在用木头撞城门。城防军未曾得到号令,不敢轻举妄动。
“放箭。”周瑜抵达后,第一句话就是杀人。
“放箭—”朱治抬起一手,喝道。
城门外顿时炸了锅,有人大喊,有人哭叫,箭如雨下,不知she翻了多少百姓。吕蒙登上城头,看着眼下这一幕。
cháo水一般的人群退散,剩下满地尸体,吕蒙叹了口气。
周瑜沉声道:“凡冲城者,杀无赦!”
城外死寂一般的安静。
吕蒙低声道:“周护军,这么一来,恐怕他们会聚集在一处,前去扰乱其余县郡。”
周瑜答道:“取一千斤粮食,天亮后在城门外熬稀粥,分发给他们。”
天渐渐地亮了,城下堆着血迹斑斑的尸体,还有被箭she伤者、未死之人在尸堆里哀嚎。吕蒙带人起锅,就在尸堆旁熬粥,分发给百姓。
本来已经要离开的人群,又渐渐地聚集在一起,高处则是手持弓箭的朱治手下,虎视眈眈地盯着灾民们。
一名年轻的huáng衣道人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大声唱着歌谣,时不时给死人抚下双眼,周瑜只看了他一眼就说:“把这人给我抓起来。”
当天傍晚,道人被带到了周瑜面前,一身褴褛衣裳,站在院子里,全身灰扑扑的。周瑜正在弹他修好的琴,叮叮咚咚的。
“名字。”
“于吉。”那道人笑着说,坐在廊下,说,“军爷赏口茶水喝?渴得不行啦。”
周瑜抬眼,手下便端了杯茶水,给于吉端过去。周瑜打量于吉,于吉小心地chuī着热茶,茶水里倒映出他清澈的双眼。
“道爷师承何处?”周瑜又问。
“无门无派。”于吉一笑道,“云游四海。”
周瑜道:“千里迢迢来到吴县,为万民祈福,是我怠慢了。”
于吉一张污脏脸,喝过茶,站起身,虽邋邋遢遢,看上去年纪却很小。他背着手,走进厅堂内,仔细端详周瑜,只是摇头,叹息,不说话。
“喝过这杯茶,”周瑜认真道,“就请往北边去吧!吴郡近日多不安稳,兵荒马乱的,恐怕冲撞了道长。”
“嘿。”于吉笑道,“若不走呢?”
周瑜说:“若不走,难保主公回来,生出什么事。当年huáng巾之乱,主公对五斗米道素来不待见。”
于吉说:“可我并非五斗米道中人。说实话,你的主公一生命运坎坷,近年来恐有不测,若多造杀孽……”
周瑜心里倏然一惊,琴弦发出一声震响,于吉这话瞬间就令他有种不祥之感。若说鬼神志怪,周瑜平生是不信的,但提到孙策,周瑜便一时间驳也不是,问也不是,僵在当场。
“子不语怪、力、乱、神。”于吉笑呵呵道,“说过就算了,周护军不必放在心上,护军须得看顾好自己身子才是。”
“为何这么说?”周瑜说。
“你数年前曾有过大病,病未愈,体有痼疾。”于吉说,“积疾日久,恐有复发。若想保全,须得早早离开乱世,远渡海外,不喜不悲,少动俗念为上。”
“无稽之谈。”周瑜冷冷道。
“刚极易折。”于吉又说,“孙将军祖上杀戮太重,落到他身上,xing格刚猛,少年意气,孙家应有此劫数。”
周瑜手按琴弦,看着于吉,于吉说:“这就走了,告辞。”
“且慢。”周瑜沉声道,“劫数如何化解?”
于吉摆手,周瑜暗道自己实在太蠢,本想以言语挤兑得于吉自行离去,反而不知不觉间被他占了上风。
“周护军信命不?”于吉揣着袖子,站在门外,煞有介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