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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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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戏后,已是夜深。人像潮水般涌出戏院,剧情仍然紧扣在每个人心上,站在凉风习习的街头,大家才回到现实中来。梦竹急于回家,小罗和杨明远、王孝城是决定照原路走回去,虽然何慕天坚邀大家同路搭车到沙坪坝,但,小罗等坚持要走回去,理由是:“那么好的月亮,那么凉爽的夜风,又刚看了那么动人的一个话剧,必须走走谈谈,才够诗意!”

于是,他们分作了两路,小罗拍拍何慕天的肩膀说:“今天领了你的情,改日我有了钱再请你,李小姐交给你了,拜托送她回家!”

何慕天目送小罗等一众走远,回过头来,下意识的又望了望梦竹,梦竹也正望着他,那样宁静安详的一对眸子!当他想捕捉那眼光时,它已迅速的被两排长睫毛所遮盖了。他愣了愣,有种突发的,触电般的感觉,直到胖子吴一声大嚷:“还不去等车,站在路边发神经病吗?”

他才惊醒过来。于是,大家向停车站走去。

小罗和杨明远等走上了路,踏着月色,迎着凉风,向观音崖、两路口的方向走。小罗耸耸肩说:“我喜欢这个何慕天,很够味儿!”

“什么叫味儿?”杨明远问:“我就讨厌他那股味儿!彷佛比别人高了一等似的,一副充满优越感的样子,是个标准的阔公子而已。别人买了票看话剧,他呢,好像是专门为了看那个李小姐的!”

“你怎么知道他在看李小姐?”小罗问:“敢情你也没看话剧,一直在看他们,是不是?”

“哼!”杨明远哼了一声:“别逞口舌之利!反正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尤其他那对眼睛,像女孩子!”

“有一对漂亮的眼睛有什么不好?”小罗说:“我就喜欢他那对眼睛,又黑又深,又特殊,给人一种——”他想了半天,跳起来说:“对了,诗意的感觉!”

“诗意?”杨明远皱皱眉:“你什么都是诗意,别肉麻了!”

“好了!”王孝城打断他们说:“别吵了,我维持中立。不过,我有个发现,李梦竹长得很像今天的女主角。”

“舒绣文?”小罗问,点点头说:“确实有一点!”

杨明远不再说话,他脑中浮起的是两对眼睛,一对属于梦竹的,沉静温柔。另一对属于何慕天的,深幽含蓄。他似乎看到这两对眸子在相迎相接——他摔了摔头,管他呢,想这些做什么?无聊!迈开大步,他下意识的加快了行路的速度,彷佛有谁在催促他一般。

§第十三章

车子停在沙坪坝,梦竹杂在一大群中大学生群中下了车,站在停车处,她看了看那些仍然在笑闹不停的学生们。夜已经很深了,风从旷野中吹拂过来,带着田野和夜露的气息。天边上,一弯下弦月在云层中掩映。她深吸了口气,夜色使人头脑清醒,精神振作,和那些人点了点头,她说:“我回去了,谢谢你们今天的请客!”

事实上,应该只谢谢何慕天,但她一笼统的都谢了进去。那些学生们都是回中大的。只有梦竹住在镇上。她正想走,何慕天走了上来,以一副安闲的态度说:“我送你回去。”然后,在一大串的“再见”声中,他们分成了两路。何慕天傍着梦竹,缓缓的向镇上走去。

月色淡淡的涂在青石板的路上,附近的水田里,蛙鸣正喧嚣着。梦竹低着头,凝视着石板隙缝中偶尔长出的几丛青草,和路边时常飞掠过来的一两只萤火虫,静静的向前走着。走了一段,感到身边的人过于沉默,她好奇的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望望何慕天,后者脸上有种深思的神情,显得专注而严肃,彷佛在考虑什么问题,而对周遭的一切——包括梦竹在内,都漠不关心。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梦竹又低下头去,继续浏览着路边的小飞萤,一面用她的全神,去领会着夜色中的一切:神秘的、美好的、和幽静的。

就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了梦竹的家门口,梦竹站住了,抬起头,对何慕天沉静的一笑,轻声说:“到了。”

“到了?”何慕天收住步子,似乎有些惊讶,茫然的抬起头来,凝视着梦竹。

“谢谢你送我。”梦竹说。

何慕天继续凝视她,嘴唇微微的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梦竹有些困惑,他想说什么吗?她下意识的等待着,而没有立即打门。但是,好长的一段时间,他就一直默默的望着她,始终没有开口。那对深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特殊的东西,似乎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这深沉的凝视使梦竹又一次的心跳,多动人的一对眼睛!然后,突然间,他摔了摔头,好像猛的振作了起来,说:“那么再见了!”

梦竹怔了怔,还来不及答话,何慕天已经掉转了头,向来时的路上大踏步而去。夜风里,他的绸质长衫飘飘荡荡,颀长的影子投在石板地上,别有一股飘逸的风度,望着他昂着头,潇潇洒洒的独自消失在月光下,梦竹感到一份奇异的困惑和迷惘。倚着门框,她呆呆的伫立着,一直忘了打门,直到门猛的开开了,一个梳着髻,穿着短衫的小脚老妇人,拦门而立,她才惊醒过来。回过头,她对老妇人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说:“是你,奶妈,你还没睡?”

“睡?我怎么睡?”老妇人没好气的说:“我的小姐,半夜三更还在外面和男人鬼混,我怎么能睡?我睡了,谁给你等门呀?”

“奶妈!”梦竹把眉头一皱,生气的说:“你越老就越喜欢胡说八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嘛!”

“我说错了什么?你别以为我没看到,我在窗子里看了你们半天了,两个人站在门口,面对面的——你不要以为我不懂,我的老眼睛比谁都看得清楚。我告诉你,好小姐,你要知道自己的身分——”

“奶妈!”梦竹跺了跺脚:“你怎么了?你这个噜苏脾气到底改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