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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鹤鸣一听,不禁道:“她何曾想做我的正头娘子,她恨不得自己一人自在的过日子呢,是孙儿qiáng要了她,非要娶她,与她什么相gān。”

梅老爷见老太爷神色不对,忙喝一声道:“越发胡言乱语,还嚼说这些做什么?来人把这畜生叉出去便了,省得气坏了老太爷。”

两个小厮进来,瞧见梅鹤鸣那脸色,想起三爷的手段,哪个敢上前儿,梅老太爷见梅鹤鸣这般不服管教的样儿,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道:“你非娶她不可?”

梅鹤鸣梗着脖子斩钉截铁的道:“非娶不可。”

老太爷抬手指着他,浑身直哆嗦:“忤逆上人,不服管教,来人,压他进宗祠去,请家法,今儿当着我梅家的祖宗牌位,我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孝的子孙。”

老太爷这一声请家法儿,下头的小厮再不敢怠慢,刚要大着胆子上去,被梅鹤鸣一拐打了过来:“用不得你们两个奴才,爷自己个去。”

梅鹤鸣早想的通透,想娶宛娘进门,只有一招或许可行,便是苦ròu计,这一招使唤出来,没准就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他祖父便是真想打死他,上头还有祖母呢,横竖这顿打他的挨上,倒不如早早的挨过了,宛娘的肚子可等不得。

梅鹤鸣杵着拐,挺直腰身,自己往宗祠走去,把个梅老太爷气的脸色铁青,梅家二爷一见,祖父这是动了真怒,便是当初鹤鸣非要出去经商,也不过跪了几天,哪里请过家法,如今鹤鸣这般模样儿,哪里禁受的住,瞄着祖父的眼色,偷着挪到门边上,冲外头不远处候着的随喜儿使了眼色。

随喜儿知意,心里暗道,真坏了,老太爷这是要整治他们爷呢,转身便往内院里跑,想着进去搬老太太这个救兵,不想刚到了垂花门首,便被老太爷身边的兴伯,指挥着两个外头看家护院的家丁把他堵了嘴拖到了前头的空院子里去。

一进院,随喜儿这心都凉了,爷跟前的四个贴身小厮,不光他,常福儿,天寿儿,来禄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捆了个结实,堵着嘴,院中四条板凳,旁边几个手持板子的,都是老太爷跟前使唤的人。

兴伯让人把他们四个按在板凳上道:“堵着你们的嘴,也是我老人家的好意,免得一会儿挨了板子疼上来,你们几个鬼哭láng嚎的,再吓着旁人,老太爷那里吩咐了,三爷在青州府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都是你们几个挑唆的,念在你们那服侍了爷一场,且留着你们的小命,没人赏下二十板子,长长教训。”

说完,让人按了四人在板凳上,退了裤儿,光着锭,板子狠狠打将下来,几个人疼的恨不得立时死过去,可又想如今爷不定都挨打呢,他们当奴才的跟着挨顿板子也不冤枉,四人倒是忍下来,一声没吭。

再说梅鹤鸣,一瘸一拐的到了梅家宗祠,跪的直挺挺,真个宁死不屈好有骨气的样儿,把个梅老太爷又爱又恨,子孙里他最是瞧中鹤鸣,天资聪敏,xing子机灵,本还想着将来做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不想却成了个不服管教的纨绔,落得如今竟要娶个寡妇进门,哪里能容。

却又着实心疼孙子,忍着气又询他一句:“你可知错?若知错,在祖宗牌位面前磕头认错,便饶过你。”

梅鹤鸣抬头扫了眼上头的宗牌位,一代一代的排下来,足有两层之多,梅鹤鸣最烦家里这些规矩,也不知是哪个祖宗不开眼想出来的,真真缺德冒烟,估摸是自己自在了一辈子,临死想出这些规矩来辖制后代子孙,若让他当个家主,这些一条一条的家规,包了包全扔到茅厕里去,有个屁蛋用。

心里这么想着,哪会服软,听了祖父的话,真就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梅家大爷二爷,跟鹤鸣的父亲,在一旁看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想,梅鹤鸣磕了三个头起来,却大声道:“列位在上的祖宗听了,今儿在祖宗面前立个毒誓,今生若不娶宛娘进门,我梅鹤鸣不得好死。”

众人大惊,哪想他如此忤逆,梅老太爷勃然大怒,指着他道:“好,好,好个硬气的不孝子孙,请家法上来,我倒是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所谓家法其实是一根藤鞭,长这么大,梅鹤鸣还是头一次近处见,别说梅鹤鸣,便是梅鹤鸣的两个兄长也是头一回,平时都高高的供在上头,他们小时纵然调皮犯错,也不过跪跪祠堂,打几下板子戒尺罢了,便是鞭子,也不是这藤鞭。

顺伯郑重取下藤鞭,看上去颇老旧,梅鹤鸣的父亲却深知道这鞭子的厉害,不与平常的鞭子相同,是用千年古藤绞入铜丝制成,当年自己幼年顽劣不驯,惹的父亲大怒,请了家法出来,也不过一鞭子,便把他抽的皮开ròu绽,足养了一个月才见大好,那还是自己求饶悔过了,父亲才只抽了一鞭子,可鹤鸣什么xing子,哪里会悔过求饶,父亲正在气头上,不得把鹤鸣打死,打死这杀才的畜生,便不吝惜,母亲哪里可不知要怎样了。

想到这里,瞧了二儿子一眼,梅家二爷心里也正急,这眼瞅都动上家法了,随喜儿那奴才怎的还不见影儿,忽想到莫不是被祖父的人拦下了,待见父亲的眼色,偷偷往门边退了几步,觑着空儿溜出祠堂往后宅而去。

老太爷指着顺伯下令:“替我狠狠教训这个不孝的子孙。”顺伯不免有些犹豫,老太爷恨声道:“祖宗在上,你若要手下留qíng,连你一并打死。”

顺伯哪里还敢怠慢,执起鞭子挽在手中,瞧着梅鹤鸣道:“三爷,老奴得罪了。”高高扬起,一鞭子抽下来。

如今早已入夏,梅鹤鸣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月白绢袍,这一鞭子下去,便把梅鹤鸣身上的袍子抽了开去,实实在在的抽在了梅鹤鸣的ròu上,疼的钻心刻骨,便是梅鹤鸣都不禁蹙了蹙眉头。

老太爷又问他:“你可知错不知?”梅鹤鸣咬咬牙道:“孙儿定要娶宛娘进门。”老太爷怒极,大声喝道:“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这畜生落个gān净。”顺伯又抽了两鞭子下去,便停下手来,想这藤鞭,寻常人连一鞭子都经受不得,身子略差些,真能丢了小命,便是三爷自小练武身qiáng体壮,若再打下去,也说不准怎样。

正迟疑,梅老太爷却以为他留qíng,怒极攻心,上来夺过他手里的藤鞭,一脚踹开他道:“你不中用,这畜生哪知道个怕字,需的狠狠教训了他才是。”挥鞭子啪啪就是几鞭子,鞭子落处,疼的梅鹤鸣止不住哆嗦,心里暗骂,也不知哪个祖先弄了这么个鞭子,这是安心要断子绝孙不成,宛娘啊!宛娘,你可知爷为了你,这条命都豁出去了,若再跟爷扭着,爷可不要冤死了,便是这会儿被打死了,做鬼也要缠着你,缠着你……

梅鹤鸣只觉浑身疼的,如剥皮挖骨一般,脑袋便有些发懵,这一懵不由便想起了宛娘,想起宛娘,又觉身上虽疼,却可忍上一忍,遂紧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老太爷又两鞭子抽下来,梅老爷见儿子不大对头,疼的那样了,却吭都不吭,再打下去,便是不死也差不离了,忙过去跪在父亲面前求qíng:“您老人家便是打死这畜生,儿子也不心疼,只顾念着些母亲才是,若活活打死了他,不是要了母亲的命,让儿子如何自处。”跟着梅老爷,梅家大爷,一众奴才哗啦啦跪了半屋的人。

老太爷被他儿子抓住鞭子,举了几次举不起来,火气刚落下些,低头瞧梅鹤鸣哪样儿,真个打死也不屈,怒意又窜了上来道:“这等不知悔改的奴才,打死了gān净,省得丢我梅家的脸。”却听门外道:“

“你梅家有什么脸,这会儿到来说嘴儿,你打死鹤鸣是假,安心要气死我是真。”梅二爷扶着老太太走了进来。

话说梅老太爷早知道梅鹤鸣在外的胡闹事,只睁只眼闭只眼让他糊弄过去了事,不想却闻他要娶那寡妇进府当个二房,哪里能容,早让人望着风,梅鹤鸣的船一到了渡口,便报信给他,知道鹤鸣家来,必然先去后宅寻他祖母求肯允诺,他祖母自小溺爱,被他三两句甜言蜜语哄住,什么荒唐事不应他。

便一早让人等在前头,仪门那边儿也让人守着,不许进去通风报信儿,瞒了个铁通般严实,老太太哪里知道。

老太太心里也正惦记孙子呢,这些日子打听了几家闺秀,只等着鹤鸣家来询询他的意思,若他乐意,便去求娶,眼瞅都小三十了,还没个正经媳妇掌家,如何能成,再说,她还想着抱曾孙呢,现有的那几个曾孙虽也好,只不如鹤鸣贴心思,鹤鸣若给她生个曾孙,必然最最合意的。

忽思及前儿听了婆子们几句闲话儿,便跟边上的赵嬷嬷道:“我怎么听见说,鹤鸣在青州纳了个寡妇,你可知道此事?”

青州府虽说不近,可两处里总要送东西递信儿,免不得奴才奔走来往,三爷在青州府折腾的那么大事儿,怎会半点风声不透,只梅府里规矩极大,下人们不敢妄议主子是非,故此才瞒了这些日子,如今闹的越发不成样儿,自然瞒不住的。

赵嬷嬷道:“老奴也听见些影儿,只不是切不切实。”老太太叹道:“若是真事儿,可是胡闹,多少闺秀挑不过来,怎的巴巴瞧上个寡妇。”赵嬷嬷忙道:“哥儿xing子纵然有些荒唐之处,却是个心里最有计较的,这些年,虽说外头的风流账不少,也没见哪个落切实了去,便是真事儿,想也是贪着新鲜,过几日便撩开手去了,哪里真要娶回家来。”

老太太摇摇头道:“正是深知鹤鸣的xing子,才觉奇怪,若果真切实,却麻烦,不是他真相中了,哪里会动了纳进家的念头,倘若他拿定了主意,你想想,谁能拦得住他,待他家来,我好生问问底细便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丫头给二爷请安的声儿,老太太不禁道:“这个时辰,鹤声怎来了我这里?”正纳闷间,梅二爷从外头三步两步奔了进来,显见是一路跑进来的,一头脸都是汗,见了老太太便道:“祖母您可快去救命吧!祖父请出家法,打的三弟半条命都没了。”

老太太听了,只觉眼前一黑,稳住神儿,忙着立起来,扶着赵嬷嬷便往外走。

待进了宗祠的门,一瞧见梅鹤鸣被鞭子抽的跟个血葫芦一般,把个老太太给心疼的,见丈夫还口口声声,丢了梅家的体面,拿着鞭还要抽,哪里还能由他。

老太爷一见妻子来了,便知今儿这家法再也行不得,他虽敬重老妻,当着子孙的面儿却也不好下台,便道:“你怎过来了?”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再不来,你不生生要打死我的孙儿了,我倒要问问你,什么大事,你这样下黑手的打他。”老太爷道:“你莫问我,只问这畜生便知,他要三媒六聘的娶个寡妇进门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