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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仿佛带着森冷光芒的箭尖就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传出。
夏端方大惊,挥手将原来的镜子撤出,说一声“走”,随后扶起施无端猛地扎进了另一面镜子里,凌空消失在了空中。
施无端感觉冰冷的镜面透过他的身体,随后胸口才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他仿佛连这也要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似的,缓缓地抬起手,触碰到一把温热的血,顺着手掌流下来。
夏端方在他耳边嚷嚷着什么,已经听不清了,施无端忽然一头栽了下去。
他用的那把弓——他的最后一个念头也那样不紧不慢地从他脑子里跳出来——还是我亲手缠的弓背呢。

第四十九章 兰若 …

顾怀阳调虎离山之计横扫不周山,大乘教宗仓皇出逃,红巾军整合散门小派,内里不乏高手,穷极心思设阵,集众家高手,劫杀玄宗。
玄宗半崖真人殒身,jīng英折损大半,从此,这些原来一直叫他们看不起的穷酸小门户出身的同道中人一战成名。足见有些时候,英雄并不靠门派出身与经过如何调教,多半是某种天生的东西。
应运而生,便能横扫出一片天下的能耐,不是哪个门派能教出来的。
他们中间有遍读教宗秘事,一直保存着这块大陆上最为纯粹真实的历史的夏端方,有jīng研武修,竟不懂一点咒术加持的大先锋官张航,有不爱说话,整日畏畏缩缩,但善通幽冥的鬼人赵阿良……
或旁门左道,或修咒不全,或如施无端,文不成武不就,偏偏jīng通算学,设下的阵法千变万化匪夷所思。
他们突然从被同道看不起的可怜人,一个个变成了能够颠覆整个时代的人。
反了,为什么要反,又为什么不反呢?
为什么一个已经将要烧成灰烬,已经再无前途可言,千疮百孔的时代,仍然要在qiáng权的手中通天彻地、欲盖弥彰地存活下去呢?
为什么普天之下所有穷苦可怜的,曾经无依无靠的,受过最冷漠的侮rǔ、最严重的伤害、最心惊胆战的威胁的人们,要承担这个苟延残喘的时代的恶果呢?
沉默了千年,终于连沉默也不能再生存下去了。
那么总要有人站出来,宁可挺直脊梁、轰轰烈烈地去战死,也不要这样毫无尊严、在随时有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天灾人祸的夹缝里苦苦求生。
总有一天,我想要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听到我的咆哮,哪怕是生命里的最后一声。
然后我们同那些腐朽的东西一起死去,所有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顾怀阳开始并不知道施无端在大周山附近出事,他和陆云舟按着先前的计划,越过大周山直接进入“东越上国”境内,顾怀阳公开递了投诚书,“东越上国”第十代皇帝大喜,开城门列队迎接,备好官印,给他封了个大大的官。
就在“受封大典”的时候,埋伏已久的陆云舟突然发难,与城中少量红巾军里应外合,把“上国”这群常年一打就往山里缩的文武百官全都堵在了大殿上,翻脸不认人,不受降,全城戒严,一个个杀,非要斩草除根一样地杀个gān净。
就在顾怀阳意气风发地打算将周围的山寨也剿个空的时候,李如霜的书信到了,潦草地jiāo代,施无端出事了。
然而顾怀阳却只是沉着脸看了,看完以后便默默地将信收了起来,下令道:“清扫!”
陆云舟皱紧眉,道:“大哥,小六……”
“他不要紧。”顾怀阳顿了顿,过了片刻,又将声音压得稍微低了些,仿佛带了些安抚似的说道,“他不会有什么事的,小六……只要那块压在他胸口的石头还没有破,只要他还觉得自己看不见天,他就不会有什么事的。那口气足够撑着他将天也捅出个窟窿来,难不成还不够撑着他熬过一点伤么?”
那种愤怒和压抑,只有一个真真切切地被整个时代压抑过的人才能体会,别人不会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决绝,有那样对某种说不出来由的自由的渴望,可他就是真真切切、无时无刻地不被这种焦虑和压抑所折磨。
一个曾经对外面的世界那样新奇与津津乐道的孩子,当他亲眼目睹了七盏山灯的升起,当他亲眼目睹了明明错的人那样qiáng大,而那一点点的坚持和反抗都成了切肤之痛的来由,当他经过流亡、潜藏、虚以委蛇……
顾怀阳了解那种渴望,他知道那就像是一个独自在大沙漠里迷失的人对水的渴望,就像是一个淹没在水里的人对空气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