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假弟妹暗续鸾胶 真夫妇明谐花烛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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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追悔当初辜深愿.经年价.两成幽怨.任越水吴山.似屏如障堪游玩.奈独自慵抬眼.

赏烟花.听弦管.徒欢娱.转加肠断.总时转丹青.强拈书信频频看.又曾似亲眼见.

话说陈敬济.到于守备府中.下了马.张胜先进去禀报春梅.春梅分付.教他在外边班直房内.用香汤沐浴了身体.后边使养娘包出一套新衣服靴帽来.与他更换了.然后禀了春梅.那时守备还未退厅.春梅请敬济到后堂.盛妆打扮.出来相见.这敬济进门就望春梅拜了四双八拜.让姐姐受礼.那春梅受了半礼.对面坐下.叙了寒温离别之情.彼此皆眼中垂泪.春梅恐怕守备退厅进来.见无人在根前.使眼色与敬济.悄悄说:「等住回他若问你.只说是姑表兄弟.我大你一岁.二十五岁了.四月廿五日午时生的.」

敬济道:「我知道了.」

不一时.丫鬟拿上茶来.两人吃了茶.春梅便问:「你一向怎麽出了家做了道士.守备不知是我的亲.错打了你.悔的要不的.若不是那时就留下你.争奈有雪娥那贱人在这裡.不好安插你的.所以放你去了.落后打发了那贱人.才使张胜到处寻你不著.谁知你在城外做工.流落至此地位.」

敬济道:「不瞒姐姐说.一言难尽.自从与你相别.要娶六姐.我父亲死在东京.来迟了.不曾娶成.被武松杀了.闻得你好心.葬埋了他永福寺.我也到那裡烧纸来.落后又把俺娘没了.刚打发丧事出去.被人坑陷了资本.来家又是大姐死了.被俺丈母那淫妇告了一状.床帐妆奁.都搬的去了.打了一场官司.将房儿卖了.弄的我一贫如洗.多亏了俺爹朋友王杏庵周济.把我才送到临清晏公庙那裡出家.不料又被光棍打了.拴到咱府中.自从咱府中出去.投亲不理.投友不顾.因此在寺内佣工.多亏姐姐挂心.使张管家寻将我来.得见姐姐一面.犹如再世为人了.」

说到伤心处.两个都哭了.

正说话中间.只见守备退厅.左右掀开帘子.守备进来.这陈敬济向前.倒身下拜.慌的守备答礼相还.说:「向日不知是贤弟.被下人隐瞒.误有衝撞.贤弟休怪.」

敬济道:「不才有话.一向缺礼.有失亲近.望乞恕罪.」

又磕下头去.守备一手扯起.让他上坐.敬济乖觉.那裡肯.务要拉下椅儿旁边坐了.守备关席.春梅陪他对坐下.须臾.换茶上来.吃毕.守备便问:「贤弟贵庚.一向怎的不见.如何出家.」

敬济使告说:「小弟虚度二十四岁.俺姐姐长我一岁.是四月二十五日午时生.向因父母双亡.家业凋丧.妻又没了.出家在晏公庙.不知家姐嫁在府中.有失探望.」

守备道:「自从贤弟那日去后.你令姐昼夜忧心.常时啾啾唧唧.不安直到如今.一向使人找寻贤弟不著.不期今日相会.实乃三生有缘.」

看官听说.若论周守备与西门庆相交.也该认得陈敬济.原来守备为人老成正气.旧时虽然来往.并不留心管他家閒事.就是时常宴会.皆同的是荆都监.夏提刑一班官长.并未与敬济见面.况前日又做了道士一番.那裡还想的到西门庆家女婿.所以被他二人瞒过.只认是春梅姑表兄弟.一面分付左右放桌儿.安排酒上来.须臾.摆设许多杯盘肴馔.汤饭点心.堆满桌上.银壶玉盏.酒泛金波.守备相陪叙话.吃至晚来.掌上灯烛方罢.守备分付家人周仁.打扫西书院乾淨.那裡床帐都有.春梅拿出两床铺盖衾枕.与他安歇.又拨了一个小厮喜儿答应他.又包出两套绸绢衣服来.与他更换.每日饭食.春梅请进后边吃.正是:

一朝时运至.半点不由人.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但见:

行见梅花腊底.忽逢元旦新正.不觉豔杏盈枝.又早新荷贴水.

敬济在守备府裡.住了个月有馀.一日是四月二十五日.春梅的生日.吴月娘那边买了礼来.一盘寿桃.一盘寿麵.两隻汤鹅.四隻鲜鸡.两盘果品.一坛南酒.玳安穿青衣拿贴儿送来.守备正在厅上坐的.门上人禀报.抬进礼来.玳安递上贴儿.扒在地下磕头.守备看了礼贴儿.说道:「多承你奶奶费心.又送礼来.」

一面分付家人:「收进礼去.讨茶来与大官儿吃.把礼贴教小伴当送与你舅收了.封了一方手帕.三钱银子与大官儿.抬盒人钱一百文.拿回贴儿.多上覆.」

说毕.守备穿了衣服.就起身拜人去了.玳安只顾在厅前伺候.讨回贴儿.只见一个年少的.戴著瓦楞帽儿.穿著青纱道袍.凉鞋淨袜.从角门裡走出来.手中拿著贴儿赏钱.递与小伴当.一直往后边去了.「可霎作怪.模样倒好相陈姐夫一般.他如何却在这裡.」

只见小伴当递与玳安手帕银钱.打发出门.

到于家中.回月娘话.见回贴上写著「周门庞氏敛衽拜」月娘便问:「你没见你姐.」

玳安道:「姐姐倒没见.倒见姐夫来.」

月娘笑道:「怪囚.你家倒有恁大姐夫.守备好大年纪.你也叫他姐夫.」

玳安道:「不是守备.是咱家的陈姐夫.我初进去.周爷正在厅上.我递上贴儿与他磕了头.他说:『又生受你奶奶送重礼来.』分付伴当拿茶与我吃.『把贴儿拿与你舅收了.讨一方手帕.三钱银子与大官儿.抬盒人是一百文钱.』说毕.周爷穿衣服出来.上马拜人去了.半日.只见他打角门裡出来.递与伴当回贴赏赐.他就进后边去了.我就押著盒担出来.不是他却是谁.」

月娘道:「怪小囚儿.休胡说白道的.那羔子知道流落在那裡讨吃.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他平白在那府裡做甚麽.守备认的他甚麽毛片儿.肯招揽下他.」

玳安道:「奶奶敢和我两个赌.我看得千真万真.就烧的成灰骨儿我也认的.」

月娘道:「他穿著甚麽.」

玳安道:「他戴著新瓦楞帽儿.金簪子.身穿著青纱道袍.凉鞋淨袜.吃的好了.」

月娘道:「我不信.不信.」

这裡说话不题.

却说陈敬济进入后边.春梅还在房中镜台前搽脸.描画双蛾.敬济拿吴月娘礼贴儿与他看.因问:「他家如何送礼来与你.是那裡缘故.」

这春梅便把清明郊外.永福寺撞遇月娘相见的话.诉说一遍.后来怎生平安儿偷瞭解当铺头面.吴巡简怎生夹打平安儿.追问月娘姦情之事.薛嫂又怎生说人情.守备替他处断了事.落后他家买礼来相谢.正月裡.我往他家与孝哥儿做生日.勾搭连环到如今.他许下我生日买礼来看我一节.说了一遍.敬济听了.把眼瞅了春梅一眼.说:「姐姐.你好没志气.想著这贼淫妇那咱.把咱姐儿们生生的拆散开了.又把六姐命丧了.永世千年.门裡门外不相逢才好.反替他去说人情儿.那怕那吴典恩拷打玳安小厮.供出姦情来.随他那淫妇一条绳子拴去.出丑见官.管咱每大腿事.他没和玳安小厮有奸.怎的把丫头小玉配与他.有我早在这裡.我断不教你替他说人情.他是你我仇人.又和他上门往来做甚麽.六月连阴.想他好情儿.」

几句话.说得春梅闭口无言.这春梅道:「过往勾当.也罢了.还是我心好.不念旧仇.」

敬济道:「如今人好心不得这报哩.」

春梅道:「他既送了礼.莫不白受他的.他还等著我这裡人请他去哩.」

敬济道:「今后不消理那淫妇了.又请他怎的.」

春梅道:「不请他又不好意思的.丢个贴儿与他.来不来随他就是了.他若来时.你在那边书院内.休出来见他.往后咱不招惹他就是了.」

敬济恼的一声儿不言语.走到前边.写了贴儿.春梅使家人周义去请吴月娘.月娘打扮出门.教奶子如意儿抱著孝哥儿.坐著一顶小轿.玳安跟随.来到府中.春梅.孙二娘都打扮出来.迎接至后厅相见.叙礼坐下.如意儿抱著孝哥儿.相见磕头毕.敬济躲在那边书院内.不走出来.由著春梅.孙二娘在后厅摆茶安席递酒.叫了两个妓女韩玉钏.郑娇儿弹唱.俱不必细说.

玳安在前边厢房内管待.只见一个小伴当.打后边拿著一盘汤饭点心下饭.往西角门书院中走.玳安便问他拿与谁吃.小伴当说:「是与舅吃的.」

玳安道:「代舅姓甚麽.」

小伴当道:「姓陈.」

这玳安贼.悄悄后边跟著他到西书院.小伴当便掀帘子进去.放卓儿吃.这玳安悄悄走出外来.依旧坐在厢房内.直待天晚.家中灯笼来接.吴月娘轿子起身.到家.一五一十告诉月娘说:「果然陈姐夫在他家居住.」

自从春梅这边被敬济把拦.两家都不相往还.正是:

谁知竖子多间阻.一念翻成怨恨媒.

敬济在府中与春梅暗地勾搭.人都不知.或守备不在.春梅就和敬济在房中吃饭吃酒.閒时下棋调笑.无所不至.守备在家.便使丫头小厮拿饭往书院与他吃.或白日裡.春梅也常往书院内.和他坐半日.方归后边来.彼此情热.俱不必细说.

一日.守备领人马出巡.正值五月端午佳节.春梅在西书院花亭上置了一卓酒席.和孙二娘.陈敬济吃雄黄酒.解粽欢娱.丫鬟侍妾都两边侍奉.春梅令海棠.月桂两个侍妾在席前弹唱.当下直吃到炎光西坠.微雨生凉的时分.春梅拿起大金荷花杯来相劝.酒过数巡.孙二娘不胜酒力.起身先往后边房中看去了.独落下春梅和敬济在花亭上吃酒.猜枚行令.你一杯.我一杯.不一时.丫鬟掌上纱灯来.养娘金匮.玉堂打发金哥儿睡去了.敬济输了.便走入书房内躲酒不出来.这春梅先使海棠来请.见敬济不去.又使月桂来.分付:「他不来.你好歹与我拉将来.拉不将来.回来把你这贱人打十个嘴巴.」

这月桂走至西书房中.推开门.见敬济歪在床上.推打鼾睡.不动.月桂说:「奶奶叫我来请你老人家.请不去.要打我哩.」

那敬济口裡喃喃呐呐说:「打你不干我事.我醉了.吃不的了.」

被月桂用手拉将起来.推著他:「我好歹拉你去.拉不将你去.也不算好汉.」

推拉的敬济急了.黑影子裡佯装著醉.作耍当真.搂了月桂在怀裡就亲个嘴.那月桂亦发上头上脑说:「人好意叫你.你就大不正.倒做这个营生.」

敬济道:「我的儿.你若肯了.那个好意做大不成.」

又按著亲了个嘴.方走到花亭上.月桂道:「奶奶要打我.还是我把舅拉将来了.」

春梅令海棠斟上大钟.两个下盘棋.赌酒为乐.当下你一盘.我一盘.熬的丫鬟都打睡去了.春梅又使月桂.海棠后边取茶去.两个在花亭上.解佩露相如之玉.朱唇点汉署之香.正是:

得多少花阴曲槛灯斜照.旁有坠钗双凤翘.

有诗为证:

花亭欢洽鬓云斜.粉汗凝香沁绦纱.深院日长人不到.试看黄鸟啄名花.

两个正干得好.忽然丫鬟海棠送茶来:「请奶奶后边去.金哥睡醒了.哭著寻奶奶哩.」

春梅陪敬济又吃了两钟酒.用茶嗽了口.然后抽身往后边来.丫鬟收拾了家活.喜儿扶敬济归书房寝歇.不在话下.

一日.朝廷敕旨下来.命守备领本部人马.会同济州府知府张叔夜.征剿梁山泊贼王宋江.早晚起身.守备对春梅说:「你在家看好哥儿.叫媒人替你兄弟寻上一门亲事.我带他个名字在军门.若早侥倖得功.朝廷恩典.升他一官半职.于你面上.也有光辉.」

这春梅应诺了.迟了两三日.守备打点行装.整率人马.留下张胜.李安看家.止带家人周仁跟了去.不题.

一日.春梅叫将薛嫂儿来.如此这般和他说:「他爷临去分付.叫你替我兄弟寻门亲事.你须寻个门当户对好女儿.不拘十六七岁的也罢.只要好模样儿.联明伶俐些的.他性儿也有些厥劣.」

薛嫂儿道:「我不知道他也怎的.不消你老人家分付.想著大姐那等的还嫌哩.」

春梅道:「若是寻的不好.看我打你耳刮子不打.我要赶著他叫小妗子儿哩.休要当耍子儿.」

说毕.春梅令丫鬟摆茶与他吃.只见陈敬济进来吃饭.薛嫂向他道了万福.说:「姑夫.你老人家一向不见.在那裡来.且喜呀.刚刚奶奶分付.交我替你老人家寻个好娘子.你怎麽谢我.」

那陈敬济把脸儿迸著不言语.薛嫂道:「老花子怎的不言语.」

春梅道:「你休要叫他姑夫.那个已是揭过去的帐了.你只叫他陈舅就是了.」

薛嫂道:「真该打.我这片子狗嘴.只要叫错了.往后赶著你只叫舅爷罢.」

那敬济忍不住.扑吃的笑了.说道:「这个才可到我心上.」

那薛嫂撒风撒痴.赶著打了他一下.说道:「你看老花子说的好话儿.我又不是你影射的.怎麽可在你心上.」

连春梅也笑了.

不一时.月桂安排茶食与薛嫂吃了.说道:「我替你老人家用心踏著.有人家相应好女子儿.就来说.」

春梅道:「财礼羹果.花红酒礼.头面衣服.不少他的.只要好人家好女孩儿.方可进入我门来.」

薛嫂道:「我晓得.管情应的你老人家心便了.」

良久.敬济吃了饭.往前边去了.薛嫂儿还坐著.问春梅:「他老人家几时来的.」

春梅便把出家做道士一节说了:「我寻得他来.做我个亲人儿.」

薛嫂道:「好好.你老人家有后眼.」

又道:「前日你老人家好日子.说那头他大娘来做生日来.」

春梅道:「他先送礼来.我才使人请他.坐了一日去了.」

薛嫂道:「我那日在一个人家铺床.整乱了一日.心内要来.急的我要不的.」

又问:「他陈舅.也见他那头大娘来.」

春梅道:「他肯下气见他.为请他.好不和我乱成一块.嗔我替他家说人情.说我没志气.那怕吴典恩打著小厮.攀扯他出官才好.管你腿事.你替他寻分上.想著他昔日好情儿.」

薛嫂道:「他老人家也说的是.及到其间.也不计旧仇罢了.」

春梅道:「咱既受了他礼.不请他来坐坐儿.又使不的.宁可教他不仁.休要咱不义.」

薛嫂道:「怪不的你老人家有恁大福.休的心忒好了.」

当下薛嫂儿说了半日话.提著花箱儿.拜辞出门.

过了两日.先来说:「城裡朱千户家小姐.今年十五岁.也好陪嫁.只是没了娘的儿了.」

春梅嫌小不要.又说应伯爵第二个女儿.年二十二岁.春梅又嫌应伯爵死了.在大爷手内聘嫁.没甚陪送.也不成.都回出婚帖儿来.又迟了几日.薛嫂儿送花儿来.袖中取出个婚贴儿.大红段子上写著:「开段铺葛员外家大女儿.年二址岁.属鸡的.十一月十五日子时生.小字翠屏.」

「生的上画儿般模样儿.五短身材.瓜子面皮.温柔典雅.联明伶俐.针指女工.自不必说.父母俱在.有万贯钱财.在大街上开段子铺.走苏杭.南京.无比好人家.陪嫁都是南京床帐箱笼.」

春梅道:「既是好.成了这家的罢.」

就交薛嫂儿先通信去.那薛嫂儿连忙说去了.正是:

欲向绣房求豔质.须凭红叶是良媒.

有诗为证:

天仙机上系香罗.千里姻缘竟足多.天上牛郎配织女.人间才子伴娇娥.

这裡薛嫂通了信来.葛员外家知是守备府裡.情愿做亲.又使一个张媒人同说媒.春梅这裡备了两抬茶叶.粮饼.羹果.教孙二娘坐轿子.往葛员外家插定女儿.回来对春梅说:「果然好个女子.生的一表人才.如花似朵.人家又相当.」

春梅这裡择定吉日.纳採行礼.十六盘羹果茶饼.两盘头面.二盘珠翠.四抬酒.两牵羊.一顶鬒髻.全副金银头面簪环之类.两件罗段袍儿.四季衣服.其馀绵花布绢.二十两礼银.不必细说.阴阳生择在六月初八日.准娶过门.春梅先问薛嫂儿:「他家那裡有陪床使女没有.」

薛嫂儿道:「床帐妆奁都有.只没有使女陪床.」

春梅道:「咱这裡买一个十三四岁丫头子.与他房裡使唤.掇桶子倒水方便些.」

薛嫂道:「有.我明日带一个来.」

到次日.果然领了一个丫头.说:「是商人黄四家儿子房裡使的丫头.今年才十三岁.黄四因用下官钱粮.和李三还有咱家出去的保官儿.都为钱粮捉拿在监裡追赃.监了一年多.家产尽绝.房儿也卖了.李三先死.拿儿子李活监著.咱家保官儿那儿僧宝儿.如今流落在外.与人家跟马哩.」

春梅道:「是来保.」

薛嫂道:「他如今不叫来保.改了名字叫汤保了.」

春梅道:「这丫头是黄四家丫头.要多少银子.」

薛嫂道:「只要四两半银子.紧等著要交赃去.」

春梅道:「甚麽四两半.与他三两五钱银子留下罢.」

一面就交了三两五钱雪花官银与他.写了文书.改了名字.唤做金钱儿.

话休饶舌.又早到六月初八.春梅打扮珠翠凤冠.穿通袖大红袍儿.束金镶碧玉带.坐四人大轿.鼓乐灯笼.娶葛家女子.奠雁过门.陈敬济骑大白马.拣银鞍辔.青衣军牢喝道.头戴儒巾.穿著青段圆领.脚下粉底皂靴.头上簪著两支金花.正是: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

一番拆洗一番新.到守备府中.新人轿子落下.头盖大红销金盖袱.添妆含饭.抱著宝瓶进入大门.阴阳生引入画堂.先参拜了堂.然后归到洞房.春梅安他两口儿坐帐.然后出来.阴阳生撒帐毕.打发喜钱出门.鼓手都散了.敬济与这葛翠屏小姐坐了回帐.骑马打灯笼.往岳丈家谢亲.吃的大醉而归.晚夕女貌郎才.未免燕尔新婚.交媾云雨.正是:

得多少 . 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当夜敬济与这葛翠屏小姐倒且是合得著.两个被底鸳鸯.帐中鸾凤.如鱼似水.合卺欢娱.三日完饭.春梅在府厅后堂张筵挂采.鼓乐笙歌.请亲眷吃会亲酒.俱不必细说.每日春梅吃饭.必请他两口儿同在房中一处吃.彼此以姑妗称之.同起同坐.丫头养娘.家人媳妇.谁敢道个不字.原来春梅收拾西厢房三间.与他做房.裡面铺著床帐.糊的雪洞般齐整.垂著帘帏.外边西书院.是他书房.裡面亦有床榻.几席.古书并守备往来书柬拜贴.并各处递来手本揭贴.都打他手裡过.春梅不时出来书院中.和他闲坐说话.两个暗地交情.正是:

朝陪金穀宴.暮伴绮楼娃.休道欢娱处.流光逐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