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页

2020年2月18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方誉好奇地顶开缸上木盖,露出乌黑发亮的眼睛朝外张望。拓跋锋将七星沉木斜斜搭在缸上,将那盖子压了下去。
“你们到后院去找他儿子,你们几个,守着二楼,别让他跳下来了。”拓跋锋吩咐道。
前院众禁卫散了,拓跋锋从水缸中提出方誉,小声道:“对街玉店门口等我,待会接着玩,别吭声。”
方誉似懂非懂地跑了。

片刻后拓跋锋寻了个由头离开方府,背着方誉穿过乌衣巷,哼哼道:“韭菜肉饺子,云起爱吃吗……”
方誉好奇道:“云起?”
拓跋锋“唔唔”几声,在巷子口买了点芝麻糖,收进怀里。
“不是给你的。”拓跋锋瞥了方誉一眼,道:“走开。”
方誉瘪着嘴,拓跋锋只好又买了块给他,牵着他的手,走进舞烟楼大门。
“哎哟,这位是统领大人?这可是稀客——”
原本或坐或倚,在花厅内弹琴的姑娘们尽数眼前一亮,纷纷围上前。
拓跋锋脸上微红,木然道:“不找乐子,寻chūn兰来的。”
姑娘们登时作鸟shòu散,眼望拓跋锋把方誉带上了二楼。
朱棣坐在chuáng沿,双眼通红,没有焦点地看着殿外。周围太监们忙得团团转,接水的接水,漂布巾的漂布巾,一盆血水涤完,朱棣的耳根伤口才开始泛白。
“留三保侍候,其他人都下去。”云起吩咐道,伸手到摊在案上的麻布口袋里抽了根针,又道:“三保去取酒来。”

“穿针。”

云起将银针折弯些许,放在火瓶儿上烤了片刻,三保端着酒瓶过来,朱棣看也不看,接过便喝了口。
“不是给你喝的。”云起哭笑不得,劈手夺了瓶子,喝在嘴里,朝朱棣侧脸上喷了口。
烈酒浸湿了朱棣的伤口,朱棣登时抽了口冷气,云起忙按着他的肩膀,道:“忍着。”
云起一手按着朱棣耳下xué道,另一手开始缝朱棣的半只断耳。

朱棣紧咬牙关,死死地抓着云起手肘,云起低声道:“不痛,很快就完了,陛下别动。”
云起持阵那手竟是丝毫不抖,短短片刻,手起针落,便将朱棣耳根缝上,收针那时,云起捏着针尾,只怕铁器触碰伤口引起感染,便凑近前去,咬着线微一拽。嘴唇贴着朱棣的侧脸,将那线咬断了。
朱棣尚且感觉得到云起温暖的气息在耳边,此刻顺势侧过脸来,云起双眼中俱是茫然,道:“好点了么?”
朱棣蹙眉,抬起一手在云起面前挥了挥,云起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眼,目中恢复清澈,笑道:“还疼不?伤口碰不得水。”

云起短暂的目盲恢复后,只发现朱棣凑得极近,二人的唇几乎要挨到一处,便尴尬地转过了头。
朱棣长叹一声,缓缓道:“云起呐……”
云起心头一酸,知道朱棣在想徐雯,安慰道:“皇上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朕对不起她……她死的那天,朕还与她吵架……云起……”

朱棣涕泪横流,坐在龙chuáng上大哭出声,那神态再不似当初的痞子王半分,仅像个失了爱人,肝肠寸断的少年郎。

天色渐黯,朱棣侧躺在龙chuáng上,枕着云起的大腿,闭着眼低声道:“雯儿……带你回北平去。”
云起叹了口气,小心地拨开朱棣鬓发,露出他刚缝好的耳朵。
朱棣的头发已夹杂着几丝花白,然而眉眼仍停留在云起初认识他时的模样。这尚且是云起第一次见到朱棣软弱,曾经他以为朱棣的痞子作风,是无论遇见什么挫折都不会倒的。
顶多便是嘿嘿一笑,放弃反抗,只把身后的徐雯与云起护着,任人打骂——那是种近乎无赖的安全感。

朱棣睡着了。
他的眉头,自登基以来便时刻皱着,此时终于渐渐松了下来。
云起端详片刻,想起史官们对朱棣身世的寻根问底,据说朱棣生母是朱元璋的一名高丽妃子?
高丽人的皮肤通常很好,朱棣只继承了其母的白皙肤色,那性格却与朱元璋像得不能再像。

云起从沉思中惊醒,转头与殿外拓跋锋对视。
拓跋锋一手卡着三保的脖颈,将他推开,走进寝殿。
云起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拓跋锋停下脚步。
云起以口型示意“出去”,并不悦蹙眉。

拓跋锋站在原地,略有点不安,想开口说句什么,云起忙示意其噤声,拓跋锋在殿外站了片刻,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