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 2

2019年9月2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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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对大卫·雷德菲洛十分感激,因为正是大卫证实了,做毒品买卖时,法律机构也能靠贿赂摆平。

“大卫,”唐·克莱里库齐奥说,“你退出毒品生意吧,我有更好的事让你做。”

雷德菲洛并未反对,“为什么现在退出?”他问道。

“第一,”唐说,“政府花很多时间打击毒品买卖,麻烦太大。你后半辈子根本活不安稳。更重要的是,太危险。我不允许我儿子佩蒂耶和他的手下一直给你当保镖,那些哥伦比亚人太野蛮,说动手就动手,简直不要命。毒品生意就让给他们算了。你去欧洲。我会安排人在那保护你。要是你想找点事干,就去意大利买家银行,定居罗马。我们在那会有很多生意。”

“太好了,”雷德菲洛说,“我既不懂意大利语,也不懂银行。”

“你都可以学,”唐·克莱里库齐奥说,“你在罗马肯定过得舒服,或者你希望留下来也行,但是我不会再支持你。佩蒂耶也不会保障你的安全。你选吧。”

“谁接我的买卖?”雷德菲洛问道,“给我买断的钱吗?”

“哥伦比亚人会接管毒品买卖,”唐说,“谁也阻止不了,这是大趋势,不过政府少不了找他们麻烦。那么,去还是不去?”

雷德菲洛思忖片刻,笑了:“告诉我该怎么做。”

“乔治带你去罗马,把你介绍给我的人,”唐说,“以后他会一直协助你。”

唐抱了抱他:“多谢你听从我的建议。在欧洲我们还是伙伴。相信我,这对你绝对是好事。”

大卫·雷德菲洛离开后,唐让乔治把阿尔弗雷德·格罗内韦尔特带到书房。作为拉斯维加斯桃源酒店的所有人,格罗内韦尔特曾经受到过桑塔迪奥家族的庇护,可这个家族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格罗内韦尔特先生,”唐说,“桃源酒店继续由你经营,我会提供保护。不必担心你自己或财产的安全。你仍然持有酒店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桑塔迪奥家族原来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现在归我,法律身份保持不变。你同意吗?”

格罗内韦尔特尽管上了年纪,仍举止庄重、仪表堂堂。他谨慎开口道:“如果由我继续经营,我的权力必须保持不变。否则我宁可把我的股份卖给你。”

“把这座金矿卖了?”唐不相信,“不,不,别害怕我。我始终是个生意人。桑塔迪奥家族要是收敛一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虽然他们不存在了,但你和我都是讲道理的人。我会派代表接替桑塔迪奥家族。约瑟夫·德·莱纳,也就是皮皮,得到他应得的一切。他是我西部的代理人,年薪十万,由你的酒店支付,具体方式你看着办。如果你得罪了人或是惹上什么麻烦,你可以找他。做这一行,总是会有麻烦。”

瘦高的格罗内韦尔特看上去非常平静:“你为什么看中我?你完全有其他办法赚更多钱啊。”

唐·多梅尼科郑重说道:“因为你是这一行的天才。拉斯维加斯每个人都这么说。这些回报表示我对你的敬重。”

格罗内韦尔特笑了:“你已经给我很多了。你把酒店还给了我,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唐宽厚地笑了。虽然他一向是个严肃的人,但他很乐意用自己的权势给别人一个惊喜。“你可以任命下一个内华达州博彩业委员会成员,”唐说道,“目前他们空了个席位。”

格罗内韦尔特生平第一次感到惊讶,而后十分佩服。他高兴至极,因为他看到了酒店的未来,这是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你要是连这都做得到,”格罗内韦尔特说,“我们将来就真要发大财了。”

“已经安排好了,”唐说,“现在你可以离开了,祝你玩得愉快。”

格罗内韦尔特说:“我要回拉斯维加斯去了,让人知道我来你这可不是件好事。”

唐点点头,“佩蒂耶,派人开车送格罗内韦尔特先生去纽约。”

现在,除了唐之外,屋子里就剩下他的几个儿子、皮皮·德·莱纳,还有维吉尼奥·巴拉佐了。这几个人都在面面相觑。只有乔治是唐的心腹,其他人并不知道唐的打算。

作为代理人,巴拉佐还年轻得很,他只比皮皮大上几岁。他控制了工会、纽约服装区的运输业,还有一部分毒品产业。唐·多梅尼科告诉他说,从今开始,他的生意要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独立出去。他对经营有完全的控制权,而只需要上缴百分之十的收入而已。

维吉尼奥·巴拉佐被这样的慷慨大方搞得茫然失措。平时他总是激情饱满地表达感谢或是不满,可现在这种感激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拥抱唐。

“你收入的一半我会帮你保存,用于养老或者你运气不好的时候。”唐对巴拉佐说,“请你原谅,但是人是会变的,他们的记忆会出问题,他们对曾经的慷慨大方的感激之情也会淡化。我要提醒你把账目弄准确。”他顿了顿,“我毕竟不是税官,总不能征利息或者罚款。”

巴拉佐明白这一点。唐·多梅尼科必然会迅猛地给予惩罚,甚至不会事先警告。而且,这种惩罚往往就是死亡。不过,对付一个敌人,还有别的方法吗?

唐·克莱里库齐奥打发走了巴拉佐。但当他把皮皮送到门口时,他停住脚,然后把皮皮拉过来,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记住,我们之间有个秘密。这个秘密你必须永远保守住。我从没给你下过命令。”

楼外的草坪上,萝塞·玛丽耶正等着要跟皮皮·德·莱纳说话。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寡妇,但是黑色不适合她。失去丈夫和哥哥的哀恸压抑着她那种与生俱来的活力,使她的美丽黯然失色。她棕色的大眼睛异常暗淡,小麦色的肤色接近蜡黄。她怀抱着刚刚受浸、扎着蓝丝带的儿子丹特,只有他才能给她带来一抹生气。今天,她跟父亲唐·克莱里库齐奥,还有她的三个哥哥乔治、文森特、佩蒂耶,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而现在,她想找皮皮·德·莱纳当面谈谈。

他们是表亲。皮皮要年长十岁。她还是少女的时候,曾经疯狂地爱上了他。但是皮皮始终摆着长辈的架子,让人生厌。虽然他出了名的纵情肉欲,来者不拒,但是他足够谨慎,不至于对唐的女儿乱来。

“皮皮,”她说,“恭喜你。”

皮皮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使他的粗犷更加吸引人。他俯下腰亲了亲婴儿的额头,随即惊讶地注意到小婴儿那带着淡淡的教堂熏香的毛发已经如此浓密。

“丹特·克莱里库齐奥,名字真美。”他说。

这本是一句无心的恭维。萝塞·玛丽耶给自己和儿子重新用上了娘家姓。唐用无可挑剔的逻辑说服了她才让她同意这么做,但她仍然有一种罪恶感。

正是出于这种罪恶感,萝塞·玛丽耶说:“你是怎么说动你新教徒妻子参加天主教庆典的受洗仪式?而且还给孩子起了这么虔诚的名字?”

皮皮朝她笑了笑说:“我妻子爱我,她想取悦我。”

萝塞·玛丽耶想,这倒是真的。皮皮的妻子爱他,因为根本不了解他,起码没有她自己这么了解他,不如她曾经那么爱他。“你给你的儿子起名叫克罗奇菲西奥,”萝塞·玛丽耶说,“你本来可以起个美国名字让她高兴一下。”

“我给他起了你祖父的名字,为了让你父亲高兴。”皮皮说。

“我们都得让他高兴。”萝塞·玛丽耶说道。不过,她的刻薄被微笑掩盖住了。她的脸型让脸上自然挂着笑容,显得亲切甜美,说什么话都让人感到愉快。她顿了顿,犹豫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皮皮茫然地盯着她看,有点惊讶,又稍稍有些忧虑。然后他轻声开口道:“你从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啊。”他搂住她的肩膀,“相信我,”他说,“别想这些了,都忘了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过去的就过去了。”

萝塞·玛丽耶探下头去亲吻婴儿,实际上只是为了不让皮皮看到她的脸而已。“我什么都明白。”她说道。她知道,这些谈话他都会告诉她的父亲和哥哥们的。“我没事的。”她想让家人知道,她依然爱他们;她的孩子被家族接纳、受到圣水的濯洗和救赎,免于陷入无尽的地狱,她很知足了。

这个时候,维吉尼奥·巴拉佐领着萝塞·玛丽耶和皮皮来到了草坪的中央。唐·多梅尼科·克莱里库齐奥走出楼门,身后跟着三个儿子。

男士穿着正装,女士身着长裙,婴儿被缎子裹着,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面对着摄影师聚成了一个半圆。来宾热烈鼓掌、欢呼庆祝,这一刻被永远地保留了下来:平安的、胜利的、爱的一刻。

之后,这张照片被放大装裱好挂在了唐的书房里,紧挨着他儿子西尔维奥的最后一张肖像照。西尔维奥在他们和桑塔迪奥家族的斗争中被杀害。

唐站在卧室的阳台上,观看着余下的庆典。

萝塞·玛丽耶推着婴儿车,走过了地掷球场;皮皮的妻子娜莱内,身材苗条、高挑,举止优雅,沿着草坪一路走来,怀里抱着她的儿子克罗奇菲西奥。她把自己的孩子也放在了丹特的婴儿车里,两位母亲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唐突然感到一阵喜悦涌上心头——这两个孩子会受到很好的庇护、平安长大,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幸福生活要花多大代价。

佩蒂耶把一只奶瓶放进了婴儿车,大家都乐了——两个宝宝争夺了起来。萝塞·玛丽耶从婴儿车里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唐还记得她几年前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满怀遗憾地想,没有什么比陷入爱情的女人更美丽,也没有什么比突然成为孀妇更令人心碎。

萝塞·玛丽耶是他最爱的孩子。她从来都是光芒四射,热情洋溢。但是,萝塞·玛丽耶变了。丈夫和哥哥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然而,照唐的经历看来,真正的有情人总会再度找到爱情,孀妇也会有厌倦黑纱的一天。再说现在的她,有个婴儿可以照顾。

唐回首自己的一生,对于这样的收获,他感到惊讶。当然,为了追求权势与财富,他曾经作出过可怕的决定,但是他并不怎么后悔。这一切都是必要的,而且也证明是正确的。让别人为罪孽呻吟涕泣去吧,唐·克莱里库齐奥接受自己的罪恶,他知道,他所信仰的主会宽恕他的。

皮皮在跟布朗克斯来的三个手下玩地掷球。这几个人都比他年长,在布朗克斯都有各自真正的生意,但他们尊敬皮皮。一贯精神百倍、技艺高超的皮皮,仍然是众人注意的焦点。他是个传奇,他跟桑塔迪奥家族的人都玩过地掷球。

皮皮掷出的球击中了对手的球,使它偏离了目标,他兴高采烈地大喊大叫。皮皮这样的人真难得,唐想。他是个忠诚的战士,知心的伙伴,他强壮而敏捷,狡猾又稳重。

他的好朋友维吉尼奥·巴拉佐来到了地掷球场。他是唯一能跟皮皮的球技相抗衡的人。巴拉佐出手掷球的时候耍了个炫目的花式,球成功击中目标的时候,他收到了热烈的喝彩。他带着胜利的姿态举手向阳台的方向示意,唐也拍手回应。唐感到骄傲,这些杰出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大放异彩,还让他们能在棕枝全日齐聚科沃格。而且,他的远见会在艰难岁月到来的时候,给他们提供庇护。

唐预见不到的是,尚未成形的意识当中,竟已埋下了邪恶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