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陈敬济失钥罚唱 韩道国纵妇争锋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词曰:

衣染莺黄.爱停板驻拍.劝酒持觞.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

簷滴露.竹风凉.拚剧饮琳琅.夜渐深笼灯就月.仔细端相.

话说西门庆衙门中来家.进门就问月娘:「哥儿好些.使小厮请太医去.」

月娘道:「我已叫刘婆子来了.吃了他药.孩子如今不洋奶.稳稳睡了这半日.觉好些了.」

西门庆道:「信那老淫妇胡针乱灸.还请小儿科太医看才好.既好些了.罢.若不好.拿到衙门裡去拶与老淫妇一拶子.」

月娘道:「你恁的枉口拔舌骂人.你家孩儿现吃了他药好了.还恁舒著嘴子骂人.」

说毕.丫鬟摆上饭来.西门庆刚才吃了饭.只见玳安儿来报:「应二爹来了.」

西门庆教小厮:「拿茶出去.请应二爹卷棚内坐.」

向月娘道:「把刚才我吃饭的菜蔬休动.教小厮拿饭出去.教姐夫陪他吃.说我就来.」

月娘便问:「你昨日早晨使他往那裡去.那咱才来.」

西门庆便告说:「应二哥认的一个湖州客人何官儿.门外店裡堆著五百两丝线.急等著要起身家去.来对我说要折些发脱.我只许他四百五十两银子.昨日使他同来保拿了两锭大银子作样银.已是成了来了.约下今日兑银子去.我想来.狮子街房子空閒.打开门面两间.倒好收拾开个绒线铺子.搭个伙计.况来保已是郓王府认纳官钱.教他与伙计在那裡.又看了房儿.又做了买卖.」

月娘道:「少不得又寻伙计.」

西门庆道:「应二哥说他有一相识.姓韩.原是绒线行.如今没本钱.闲在家裡.说写算皆精.行止端正.再三保举.改日领他来见我.写立合同.」

说毕.西门庆在房中兑了四百五十两银子.教来保拿出来.陈敬济已陪应伯爵在卷棚内吃完饭.等的心裡火发.见银子出来.心中欢喜.与西门庆唱了喏.说道:「昨日打搅哥.到家晚了.今日再扒不起来.」

西门庆道:「这银子我兑了四百五十两.教来保取搭连眼同装了.今日好日子.便雇车辆搬了货来.锁在那边房子裡就是了.」

伯爵道:「哥主张的有理.只怕蛮子停留长智.推进货来就完了帐.」

于是同来保骑头口.打著银子.迳到门外店中成交易去.谁知伯爵背地裡与何官儿砸杀了.只四百二十两银子.打了三十两背工.对著来保.当面只拿出九两用银来.二人均分了.雇了车脚.即日推货进城.堆在狮子街空房内.锁了门.来回西门庆话.西门庆教应伯爵.择吉日领韩伙计来见.其人五短身材.三十年纪.言谈滚滚.满面春风.西门庆即日与他写立合同.同来保领本钱雇人染丝.在狮子街开张铺面.发卖各色绒丝.一日也卖数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不觉八月十五日.月娘生辰来到.请堂客摆酒.留下吴大妗子.潘姥姥.杨姑娘并两个姑子住两日.晚夕宣唱佛曲儿.常坐到二三更才歇.那日.西门庆因上房有吴大妗子在这裡.不方便.走到前边李瓶儿房中看官哥儿.心裡要在李瓶儿房裡睡.李瓶儿道:「孩子才好些儿.我心裡不耐烦.往他五妈妈房裡睡一夜罢.」

西门庆笑道:「我不惹你.」

于是走过金莲这边来.那金莲听见汉子进他房来.如同拾了金宝一般.连忙打发他潘姥姥过李瓶儿这边宿歇.他便房中高点银灯.款伸锦被.薰香澡牝.夜间陪西门庆同寝.枕畔之情.百般难述.无非只要牢宠汉子心.使他不往别人房裡去.正是:

鼓鬣游蜂.嫩蕊半匀春荡漾.餐香粉蝶.花房深宿夜风流.

李瓶儿见潘姥姥过来.连忙让在炕上坐的.教迎春安排酒菜果饼.晚夕说话.坐半夜才睡.到次日.与了潘姥姥一件葱白绫袄儿.两双缎子鞋面.二百文钱.把婆子欢喜的眉欢眼笑.过这边来.拿与金莲瞧.说:「这是那边姐姐与我的.」

金莲见了.反说他娘:「好恁小眼薄皮的.什麽好的.拿了他的来.」

潘姥姥道:「好姐姐.人倒可怜见与我.你却说这个话.你肯与我一件儿穿.」

金莲道:「我比不得他有钱的姐姐.我穿的还没有哩.拿什麽与你.你平白吃了人家的来.等住回可整理几碟子来.筛上壶酒.拿过去还了他就是了.到明日少不的教人[石店]言试语.我是听不上.」

一面吩咐春梅.定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锡瓶酒.打听西门庆不在家.教秋菊用方盒拿到李瓶儿房裡.说:「娘和姥姥过来.无事和六娘吃杯酒.」

李瓶儿道:「又教你娘费心.」

少顷.金莲和潘姥姥来.三人坐定.把酒来斟.春梅侍立斟酒.

娘儿每说话间.只见秋菊来叫春梅.说:「姐夫在那边寻衣裳.教你去开外边楼门哩.」

金莲吩咐:「叫你姐夫寻了衣裳来这裡喝瓯子酒去.」

不一时.敬济寻了几家衣服.就往外走.春梅进来回说:「他不来.」

金莲道:「好歹拉了他来.」

又使出绣春去把敬济请来.潘姥姥在炕上坐.小桌儿摆著果盒儿.金莲.李瓶儿陪著吃酒.连忙唱了喏.金莲说:「我好意教你来吃酒儿.你怎的张致不来.就吊了造化了.呶了个嘴儿.教春梅:「拿宽杯儿来.筛与你姐夫吃.」

敬济把寻的衣服放在炕上.坐下.春梅做定科范.取了个茶瓯子.流沿边斟上.递与他.慌的敬济说道:「五娘赐我.宁可吃两小钟儿罢.外边铺子裡许多人等著要衣裳.」

金莲道:「教他等著去.我偏教你吃这一大钟.那小钟子刁刁的不耐烦.」

潘姥姥道:「只教哥哥吃这一钟罢.只怕他买卖事忙.」

金莲道:「你信他.有什麽忙.吃好少酒儿.金漆桶子吃到第二道箍上.」

那敬济笑著拿酒来.刚呷了两口.潘姥姥叫春梅:「姐姐.你拿箸儿与哥哥.教他吃寡酒.」

春梅也不拿箸.故意殴他.向攒盒内取了两个核桃递与他.那敬济接过来道:「你敢笑话我就禁不开他.」

于是放在牙上只一磕.咬碎了下酒.潘姥姥道:「还是小后生家.好口牙.相老身.东西儿硬些就吃不得.」

敬济道:「儿子世上有两椿儿~鹅卵石.牛犄角~吃不得罢了.」

金莲见他吃了那钟酒.教春梅再斟上一钟儿.说:「头一钟是我的了.你姥姥和六娘不是人麽.也不教你吃多.只吃三瓯子.饶了你罢.」

敬济道:「五娘可怜见儿子来.真吃不得了.此这一钟.恐怕脸红.惹爹见怪.」

金莲道:「你也怕你爹.我说你不怕他.你爹今日往那裡吃酒去了.」

敬济道:「后晌往吴驿丞家吃酒.如今在对门乔大户房子裡看收拾哩.」

金莲问:「乔大户家昨日搬了去.咱今日怎不与他送茶.」

敬济道:「今早送茶去了.」

李瓶儿问:「他家搬到那裡住去了.」

敬济道:「他在东大街上使了一千二百银子.买了所好不大的房子.与咱家房子差不多儿.门面七间.到底五层.」

说话之间.敬济捏著鼻子又挨了一钟.趁金莲眼错.得手拿著衣服往外一溜烟跑了.迎春道:「娘你看.姐夫忘记钥匙去了.」

那金莲取过来坐在身底下.向李瓶儿道:「等他来寻.你每且不要说.等我奈何他一回儿才与他.」

潘姥姥道:「姐姐与他罢了.又奈何他怎的.」

那敬济走到铺子裡.袖内摸摸.不见钥匙.一直走到李瓶儿房裡寻.金莲道:「谁见你什麽钥匙.你管著什麽来.放在那裡.就不知道.」

春梅道:「只怕你锁在楼上了.」

敬济道:「我记的带出来.」

金莲道:「小孩儿家屁股大.敢吊了心.又不知家裡外头什麽人扯落的你恁有魂没识.心不在肝上.」

敬济道:「有人来赎衣裳.可怎的样.趁爹不过来.免不得叫个小炉匠来开楼门.才知有没.」

那李瓶儿忍不住.只顾笑.敬济道:「六娘拾了.与了我罢.」

金莲道:「也没见这李大姐.不知和他笑什麽.恰似我每拿了他的一般.」

急得敬济只是牛回磨转.转眼看见金莲身底下露出钥匙带儿来.说道:「这不是钥匙.」

才待用手去取.被金莲褪在袖内.不与他.说道:「你的钥匙儿.怎落在我手裡.」

急得那小伙儿只是杀鸡扯膝.金莲道:「只说你会唱的好曲儿.倒在外边铺子裡唱与小厮听.怎的不唱个儿我听.今日趁著你姥姥和六娘在这裡.只拣眼生好的唱个儿.我就与你这钥匙.不然.随你就跳上白塔.我也没有.」

敬济道:「这五娘.就勒掯出人痞来.谁对你老人家说我会唱.」

金莲道:「你还捣鬼.南京沉万三.北京枯树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那小伙儿吃他奈何不过.说道:「死不了人.等我唱.我肚子裡撑心柱肝.要一百个也有.」

金莲骂道:「说嘴的短命.」

自把各人面前酒斟上.金莲道:「你再吃一杯.盖著脸儿好唱.」

敬济道:「我唱了慢慢吃.我唱个果子名〖山坡羊〗你听:初相交.在桃园儿裡结义.相交下来.把你当玉黄李子儿抬举.人人说你在青翠花家饮酒.气的我把频波脸儿挝的粉粉的碎.我把你贼.你学了虎刺宾了.外实裡虚.气的我李子眼儿珠泪垂.我使的一对桃奴儿寻你.见你在软枣儿树下就和我别离了去.气的我鹤顶红剪一柳青丝儿来呵.你海东红反说我理亏.骂了句生心红的强贼.逼的我急了.我在吊枝干儿上寻个无常.到三秋.我看你倚靠著谁.」

唱毕.就问金莲要钥匙.说道:「五娘快与了我罢.伙计铺子裡不知怎的等著我哩.只怕一时爹过来.」

金莲道:「你倒自在性儿.说的且是轻巧.等你爹问.我就说你不知在那裡吃了酒.把钥匙不见了.走来俺屋裡寻.」

敬济道:「爷嚛.五娘就是弄人的刽子手.」

李瓶儿和潘姥姥再三旁边说道:「姐姐与他去罢.」

金莲道:「若不是姥姥和你六娘劝我.定罚教你唱到天晚.头裡骗嘴说一百个.才唱一个曲儿就要腾翅子.我手裡放你不过.」

敬济道:「我还有一个儿看家的.是银名〖山坡羊〗亦发孝顺你老人家罢.」

于是顿开喉音唱道:冤家你不来.白闷我一月.闪的人反拍著外膛儿细丝谅不彻.我使狮子头定儿小厮拿著黄票儿请你.你在兵部洼儿裡元宝儿家欢娱过夜.我陪铜磬儿家私为焦心一旦儿弃舍.我把如同印箝儿印在心裡愁无求解.叫著你把那挺脸儿高扬著不理.空教我拨著双火筒儿顿著罐子等到你更深半夜.气的奴花银竹叶脸儿咬定银牙来呵.唤官银顶上了我房门.随那泼脸儿冤家轻敲儿不理.骂了句煎彻了的三倾儿捣槽斜贼.空把奴一腔子暖汁儿真心倒与你.只当做热血.

敬济唱毕.金莲才待叫春梅斟酒与他.忽有月娘从后边来.见奶子如意儿抱著官哥儿在房门首石基上坐.便说道:「孩子才好些.你这狗肉又抱他在风裡.还不抱进去.」

金莲问:「是谁说话.」

绣春回道:「大娘来了.」

敬济慌的拿钥匙往外走不迭.众人都下来迎接月娘.月娘便问:「陈姐夫在这裡做什麽来.」

金莲道:「李大姐整治些菜.请俺娘坐坐.陈姐夫寻衣服.叫他进来吃一杯.姐姐.你请坐.好甜酒儿.你吃一杯.」

月娘道:「我不吃.后边他大妗子和杨姑娘要家去.我又记挂著这孩子.迳来看看.李大姐.你也不管.又教奶子抱他在风裡坐的.前日刘婆子说他是惊寒.人还不好生看他.」

李瓶儿道:「俺陪著姥姥吃酒.谁知贼臭肉三不知抱他出去了.」

月娘坐了半歇.回后边去了.一回.使小玉来.请姥姥和五娘.六娘后边坐.那潘金莲和李瓶儿匀了脸.同潘姥姥往后边来.陪大妗子.杨姑娘吃酒.到日落时分.与月娘送出大门.上轿去了.都在门裡站立.先是孟玉楼说道:「大姐姐.今日他爹不在.往吴驿丞家吃酒去了.咱到好往对门乔大户家房裡瞧瞧.」

月娘问看门的平安儿:「谁拿著那边钥匙哩.」

平安道:「娘每要过去瞧.开著门哩.来兴哥看著两个坌工的在那裡做活.」

月娘吩咐:「你教他躲开.等俺每瞧瞧去.」

平安儿道:「娘每只顾瞧.不妨事.他每都在第四层大空房拨灰筛土.叫出来就是了.」

当下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用轿子短搬抬过房子内.进了仪门.就是三间厅.第二层是楼.月娘要上楼去.可是作怪.刚上到楼梯中间.不料梯磴陡趄.只闻月娘哎了一声.滑下一隻脚来.早是月娘攀住楼梯两边栏杆.慌了玉楼.便道:「姐姐怎的.」

连忙搊住他一隻胳膊.不曾跌下来.月娘吃了一惊.就不上去.众人扶了下来.唬的脸蜡查儿黄了.玉楼便问:「姐姐.怎麽上来滑了脚.不曾扭著那裡.」

月娘道:「跌倒不曾跌著.只是扭了腰子.唬的我心跳在口裡.楼梯子趄.我只当咱家裡楼上来.滑了脚.早是攀住栏杆.不然怎了.」

李娇儿道:「你又身上不方便.早知不上楼也罢了.」

于是众姊妹相伴月娘回家.刚到家.叫的应就肚中疼痛.月娘忍不过.趁西门庆不在家.使小厮叫了刘婆子来看.婆子道:「你已是去经事来著伤.多是成不的了.」

月娘道:「便了五个多月了.上楼著了扭.」

婆子道:「你吃了我这药.安不住.下来罢了.」

月娘道:「下来罢.」

婆子于是留了两服大黑丸子药.教月娘用艾酒吃.那消半夜.吊下来了.在马桶裡.点灯拨看.原来是个男胎.已成形了.正是:

胚胎未能成性命.真灵先到杳冥天.

幸得那日西门庆在玉楼房中歇了.

到次日.玉楼早晨到上房.问月娘:「身子如何.」

月娘告诉:「半夜果然疼不住.落下来了.倒是小厮儿.」

玉楼道:「可惜了.他爹不知道.」

月娘道:「他爹吃酒来家.到我屋裡才待脱衣裳.我说你往他们屋裡去罢.我心裡不自在.他才往你这边来了.我没对他说.我如今肚裡还有些隐隐的疼.」

玉楼道:「只怕还有些馀血未尽.筛酒吃些锅脐灰儿就好了.」

又道:「姐姐.你还计较两日儿.且在屋裡不可出去.小产比大产还难调理.只怕掉了风寒.难为你的身子.」

月娘道:「你没的说.倒没的唱扬的一地裡知道.平白噪剌剌的抱什麽空窝.惹的人动那唇齿.」

以此就没教西门庆知道.此事表过不题.

且说西门庆新搭的开绒线铺伙计.也不是守本分的人.姓韩名道国.字希尧.乃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如今跌落下来.替了大爷的差使.亦在郓王府做校尉.见在县东街牛皮小巷居住.其人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捉影捕风.骗人财.如探囊取物.自从西门庆家做了买卖.手裡财帛从容.新做了几件虼蚤皮.在街上掇著肩膊儿就摇摆起来.人见了不叫他个韩希尧.只叫他做「韩一摇」他浑家乃是宰牲口王屠妹子.排行六儿.生的长跳身材.瓜子面皮.紫膛色.约二十八九年纪.身边有个女孩儿.嫡亲三口儿度日.他兄弟韩二.名二捣鬼.是个耍钱的捣子.在外边另住.旧与这妇人有奸.赶韩道国不在家.铺中上宿.他便时常走来与妇人吃酒.到晚夕刮涎就不去了.不想街坊有几个浮浪子弟.见妇人搽脂抹粉.打扮的乔模乔样.常在门首站立睃人.人略斗他斗儿.又臭又硬.就张致骂人.因此街坊这些小伙子儿.心中有几分不愤.暗暗三两成群.背地讲论.看他背地与什麽人有首尾.那消半个月.打听出与他小叔韩二这件事来.原来韩道国这间屋门面三间.房裡两边都是邻舍.后门逆水塘.这伙人.单看韩二进去.或夜晚扒在牆上看觑.或白日裡暗使小猴子在后塘推道捉蛾儿.单等捉姦.不想那日二捣鬼打听他哥不在.大白日装酒和妇人吃.醉了.倒插了门.在房里干事.不防众人睃见踪迹.小猴子扒过来.把后门开了.众人一齐进去.掇开房门.韩二夺门就走.被一少年一拳打倒拿住.老婆还在炕上.慌穿衣不迭.一人进去.先把裤子挝在手裡.都一条绳子拴出来.须臾.围了一门首人.跟到牛皮街厢铺裡.就哄动了那一条街巷.这一个来问.那一个来瞧.内中一老者见男妇二人拴做一处.便问左右看的人:「此是为什麽事的.」〖www.hygx.org/ebook〗

旁边有多口的道:「你老人家不知.此是小叔奸嫂子的.」

那老都点了点头儿说道:「可伤.原来小叔儿要嫂子的.到官.叔嫂通姦.两个都是绞罪.」

那旁边多口的.认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一连娶三个媳妇.都吃他扒了.因此插口说道:「你老人家深通条律.象这小叔养嫂子的便是绞罪.若是公公养媳妇的却论什麽罪.」

那老者见不是话.低著头一声儿没言语走了.正是:

各人自扫簷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这裡二捣鬼与妇人被捉不题.

单表那日.韩道国铺子裡不该上宿.来家早.八月中旬天气.身上穿著一套儿轻纱软绢衣服.新盔的一顶帽儿.在街上阔行大步摇摆.但遇著人.或坐或立.口惹悬河.滔滔不绝.就是一回.内中遇著他两个相熟的人.一个是开纸铺的张二哥.一个是开银铺的白四哥.慌作揖举手.张好问便道:「韩老兄连日少见.闻得恭喜在西门大官府上.开宝铺做买卖.我等缺礼失贺.休怪休怪.」

一面让他坐下.那韩道国坐在凳上.把脸儿扬著.手中摇著扇儿.说道:「学生不才.仗赖列位馀光.与我恩主西门大官人做伙计.三七分钱.掌巨万之财.督数处之铺.甚蒙敬重.比他人不同.」

白汝晃道:「闻老兄在他门下只做线铺生意.」

韩道国笑道:「二兄不知.线铺生意只是名目而已.他府上大小买卖.出入资本.那些儿不是学生算帐.言听计从.祸福共知.通没我一时儿也成不得.大官人每日衙门中来家摆饭.常请去陪侍.没我便吃不下饭去.俺两个在他小书房裡.闲中吃果子说话儿.常坐半夜他方进后边去.昨日他家大夫人生日.房下坐轿子行人情.他夫人留饮至二更方回.彼此通家.再无忌惮.不可对兄说.就是背地他房中话儿.也常和学生计较.学生先一个行止端庄.立心不苟.与财主兴利除害.拯溺救焚.凡百财上分明.取之有道.就是傅自新也怕我几分.不是我自己夸奖.大官人正喜我这一件儿.」

刚说在热闹处.忽见一人慌慌张张走向前叫道:「韩大哥.你还在这裡说什麽.教我铺子裡寻你不著.」

拉到僻静处告他说:「你家中如此这般.大嫂和二哥被街坊众人撮弄了.拴到铺裡.明早要解县见官去.你还不早寻人情理会此事.」

这韩道国听了.大惊失色.口中只咂嘴.下边顿足.就要翅趫走.被张好问叫道:「韩老兄.你话还未尽.如何就去了.」

这韩道国举手道:「大官人有要紧事.寻我商议.不及奉陪.」

慌忙而去.正是:

谁人挽得西江水.难洗今朝一面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