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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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丹特现在是家族的铁锤。他要申请出任西部的代理人,还要掌管桃源酒店。乔治会反对他,但文森特和佩蒂耶则会保持中立。他们已经满足于靠那些合法营生赚钱了。老头子总会死,而乔治是个白领。战争狂变身帝王的那天肯定会到来。他才不要撤退到地上社会。他要带着家族恢复荣光,绝不会放弃手握生死的权柄。

丹特走出浴缸,冲掉头发上的肥皂,取出了酒店里的古龙水和发胶,这些东西都装在造型漂亮的容器里。他仔细读着说明书,给自己洒上古龙水,涂上气味芬芳的发胶。然后走到装着文艺复兴风格帽子的衣箱那儿,选了一顶嵌着昂贵珠宝的帽子,形状像块蛋奶糕。帽子有着金色和紫色的编织线,衣箱里的帽子看上去荒谬可笑。但当他戴上头的时候,丹特陶醉了,他真像个王子。尤其是前额一溜绿宝石。这就是安提娜今晚会见到的扮相了,如果见不到安提娜的话,蒂芙尼也行。不过要是有正事,今晚不急着见她们也行。

他打扮好之后,想着人生之后将何去何从。他会住在一幢奢华的别墅里,不逊任何殿宇,有看不尽的美女,都是自食其力的舞女,在桃源酒店的歌舞厅里谋生。他可以在六家不同的饭店里吃饭,吃六种不同国家的风味。他可以下令杀死敌人,犒赏伙伴。在现代社会里能活得像个罗马皇帝似的。唯一的阻碍就是克罗斯。

吉姆·洛西终于独处在公寓了,他想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职业生涯前半段,他是个出色的警察,守护社会的真正骑士。他疾恶如仇,尤其讨厌黑人。但渐渐地,他变了。他讨厌媒体指控警察野蛮。这个他从渣滓手上保护的社会竟然反过来咒骂他。他的上级,穿着金边制服,和满嘴胡言的政客站在一起,还说些不能仇恨黑人的屁话。仇恨黑人有什么不好?一大半罪人都是黑人。而且他作为一个自由的美国人,难道不是可以憎恨任何人吗?黑人就是一群蟑螂,会啃噬掉所有文明。他们不想干活、不想学习,除非是去月光下投篮,否则开夜车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笑话。他们抢劫手无寸铁的公民,逼老婆卖淫,还蔑视法律,藐视执法者。保护富人不被仇富的穷人伤害是他的职责,而且他自己也想变得有钱。他想要衣服、轿车、食物、美酒,还有最重要的,有钱人才能搞得到的女人。这才是美国人的生活。

一开始是收受贿赂保护赌博,然后是收保护费,为毒贩找替罪羊。他曾经很是得意自己“英雄警察”的身份,这是自己凭着英勇无畏得来的赞誉,但一文不值。他还是得买便宜衣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才能过得长久。而且他保护富人不被穷人侵害,却没收到一点奖励,自己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公众对他的尊敬还不及罪犯。他的一些执法者朋友不过是履行职责,就被起诉然后投入大牢,或是丢掉了工作。强奸犯、窃贼、抢劫杀人犯和持械劫匪则在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比警察权力还大。

多年来,洛西对自己的经历愤愤不平。新闻和电视辱骂执法者。该死的米兰达警告,该死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让那些该死的律师出街巡逻六个月,他们也会忍不住动私刑的。

毕竟他用过欺诈、暴力和威胁让一些渣滓认罪伏法,滚出社会。但洛西还不能完全出卖自己,他是个厉害的警察,不能因为杀过人就泯灭良心。

忘掉那些吧,他要有钱了。他要把警徽和那些颂扬他英勇无畏的引文都丢到政府和大众脸上去。他会成为桃源酒店的保安主管,拿着十倍的薪水,在这个沙漠中的伊甸园里,愉快地看着逍遥法外的罪犯把洛杉矶搞得乌烟瘴气。今晚他要看《梅莎琳娜》的粗剪,还要去庆功宴。也许还能和安提娜做一场。想到这儿他感到有点难为情,虽然光想想那样的性爱场面,就已经让他全身饥渴。晚宴上他要和斯基比说说他的故事片,素材全都取自他——洛杉矶警署最伟大警察的职业生涯。丹特告诉他克罗斯想要投资他的电影,这可真是有趣。为什么要杀掉一个打算出钱的金主呢?这很简单。因为他知道,要是他退出,丹特会宰了他。而洛西虽然凶狠,也不敢动丹特。他太了解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了。

突然他想到马罗威,一个不错的黑鬼,无忧无虑,做事也很配合。他一直都挺喜欢马罗威,所以动手杀马罗威的时候,他自己也挺遗憾。

离放映和庆功宴还有几个小时,他可以去赌场里玩两把,但赌博是罪犯们的游戏,于是他决定还是不赌了。今晚很重要,先是电影和晚宴,凌晨三点他还要帮丹特杀了克罗斯·德·莱纳,然后再把他埋到沙漠里。

鲍比·邦茨邀请《梅莎琳娜》所有的明星晚上五点到他别墅喝庆功酒:安提娜、迪塔·汤美、斯基比·迪尔,出于礼貌把克罗斯·德·莱纳也请上了。但只有克罗斯回绝了,说在这个特殊的夜晚,酒店工作太多,他走不开。

邦茨带来了他最新的目标,一个新入行的年轻女孩儿约翰娜,一个出色的星探在俄勒冈州的小镇上发掘到她。她签署了一份为期两年的协议,每周工资五百美元。她虽然漂亮,却毫无心机,浑身散发出处女般天真无邪的气息,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但是,她也有超过年龄的机灵劲儿,死活不同意和鲍比·邦茨上床,除非他带她来看《梅莎琳娜》的粗剪。

斯基比·迪尔和邦茨住同一幢别墅,就在邦茨隔壁,却赖在邦茨的屋里不肯走,妨碍邦茨和约翰娜的好事。这让邦茨大为光火。斯基比正在向邦茨大谈特谈一部自己为之狂热的故事片,对钱狂热是制片人分内的工作。

迪尔和邦茨说的正是吉姆·洛西,洛杉矶警署最伟大的警察,一个高大英俊的混球,甚至可以自己来出演片中的主角,因为这是他的生活。一段“真实”的生活经历,内容可以随便杜撰。

迪尔和邦茨都知道,洛西不可能主演,这只是为了骗他便宜点卖出自己的故事,也是为了欺骗大众。

斯基比·迪尔怀着极大的热情勾画出故事大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不出片子什么钱也赚不到。这一刻他感受到纯粹的快乐,拿起电话,在邦茨阻止之前就挂给探员,邀请他在下午五点钟参加鸡尾酒会。洛西问能不能带个伴儿,迪尔以为是他的女朋友,就同意了。斯基比·迪尔作为一个电影制片人,喜欢把不同的世界混杂到一起。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奇迹。

克罗斯·德·莱纳和利亚·瓦齐在桃源酒店的阁楼套房里重审今晚行动的细节。

“我的人都到位了,”利亚说,“别墅院子控制住了。这些人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他们不参与。不过我收到消息了,丹特派布朗克斯的人在沙漠里给你挖坑呢。今晚一定小心。”

“我担心的是今晚之后,”克罗斯说,“那时候我们要对付的是唐·克莱里库齐奥。你觉得他会信我们编的故事吗?”

“很难,”利亚说,“但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克罗斯耸耸肩。“我没得选,丹特杀了我爸爸,现在也要杀死我才肯罢休。”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我希望唐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而且站在他那边,那样的话我们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利亚小心地说:“或者也可以取消所有行动,把问题都摆到唐面前去。让他决定该怎么办。”

“不行,”克罗斯说,“他不会作出不利于自己外孙的决定。”

“也对,人之常情,”利亚说,“现在,唐的心肠有点儿软了。他竟然容忍好莱坞那帮人骗你,换了他年轻的时候,他绝对容忍不了。不是钱的事儿,这是不尊重你。”

克罗斯给利亚的杯子里加上白兰地,为他点起雪茄。他没对他说大卫·雷德菲洛的事情。“喜欢你的房间吗?”他打趣道。

利亚吸了口雪茄。“少废话,漂亮有什么用?谁非得过这种日子不可?太过了。这些东西会让人堕落,引起别人的妒忌。这样侮辱穷人可不明智,他们想杀了你也是合情合理的。我父亲在西西里也算有钱了,他就从来没住这么奢侈过。”

“你不懂美国,利亚,”克罗斯说,“每个看见别墅装潢的人都喜不自胜,因为他们心里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也会住进这样的地方。”

这时候阁楼套房的私人电话响了,克罗斯接起电话,心颤了一下,是安提娜。

“电影放映之前我们能先见面吗?”她问。

“那你得来我的套房,”克罗斯说,“我真离不开。”

“真够殷勤,”安提娜讽刺道,“那我们庆功宴后再见吧,我明早就走,你可以来我的别墅。”

“我真去不了。”克罗斯说。

“我一早去洛杉矶,”安提娜说,“次日飞往法国。要是你不来……我们就只能法国见了。”

克罗斯看向利亚,他摇头皱眉。于是克罗斯对安提娜说:“要不然你现在到我这儿来?拜托了。”

他等了很久才听到她的回答:“好,等我一小时。”

“我给你派车和保安,”克罗斯说,“他们到你别墅外边等你。”他挂了电话后对利亚说,“我们得关照好她,丹特是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美女们为邦茨别墅里举办的鸡尾酒会增光添彩。

梅洛·斯图尔特带来一个在戏剧界声誉卓著的年轻女演员,他和斯基比·迪尔打算让这位姑娘担任吉姆·洛西新片的女主角。她有着强烈的埃及式美丽,五官分明,神采飞扬。邦茨则带着新宠约翰娜,姓氏不明的天真处女。安提娜从没这么容光焕发过,被朋友们围着:克劳迪娅、迪塔·汤美和茉莉·弗兰德斯。安提娜反常地不发一言,但虽然如此,约翰娜和戏剧女角丽扎·朗盖特,都带着近乎敬畏和嫉妒的眼神盯着她。两人都来到安提娜——她们希望取而代之的影后面前。

克劳迪娅问鲍比·邦茨:“你没请我哥吗?”

“当然请了,”邦茨说,“但他太忙没空来。”

“谢谢你分给厄内斯特家人的利润。”克劳迪娅笑逐颜开道。

“茉莉把我抢劫了。”邦茨说。他一直都喜欢克劳迪娅,也许因为马林当初也喜欢他,所以他不介意她的玩笑。“她挺着一管加农炮抵着我脑袋呢。”

“是你把事情先搞得那么棘手,”克劳迪娅说,“要是马林的话早就没事了。”

邦茨茫然地盯着她,突然间热泪盈眶。他从没成为过马林那样的人。他想马林了。

这时候斯基比·迪尔把约翰娜拉到角落里,对她说新片的事,新片里有个女角色,是个年轻女孩儿,被毒贩粗暴地奸杀了。“这个角色好像就是为你度身定做一样,你没多少经验,但是我可以和鲍比说说,让你来试镜。”他顿了一会儿,然后用热情而富有煽动力的语调说道,“你该改一个名字,约翰娜对你的职业生涯来说,太过古板啦。”言下之意是她星途似锦。

他注意到了她的小脸蓦地潮红一片。真是令人感叹,年轻姑娘们竟然都那么相信她们自己的美貌,那么渴望成名成星,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女子渴望成为圣徒那样强烈。厄内斯特·维尔那种不屑的嗤笑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想,你想怎么笑都可以,想成名也是一种高尚的欲望。虽然大多数人到最后都是殉道而不是得道,但这本来就是成名必经之路。

不出所料,约翰娜去找邦茨聊了。迪尔走去了梅洛·斯图尔特和他的新女友丽扎身边。虽然她在舞台上才华横溢,但斯基比怀疑,她在银幕上是不是能出彩。对她展现出来的那种美,摄影机太过残酷。而她的智慧又会让她和许多角色无缘。但梅洛坚持要她做洛西片中的女主角,虽然他自己也承认过,那部片里的女主角没什么价值。

迪尔吻了丽扎的双颊。“我看见你在纽约的演出了,”他说,“非常棒的表演。”他顿了顿,说,“我希望你能在我的新电影里出演,梅洛觉得这会使你在电影业更进一步。”

丽扎冷笑道:“我得先看看剧本。”迪尔顿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厌恶。她在事业的突破口,不赶紧抓住送上门的机会,还要先看他妈的什么剧本。他看见梅洛在一旁窃笑。

“当然可以,”迪尔说,“但相信我,我绝不会把配不上你才华的剧本给你的。”

梅洛做情人从没做商人那么热心。“丽扎,我们可以保证你是主角,而且是一线的主流制作。电影剧本跟戏剧剧本不一样,没那么神圣,完全可以照你意思改。”

丽扎对他的笑容稍微比刚才温暖了一些。她说:“那种鬼话你也信?舞台剧的本子也要修改。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城外头试演的时候,究竟是在干吗?”

在他们回应之前,吉姆·洛西和丹特·克莱里库齐奥走进了公寓间,迪尔疾步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并将这两位引见给派对上的其他人。

洛西和丹特几乎就是一对活宝。洛西高大英俊,尽管现在是拉斯维加斯炙热的七月,还是穿着合体的衬衫,打着领带。而他身边的丹特,肌肉鼓胀的身体紧紧包在T恤里,缀着珠宝的文艺复兴式帽子闪闪发光,盖住他黑绳似的头发,而且身形矮小。房间里所有的其他人都是虚伪做作世界的专家,却都知道这两人尽管行为古怪,却肯定不是做作的人。他们神色冷峻,面无表情,绝不可能是假装出来的。

洛西立即找到安提娜,对她说自己有多么想要看她在《梅莎琳娜》里的演出。他舍掉了自己追求女人一贯的胁迫威吓手段,相反有点近乎奉承讨好。女人都觉得他魅力无边,安提娜能是个例外吗?

丹特给自己倒了杯饮料,坐到沙发上。除了克劳迪娅没人走到他附近。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唯一的交集就是儿时的共同回忆。克劳迪娅吻了他的脸颊,小时候他欺负过她,但她在想起他的时候,却总是带着某种情愫。

丹特起身拥抱了她。“表妹,你看上去真美。要是小时候你就这么漂亮,我绝不会动不动就打你。”

克劳迪娅摘下了他脑袋上文艺复兴风格的帽子。“克罗斯对我说过你的帽子,你戴着挺好看的。”她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教皇都没有这么漂亮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