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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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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那敲门声仍旧响个不停,又急又快,如雨点一般,显示出来人急切的心qíng。

魏神医却没有起身开门,只嚷嚷道:“别吵了,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先要睡觉。”

段凌是知道魏神医的脾气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打定主意不去开门了。他反正已经醒了,便摸黑爬起身来,走出屋去开了门。

门外那人一身寒气,手中提着盏灯,跳跃的火光照亮他俊秀的容颜,段凌怔了一下,道:“修言?”

陆修言风尘仆仆,一双眼睛是通红的颜色,开口就问:“阿凌,我大哥呢?”

“他……”段凌的声音哽了一下,“他在屋里,我带你过去。”

边走边问:“你是连夜赶来的?”

“嗯,我一看到你的信就过来了。”

段凌睡得糊涂了,奇怪他怎么来得这么快,想了想才明白,是他自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屋里没点蜡烛,但陆修言手中的灯足以照亮半个房间。他站在门口,只朝躺在chuáng上的陆修文看了一眼,就走不动路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大步扑到chuáng边,叫道:“大哥!”

段凌背过身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里很快响起了压抑过的低泣声。

段凌心中绞痛,抬手按了按眼角,无声地望向浓浓黑夜。

当天色再一次亮起来时,陆修言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将自己的qíng绪控制得极好,除了双目微红外,瞧不出任何异样。

魏神医睡饱了觉,倒是又变得好客起来,好好招呼了陆修言一番。陆修言问起兄长的病qíng,他也都一一说了,最后叹息道:“他本已病入膏肓,后来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是回天乏术了。”

“我明白,多谢前辈尽心救治。”

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商量起陆修文的后事来。

段凌胡乱吃了些早饭,也在旁边听着,问陆修言道:“你有什么打算?”

“不必我来打算,大哥早已安排好一切了。”陆修言苦笑一下,道,“从前在天绝教时,大哥常对我说,教中人心险恶,走一步要看十步。他自己亦是如此,上次你们来山谷看我,他就把该jiāo待的都jiāo待好了。”

“他是怎么说的?”

“他希望一切从简,不必费什么心思,将他葬在落霞山上就成了。”

段凌听说过落霞山这个名字,是陆修言隐居的那处山谷旁的一座山峰,山上景致绝佳,能看见云霞漫天的美景,陆修文若是长眠于此,想来不会太寂寞。

“你什么时候带他回去?”

“今日已是初三了,此事不能拖得太久,我打算明天就启程。”

段凌道:“我也送他一程。”

“那可再好不过了。”陆修言微微出神,道,“大哥他孑然一身,生平挚爱只得你我两个人……”

他说到这里,倏地住了口,凝目望着段凌。

若一天前听见这番话,段凌定会觉得惊讶,但他现在只是点头道:“我明白。”

接着又说:“修言,借一步说话。”

陆修言有些疑惑。

魏神医倒是识趣,立刻避了开去,道:“我还有事qíng要忙,你们慢慢聊罢。”

段凌也没什么要紧话同他说,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块非金非铁的令牌递了过去。“这是你从前偷来给我的,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以前一直将这令牌当作定qíng之物,后来得知陆修言娶妻生子,也没舍得还回去。只是前天夜里,他既然已对陆修文说了那句话,就没道理三心两意,继续留着陆修言的东西。

他没打算表明心迹,只想把令牌还了就好,谁知陆修言并不伸手来接,反而怔怔瞧着那块令牌,道:“这是……教主圣令?”

“怎么?你自己偷来的东西,你也不认得了吗?”

陆修言瞧了段凌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教主贴身之物,我最多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你说什么?”

陆修言却不再多言了,只是接过那块令牌,转身走进了陆修文的房间。

经过了一天一夜,陆修文容颜如昔,只像睡着了一般。

陆修言一步步走到chuáng边,坐下来望着自己的兄长,他昨夜已经哭过,但这时依然红了眼圈。

“物归原主么?”他低声重复这几个字,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令牌放进陆修文怀中,“如此,才真正是物归原主了。”

第十二章

段凌一直在寻找某样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推开一道道门,打开一扇扇窗,不断地找着。那东西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了,他心里空dàngdàng的,因找不到而焦躁起来。

然后他推开一扇门,蓦然看见满树桃花。

应当正是暮chūn时节,枝头的花开得极艳,桃红柳绿,姹紫嫣红。一阵微风chuī过,花瓣便簌簌的落下来,白的粉的混在一处,铺开一地鲜妍。

那树下立着个人,穿一袭墨色的衫子,手中把玩着一枝桃花。有花瓣落在他肩头,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眯起眼睛笑了笑,容颜比这chūn光更为动人。

段凌的胸口顿时被那笑容填满,激烈地鼓噪起来。

他找到要找的人了。

他不复先前的焦急,反而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他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对方再也逃不掉时,才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那人吃了一惊,手中桃花也掉在了地上,回头看清是他,才笑起来道:“师弟怎么来得这么迟?”

“陆修文,”段凌紧紧抱着他不放,“我差点找不着你了。”

陆修文眼波盈盈:“约好了在这里见面,我还能跑了不成?还有,你怎么直呼我的名字,又想挨鞭子了是不是?”

段凌这才瞧见他腰间别着鞭子,忙改口道:“师兄,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他觉得这梦太不吉利,顿了顿才说,“梦见你死了。”

陆修文听得笑起来:“我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害得了我?”

的确,陆修文武学天赋极高,乃是邪派中一等一的高手,如今更是继承了教主之位,从来只有他害别人的份,别人可伤不了他分毫。

但段凌的那个梦境太过真实了,他至今心有余悸:“在梦里,你一动不动的躺在我怀里,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怕极了那冷冰冰的触觉,边说边低头亲吻陆修文的唇。

陆修文却将头一偏,避了开去,问:“师弟,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段凌呆了呆。

陆修文脸上变色,失望道:“若是不喜欢,那我这便走了。”

段凌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岂会任他离开?

“喜欢……”他牢牢扣住陆修文的腰,叫道,“师兄,我是喜欢你的。”

陆修文这才展颜微笑。

段凌心跳得甚急,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双唇尚未相触,四周的桃花就迅速枯萎下去,瞬间只剩下了丑陋的枝杆。而他怀里的陆修文也退后一步,表qíng冷淡的看着他,说:“阿凌,你认错人了。”

分明是陆修言的语气。

段凌顿觉遍体生凉。

他由梦中惊醒过来时,出了满头的冷汗,一时分不清哪边是真实,哪边是梦境。抬起头,却发现陆修言正坐在chuáng边。

“修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修言道:“不记得了吗?昨天你跟我说着话,突然间倒了下去。”

段凌的记忆回笼,想起他们原本在商议陆修文的身后事,后来……后来他请魏神医暂时回避,取出教主令牌还给陆修言。

“对了,令牌呢?”段凌四下翻找起来,“那块令牌去了哪里?”

陆修言按住他的手,道:“不用找了,令牌在我大哥那里。”

段凌的手一颤,直盯住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陆修言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在段凌目光的催促下,终于道:“因为你说要物归原主,而那块令牌……正是我大哥从教主身边盗出来的。”

段凌耳边嗡的一响,像在毫无防备的qíng况下,被人当胸刺了一剑,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一处,疼得死去活来。他抬起手,茫然地想要捂住伤口,但那看不见的血从指fèng里冒出来,依然汩汩直流。

他简直怀疑这是另一个噩梦。

陆修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是合在一处,他却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是说,当年将令牌jiāo给我的人……是陆修文?”

陆修言缓缓点头:“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晓的。我曾答应过大哥,替他保守这个秘密,但他现在既已过世,我说出来也不算违背约定了。”

“为什么瞒着我?”

“大哥自知时日无多,怕说出来令你伤心。”

段凌双目望着前方,喃喃道:“怎么会是他?他那个时候对我又打又骂,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怎么会来救我?”

“大哥待你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只是身在魔教,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大哥是教主爱徒,教内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就算想对你好,也不能太露痕迹。”陆修言道,“阿凌,我从来都将你当作朋友,你若是遇上危险,我自会竭尽所能的帮你。但是连自己的xing命也不顾,豁出一切去救你的人,却只能是我大哥了。”

段凌眼神一动,问:“他偷了教主的令牌,后来怎么样了?”

“我记得那一天,大哥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悄悄进了屋。他赤着双足,头发也没有束,样子不知有多láng狈。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冲着我笑,那笑容真是古怪。我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懂了,他是确定你已经脱险了,方才这么笑的。后来教主雷霆震怒,说是教内出了叛徒,命人大举搜山,大哥也被叫去问话,等他回来时……”

这定是陆修言不愿回想起来的事,他闭了闭眼睛,哑声道:“他是被人抬着回来的。他脸色惨白,一直紧咬着牙关,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我扑过去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是已被教主废了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