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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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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霜开始跳舞了,拥着她的是个瘦高条的男孩子,他们跳得十分野,霜霜在转着圈子,红色的裙子飞舞成水平状态,一面跳着,还一面笑着。看的人在拍手,在狂喊狂笑。电唱机响得人头发昏。一个舞曲结束,另一个开始。居然是“蓝色多瑙河”,优美的音乐一泻出来,魏如峰就觉得头脑一清,闭上眼睛,他想好好的欣赏一下音乐,但是,有人卷到他的身边,猛烈的摇着他,叫着说:“表哥!表哥!来来来,我们表演一手华尔兹。”

魏如峰皱皱眉,怎么就不能让他安静呢?正想说什么,霜霜已不由分说的把他拉了起来,看到众目所瞩,拉拉扯扯的也不好看,他只得无可奈何的站起身,带着霜霜翩然起舞。魏如峰的舞步很绅士派,霜霜跳舞更是内行,身轻如燕,带起来十分舒服。因此,他们这“快华尔兹”,倒是名副其实的“表演”,大家都不跳,围成一圈,看他们跳。霜霜轻声说:“跳花步,表哥,带花步!”

魏如峰再皱了一下眉,只得跳花步,各种旧式的花步,由于现在跳的人少,反而变得新奇了,魏如峰不喜欢最新流行的扭扭、恰恰这些,他认为舞步中还是华尔兹和探戈最优美,旋律也来得最自然。一曲既终,大家鼓掌叫好,他乘机退了下来,顾德中已经抢上前去,拉着霜霜又跳了起来,唱片换成了一张“吉特巴”。他感到有些气闷,屋子里虽装了冷气,却被大家闹得热烘烘的。现在许多人都跳起舞来了,衣香、人影、和那快节拍的旋转看得他眼花撩乱。

他向窗口走去,却看到窗前正亭亭玉立着一个纤细苗条的白色人影,像个遗世独立的小星星。他略微迟疑,就向那银白色的小亮光走去。可是,还没有等他走近,那女孩就抬起一对大而不安的眸子,对他很快的扫了一眼,然后,白色的裙子微微摆动,只一瞬间,就像条小银鱼般的溜开了。他走到刚才那女孩子站过的窗口去站着,莫名其妙的有几分惋惜。下意识的,他在人群中搜索那颗小星星,但,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这女孩彷佛已经隐没到地底下去了,偌大一个房间,竟然再找不到她的影子。

他斜倚在窗口,望望窗外的夜,夜很美好,很柔和,是个适宜于编织梦想的夜。朦胧中,他陷进一种虚虚幻幻,空空灵灵的思想中。商业,不是他的兴趣,只是一种需要,他真正的兴趣是文学,可是,人就往往不能向自己的兴趣走,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投身在商业界?只单纯为了对姨丈的爱?怕他被大鱼吞噬?还是本能的对利欲有份下意识的追求?夜色里,研究分析一下自我是好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比霜霜好不了多少,也是浑浑噩噩的在混日子。这思想使他不安,转过身子来,他又被那些大鼓小鼓喇叭笛子的声浪包围了。

霜霜正在客厅的中央,和一个男孩子表演跳扭扭舞。在这热闹的空气里,他越来越觉得寥落起来,用手指轻轻的敲着窗棂,他百无聊赖的望着那发疯似的一群。不知怎么,他的情绪一经低落下去,就很难再提起来,而他每次分析自我都会引起一阵困惑和迷茫。扭扭舞曲告终,不知他们闹些什么,有个男孩子高歌了一曲英文歌词的“青春偶像”,这显然刺激了霜霜的表演欲,居然也高歌了一曲。魏如峰听她唱的是什么:

“自从相思河畔见了你,就像那春风吹进心窝里,我要轻轻的告诉你,不要把我忘记——”

俗不可耐!魏如峰耸耸肩,看看手表,才九点半钟,看样子,他们非玩到十一、二点不会散,何慕天曾交代要他务必陪霜霜一起回来,那么,他还得在这儿受上两小时的罪。四面张望了一下,他忽然想起顾正家里有一间做样子的书房,里面藏着些永远无人翻弄的书籍。记起这书房就在客厅的旁边,有一扇门相通。他找了一下,找到了那扇门,于是,他不受人注意的走了过去,推开门,闪身进内,再关上房门。

一瞬间,他愣了愣,那个失踪的小星星正拿着本书,站在书房的中央,受惊而窘迫的望着他,彷佛她是个犯了过失而被捉到的孩子。他定了定神,对她笑笑。

“嗨!”他竭力使自己显得温和,因为她看起来已经受惊不小。她的嘴唇轻轻的蠕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魏如峰打量着她,那小小的脸庞清秀雅致,小小的腰肢楚楚可人,清亮的眼睛里盈盈的盛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寂寞和惶惑,和她那件过时的衣服一样只属于她而不属于目前这年轻的一代。他感到心中掠过一阵奇怪的激荡,不由自主的走近她,问:“你姓什么?”

“杨。”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晓彤。”大眼睛轻轻的瞬了瞬他,自动的又加了一句解释:“早上的红颜色。”

他凝视她,她不像早上绚丽的红颜色,只像暗夜里一颗寂寥的小星星。他微笑着说:“我叫魏如峰。”

“我知道。”她轻声说。

“你知道?”他有些疑惑。

“顾德美告诉我的,”她羞涩的笑笑。“你是泰安纺织公司董事长的内侄,那位红衣服的小姐是董事长的女儿,是吗?”

“不错,”他也笑笑,这就是他的烦恼,别人介绍他总要说他是人的内侄,好像他就不是他自己似的。“你是顾德美的同学?”

“是的。”

“为什么不到外面去玩?去跳舞?”

“噢!”轻轻的一声感慨,夹带着微微的不安。“我不会跳舞,”顿了顿,她抬头注视着他。逐渐摆脱了那份羞涩和拘束。“我事先不知道是这样的场合,顾德美告诉我‘晚会’,而没有说‘舞会’,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很——别扭。”

“顾德美的主人也当得真糟,她应该给你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