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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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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远也会来一句:“涂了几个墨团团了?”

原来,王孝城曾有一张得意的“墨荷”,用大号画笔画的,气派非常之雄厚,整张画纸上就是几匹荷叶,和一枝亭亭伸出的莲蓬。杨明远认为画得太草率,称他是“涂几个墨团团”。每次谈起画画,也总是要争论几句,像邓白和吴茀之,杨明远就喜欢邓白,王孝城喜欢吴茀之。两人走着一边还大声的辩论着。

已经是深秋的时分了,虽然是午后,气候仍然很寒冷,没有太阳,天是阴沉欲雨的。光秃秃的柳条在萧瑟的寒空中摇摆。

王孝城指着柳树说:“堤边柳,到秋天,叶乱飘!叶落尽,只剩得,细枝条!”

杨明远微笑着接下去念:“想当年,绿荫荫,春光好,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

“噢,秋天!”王孝城蹙着眉说:“我不喜欢秋,太肃杀,容易引起人的乡愁和感慨!”

“尤其在这寒阴阴的气候里,”杨明远说:“冬天似乎马上会来,而冬衣还睡在当铺里。简直是给人威胁!”

“学学小罗,四大皆空,也照样无忧无虑!”

“秋天来了,他四大皆空,预备怎么办?”

“你别为他发愁,”王孝城笑着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年,我想他是没问题了。有人会为他想办法的。”

“有人为他想办法?谁?”

王孝城伸手指指天际,杨明远下意识的一抬头,正有一群鸟向南边飞去。

“燕子?”他问。

“噢,燕子,”王孝城说,“小飞燕。”

“你怎么知道?”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其实,小罗不是个笨人,你别看他嘻嘻哈哈的,好像心无城府。事实上,他是十分工于心计的,就拿他对小飞燕来说吧,胖子吴追求得火烧火辣,弄得人尽皆知也没追上。小罗呢,毫不费力的,不落痕迹就让小飞燕倾了心。我总觉得,追求女孩子是一门大学问,技术是很重要的,像你像我,都不行!”

“不过,我们也并没有追求女孩子呀!”杨明远说。

“我们是没有行动而已,并非没有动心,你敢说我们常玩的那一群里的女孩子,你就没有为任何一个动心吗?不过,我王孝城是不想结婚的,交女朋友就得作婚姻的打算!我怕婚姻,那是枷锁,我宁可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过过舒服日子,不想被婚姻锁住。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除非有我真爱的女孩子,要不,还是算了。”

“什么意思?”杨明远没听明白:“怎么个‘算’法?碰不到你真爱的女孩子,你就终身不结婚?”

“或者。要不然,就娶尽天下的美女,如果我得不到我真爱的女孩子,任何女人对我都一样了!”

“你的说法好像是你已经有了倾心的对象,而又无法得到。”

“也可能,我晚了一步!”

“萧燕吗?”

“别胡扯八道了!”王孝城哈哈一笑,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在天边聚拢,一阵风来,带着浓重的寒意,“真的,冬天快来了御寒的衣服还没影子呢,还在这儿胡扯!”

“要下雨了,”杨明远也看了看天:“秋天,真不给人愉快感!”又是一阵风来,他用长袖对着风兜过去,微笑着说:“好了!装了一袖清风,总算不虚此行,回学校吧!”

“唔,”王孝城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不过,也有人不受秋的影响,照样追求着欢乐。”

“是吗?”杨明远泛泛的问。

“唔。”王孝城依然就前面看着。

杨明远顺着王孝城的眼光看去,于是,他看到一幅美丽而动人的图画。在嘉陵江水畔的一个石阶上,何慕天正无限悠闲的坐着,他身边是一根钓兔竿,斜伸在水面上,这一头,并非拿在手中,而是用块大石头压在地上。他的眼睛也没有注视水面的浮标,只呆呆的凝视着他左边的那个人。

在他左边,梦竹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垂着两条大发辫,系着一件白色的披风。披风宽大的下摆,正迎风飞来,像极了白蝴蝶的双翅,伸展着,扑动着。她膝上放着一本书,但她也没有看书,而用胳膊支在膝上,双手托着下巴,愣愣的,一动也不动的望着何慕天。

“你看,”王孝城笑了笑:“这就是人生最美丽的一刻,天地万物,都在彼此的眼睛中。”

杨明远看了王孝城一眼:“你似乎很懂得感情。”

“哈,是吗?”王孝城笑着说,拉拉杨明远的袖子:“我们走开吧,别去打扰他们,看样子,他们的世界里,已没有第三者能存在了。”

杨明远仍然注视着那对浑然忘我的人儿,好半天,才耸耸肩,突然觉得天气变得很冷了。

“走吧,恐怕要下雨。”

他们折了回去,准备去坐渡船回学校。路上,两人都莫名其妙的沉默了起来,起先的那股高谈阔论的兴致都没有了。秋风带着压力对他们扑面而来,暮云正轻悄悄的在天空上铺展开来。默然的走了好一会儿,杨明远才深思的说:“奇怪,她为什么选择何慕天?我觉得何慕天有点怪,而且有些神秘,家在昆明,干什么跑到重庆来读大学?西南联大不是也很好吗?他又总有用不完的钱,而他的家庭,大家都只传说很有钱,却谁也不明白他家庭的真正情形,你不觉得这个人可能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