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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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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凌的脚步顿了顿。他这才想起,陆修文离开魔教时身无长物,这段时日穿的都是他的旧衣衫。

“是该做几身衣服。他另有什么需要,也都照办就是。”

管家一脸苦相:“自从陆公子来了,府里的开销可大了许多。”

“无妨,反正他也住不了太久。”

一边说,一边朝内院走去。

他跟陆修文住同一个院子,隔得老远,就听见那人屋里传来说话声。

“chūn夏秋冬四季,每季各做八套衣裳,两件道袍,两件直裰,其他随意。里衣要用上好的松山布,其他布料我身上会起疹子。另外还有刺绣……”

段凌听得额角抽痛,总算明白银子是花去哪里了。他原本是想回房休息的,却不知不觉走到隔壁去,伸手推门而入。

结果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陆修文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拿一本书,仍是脸容苍白的样子。但他身后立了四个婢女,一色的huáng衫翠裙,容貌姣美,环佩叮当。而他身前更有两个婢女伺候着,一个替他捶腿,另一个为他打扇。

这等天气还打扇?也不怕再病倒。

段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几个婢女纷纷屈膝道:“少爷。”

陆修文则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笑说:“师弟回来了?你来得正好,我叫了锦绣阁的人来量尺寸,你要不要也做几套衣裳?”

十分大方的样子。

段凌不知该不该多谢他的慷慨?

陆修文见他不说话,便叫那裁fèng下去了,道:“师弟怎么不坐?”

说话间,已有婢女奉了茶上来。段凌见那茶叶颜色碧青,闻起来香气扑鼻,与平日所喝的大不相同,想必已换了更上等的。

他离开不过短短几天,怎么这别院里已是天翻地覆了?

“我记得前几日只派了两个丫鬟服侍你。”

“嗯,师弟这里毕竟只是别院,人手是有些不足,能像现在这样已是不易了。师弟不必自责,我将就一下也就是了。”

记得当初在魔教时,陆修文的排场确实比现在更大,但是今非昔比,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段凌正想拍案而起,好好教训他一番,却听一个婢女道:“公子,已到下午歇觉的时辰了。”

“那就替我铺chuáng吧。”陆修文略带歉意的看段凌一眼,道,“师弟,我每日这个时候都要睡上一会儿,就不招呼你啦。”

他吩咐一下,众婢女齐声应是,立刻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有人铺chuáng叠被,有人点安神香,还有人端了一小盅补品出来,说是公子每天要吃的血燕。

段凌在房里碍手碍脚,很快被人一阵风似的请了出去。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关上,段凌几乎呆住。

是他见识太少么?

天下间有哪个阶下囚,过得像陆修文这般惬意的?

段凌终于明白管家为何一脸苦笑了,他现在的表qíng恐怕也差不多。

陆修文就是有这等本事,当初多少魔教中人也给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何况只是别院中的一众下人?若放着不管,要不了多久,他这主人就得收拾包袱滚出别院了。

段凌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思量一番后,到晚上又去了陆修文房里。

陆修文正用晚膳,身旁照旧一群婢女伺候着,见了他来,便招一招手道:“师弟……”

段凌板着脸道:“我吃过饭了。”

“那正好,今日的菜色不太合我口味,我记得师弟厨艺甚佳,不如……”

话未说完,段凌已抽出腰间佩剑,铛一声斩在桌上。

他内劲惊人,只用上了三分力道,就在桌上斩出一道深深印痕。杯盏四碎,几个婢女惊叫着逃散开去。

唯有陆修文安然静坐,挥手叫众人退下了,道:“师弟怎么这样大的火气?来,喝碗汤去去火罢。”

边说边动手盛了一碗汤。

段凌看也不看一眼,举起剑来抵住他咽喉,冷声道:“若非为了修言,我早已取你xing命了。”

“是,”陆修文从善如流,“我能活到现在,全因我有一个好弟弟。”

“你今日若不说出修言下落,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

陆修文嘴角一弯,在那刀锋侧映之下,竟还微笑起来,道:“师弟知道我是吃软不吃硬的,何必拿剑来吓唬我?若真将我吓着了,更加记不起弟弟在哪里了。”

“你究竟有何条件,不如一次说个清楚。”

陆修文目光微动,却是叹息一声,说:“只怕你做不到。”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必会为你办到。”

陆修文盯着他看了看,道:“我要你向我下跪,你也肯么?”

段凌二话不说,回剑入鞘,然后撩起蔽膝,当场就要跪下去。

陆修文反倒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带得桌上碗筷也落到地上,叫道:“慢着!我又不打算收你做徒弟,叫你跪我也没意思。”

他想了想,说:“我今日胃口不佳,不如师弟你去煮碗粥来。”

段凌在魔教时,这等活也常常要gān,厨艺确实不错。只他视作生平大耻,回来后自是碰也不碰的,这时为了陆修言,便咬牙应下了。在厨房捣鼓一阵后,果然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菜粥来,甚合陆修文的口味。

陆修文吃得极慢,一碗粥都见底了,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味道不错,只还差一盏消食茶。”

段凌做小伏低,忙又去泡了茶来。

陆修文这才满意,端着茶盏道:“你这么急着找我弟弟,是为了何事?”

“这是我跟修言的事,与你无关。”

“若有人要害我弟弟,我也带了那人去找他么?”

“我岂会害修言?”

“知人知面不知心。”

段凌噎了一下,静默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令牌,材质非金非铁,极为特殊,正面刻有人头蛇身的怪物,背面则是些鬼画符般的文字。令牌颜色乌黑,因常年贴身戴着,表面起了一层包浆,散发着淡淡光泽。

陆修文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教主圣令。”

段凌十分宝贝这样东西,给他看过之后,便即收回怀里,道:“这是修言偷来给我的。”

“此乃教主贴身之物,得之即可自由出入总坛,弟弟是怎么偷到的?”

“十年前,那魔头的邪功已练到了第八层,每三个月都要吸取一人的功力化为己用。我们这些被他抓来的便宜徒弟,一个少过一个了。我见过被他吸gān了内力的人,相貌像老了数十岁,浑身绵软得如同一滩烂泥,活不过几日就油尽灯枯而死了。到了三月十四那天,修言突然半夜跑来找我,说那魔头明日要拿我练功,叫我赶紧跟他逃出去。我说魔教戒备森严,怎么逃得掉?他就把这教主令牌塞给了我。”

说到这里,段凌脸上微露笑容,眼神变得温柔无比,仿佛于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明:“我至今仍记得修言那天的样子,他赤着一双脚,头发也没束,不知在哪里跌了一跤,摔得满身都是泥。从此以后,我心中就只得他一个人了。他这样待我,我难道不该找他?”

陆修文听了这陈年旧事,并未觉得惊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师弟你这么蠢笨,当年怎么逃得出去?”

他自言自语,轻声道:“嗯,原来是修言救了你。”

“他虽冒险救我,却怎么也不肯跟我一起走。”

“教主令牌只有一块,若两个人一起走,还未出总坛就已被识破了。”

段凌也明白这个道理,道:“我离开之后,再也打探不到魔教的消息,也不知修言后来如何了。”

“师父的魔功正练到要紧关头,谁知你这补药竟然跑了,害得他功亏一篑,自然是雷霆震怒。”

段凌面容一肃:“那修言他……”

“师弟放心。”陆修文垂下眸子,轻轻chuī开茶盏中的浮沫,饮一口既苦且涩的清茶,“无人知道是修言救了你,所以他平安无事,未受任何责罚。”

段凌这才松一口气。“我当日曾答应修言,无论如何,定会回去救他。不料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攻入魔教,却只在密室中见到了你。”

陆修文因将手中茶盏捏得太紧,连指尖也有些发白了,但脸上仍挂住笑容,道:“都是我的错,竟让师弟失望了。可你怎么过了十年才来?”

“我当年只是个武功低微的少年,如何与魔教抗衡?但自从逃走之后,日夜勤于练武,不敢有一日松懈。”

陆修文点头道:“师弟这身功夫,在年轻一辈的正派高手中也算是顶尖的,不过……”

他眼波流转,慢慢扫了段凌一眼,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师弟并未修习正派的内功心法,而是继续在练我天绝教的武功,对不对?”

段凌瞳眸倏地一缩,手背上青筋bào起,刹那间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哼道:“无稽之谈。”

“我跟师弟同出一门,运功的法门都是一样的,岂会看不出来?不过师弟掩饰得极好,旁人恐怕发现不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段凌已知道瞒不过去,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自嘲道:“不错,我千辛万苦逃出魔教,却仍在练那魔头教我的武功。正派内功讲究的是循序渐进,非二、三十年难见成效,而我……却等不了那么久。我恨不能早日杀回魔教,好将修言救出来。”

“你那功夫练到什么地步了?”

“第五层。”

“此事若被旁人知晓,你这大名鼎鼎的段少侠,可就要身败名裂了。”

段凌静了静,然后大笑起来:“我的命也是修言的,岂会在乎这等虚名?”

为了心上之人,纵使堕入魔道也心甘qíng愿。

陆修文见了他这目光,不由得别转面孔。

隔了一会儿才道:“师弟,再替我办一件事罢。”

“什么事?”

陆修文抬手指了指窗外那几株桃树:“替我折一枝桃树下来。”

“你要这个gān什么?”

“你不必管,只管折下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