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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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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受凉的?当然啦!奶妈张大眼睛,望着面前这颀长而漂亮的青年。不会受凉的!你的衣服裹着她,你的胳膊抱着她,她当然不会受凉啦,但是,你呢?穿得那么单薄,站在这风地里,也不怕冷吗?秋夜的露水那么重,看你们连头发都湿了。

跺了跺脚,驱除了部份由脚底向上窜的寒气,她忍耐的说:“好了,小姐,该回去了吧?你妈叫我出来找你,回头挨了骂,又该生气不吃饭了。”

梦竹凝视着何慕天,微微的含着笑,半侧着头,一股浑然忘我的样子。何慕天扶着树干,也默默的凝视着梦竹。好久之后,梦竹才慢吞吞的解下了身上的大衣,递给何慕天。何慕天机械化的接了过来,仍然注视着梦竹。

奶妈忍耐的站在一边等待,看着他们相对而立,却久久都无动静,而梦竹解下了大衣之后,在恻恻的寒风里,又不胜其瑟缩,小小的鼻头都冻红了。如果再不管他们,很可能他们要这样相对到天亮。于是,她走上前去,像牵一个小女孩般牵住了梦竹的手,说:“走吧,走吧!”

梦竹顺从的、机械化的跟着她走了几步,一面还回过头去望着何慕天,后者仍然伫立在柳树之下,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跟踪着她。

“走吧!走吧!”

奶妈拉着梦竹向前走,心中又气愤了起来,这算什么?女孩儿家深更半夜和男孩子在河边约会,还做出这股难分难舍的样子来。何况梦竹还是有了婆家的!扯住她,她向前迈了几个急步,嚷着说:“好了,好了,只管看个什么?再不回去,你妈会把你撕碎掉!看看你,这是副什么样子?要是给高家的知道,你还要不要做人呢?”

“奶妈!”梦竹喊了一下,突然挣脱了奶妈的手,跑回到柳树底下。

那儿,何慕天彷佛也变成了一棵树,动也不动的挺立着。梦竹仰着头,对何慕天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才掉回身来,跑到奶妈身边,说:“我们走吧!”

“你又跑去讲什么?”

“你别管!”

“好,我不管!”奶妈咬咬牙说:“你趁早跟我回家去,然后把今天晚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妈,让你妈来教训你,反正我管不着你!”

梦竹嘟起了嘴,眼睛望着地下,说:“你真要告诉妈?”

“当然啦!女孩儿家黑夜里在河边和男人家搂搂抱抱,别以为我老了眼睛看不清!看月亮?月亮长到那儿去了?别丢人了——”

“奶妈!你说得好听一点好不好?”

“哟哟,怪我说得不好听,不怪你自己做得不好看呀!”

“你!”梦竹气得跺了跺脚:“你根本不懂爱情!”

“哎哟,我不懂!我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梦竹,你小心点儿,男人有几根肠子我全知道!别看你这个什么大青天,离恨天的——”

“何慕天!”梦竹叫。

“好好,何慕天就何慕天,长得尽管白白净净,心里还不是肮脏一堆!梦竹,你可是有了婆家了——”

“奶妈!”梦竹气愤愤的大叫:“闭上你的嘴巴!你是老糊涂了,是不是?”

“我?”

奶妈盯着梦竹说:“我是老糊涂?你才是小胡涂呢!”

“我怎么胡涂?”梦竹问:“你根本不懂!我在追寻一份最美丽的感情,像诗一样,像梦一样,像月亮、云、和星星一样,又美丽,又神奇,又——”话没说完,接连就是两声“阿嚏!阿嚏!”把诗和梦都赶走了,她站住,揉揉鼻子,又是一声“阿嚏”,奶妈点点头说:“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非受凉不可!还不走快一点!云啊,星星啊,也保不了你不生病啊!”

跨进家门,才走进堂屋,梦竹就不由一愣。李老太太正坐在堂屋正中神案前面的方桌边,一张紫檀木的椅子里。桌上,桐油灯燃得亮亮的,昏黄的光线照射在李老太太的脸上。由于长久的蜗居室中,而太少接触阳光,她的脸色就显得特别的苍白。两道黑黑的眉毛低压在锐利有神的眼睛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庄重之感,她靠在椅子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冷冷的望着走进来的女儿。用严厉而不杂丝毫感情的声音说:“过来!梦竹!”

梦竹怯怯的看了母亲一眼,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你到哪里去了?弄得这么晚?你说!”

“我——”梦竹垂下头,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散步。”

“散步?”李老太太挑起眉毛:“散步!你骗谁呀?你从吃过晚饭散步到现在?”

“嗯。”

“你还敢嗯?你趁早说出来吧,你干了些什么事情?”

“没有干什么嘛,”梦竹说:“就是散步。”

“奶妈!”李老太太喊,眼光锐利的,穿透一切的盯在奶妈的脸上。“你在哪儿找到她的?”

“在——”奶妈扫了梦竹一眼,她向来对李老太太有几分畏惧,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河边上。”

“河边上!这么晚,她在河边上做什么?”李老太太更加严厉的望着奶妈,在这对厉害的眼光下,要撒谎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