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抱孩童瓶儿希宠 妆丫鬟金莲市爱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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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种就蓝田玉一株.看来的的可人娱.多方珍重好支持.掌中珠.

傞俹漫惊新态变.妖娆偏与旧时殊.相逢一见笑成痴.少人知.

话说当夜月娘和王姑子一炕睡.王姑子因问月娘:「你老人家怎的就没见点喜事儿.」

月娘道:「又说喜事哩.前日八月裡.因买了对过乔大户房子.平白俺每都过去看.上他那楼梯.一脚蹑滑了.把个六七个月身扭掉了.至今再谁见甚麽喜儿来.」

王姑子道:「我的奶奶.有七个月也成形了.」

月娘道:「半夜裡掉下杩子裡.我和丫头点灯拨著瞧.倒是个小厮儿.」

王姑子道:「我的奶奶.可惜了.怎麽来扭著了.还是胎气坐的不牢.你老人家养出个儿来.强如别人.你看前边六娘.进门多少时儿.倒生了个儿子.何等的好.」

月娘道:「他各人的儿女.随天罢了.」

王姑子道:「也不打紧.俺每同行一个薛师父.一纸好符水药.前年陈郎中娘子.也是中年无子.常时小产了几胎.白不存.也是吃了薛师父符药.如今生了好不好一个满抱的小厮儿.一家儿欢喜的要不得.只是用著一件物件儿难寻.」

月娘问道:「什麽物件儿.」

王姑子道:「用著头生孩子的衣胞.拿酒洗了.烧成灰儿.伴著符药.拣壬子日.人不知.鬼不觉.空心用黄酒吃了.算定日子儿不错.至一个月就坐胎气.好不准.」

月娘道:「这师父是男僧女僧.在那裡住.」

王姑子道:「他也是俺女僧.也有五十多岁.原在地藏庵儿住来.如今搬在南首法华庵儿做首座.好不有道行.他好少经典儿.又会讲说〖金刚科仪〗各样因果宝卷.成月说不了.专在大人家行走.要便接了去.十朝半月不放出来.」

月娘道:「你到明日请他来走走.」

王姑子道:「我知道.等我替你老人家讨了这符药来著.止是这一件儿难寻.这裡没寻处.恁般如此.你不如把前头这孩子的房儿.借情跑出来使了罢.」

月娘道:「缘何损别人安自己.我与你银子.你替我慢慢另寻便了.」

王姑子道:「这个到只是问老娘寻.他才有.我替你整治这符水.你老人家吃了管情就有.难得你明日另养出来.随他多少.十个明星当不的月.」

月娘吩咐:「你却休对人说.」

王姑子道:「好奶奶.傻了我.肯对人说.」

说了一回.方睡了.一宿晚景题过.

到次日.西门庆打庙裡来家.月娘才起来梳头.玉箫接了衣服.坐下.月娘因说:「昨日家裡六姐等你来上寿.怎的就不来了.」

西门庆悉把醮事未了.吴亲家晚夕费心.摆了许多桌席~「吴大舅先来了.留住我和花大哥.应二哥.谢希大.两个小优儿弹唱著.俺每吃了一夜酒.今早我便先进城来了.应二哥他三个还吃酒哩.」

告诉了一回.玉箫递茶吃了.也没往衙门裡去.走到前边书房裡.歪著床上就睡著了.落后潘金莲.李瓶儿梳了头.抱著孩子出来.都到上房.陪著吃茶.月娘向李瓶儿道:「他爹来了这一日.在前头哩.我叫他吃茶食.他不吃.如今有了饭了.你把你家小道士替他穿上衣裳.抱到前头与他爹瞧瞧去.」

潘金莲道:「我也去.等我替道士儿穿衣服.」

于是戴上销金道髻儿.穿上道衣.带了顶牌符索.套上小鞋袜儿.金莲就要夺过去.月娘道:「叫他妈妈抱罢.你这蜜褐色桃绣裙子不耐污.撒上点子臢到了不成.」

于李瓶儿抱定官哥儿.潘金莲便跟著.来到前边西厢房内.书童见他二人掀帘.连忙就躲出来了.金莲见西门庆脸朝裡睡.就指著孩子说:「老花子.你好睡.小道士儿自家来请你来了.大妈妈房裡摆下饭.叫你吃去.你还不快起来.还推睡儿.」

那西门庆吃了一夜酒的人.丢倒头.那顾天高地下.鼾睡如雷.

金莲与李瓶儿一边一个坐在床上.把孩子放在他面前.怎禁的鬼混.不一时把西门弄醒了.睁开眼看见官哥儿在面前.穿著道士衣服.喜欢的眉开眼笑.连忙接过来.抱到怀裡.与他亲个嘴儿.金莲道:「好乾淨嘴头子.就来亲孩儿.小道士儿吴应元.你哕他一口.你说昨日在那裡使牛耕地来.今日乏困的这样的.大白日困觉.昨日叫五妈只顾等著你.你恁大胆.不来与五妈磕头.」

西门庆道:「昨日醮事散得晚.晚夕谢将.整吃了一夜.今日到这咱还一头酒.在这裡睡回.还要往尚举人家吃酒去.」

金莲道:「你不吃酒去罢了.」

西门庆道:「他家从昨日送了帖儿来.不去惹人家不怪.」

金莲道:「你去.晚夕早些儿来家.我等著你哩.」

李瓶儿道:「他大妈妈摆下饭了.又做了些酸笋汤.请你吃饭去哩.」

西门庆道:「我心裡还不待吃.等我去喝些汤罢.」

于是起来往后边去了.

这潘金莲见他去了.一屁股就坐在床上正中间.脚蹬著地炉子说道:「这原来是个套炕子.」

伸手摸了摸褥子裡.说道:「到且是烧的滚热的炕儿.」

瞧了瞧旁边桌上.放著个烘砚瓦的铜丝火炉儿.随手取过来.叫:「李大姐.那边香几儿上牙盒裡盛的甜香饼儿.你取些来与我.」

一面揭开了.拿几个在火炕内.一面夹在裆裡.拿裙子裹的沿沿的.且薰热身上.坐了一回.李瓶儿说道:「咱进去罢.只怕他爹吃了饭出来.」

金莲道:「他出来不是.怕他麽.」

于是二人抱著官哥.进入后边来.良久.西门庆吃了饭.吩咐排军备马.午后往尚举人家吃酒去了.潘姥姥先去了.

且说晚夕王姑子要家去.月娘悄悄与了他一两银子.叫他休对大师姑说.好歹请薛姑子带了符药来.王姑子接了银子.和月娘说:「我这一去.只过十六日才来.就替你寻了那件东西儿来.」

月娘道:「也罢.你只替我干的停当.我还谢你.」

于是作辞去了.看官听说:但凡大人家.似这等尼僧牙婆.决不可抬举.在深宫大院.相伴著妇女.俱以谈经说典为由.背地裡送暖偷寒.甚麽事儿不干出来.有诗为证:最有缁流不可言.深宫大院哄婵娟.此辈若皆成佛道.西方依旧黑漫漫.

却说金莲晚夕走到镜台前.把鬏髻摘了.打了个盘头楂髻.把脸搽的雪白.抹的嘴唇儿鲜红.戴著两个金灯笼坠子.贴著三个面花儿.带著紫销金箍儿.寻了一套红织金祆儿.下著翠蓝缎子裙:要妆丫头.哄月娘众人耍子.叫将李瓶儿来与他瞧.把李瓶儿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姐姐.你妆扮起来.活象个丫头.我那屋裡有红布手巾.替你盖著头.等我往后边去.对他们只说他爹又寻了个丫头.唬他们唬.管定就信了.」

春梅打著灯笼在头裡走.走到仪门首.撞见陈敬济.笑道:「我道是谁来.这个就是五娘干的营生.」

李瓶儿叫道:「姐夫.你过来.等我和你说了.著你先进去见他们.只如此这般.」

敬济道:「我有法儿哄他.」

于是先走到上房裡.众人都在炕上坐著吃茶.敬济道:「娘.你看爹平白裡叫薛嫂儿使了十六两银子.买了人家一个二十五岁.会弹唱的姐儿.刚才拿轿子送将来了.」

月娘道:「真个.薛嫂儿怎不先来对我说.」

敬济道:「他怕你老人家骂他.送轿子到大门首.就去了.丫头便叫他们领进来了.」

大妗子还不言语.杨姑娘道:「官人有这几房姐姐够了.又要他来做什麽.」

月娘道:「好奶奶.你禁的.有钱就买一百个有什麽多.俺们都是老婆当军~充数儿罢了.」

玉箫道:「等我瞧瞧去.」

只见月亮地裡.原是春梅打灯笼.落后叫了来安儿打著.和李瓶儿后边跟著.搭著盖头.穿著红衣服进来.慌的孟玉楼.李娇儿都出来看.良久.进入房裡.玉箫挨在月娘边说道:「这个是主子.还不磕头哩.」

一面揭了盖头.那潘金莲插烛也似磕下头去.忍不住扑吃的笑了.玉楼道:「好丫头.不与你主子磕头.且笑.」

月娘笑了.说道:「这六姐成精死了罢.把俺每哄的信了.」

玉楼道:「我不信.」

杨姑娘道:「姐姐.你怎的见出来不信.」

玉楼道:「俺六姐平昔磕头.也学的那等磕了头起来.倒退两步才拜.」

杨姑娘道:「还是姐姐看的出来.要著老身就信了.」

李儿道:「我也就信了.刚才不是揭盖头.他自家笑.还认不出来.」

正说著.只见琴童儿抱进毡包来.说:「爹来家了.」

孟玉楼道:「你且藏在明间裡.等他进来.等我哄他哄.」

不一时.西门庆来到.杨姑娘.大妗子出去了.进入房内椅子上坐下.月娘在旁不言语.玉楼道:「今日薛嫂儿轿子送人家一个二十岁丫头来.说是你叫他送来要他的.你恁大年纪.前程也在身上.还干这勾当.」

西门庆笑道:「我那裡叫他买丫头来.信那老淫妇哄你哩.」

玉楼道:「你问大姐姐不是.丫头也领在这裡.我不哄你.你不信.我叫出来你瞧.」

于是叫玉箫:「你拉进那新丫头来.见你爹.」

那玉箫掩著嘴儿笑.又不敢去拉.前边走了走儿.又回来了.说道:「他不肯来.」

玉楼道:「等我去拉.恁大胆的奴才.头儿没动.就扭主子.也是个不听指教的.」

一面走到明间内.只听说道:「怪行货子.我不好骂的.人不进去.只顾拉人.拉的手脚儿不著.」

玉楼笑道:「好奴才.谁家使的你恁没规矩.不进来见你主子磕头.」

一面拉进来.西门庆灯影下睁眼观看.却是潘金莲打著揸髻装丫头.笑的眼没缝儿.那金莲就坐在旁边椅子上.玉楼道:「好大胆丫头.新来乍到.就恁少条失教的.大剌剌对著主子坐著.」

月娘笑道.「你趁著你主子来家.与他磕个头儿罢.」

那金莲也不动.走到月娘里间屋裡.一顿把簪子拔了.戴上鬏髻出来.月娘道:「好淫妇.讨了谁上头话.就戴上鬏髻了.」

众人又笑了一回.月娘告诉西门庆说:「今日乔亲家那裡.使乔通送了六个帖儿来.请俺们十二日吃看灯酒.咱到明日.不先送些礼儿去.」

西门庆道:「明早叫来兴儿.买四盘肴品.一坛南酒送去就是了.到明日.咱家发柬.十四日也请他娘子.并周守备娘子.荆都监娘子.夏大人娘子.张亲家母.大妗子也不必家去了.教贲四叫将花儿匠来.做几架烟火.王皇亲家一起扮戏的小厮.叫他来扮〖西厢记〗往院中再把吴银儿.李桂姐接了来.你们在家看灯吃酒.我和应二哥.谢子纯往狮子街楼上吃酒去.」

说毕.不一时放下桌儿.安排酒上来.

潘金莲递酒.众姊妹相陪吃了一回.西门庆因见金莲装扮丫头.灯下豔妆浓抹.不觉淫心漾漾.不住把眼色递与他.金莲就知其意.就到前面房裡.去了冠儿.挽著杭州缵.重匀粉面.複点朱唇.早在房中预备下一桌齐整酒菜等候.不一时.西门庆果然来到.见妇人还挽起云髻来.心中甚喜.搂著他坐在椅子上.两个说笑.不一时.春梅收拾上酒菜来.妇人从新与他递酒.西门庆道:「小油嘴儿.头裡已是递过罢了.又教你费心.」

金莲笑道:「那个大伙裡酒儿不算.这个是奴家业儿.与你递钟酒儿.年年累你破费.你休抱怨.」

把西门庆笑的没眼缝儿.连忙接了他酒.搂在怀裡膝盖上坐的.春梅斟酒.秋菊拿菜儿.金莲道:「我问你.十二日乔家请.俺每都去.只教大姐姐去.」

西门庆道:「他即下帖儿都请.你每如何不去.到明日.叫奶子抱了哥儿也去走走.省得家裡寻他娘哭.」

金莲道:「大姐姐他们都有衣裳穿.我老道只有数的那几件子.没件好当眼的.你把南边新治来那衣裳.一家分散几件子.裁与俺们穿了罢.只顾放著.敢生小的儿也怎的.到明日咱家摆酒.请众官娘子.俺们也好见他.不惹人笑话.我长是说著.你把脸儿憨著.」

西门庆笑道:「既是恁的.明日叫了赵裁来.与你们裁了罢.」

金莲道:「及至明日叫裁缝做.只差两日儿.做著还迟了哩.」

西门庆道:「对赵裁说.多带几个人来.替你们攒造两三件出来就够了.剩下别的慢慢再做也不迟.」

金莲道:「我早对你说过.好歹拣两套上色儿的与我.我难比他们都有.我身上你没与我做什麽大衣裳.」

西门庆笑道:「贼小油嘴儿.去处掐个尖儿.」

两个说话饮酒.到一更时分方上床.两个如被底鸳鸯.帐中鸾凤.整狂了半夜.

到次日.西门庆衙门中回来.开了箱柜.拿出南边织造的罗缎尺头来.每人做件妆花通袖袍儿.一套遍地锦衣服.一套妆花衣服.惟月娘是两套大红通袖遍地锦袍儿.四套妆花衣服.在卷棚内.一面使琴童儿叫将赵裁来.赵裁见西门庆.连忙磕了头.桌上铺著毡条.取出剪尺来.先裁月娘的:一件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兽朝麒麟补子缎袍儿.一件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一套大红缎子遍地金通麒麟补子袄儿.翠蓝宽拖遍地金裙.一套沉香色妆花补子遍地锦罗祆儿.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其馀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四个都裁了一件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儿.两套妆花罗缎衣服.孙雪娥只是两套.就没与他袍儿.须臾共裁剪三十件衣服.兑了五两银子.与赵裁做工钱.一面叫了十来个裁缝在家攒造.不在话下.正是:

金铃玉坠妆闺女.锦绮珠翘饰美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