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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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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天站起身来,有些诧异,也有份薄薄的惊喜,无论如何,在台湾,老朋友并不多。虽然他不喜欢“话旧”,但他却欣赏王孝城——一个热情而洒脱的艺术家,丝毫不沾染时下的市侩气息。又不是一个喜欢沉湎于旧日生活中的人,应该属于半现实半梦想的人物,时而洒脱不羁,时而又深沉含蓄。但,不管怎样,听他豪放的谈谈艺术界的趣事,或默坐片刻,抽上两支烟都是很愉快的事。

“是你?孝城,好久没看到你了。”何慕天说,招呼王孝城坐下,一面递上一支烟。

“是有好久没来了,让我想看看,大概三个多月吧。”王孝城说着,燃上了烟。

最后一次来,还是和明远重逢之前,不是已有三个月了吗?

透过烟雾笼罩的空间,他下意识的打量着何慕天:英挺的眉毛,深邃而朦胧的眼睛,清瘦的脸庞,其漂亮和神韵一如往年!只是,当年的他豪放热情,爱喝酒,几杯下肚,则击筑高歌,诗思泉涌,经常即席为诗。所以,那时大家称他作“小李白”。而现在的他,神情举止,已经完全是中年人的沉稳持重了。将近二十年来,他的改变也相当的大,那时是世家才子,现在是商业巨子,他不知道如今的他还作不作诗?

面对着他,王孝城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明远和梦竹。时间,无情的践踏着一切,每一个人,都已不再是往日的那个人了。

“你最近忙些什么?想开画展?”何慕天问。

“画展,没兴趣了。”王孝城摇摇头,又陷入沉思中。

何慕天看了王孝城一眼:“你今天有点特别,有心事吗?”

“没有。”王孝城深思的说:“刚刚从一个老朋友家里出来,颇生感触。”

“老朋友?”

“唔,二十年的交情了,”王孝城深深的看了何慕天一眼,“三个月前在街上碰到的,世界真小!”

何慕天没说话,他对于王孝城的朋友不感兴趣,世界真小!本来吗,转来转去也转不出天地之间。

“人生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做一个落魄的艺术家!”王孝城顿了一下说:“凡艺术家,都有太多的梦想,和太敏锐的感性,假如这份梦想硬被现实毫不留情的打破,实在是件残忍的事情!”

何慕天再度沉默的望了望王孝城,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孝城会有这么多的牢骚?

“无论如何,”何慕天笑笑说:“你总不是一个落魄的艺术家!”

“我不同,我原不是个完全的艺术家,所以,我真落魄,也不会像——”他猛的缩住了口,望着何慕天发呆,半天后,才没来由的长叹了一声,说:“抚今追昔,总给人一种不胜沧桑之感。”

“你吗?”何慕天不解的问:“你还有什么感慨?”

“我怀念重庆。”王孝城幽幽的说:“和那一段虽贫困却有欢笑的日子。我还记得你在沙坪坝的小茶馆中喝醉了酒,然后拿筷子敲着茶壶,大念那首罗贯中的词:‘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现在,才真是青山依旧在,而几度夕阳红了!”

何慕天凝视着王孝城,两缕烟蒂上的青烟在袅袅上升,依依缭绕。他微微的瞇起眼睛:沙坪坝,小茶馆,酒、瓜子、花生米、嘻嘻哈哈笑闹着的一伙,还有——还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悄悄的跟踪着他,而等他略一注意,这眼睛就迅速的被两排长睫毛所遮盖——烟蒂上的火烧痛了他的手指,他一惊,醒了过来。把烟蒂丢进烟灰缸里,他勉强的笑笑,说:“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做什么?那还是寻梦的年龄。”

是的,寻梦的年龄!现在呢?已经是梦想幻灭的年龄了。而今,“梦”该属于霜霜和魏如峰那一群了!霜霜和魏如峰!何慕天咬咬牙,站了起来,在室内无意义的兜了一个圈子,再走回到沙发旁边,重新燃起一支烟。有门铃响,然后是摩托车驶进院子的声音,“寻梦者”之一回来了,另一个还不知在何处疯狂呢!

“慕天,”沉思中的王孝城又犹豫的开了口,吞吞吐吐的说:“有个人——你——你还记得吗?”

“谁?”何慕天不经心的问。

“杨——”王孝城刚吐出一个字,魏如峰吹着口哨,轻快的跑了进来,一看到王孝城和何慕天,他立即展开了个愉快的笑容,叫着说:“嗨!王伯伯,好久没看到你!你好像又重了两公斤!”

王孝城也笑了,说:“就是你!专挑人忌讳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又重了两公斤?你称过我吗?”

“用不着称,我的眼睛最准!”魏如峰笑着说,吸了吸鼻子:“当心点儿,你和姨丈碰到一起,香烟店就开心了,今天报上才登的,抽烟会使人害癌症——”

“得了,如峰,你一回来就给人精神威胁,”王孝城说:“挑人爱听的说说行不行?你有女朋友了?”

“哈!”魏如峰笑了一声,向楼梯口跑去,一连冲上了三四级楼梯,才又回过头来。笑着说了一句:“姨丈,你不是想见晓彤吗?我已经约了她下个星期天来玩!”说着,他径自吹着口哨,隐没在楼梯尽处了。

何慕天吐出一口烟,带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摇摇头说:“说实话,我欣赏这孩子,多年以来,我一直希望他和霜霜会——”耸了耸肩,他叹了口气:“唉!反正儿女的事,父母也操不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