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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蕤赶紧扶住了她,“阿姨!”

范晓竹死死扣住了苏蕤的手,“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眼里的无助和痛苦,是那般明显,苏蕤一时间,喉咙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说道,“阿姨,老四走了,我还在,我会陪着你的。”

范晓竹还是哭了出来,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眼泪从眼眶里不断往外涌,直直坐在chuáng沿上,看着苏蕤,又把脸转开了,她像是无助,又像是茫然,或者是悲伤,或者这些qíng绪都在。

苏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范晓竹深吸了几口气,哽咽着问,“你没骗我吧,老四没事,只是走了?”

苏蕤赶紧点头,“是的,没有骗您。只是我把她发给我的邮件删掉了,不能给你看。但是,她真的没事。”

范晓竹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闭上眼睛,像是在祈祷。

苏蕤伸手搂住了她,“她没事。她走了,我会陪着您的。”

苏蕤陪了范晓竹很久,范晓竹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像是在发呆,但是神色痛苦。

过了很久很久,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光线更弱,范晓竹才轻声说,“都怪我,我没有看好她。要是当初在Z城,我没有骂她,她就不会来S城,不会遇到邢隶明,不会像现在这样,非要躲到别处去;要是我最近能够把她看紧一点,不让她出去和邢隶明见面,她也不会做这种事躲出去,她一个人在外面,要是遇到什么事,要怎么办,她有钱花吗,有地方住吗……”

范晓竹又哭了起来,苏蕤只能静静陪着她,他没有言语可以安慰一个这样的母亲。

他这时候才明白,孩子大大方方潇潇洒洒就去做自己的事qíng去了,何曾想过不知道她qíng况的母亲会是什么心qíng。

孩子大约永远也不会明白她的痛苦孤独和时时刻刻也放不下的担心吧。

在对范晓竹说出那些话之前,苏蕤都没有想过,范晓竹会这样难过。


☆、124第四十四章

苏蕤去开了房间里的灯,又用被子把范晓竹拢好,这才从卧室里出来。

甄固依然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节目。

苏蕤道,“我要在这里陪我阿姨一晚,甄先生,要不,你先回去吧。”

甄固有些惊讶,站起身说道,“您要在这里,我更要留下来了。不过,这件事,您是不是同谢先生好好说一说呢。”

苏蕤道,“我会同他说的。”

苏蕤和甄固说了这些话的时候,范晓竹已经从卧室里出来了。

她一向是很体谅苏蕤的,要是以前,她一定会让苏蕤回去,不用留下来陪自己,但她此时却说,“乖女,你给这位小甄安排一下卧室吧。睡那间客房就好了,里面的被子都是新的,是准备着给佳佳寒假过来住。”

苏蕤应了一声,就对甄固道,“甄先生,那你就留下来吧。”

甄固应了,又对范晓竹道了谢,然后又道,“范女士,我恐怕还会叫一个同事过来,怕只有我一个人不够。”

范晓竹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头。

范晓竹jīng神很不好,几乎是摇摇yù坠,苏蕤让她回房去躺着,一边扶她回房,一边就问,“这里有外卖的号码吗,我们叫外卖吃吧。”

范晓竹这才非常抱歉起来,说,“叫你过来了,却没做饭。”

苏蕤道,“你就不要担心着这些了。”

范晓竹又说这里没有好的外卖,就要亲自去做饭,苏蕤把她按在chuáng上让她坐下了,说,“你不要动,我让甄先生订餐,叫远点地方的送来也行。”

甄固去联系外卖去了,苏蕤则在客厅一角给谢林云打电话。

谢林云现在每天都忙,苏蕤电话打给他,他才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一边又约了得力属下进办公室商量事qíng,一边就接了电话。

谢林云小声道,“老婆,我恐怕没办法回家用晚餐了。今晚要晚些回去。”

苏蕤这几天听他叫自己“老婆”已经听了很多遍,但依然感觉怪怪的,不过没反对他这个称呼,说道,“嗯。没事。是我现在在范阿姨家里,她一个人在家,又出了老四的事qíng,我就想留下来陪她一晚,要明天才回去。”

谢林云道,“这怎么好。你接她去我们家住吧。”

苏蕤道,“我看她jīng神不好,在自己的住处更有安全感一些。只有一晚,没事的。还有,我想今晚就对她说我们俩已经结婚的事,到时候,你恐怕要抽出一些时间来见见她。”

谢林云对苏蕤要留宿齐家的事耿耿于怀,但也不好多说不允许苏蕤陪范晓竹,不过对见岳母的事,他倒没有迟疑,道,“她什么时候要见我,我就抽出时间来,定好地方。这样,怎么样?”

苏蕤道,“好吧,我今晚问问她的意思。”

谢林云已经要走到自己的办公室了,回头看了几眼跟着自己的下属,然后转过头去,对着手机轻轻亲了一下,说,“宝贝,我挂了,还有事。”

苏蕤挂了电话,就开始为范晓竹收拾屋子,甄固从保镖变成了保姆,也开始帮忙。

齐家最近事qíng太多太乱,范晓竹又没请保姆,所以家里有好几天没打扫了,在外卖店送来晚餐前,两人将屋子做了一次清洁。

范晓竹晚饭吃得很少,饭后,又接了好几个电话,但她没什么jīng神应对,全都是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到了晚上十点钟,齐明建依然没回来,近十点半的时候,他才给范晓竹打了个电话,说有谁约着要打牌,所以不回来了。

范晓竹这次没有细细叮嘱,只是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苏蕤去洗了澡,换了范晓竹为他准备的一套说是给齐佳佳准备的新睡衣,就陪着范晓竹坐在了chuáng上。

第一次和妈妈睡一张chuáng,苏蕤已经这般大了,多少会有些别扭。

范晓竹却不觉得有什么,她卸了妆,头发披散下来,因为瘦,脸上皱纹明显,眼窝也显得很深,甚至有总形销骨立的感觉。

苏蕤看着这样的她,心想,她真的老了。不由心中悲伤。

范晓竹让苏蕤在自己旁边躺下,说,“老三,你能回来,真好。”

苏蕤鼻子发酸,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两人睡在一张大chuáng上,苏蕤不习惯,很长时间睡不着,范晓竹也没睡。

房间里的灯关掉了,只剩下暗暗的黑影,浮在空间中。

范晓竹在chuáng上翻了一下/身,对苏蕤说道,“我听齐明建说起,说你跟着云华集团的谢林云谢先生在一起,这件事,可是真的?”

范晓竹对各种信息知道得不算多,但是对房地产建筑这一方面,便还是知道不少,故而知道谢林云是什么身份。

苏蕤“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范晓竹从被子里伸了手过来,摸索着握住了苏蕤的手,苏蕤感受到她手指的热度,热乎乎的,gān瘦有力,上面有茧子,大约是做家务而有的。

苏蕤听到她的声音近在耳畔,满怀忧虑,她叫了苏蕤的名字,叫得非常痛苦和悠长,“苏蕤……”

苏蕤不得不应了一声。

范晓竹这才说,“有了你四妹的事qíng,我不想你也像她一样。虽然我这辈子过了五十多年了,见多了各种男人,有钱的男人,往往花心,没有不出去嫖的。但是,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找个对他好的,安安稳稳,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这样就好了。丽丽就是心太大,找上邢隶明,但邢隶明是有老婆的,她做这种事,我想到心里就难受。而我自己,你们爸,又实在算不上一个顾家的人。我也不想你遭受我受过的这些事……”

苏蕤知道她那弯弯绕绕的话背后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很坚定地说道,“阿姨,我和谢林云已经结婚了,只是他最近太忙,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办酒宴通知大家。他对我很好,我相信他。”

范晓竹有些诧异地道,“已经结婚了?”

苏蕤说,“是。昨天去领了结婚证。”

范晓竹一抬手开了房间里的chuáng头灯,苏蕤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范晓竹自己像是也为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赶紧将灯关掉了。

苏蕤拉着被子为她掩好,又说,“谢林云他这几天都在忙,想您定下时间,他就定个地方,大家见面吃个饭。”

范晓竹道,“他这才是好的做法。”

又就着房间里暗淡的光芒,说,“妈妈只想你们过得好。”

苏蕤伸手把她搂在自己怀里,范晓竹看着并不矮,但她太gān瘦了,苏蕤搂着她,只觉得她小小的好可怜。

因为两人都睡不着,范晓竹就问起苏蕤和谢林云的事qíng来,苏蕤为了尽量让她安心,就捡着两人之间的一些好事说了,例如他陪自己做手术;苏葳出事,他找人安排医院医生护士护工;他因为自己有恐高症而换到学校附近的别墅里住;他一夜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外面天没亮,他就拉着自己起chuáng,兴致勃勃地去民政局自己排队领结婚证……两人像最简单的qíng侣一样相恋,又成婚。

苏蕤想,是在谢林云抱着他说,“抱着自己老婆真好”那一刻,他就想要和他终身相伴相依,无论遇到什么,都会不离不弃。

谢林云需要自己,而自己,也需要他。

人和人在一起,仅仅只需要这么简单的原因而已。

范晓竹能听出苏蕤话语里的满足和幸福,她也为他感到高兴。

苏蕤说了自己的事,在犹豫了很长时间后,对范晓竹说,“阿姨,叔叔他这样,你和他离婚吧。”

他感受到范晓竹的身子僵了一下,苏蕤不好再多说,范晓竹的身子慢慢放松了,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和他离婚了,我能怎么样。再说,他是我孩子的爸。我何曾没想过离婚,但又舍不得。”

苏蕤道,“你和他过了这么大半辈子,后面的时间,留给自己好好过,不好吗?你舍不得,是舍不得什么?舍不得叔叔这个人,还是舍不得和他在一起的这种生活,或者只是舍不得和他一起的孩子,是担心老五吗?或者,只是不愿意去面对可能的未知的世界。”

苏蕤的声音柔和,像是一只温柔但是qiáng大的手,轻轻抚慰着人,没有任何咄咄bī人的意思,故而范晓竹并不觉得反感,她沉默了很久,才道,“在我们这一辈里,离婚,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我怕人闲话,只是,我嫁给他了,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所有东西都是连在一起的,离了,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能做什么。即使他在外面养小的,我也能忍。”

苏蕤柔声道,“阿姨,其实,你是我见过非常坚qiáng独立又能gān的女xing了。你离了他,还有很多事qíng可以做。你可以出门到处去看一看,要是想要做事业,你也可以做点轻松的。或者,你已经可以好好养老了。”

但范晓竹深吸了口气,依然说,“等佳佳读大学了再说吧。”

苏蕤在心里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只要不触犯法律,不违背社会道德,不损害他人利益。这是人基本的自由。

苏蕤其实心里对此不以为然。

生物要进化繁衍,要保证社会向良xing方向发展,那么,人类很显然是不能畅快地享受这个自由的。

特别是在环境越恶劣的时候,人类要生存下去越困难,所以,就对人类的这个自由越有限制,在人类的生存环境变得越来越好的现在,人类才有了更多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利。

说到底,一切不过是有了原始社会的茹毛饮血,才有了现代人的个xing解放。

但范晓竹在经历过老公不知道多少次出轨之后,依然不愿意离婚。苏蕤实在不愿意承认,她的这个选择,是她的人身自由。

他想说,她的这种选择和做法,严重影响了社会的进步,因为她这样做会让她能影响到的男人认为即使出轨也没关系,女人就该容忍着;也会让另外的同样在忍受这件事的女xing认为别的女人都在这样过日子,为什么我不能这样熬下去。

苏蕤想把范晓竹骂醒,但是,她gān瘦的身体,让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了悲哀。甚至,他没有办法生出恨其不争的念头,因为范晓竹做到的事qíng,她的勤劳坚韧,苏蕤想,自己也是做不到的,又有什么权利来恨其不争。

范晓竹一直在这样负重前行,她不是不够勇敢,不是不够能gān,不是不够坚qiáng,只是不知道扔下背上的东西之后还能为什么而活。

苏蕤想,也许最后一根稻糙压下,她趴在地上的时候,才会知道要把背上的东西扔开。

但苏蕤其实一点也不愿意有最后一根稻糙压在她的身上,他不想要她再承受任何一点痛苦。

苏蕤的沉默,让范晓竹有些忐忑,之后就小心地说,“妈妈这样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苏蕤只得道,“没有。我不会觉得你没用,你比谁承担的都多,比谁都累。我们只是觉得你太累了,你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范晓竹正要说什么,苏蕤放在chuáng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他欠身拿到手里一看,此时已经夜间两点了,是谢林云的短信。

谢林云说,“你睡了吧,没睡也不用回了。晚安,宝贝。”

苏蕤很感动,不过没有回复,想着回复了,谢林云估计要给自己打电话,到时候谢林云更不能休息了。

苏蕤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放回去,范晓竹就着刚才手机的亮光,可以看到苏蕤眼里的温柔,就说,“是那位谢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