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赌棋枰瓶儿输钞 觑藏春潘氏潜踪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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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心中难自泄.暗裡深深谢.未必娘行.恁地能贤哲.衷肠怎好和君说.

说不愿丫头.愿做官人的侍妾.他坚牢望我情真切.岂想风波.果应了他心料者.

话说一日腊尽春回.新正佳节.西门庆贺节不在家.吴月娘往吴大妗子家去了.午间孟玉楼.潘金莲都在李瓶儿房裡下棋.玉楼道:「咱们今日赌甚麽好.」

金莲道:「咱们赌五钱银子东道.三钱银子买金华酒儿.那二钱买个猪头来.教来旺媳妇子烧猪头咱们吃.说他会烧的好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烧的稀烂.」

玉楼道:「大姐姐不在家.却怎的计较.」

存下一分儿.送在他屋裡.也是一般.」

说毕.三人下棋.下了三盘.李瓶儿输了五钱.金莲使绣春儿叫将来兴儿来.把银子递与他.教他买一坛金华酒.一个猪首.连四隻蹄子.吩咐:「送到后边厨房裡.教来旺儿媳妇蕙莲快烧了.拿到你三娘屋裡等著.我们就去.」

玉楼道:「六姐.教他烧了拿盒子拿到这裡来吃罢.在后边.李娇儿.孙雪娥两个看著.是请他不请他.」

金莲遂依玉楼之言.

不一时.来兴儿买了酒和猪首.送到厨下.蕙莲正在后边和玉箫在石台基上坐著.挝瓜子耍子哩.来兴儿便叫他:「蕙莲嫂子.五娘.三娘都上覆你.使我买了酒.猪头连蹄子.都在厨房裡.教你替他烧熟了.送到前边六娘房裡去.」

蕙莲道:「我不得閒.与娘纳鞋哩.随问教那个烧烧儿罢.巴巴坐名儿教我烧.」

来兴儿道:「你烧不烧随你.交与你.我有勾当去.」

说著.出去了.玉箫道:「你且丢下.替他烧烧罢.你晓的五娘嘴头子.又惹的声声气气的.」

蕙莲笑道:「五娘怎麽就知道我会烧猪头.栽派与我.」

于是起到大厨灶裡.舀了一锅水.把那猪首蹄子剃刷乾淨.只用的一根长柴禾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的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那消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将大冰盘盛了.连姜蒜碟儿.用方盒拿到前边李瓶儿房裡.旋打开金华酒来.玉楼拣齐整的.留下一大盘子.并一壶金华酒.使丫头送到上房裡.与月娘吃.其馀三人坐定.斟酒共酌.

正吃中间.只见蕙莲笑嘻嘻走到跟前.说道:「娘们试尝这猪头.今日烧的好不好.」

金莲道:「三娘刚才夸你倒好手段儿.烧的且是稀烂.」

李瓶儿问道:「真个你只用一根柴禾儿.」

蕙莲道:「不瞒娘们说.还消不得一根柴禾儿哩.若是一根柴禾儿.就烧的脱了骨.」

玉楼叫绣春:「你拿个大盏儿.筛一盏儿与你嫂子吃.」

李瓶儿连忙叫绣春斟酒.他便取碟儿拣了一碟猪头肉儿递与蕙莲.说道:「你自造的.你试尝尝.」

蕙莲道:「小的自知娘们吃不的咸.没曾好生加酱.胡乱罢了.下次再烧时.小的知道了.」

便磕了三个头.方才在桌头旁边立著.做一处吃酒.

到晚夕月娘来家.众妇人见了月娘.小玉悉将送来猪头.拿与月娘看.玉楼笑道:「今日俺们下棋耍子.赢的李大姐猪头.留与姐姐吃.」

月娘道:「这般有些不均了.各人赌胜.亏了一个就不是了.咱们这等计较:只当大节下.咱姊妹这几人每人轮流治一席酒儿.叫将郁大姐来.晚间耍耍.有何妨碍.强如赌胜负.难为一个人.我主张的好不好.」

众人都说:「姐姐主张的是.」

月娘道:「明日初五日.就是我起先罢.」

李娇儿占了初六.玉楼占了初七.金莲占了初八.金莲道:「只我便宜.那日又是我的寿酒.却一举而两得.」

问著孙雪娥.孙雪娥半日不言语.月娘道:「他罢.你们不要缠他了.教李大姐挨著罢.」

玉楼道:「初九日又是六姐生日.只怕有潘姥姥和他妗子来.」

月娘道:「初九日不得閒.教李大姐挪在初十罢了.」

众人计议已定.

话休絮烦.先是初五日.西门庆不在家.往邻家赴席去了.月娘在上房摆酒.郁大姐供唱.请众姐妹欢饮了一日方散.到第二日.却该李娇儿.就挨著玉楼.金莲.都不必细说.须臾.过了金莲生日.潘姥姥.吴大妗子.都在这裡过节顽耍.看看到初十日.该李瓶儿摆酒.使绣春往后边请雪娥去.一连请了两替.答应著来.只顾不来.玉楼道:「我就说他不来.李大姐只顾强去请他.可是他对著人说的:『你每有钱的.都吃十轮酒儿.没的俺们去赤脚绊驴蹄.』似他这等说.俺们罢了.把大姐姐都当驴蹄看承.」

月娘道:「他是恁不成材的行货子.都不消理他了.又请他怎的.」

于是摆上酒来.众人都来前边李瓶儿房裡吃酒.郁大姐在旁弹唱.当下.吴大妗子和西门大姐.共八个人饮酒.只因西门庆不在.月娘吩咐玉箫:「等你爹来家要吃酒.你打发他吃就是了.」

玉箫应诺.

后晌时分.西门庆来家.玉箫替他脱了衣裳.西门庆便问:「娘往那去了.」

玉箫回道:「都在六娘房裡和大妗子.潘姥姥吃酒哩.」

西门庆问道:「吃的是甚麽酒.」

玉箫道:「是金华酒.」

西门庆道:「还有年下你应二爹送的那一坛茉莉花酒.打开吃.」

一面教玉箫把茉莉花酒打开.西门庆尝了尝.说道:「正好你娘们吃.」

教小玉.玉箫两个提著.送到前边李瓶儿房裡.蕙莲正在月娘旁边侍立斟酒.见玉箫送酒来.蕙莲俐便.连忙走下来接酒.玉箫便递了个眼色与他.向他手上捏了一把.这婆娘就知其意.月娘问玉箫:「谁使你送酒来.」

玉箫道:「爹使我来.」

月娘道:「你爹来家多大回了.」

玉箫道:「爹刚才来家.因问娘们吃酒.教我把这一坛茉莉花酒.拿来与娘们吃.」

月娘问:「你爹若吃酒.房中放桌儿.有见成菜儿打发他吃.」

玉箫应的.往后边去了.

这蕙莲在席上站了一回.推说道:「我后边看茶来.与娘们吃.」

月娘吩咐道:「对你姐说.上房拣妆裡有六安茶.顿一壶来俺们吃.」

这老婆一个猎古调走到后边.玉箫站在堂屋门首.努了个嘴儿与他.老婆掀开帘子.进月娘房来.只见西门庆坐在椅子上吃酒.走向前.一屁股就坐在他怀裡.两个就亲嘴咂舌做一处.婆娘一面用手攥著他那话.一面在上噙酒哺与他吃.便道:「爹.你有香茶再与我些.前日与我的都没了.我少薛嫂儿几钱花儿钱.你有银子与我些儿.」

西门庆道:「我茄袋内还有一二两.你拿去.」

说著.西门庆要解他裤子.妇人道:「不好.只怕人来看见.」

西门庆道:「你今日不出去.晚夕咱好生耍耍.」

蕙莲摇头说道:「后边惜薪司挡路儿~柴众.咱不如还在五娘那裡.色丝子女.」

于是玉箫在堂屋门首观风.由他二人在屋裡做一处顽耍.

不防孙雪娥从后来.听见房裡有人笑.只猜玉箫在房裡和西门庆说笑.不想玉箫又在穿廊下坐的.就立住了脚.玉箫恐怕他进屋裡去.便支他说:「前边六娘请姑娘.怎的不去.」

雪娥鼻子裡冷笑道:「俺们是没时运的人儿.骑著快马也赶他不上.拿甚麽伴著他吃十轮酒儿.自己穷的伴当儿伴的没裤儿.」

正说著.被西门庆房中咳嗽了一声.雪娥就往厨房裡去了.

这玉箫把帘子欣开.婆娘见无人.急伶俐两三步就叉出来.往后边看茶去.须臾.小玉从后边走来叫:「蕙莲嫂子.娘说你怎的取茶就不去了.」

妇人道:「茶有了.著姐拿果仁儿来.」

不一时.小玉拿著盏托.他提著茶.一直来到前边.月娘问道:「怎的茶这咱才来.」

蕙莲道:「爹在房裡吃酒.小的不敢进去.等著姐屋裡取茶叶.剥果仁儿来.」

众人吃了茶.这蕙莲在席上.斜靠桌儿站立.看著月娘众人掷骰儿.故作扬声说道:「娘.把长麽搭在纯六.却不是天地分.还赢了五娘.」

—文.—又道:「你这六娘.骰子是锦屏风对儿.我看三娘这麽三配纯五.只是十四点儿.输了.」

—人.—被玉箫恼了.说道:「你这媳妇子.俺们在这裡掷骰儿.插嘴插舌.有你甚麽说处.」

—书.—把老婆羞的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绯红了面皮.往下去了.正是:

谁人汲得西江水.难洗今朝一面羞.

—屋.—这裡众妇人饮酒.至掌灯时分.只见西门庆掀帘子进来.笑道:「你们好吃.」

吴大妗子跳起来.说道:「姐夫来了.」

连忙让座儿与他坐.月娘道:「你在后边吃酒罢了.女妇男子汉.又走来做甚麽.」

西门庆道:「既是恁说.我去罢.」

于是走过金莲这边来.金莲随即跟了来.西门庆吃得半醉.拉著金莲说道:「小油嘴.我有句话儿和你说.我要留蕙莲在后边一夜儿.后边没地方.看你怎的容他在你这边歇一夜儿罢.」

金莲道:「我不好骂的.没的那汗邪的胡乱.随你和他那裡肏捣去.好娇态.教他在我这裡.我是没处安放他.我就算依了你.春梅贼小肉儿他也不容.你不信.叫了春梅问他.他若肯了.我就容你.」

西门庆道:「既是你娘儿们不肯.罢.我和他往山子洞儿那裡过一夜.你吩咐丫头拿床铺盖.生些火儿.不然.这一冷怎麽当.」

金莲忍不住笑了:「我不好骂出你来的.贼奴才淫妇.他是养你的娘.你是王祥.寒冬腊月行孝顺.在那石头床上卧冰哩.」

西门庆笑道:「怪小油嘴儿.休奚落我.罢麽.好歹叫丫头生个火儿.」

金莲道:「你去.我知道.」

当晚众人席散.金莲吩咐秋菊.果然抱铺盖.笼火.在山子底下藏春坞雪洞裡.

蕙莲送月娘.李娇儿.玉楼进到后边仪门首.故意说道:「娘.小的不送.往前边去罢.」

月娘道:「也罢.你前边睡去罢.」

这婆娘打发月娘进内.还在仪门首站立了一回.见无人.一溜烟往山子底下去了.正是:

莫教襄王劳望眼.巫山自送雨云来.

这宋蕙莲走到花园门首.只说西门庆还未进来.就不曾扣门子.只虚掩著.来到藏春坞洞儿内.只见西门庆早在那裡秉烛而坐.婆娘进到裡面.但觉冷气侵人.尘嚣满榻.于是袖中取出两枝棒儿香.灯上点了.插在地下.虽故地下笼著一盆碳火儿.还冷的打兢.婆娘在床上先伸下铺.上面还盖著一件貂鼠禅衣.掩上双扉.两个上床就寝.西门庆脱去上衣白绫道袍.坐在床上.把妇人褪了裤.抱在怀裡.两隻脚跷在两边.那话突入牝中.两个搂抱.正做得好.却不防潘金莲打听他二人入港了.在房中摘去冠儿.轻移莲步.悄悄走来窃听.到角门首.推开门.遂潜身悄步而入.也不怕苍苔冰透了凌波.花刺抓伤了裙褶.蹑迹隐身.在藏春坞月窗下站听.良久.只见裡面灯烛尚明.婆娘笑声说:「冷铺中舍冰.把你贼受罪不济的老花子.就没本事寻个地方儿.走在这寒冰地狱裡来了.口裡衔著条绳子.冻死了往外拉.」

又道:「冷合合的.睡了罢.怎的只顾端详我的脚.你看过那小脚儿的来.象我没双鞋面儿.那个买与我双鞋面儿也怎的.看著人家做鞋.不能彀做.」

西门庆道:「我儿.不打紧.到明日替你买几钱的各色鞋面.谁知你比你五娘脚儿还小.」

妇人道:「拿甚麽比他.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试了试.还套著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样子周正才好.」

金莲在外听了:「这个奴才淫妇.等我再听一回.他还说甚麽.」

又听彀多时.只听老婆问西门庆说:「你家第五的秋胡戏.你娶他来家多少时了.是女招的.是后婚儿来.」

西门庆道:「也是回头人儿.」

妇人说:「嗔道恁久惯牢成.原来也是个意中人儿.露水夫妻.」

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气的在外两隻胳膊都软了.半日移脚不动.说道:「若教这奴才淫妇在裡面.把俺们都吃他撑下去了.」

待要那时就声张骂起来.又恐怕西门庆性子不好.逞了淫妇的脸.待要含忍了他.恐怕他明日不认.「罢罢.留下个记儿.使他知道.到明日我和他答话.」

于是走到角门首.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儿.把门倒销了.懊恨归房.晚景题过.

到次日清早晨.婆娘先起来.穿上衣裳.蓬著头走出来.见角门没插.吃了一惊.又摇门.摇了半日摇不开.走去见西门庆.西门庆隔壁叫迎春替他开了.因看见簪销著门.知是金莲的簪子.就知晚夕他听了出去.这妇人怀著鬼胎.走到前边.正开房门.只见平安从东淨裡出来.看见他只是笑.蕙莲道:「怪囚根子.谁和你呲那牙笑哩.」

平安儿道:「嫂子.俺们笑笑儿也嗔.」

蕙莲道:「大清早晨.平白笑的是甚麽.」

平安道:「我笑嫂子三日没吃饭.眼前花.我猜你昨日一夜不来家.」

妇人听了此言.便把脸红了.骂道:「贼提口拔舌见鬼的囚根子.我那一夜不在屋裡睡.怎的不来家.」

平安道:「我刚才还看见嫂子锁著门.怎的赖得过.」

蕙莲道:「我早起身.就往五娘屋裡.只刚才出来.你这囚在那裡来.」

平安道:「我听见五娘教你醃螃蟹.说你会劈的好腿儿.嗔道五娘使你门首看著卖簸箕的.说你会咂得好舌头.」

把妇人说的急了.拿起条门闩来.赶著平安儿绕院子骂道:「贼汗邪囚根子.看我到明日对他说不说.不与你个功德也不怕.狂的有些褶儿也怎的.」

那平安道:「耶嚛.嫂子.将就著些儿罢.对谁说.我晓得你往高枝儿上去了.」

那蕙莲急起来.只赶著他打.不料玳安正在印子铺走出来.一把手将闩夺住了.说道:「嫂子为甚麽打他.」

蕙莲道:「你问那呲牙囚根子.口裡白说六道的.把我的胳膊都气软了.」

那平安得手往外跑了.玳安推著他说:「嫂子.你少生气著恼.且往屋裡梳头去罢.」

妇人便向腰间荷包裡.取出三四分银子来.递与玳安道:「累你替我拿大碗烫两个合汁来我吃.把汤盛在铫子裡罢.」

玳安道:「不打紧.等我去.」

一手接了.连忙洗了脸.替他烫了合汁来.妇人让玳安吃了一碗.他也吃了一碗.方才梳了头.锁上门.先到后边月娘房裡打了卯儿.然后来金莲房裡.

金莲正临镜梳头.蕙莲小意儿.在旁拿抵镜.掇洗手水.殷情侍奉.金莲正眼也不瞧他.蕙莲道:「娘的睡鞋裹脚.我卷平收了去.」

金莲道:「由他.你放著.叫丫头进来收.」

便叫秋菊:「贼奴才.往那去了.」

蕙莲道:「秋菊扫地哩.春梅姐在那裡梳头哩.」

金莲道:「你别要管他.丢著罢.亦发等他们来收拾.歪蹄泼脚的.没的沾污了嫂子的手.你去扶侍你爹.爹也得你恁个人儿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们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只嫂子是正名正顶轿子娶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秋胡戏.」

这妇人听了.正道著昨日晚夕他的真病.于是向前双膝跪下.说道:「娘是小的一个主儿.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儿存站不的.当初不因娘宽恩.小的也不肯依随爹.就是后边大娘.无过只是个大纲儿.小的还是娘抬举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个毛孔儿裡生下一个疔疮.」

金莲道:「不是这等说.我眼裡放不下砂子的人.汉子既要了你.俺们莫不与争.不许你在汉子跟前弄鬼.轻言轻语的.你说你把俺们踩下去了.你要在中间踢跳.我的姐姐.对你说.把这样心儿且吐了些儿罢.」

蕙莲道:「娘再访.小的并不敢欺心.到只怕昨日晚夕娘错听了.」

金莲道:「傻嫂子.我闲的慌.听你怎的.我对你说了罢.十个老婆买不住一个男子汉的心.你爹虽故家裡有这几个老婆.或是外边请人家的粉头.来家通不瞒我一些儿.一五一十就告我说.你大娘当时和他一个鼻子眼儿裡出气.甚麽事儿来家不告诉我.你比他差些儿.」

说得老婆闭口无言.在房中立了一回.走出来了.刚到仪门夹道内.撞见西门庆.说道:「你好人儿.原来昨日人对你说的话儿.你就告诉与人.今日教人下落了我恁一顿.我和你说的话儿.只放在你心裡.放烂了才好.为甚麽对人说.乾淨你这嘴头子就是个走水的槽.有话到明日不告你说了.」

西门庆道:「甚麽话.我并不知道.」

那妇人瞅了一眼.往前边去了.

这妇人嘴儿乖.常在门前站立.买东买西.赶著傅伙计叫傅大郎.陈敬济叫姑夫.贲四叫老四.因和西门庆勾搭上了.越发在人前花哨起来.常和众人打牙犯嘴.全无忌惮.或一时叫:「傅大郎.我拜你拜.替我门首看著卖粉的.」

那傅伙计老成.便惊心儿替他门首看著.过来叫住.请他出来买.玳安故意戏他.说道:「嫂子.卖粉的早晨过去了.你早出来.拿秤称他的好来.」

婆娘骂道:「贼猴儿.裡边五娘.六娘使我要买搽的粉.你如何说拿秤称二斤胭脂三斤粉.教那淫妇搽了又搽.看我进裡边对他说不说.」

玳安道:「耶嚛.嫂子.行动只拿五娘吓我.」

一回又叫:「贲老四.我对你说.门首看著卖梅花菊花的.我要买两对儿戴.」

那贲四误了买卖.好歹专心替他看著卖的叫住.请他出来买.妇人立在二层门裡.打门厢儿拣.要了他两对髩花大翠.又是两方紫绫闪色销金汗巾儿.共该他七钱五分银子.妇人向腰裡摸出半侧银子儿来.央及贲四替他凿.称七钱五分与他.那贲四正写著帐.丢下走来替他锤.只见玳安来说道:「等我与嫂子凿.」

一面接过银子在手.且不凿.只顾瞧这银子.妇人道:「贼猴儿.不凿.只顾端详甚麽.你半夜没听见狗咬.是偷来的银子.」

玳安道:「偷到不偷.这银子到有些眼熟.倒象爹银子包儿裡的.前日爹在灯市裡.凿与卖勾金蛮子的银子.还剩了一半.就是这银子.我记得千真万真.」

妇人道:「贼囚.一个天下.人还有一样的.爹的银子怎的到得我手裡.」

玳安笑道:「我知道甚麽帐儿.」

妇人便赶著打.玳安把银子凿下七钱五分.交与卖花翠的.把剩的银子拿在手裡.不与他去了.妇人道:「贼囚根子.你敢拿了去.我算你好汉.」

玳安道:「我不拿你的.你把剩下的.与我些儿买果子吃.」

那妇人道:「贼猴儿.你递过来.我与你.」

哄和玳安递到他手裡.只掠了四五分一块与他.别的还塞在腰裡.一直进去了.

自此以后.常在门首成两价拿银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瓜子儿四五升裡进去.分与各房丫鬟并众人吃.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衣服底下穿著红?绸裤儿.线捺护膝.又大袖子袖著香茶.香桶子三四个.带在身边.见一日也花消二三钱银子.都是西门庆背地与他的.此事不必细说.这妇人自从金莲识破他机关.每日只在金莲房裡.把小意儿贴恋.与他顿茶顿水.做鞋脚针指.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正经月娘后边.每日只打个到面儿.就到金莲这边来.每日和金莲.瓶儿两个下棋.抹牌.行成伙儿.或一时撞见西门庆来.金莲故意令他旁边斟酒.教他一处坐了顽耍.只图汉子喜欢.正是: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