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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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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断了遥远的云和树,多少的往事堪重数,你啊,你在何处?”歌声在水面回旋,往事在水面回旋,曾有过的梦和失落的梦都在水面回旋——泪水慢慢的滑下了他的面颊,跌落在草地上。人,怎能失落一切,失落得干干净净,像他这样?用手捧住头,他哭了。

“哦,”那个女的又说话了:“听!听!那个人在哭。”

“是吗?”男的说。

“我们走吧!”女的显然不安了:“有个疯子在那儿,怪可怕的。”

草地上一阵之声,他们站起来了。手挽着手,他们离他远远的走过去,女的披着长长的头发,走了一段,还回头来看看他。男的把她拉走了,他听到那女的低而柔的一声:“你说,他会不会自杀?”

他们走了。他仍然坐着,那女的温柔的语气引起他内心一阵激动,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似乎也寄予了他一份同情。他又笑了,他嫉妒她身边的男孩子!有情的人是幸福了,老天保佑他们!但愿“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断了遥远的云和树——”只是唱来取悦对方的。但是,谁保险二三十年后,他们中的一个不会坐在水边凭吊着今天?

夜深了,他站起身来,抖落毛衣上沾的露水。现在,做什么呢?该去了。另一个世界不见得比这一个世界好,但,最起码,另一个世界是他所陌生的。慢慢的,他踱向水边,可是,等一下,有人来了。一道强烈的电筒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闪了他的眼睛,他吃了一惊,愤怒的说:“谁?”

“你在这儿干什么?”来人走近了他,是个警员。

“不干什么。”他说。

“那么,跟我来。”

“凭什么?”他反抗的说:“我爱站在这儿。”

“站在这儿做什么?”

“想问题。”

“好吧,有问题别在这儿想,换个地方如何?到我们那儿去谈谈。”警员的神态倒是和颜悦色的。

“别管我!”他暴躁的说:“我刚刚想通。”

“想通什么?”那警员显然是管定了闲事。

“想通了——”他冒火了:“你是个混蛋!”

“好,”那警员的手一下扣上了他的手腕,立即紧紧的不放,说:“果然是个疯子,我还以为他们胡扯呢!来吧!跟我来!”

“我是疯子?”明远气得浑身发抖:“那么你也是疯子。”

“好吧,就算我是疯子,你跟我来!”

“我不去!”明远挣扎着说:“我告诉你,你捉疯子的话,满街的人都是疯子,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不疯,整个地球就是一个大疯人院,我现在已经待在疯人院里了,你还把我往哪儿捉?”

“瞧,”那警员自言自语:“满口疯话都出来了。”他把杨明远的手腕扣得更紧,温和的,劝解的说:“跟我来吧,我们不会把你关进疯人院去!”

“见了鬼!”明远叫:“疯了的不是我,是你!你抓住我做什么?白耽误了我的事情!”

“耽误了你什么事?”

“去认识一个陌生的世界!”

“好,好,跟我去认识去吧!”

“放开我!”明远恼怒的大吼了起来:“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另一道电筒的光落了下来,第二个警员出现了。

“怎样?老李!”新来的警员说:“是不是疯子?”

“是的,是的,去多叫几个人来!”第一个警员一迭连声的说。

“不是,不是!我不是疯子!”明远大叫。拚命的想挣扎出那警员的掌握,那警员却死死的扣住他不放,两人在岸边挣扎着。接着,许许多多人都跑了过来,包括另外两个警员和许多看热闹的人。明远发现自己已陷入了重重包围,跳着脚,他只能不断的大吼大叫:“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一个警员取来一副手铐,他被铐住了。于是,他就在大吼大叫声中,被推攘着,拉扯着,簇拥着向堤上走去。

梦竹握着明远的信,带着一份慌乱而凄迷的心情,在街上胡乱的走了一段时间,接着,她站住了。拭干了泪痕,她深深的呼吸,试着去思想和分析。这样茫无目的的寻找,就是跑遍台北市,也未见得能找到。然后,她想起了王孝城。或者,明远会去看王孝城!更或者,王孝城会留下他,这念头一经来到她的脑中,她就变得迫不及待了。叫了一辆三轮车,她跳了上去,匆匆的报出了王孝城的住址。一面急急的催促着:“快一点!快一点!”车子如飞的停在王孝城的门口。

王孝城惊愕的接待着她,诧异的说:“怎么?这么晚——”

“明远呢?明远来过没有?”梦竹急切的问。

“是的,他——还没有回去吗?”

“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前。”

“现在呢?”

“我不知道呀,他没有回去吗?”王孝城诧异的望着梦竹。

“他走了!他不会回去了!”梦竹语无伦次的说:“他再也不会回去了,他走了!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别慌,”王孝城安慰的说:“慢慢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