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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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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社成立了将近三个月了,每星期一次的聚集使大家都混熟了。沙坪坝两岸的茶馆,更是个个吃过,老板们一看见他们进门,都会眉开眼笑,因为:第一、他们可以吃空一座城,毫不保留。第二、他们都付现款,概不赊欠。第三、他们的笑闹高歌可以使满座注目而弄得整个茶馆里都喜气洋溢。

这天的黄桷树茶馆又成了嘉宾云集之处,南北社的社员们大吃大喝,闹得天翻地覆。四宝之一的大宝表演了一慕用鼻尖顶筷子,他把一支筷子顶在鼻子上,又把一个茶碗盖放在筷子的顶端,颤巍巍的在满室行走,看得人人心惊胆战,为他捏一把冷汗。但他却满不在乎,一面走还一面做怪样,走着走着,他从眼角看到那个茶馆的小伙计也张大了嘴望着他,他停下来说:“小伙计,别愁,茶碗盖打碎了赔你一个!”

话还没说完,那筷子一歪,茶杯盖滴溜溜的落了下来。正好特宝坐在椅子上,仰着脸望着那茶碗盖,这盖子不偏不倚,就正正的落在特宝的脸上。特宝“啊”了一声,伸手去接,没接住,然后是东西落在地下打碎的声音。

小伙计翻翻白眼,摊了摊手,说:“好了,赔一个吧,还是打碎了。”

“唔,”特宝呻吟了一声,捧上了一个茶碗盖,哭丧着脸说:“盖子没碎,碎掉的是我的眼镜!”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特宝拾起了眼镜,看看只碎掉了一片,就依然戴到脸上去。大宝还想继续顶筷子,特宝两手一推,嚷着说:“罢了,罢了,留一个眼睛给我吧!”

大家又笑了。何慕天一声不响的已经喝了差不多一壶酒,从酒杯的边缘望过去,他看到梦竹带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似关心又似不关心的望着那笑闹的一群。杨明远在和小罗谈论中国人的陋习,只听到小罗大笑着,用他特有的大嗓门说:“——中国人的习惯,请客嘛,请十个客人可以发二十张帖子,预计有十个人不到;八点钟吃饭嘛,帖子上印个六点正,等客人到达差不多,大概总是八点——”

“假若请一桌客人,发了二十张帖子,预计八点吃饭,而六点,客人全来了,怎么办?”许鹤龄推推眼镜片问。

“那么,一句话,”王孝城说:“出洋相!”

何慕天酒酣耳热,听他们谈得热络,突然兴致大发。他用筷子敲敲酒壶,嚷着说:“念一首诗给你们听听!”于是,他敲着酒壶,挑起眉毛朗声的念:“华堂今日盛宴开,不料群公个个来!”

这两句一念出,大家就都笑开了。

何慕天板着脸不笑,从容不迫的念着下面的:“上菜碗从头上落,提壶酒向耳边筛!”

一幅拥挤不堪的图画已勾出来了,大家更笑不可抑。

何慕天的眼睛对全座转了转,仍然庄重而严肃的坐着,用筷子指了指外号叫“矮鬼”的一个矮同学,和胖子吴,说:“可怜矮子无长箸,最恨肥人占半台!”

全桌哄堂大笑,笑得桌子都颤动了,大宝抬着矮鬼的背,边笑边说:“可怜可怜,应该特制一副长筷子,以后参加宴会就带在身边,免得碰到这种客人到齐的‘意外’局面,而挤得够不着夹菜!”

胖子吴更被小罗等推得团团转,小罗喘着气嚷:“以后请客决不请你,免得占去半个台子!”

胖子吴端着茶杯,哭笑不得。萧燕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部份呛进了喉咙里,大咳不止。

何慕天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又念:“门外忽闻车又至,”

“我的天哪!”萧燕笑着喊,一面用手帕擦着眼睛。

“主人移坐一旁陪!”何慕天的诗念完了,大家想想,又止不住要笑。

何慕天啜了一口酒,抬起头来,感到一对眸子正在自己的脸上巡梭,他跟踪的望了过去,那对澄清似水的眼光已经悄情的调开了。他怔住,望着那红滟滟的双颊和嘴唇,望着那醉意流转的眼睛和小小的翘鼻子,心头在强烈的烧灼着,举起酒杯,他一仰而尽,握着酒杯的手竟微微颤抖。

“我提议,”萧燕清脆的声音在响着:“我们来做一个游戏:画心!”

“画什么?”小罗问。

“心!我们每人发一张纸,画一个自己的心,心中想些什么,有什么欲望和念头,都要忠实的画出来。假若有谁画得不忠实,我们公开讨论,抓住了就罚他唱一个歌!”

“好,同意!”小罗叫。

画心,这是当时大家常玩的一种游戏,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个心形,然后把自己心中所想的都写在这颗心里面,可以把一颗心分成好几格,每个格子大小不等,以说明哪一种思想所占的份量最重。这提议获得一致的通过,于是,每人拿了一张纸,开始画了起来。

画了一阵之后,萧燕问明每人都画好了,就把纸条收集在一起,一张张的打开来研究,首先打开的是小罗那张。大家都围过去看,看到的是下面的图形:“喂喂,”萧燕说:“谁看得懂?”

“我看得懂,”小罗说:“当中的小位置属于我自己,剩下的位置都属于‘她’!”

“她?她是谁?”大家都叫了起来。

“她吗?”小罗慢条斯理的说:“只在此屋中,人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