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来旺偷拐孙雪娥 雪娥受辱守备府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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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菟丝附蓬麻.引蔓原不长.失身与狂夫.不如弃道旁.

暮夜为侬好.席不暖侬床.昏来晨一别.无乃太匆忙.

行将滨死地.老痛迫中肠.

话说吴大舅领著月娘等一簇男女.离了永福寺.顺著大树长堤前来.玳安又早在杏花酒楼下边.人烟热闹.拣高阜去处.幕天席地设下酒肴.等候多时了.远远望月娘众人轿子驴子到了.问道:「如何这咱才来.」

月娘又把永福寺中遇见春梅告诉一遍.不一时斟上酒来.众人坐下正饮酒.只见楼下香车绣毂往来.人烟喧杂.月娘众人骊著高阜.把眼观看.只见人山人海围著.都看教师走马耍解.

原来是本县知县相公儿子李衙内.名唤李拱璧.年约三十馀岁.见为国子上舍.一生风流博浪.懒习诗书.专好鹰犬走马.打球蹴踘.常在三瓦两巷中走.人称他为「李棍子」那日穿著一弄儿轻罗软滑衣裳.头戴金顶缠棕小帽.脚踏乾黄靴.同廊吏何不韦带领二三十好汉.拿弹弓.吹筒.球棒在于杏花村大酒楼下.看教师李贵走马卖解.竖肩桩.隔肚带.轮枪舞棒.做各样技艺顽耍.引了许多男女围著烘笑.那李贵诨名为山东夜叉.头带万字巾.身穿紫窄衫.销金裹肚.坐下银鬃马.手执朱红杆明枪.背插招风令字旗.在街心扳鞍上马.往来卖弄手段.这李衙内正看处.忽抬头看见一簇妇人在高阜处饮酒.内中一个长挑身材妇人.不觉心摇目荡.观之不足.看之有馀.口中不言.心内暗道:「不知是谁家妇女.有男子汉没有.」

一面叫过手下答应的小张闲架儿来.悄悄分付:「你去那高坡上.打听那三个穿白的妇人是谁家的.访得的实.告我知道.」

那小张闲应诺.云飞跑去.不多时.走到跟前附耳低言回报说:「如此这般.是县门前西门庆家妻小.一个年老的姓吴.是他妗子.一个五短身材.是他大娘子吴月娘.那个长挑身材.有白麻子的.是第三个娘子.姓孟.名玉楼.如今都守寡在家.」

这李衙内听了.独看上孟玉楼.重赏小张闲.不在话下.

吴月娘和大舅众人观看了半日.见日色衔山.令玳安收拾了食盒.上轿骑驴一径回家.有诗为证:

柳底花阴压路尘.一回游赏一回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亲.

这裡月娘众人回家不题.却说那日.孙雪娥与西门大姐在家.午后时分无事.都出大门首站立.也是天假其便.不想一个摇惊闺的过来.那时卖脂粉.花翠生活.磨镜子.都摇惊闺.大姐说:「我镜子昏了.」

使平安儿:「叫住那人.与我磨镜子.」

那人放下担儿.说道:「我不会磨镜子.我只卖些金银生活.首饰花翠.」

站立在门前.只顾眼上眼下看著雪娥.雪娥便道:「那汉子.你不会磨镜子.去罢.只顾看我怎的.」

那人说:「雪姑娘.大姑娘.不认的我了.」

大姐道:「眼熟.急忙想不起来.」

那人道:「我是爹手裡出去的来旺儿.」

雪娥便道:「你这几年在那裡来.出落得恁胖了.」

来旺儿道:「我离了爹门.到原籍徐州.家裡闲著没营生.投跟了老爹上京来做官.不想到半路裡.他老爷儿死了.丁忧家去了.我便投在城内顾银铺.学会了此银行手艺.各样生活.这两日行市迟.顾银铺教我挑副担儿.出来街上发卖些零碎.看见娘每在门首.不敢来相认.恐怕踅门瞭户的.今日不是你老人家叫住.还不敢相认.」

雪娥道:「原来是你.教我只顾认了半日.白想不起.既是旧儿女.怕怎的.」

因问:「你担儿裡卖的是甚麽生活.挑进裡面.等俺每看一看.」

那来旺儿一面把担儿挑入裡边院子裡来.打开箱子.用箧儿托出几样首饰来:金银镶嵌不等.打造得十分奇巧.大姐与雪娥看了一回.问来旺儿:「你还有花翠.拿出来.」

这孙雪娥便留了他一对翠凤.一对柳穿金鱼儿.大姐便称出银子来与他.雪娥两样生活.欠他一两二钱银子.约下他:「明日早来取罢.今日你大娘不在家.和你三娘和哥儿都往坟上与你爹烧纸去了.」

来旺道:「我去年在家裡.就听见人说爹死了.大娘生了哥儿.怕不的好大了.」

雪娥道:「你大娘孩儿如今才周半儿.一家儿大大小小.如宝上珠一般.全看他过日子哩.」

说话中间.来昭妻一丈青出来.倾了盏茶与他吃.那来旺儿接了茶.与他唱了个喏.来旺也在跟前.同叙了回话.分付:「你明日来见见大娘.」

那来旺儿挑担出门.

到晚上.月娘众人轿子来家.雪娥.大姐.众人丫头接著.都磕了头.玳安跟盒担走不上.雇了匹驴儿骑来家.打发抬盒人去了.月娘告诉雪娥.大姐.说今日寺裡遇见春梅一节:「原来他把潘家的就葬在寺后首.俺每也不知.他来替他娘烧纸.误打误撞遇见他.娘儿每又认了回亲.先是寺裡长老摆斋吃了.落后他又教伴当摆上他家的四五十攒盒.各样菜蔬下饭.筛酒上来.通吃不了.他看见哥儿.又与了他一对簪儿.好不和气.起解行三坐五.坐著大轿子.许多跟随.又且是出落的比旧时长大了好些.越发白胖了.」

吴大妗子道:「他倒也不改常忘旧.那时在咱家时.我见他比众丫鬟行事儿正大.说话儿沉稳.就是个才料儿.你看今日福至心灵.恁般造化.」

孟玉楼道:「姐姐没问他.我问他来.果然半年没洗换.身上怀著喜事哩.也只是八九月裡孩子.守备好不喜欢哩.薛嫂儿说的倒不差.」

说了一回.雪娥题起:「今日娘不在.我和大姐在门首.看见来旺儿.原来他又在这裡学会了银匠.挑著担儿卖金银生活花翠.俺每就不认得了.买了他几枝花翠.他问娘来.我说往坟上烧纸去了.」

月娘道:「你怎的不教他等著我来家.」

雪娥道:「俺每教他明日来.」

正坐著说话.只见奶子如意儿向前对月娘说:「哥儿来家这半日.只是昏睡不醒.口中出冷气.身上汤烧火热的.」

这月娘听见慌了.向炕上抱起孩儿来.口揾著口儿.果然出冷汗.浑身发热.骂如意儿:「好淫妇.此是轿子冷了孩儿了.」

如意儿道:「我拿小被儿裹的紧紧的.怎得冻著.」

月娘道:「再不是抱了往那死鬼坟上.唬了他来了.那等分付教你休抱他去.你不依.浪著抱的去了.」

如意儿道:「早小玉姐姐看著.只抱了他那裡看看就来了.几时唬著他来.」

月娘道:「别要说嘴.看那看儿便怎的.却把他唬了.」

急忙叫来安儿:「快请刘婆子去.」

不一时.刘婆来到.看了脉息.摸了身上.说:「著了些凉寒.撞见邪祟了.」

留了两服朱砂丸.用姜汤灌下去.分付奶子抱著他.热炕上睡到半夜.出了些冷汗.身上才凉了.于是管待刘婆子吃了茶.与了他三钱银子.叫他明日还来看看.一家子慌的要不的.起起倒倒.整乱了半夜.

却说来旺.次日依旧挑将生活担儿.来到西门庆门首.与来昭唱喏.说:「昨日雪姑娘留下我些生活.许下今日教我来取银子.就见见大娘.」

来昭道:「你且去著.改日来.昨日大娘来家.哥儿不好.叫医婆.太医看.下药.整乱了一夜.好不心.今日才好些.那得工夫称银子与你.」

正说著.只见月娘.玉楼.雪娥送出刘婆子.来到大门首.看见来旺儿.那来旺儿扒在地下.与月娘.玉楼磕下两个头.月娘道:「几时不见你.就不来这裡走走.」

来旺儿悉将前事说了一遍.「要来不好来的.」

月娘道:「旧儿女人家.怕怎的.你爹又没了.当初只因潘家那淫妇.一头放火.一头放水.架的舌.把个好媳妇儿生生逼勒的吊死了.将有作没.把你垫发了去.今日天也不容.他往那去了.」

来旺儿道:「也说不的.只是娘心裡明白就是了.」

说了回话.月娘问他:「卖的是甚样生活.拿出来瞧.」

拣了他几件首饰.该还他三两二钱银子.都用等子称了与他.叫他进入仪门裡面.分付小玉取一壶酒来.又是一盘点心.教他吃.那雪娥在厨上一力撺掇.又热了一大碗肉出来与他.吃的酒饭饱了.磕头出门.月娘.玉楼众人归到后边去.雪娥独自悄悄和他说话:「你常常来走著.怕怎的.奴有话教来昭嫂子对你说.我明日晚夕.在此仪门裡紫牆儿跟前耳房内等你.」

两个递了眼色.这来旺儿就知其意.说:「这仪门晚夕关不关.」

雪娥道:「如此这般.你来先到来昭屋裡.等到晚夕.踩著梯凳.越过牆.顺著遮牆.我这边接你下来.咱二人会合一回.还有细话与你说.」

这来旺得了此话.正是欢从额起.喜向腮生.作辞雪娥.挑担儿出门.正是:

不著家神.弄不得家鬼.

有诗为证:

闲来无事倚门阑.偶遇多情旧日缘.对人不敢高声语.故把秋波送几番.

这来旺儿欢喜来家.一宿无话.到次日.也不挑担儿出来卖生活.慢慢踅来西门庆门首.等来昭出来与他唱喏.那来昭便说:「旺哥稀罕.好些时不见你了.」

来旺儿笑道:「不是也不来.裡边雪姑娘少我几钱生活银.讨讨.」

来昭一面把来旺儿让到房裡坐下.来旺儿道:「嫂子怎不见.」

来昭道:「你嫂子今日后边上灶哩.」

那来旺儿拿出一两银子.递与来昭.说:「这银子取壶酒来.和哥嫂吃.」

来昭道:「何消这许多.」

即叫他儿子铁棍儿过来.那铁棍吊起头去~十五岁了.拿壶出来.打了一大注酒.使他后边叫一丈青来.不一时.一丈青盖了一锡锅热饭.一大碗杂熬下饭.两碟菜蔬.说道:「好呀.旺官儿在这裡.」

来昭便拿出银子与一丈青瞧.说:「兄弟破费.要打壶酒咱两口儿吃.」

一丈青笑道:「无功消受.怎生使得.」

一面放了炕桌.让来旺炕上坐.摆下酒菜.把酒来斟.来旺儿先倾头一盏.递与来昭.次递一盏与一丈青.深深唱喏.说:「一向不见哥嫂.这盏水酒孝顺哥嫂.」

一丈青便说:「哥嫂不道酒肉吃伤了.你对真人休说假话.裡边雪姑娘昨日已央及达知我了.你两个旧情不断.托俺每两口儿如此这般周全你.你休推睡裡梦裡.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你若入港相会.有东西出来.休要独吃.须把些汁水教我呷一呷.俺替你每须耽许多利害.」

那来旺便跪下说:「只望哥嫂周全.并不敢有忘.」

说毕.把酒吃了一回.一丈青往后边和雪娥答了话出来.对他说.约定晚上来.来昭屋裡窝藏.待夜裡关上仪门.后边人歇下.越牆而过.于中取事.有诗为证:

报应本无私.影响皆相似.要知祸福因.但看所为事.

这来旺得了此言.回来家.巴不到晚.踅到来昭屋裡.打酒和他两口儿吃.至更深时分.更无一人觉的.直待的大门关了.后边仪门上了拴.家中大小歇息定了.彼此都有个暗号儿.只听牆内雪娥咳嗽之声.这来旺儿踏著梯凳.黑暗中扒过粉牆.雪娥那边用凳子接著.两个就在西耳房堆马鞍子去处.两个相搂相抱.云雨做一处.彼此都是旷夫寡妇.欲心如火.那来旺儿缨枪强壮.尽力弄了一回.乐极精来.一泄如注.干毕.雪娥递与他一包金银首饰.几两碎银子.两件段子衣服.分付:「明日晚夕你再来.我还有些细软与你.你外边寻下安身去处.往后这家中过不出好来.不如和你悄悄出去.外边寻下房儿.成其夫妇.你又会银行手艺.愁过不得日子.」

来旺儿便说:「如今东门外细米巷.有我个姨娘.有名收生的屈老娘.你那裡曲弯小巷.倒避眼.咱两个投奔那裡去.迟些时.看无动静.我带你往原籍家裡.买几亩地种去也好.」

两个商量已定.这来旺就作别雪娥.依旧扒过牆来.到来昭屋裡.等至天明.开了大门.挨身出去.到黄昏时分.又来门首.踅入来昭屋裡.晚夕依旧跳过牆去.两个干事.朝来暮往.非止一日.也抵盗了许多细软东西.金银器皿.衣服之类.来昭两口子也得抽分好些肥己.俱不必细说.

一日.后边月娘看孝哥儿出花儿.心中不快.睡得早.这雪娥房中使女中秋儿.原是大姐使的.因李娇儿房中元宵儿被敬济要了.月娘就把中秋儿与了雪娥.把元宵儿伏侍大姐.那一日.雪娥打发中秋儿睡下.房裡打点一大包钗环头面.装在一个匣内.用手帕盖了头.随身衣服.约定来旺儿在来昭屋裡等候.两个要走.来昭便说:「不争你走了.我看守大门.管放水鸭儿.若大娘知道.问我要人怎的.不如你每打房上去.就骊破些瓦.还有踪迹.」

来旺儿道:「哥也说得是.」

雪娥又留一个银折盂.一根金耳斡.一件青绫袄.一条黄绫裙.谢了他两口儿.直等五更鼓.月黑之时.隔房扒过去.来昭夫妇又筛上两大钟暖酒.与来旺.雪娥吃.说:「吃了好走.路上壮胆些.」

吃到五更时分.每人拿著一根香.骊著梯子.打发两个扒上房去.一步一步把房上瓦也跳破许多.比及扒到房檐跟前.街上人还未行走.听巡捕的声音.这来旺儿先跳下去.后却教雪娥骊著他肩背.接搂下来.两个往前边走.到十字路口上.被巡捕的拦住.便问:「往那裡去的男女.」

雪娥便唬慌了手脚.这来旺儿不慌不忙.把手中官香弹了一弹.说道:「俺是夫妇二人.前往城外岳庙裡烧香.起的早了些.长官勿怪.」

那人问:「背的包袱内是甚麽.」

来旺儿道:「是香烛纸马.」

那人道:「既是两口儿岳庙烧香.也是好事.你快去罢.」

这来旺儿得不的一声.拉著雪娥.往前飞走.走到城下.城门才开.打人闹裡挨出城去.转了几条街巷.

原来细米巷在个僻静去处.住著不多几家人家.都是矮房低厦.到于屈姥姥家.屈姥姥还未开门.叫了半日.屈姥姥才起来开了门.见来旺儿领了个妇人来.原来来旺儿本姓郑.名唤郑旺.说:「这妇人是我新寻的妻小.姨娘这裡有房子.且借一间.寄住些时.再寻房子.」

递与屈姥姥三两银子.教买柴米.那屈姥姥得了银子.只得留下.他儿子屈铛.因见郑旺夫妻二人.带著许多金银首饰东西.夜晚见财起意.就掘开房门偷盗出来去耍钱.致被捉获.具了事件.拿去本县见官.李知县见系贼赃之事.赃物见在.即差人押著屈铛到家.把郑旺.孙雪娥一条索子都拴了.那雪娥唬的脸蜡黄也似黄了.换了渗淡衣裳.带著眼纱.把手上戒指都勒下来打发了公人.押去见官.当下烘动了一街人观看.有认得的.说是西门庆家小老婆.今被这走出的小厮来旺儿.改名郑旺通姦.拐盗财物在外居住.又被这屈铛掏摸了.今事发见官.当下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路上行人口似飞.

月娘家中自从雪娥走了.房中中秋儿见箱内细软首饰都没了.衣服丢的乱三搅四.报与月娘.月娘吃了一惊.便问中秋儿:「你跟著他睡.走了.你岂不知.」

中秋儿便说:「他要便晚夕悄悄偷走出外边.半日方回.不知详细.」

月娘又问来昭:「你看守大门.人出去你怎不晓的.」

来昭便说:「大门每日上锁.莫不他飞出去.」

落后看见房上瓦骊破许多.方知越房而去了.又不敢使人骊访.只得按纳含忍.不想本县知县当堂理问这件事.先把屈铛夹了一顿.追出金头面四件.银首饰三件.金环一双.银钟二个.碎银五两.衣服二件.手帕一个.匣一个.向郑旺名下追出银三十两.金碗簪一对.金仙子一件.戒指四个.向雪娥名下追出金挑心一件.银镯一付.金钮五付.银簪四对.碎银一包.屈姥姥名下追出银三两.就将来旺儿问拟奴婢因奸盗取财物.屈铛系窃盗.俱系杂犯死罪.准徒五年.赃物入官.雪娥孙氏系西门庆妾.与屈姥姥当下都当官拶了一拶.屈姥姥供明放了.雪娥责令本县差人到西门庆家.教人递领状领孙氏.那吴月娘叫吴大舅来商议:「已是出丑.平白又领了来家做甚麽.没的玷污了家门.与死的装幌子.」

打发了差人钱.回了知县话.知县拘将官媒人来.当官辩卖.

却说守备府中.春梅打听得知.说西门庆家中孙雪娥如此这般.被来旺儿拐出.盗了财物去在外居住.事发到官.如今当官辨卖.这春梅听见.要买他来家上灶.要打他嘴.以报平昔之仇.对守备说:「雪娥善能上灶.会做的好茶饭汤水.买来家中伏侍.」

这守备即差张胜.李安.拿贴儿对知县说.知县自恁要做分上.只要八两银子官价.交完银子.领到府中.先见了大奶奶并二奶奶孙氏.次后到房中来见春梅.春梅正在房裡缕金床上.锦帐之中.才起来.手下丫鬟领雪娥见面.那雪娥见是春梅.不免低头进见.望上倒身下拜.磕了四个头.这春梅把眼瞪一瞪.唤将当直的家人媳妇上来.「与我把这贱人撮去了䯼髻.剥了上盖衣裳.打入厨下.与我烧火做饭.」

这雪娥听了.暗暗叫苦.自古世间打牆板儿翻上下.扫米却做管仓人.既在他簷下.怎敢不低头.孙雪娥到此地步.只得摘了髻儿.换了豔服.满脸悲恸.往厨下去了.有诗为证:

布袋和尚到明州.策杖芒鞋任处游.饶你化身千百亿.一身还有一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