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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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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差点被撞的妇人却反而急急走过来一步问,“年亮富年大爷在车里头吗?”
一边问,一边目光往车里探。
年亮富也觉得诧异,把玻璃窗户摇了下来,问,“你哪位?”
那妇人见了他,眼泪似要迸出来,凄凄地说,“老爷,是我呀。你难道连我也不认得了?纵然不认我,你也该认自己的骨肉,这小女娃娃,鼻子可不是和你的一般模样?”
便把怀里裹着的一团东西往前送。
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极弱小的婴儿。
这样一点儿大,不该带到街上来的。
年亮富见她身上薄袄破着一个dòng,蒙着烟熏过的油腻,头发垢成一缕一缕,再瞧那尖尖的下巴,确有几分面熟,下死劲打量了两眼,忽然惊道,“你不是小凤喜吗?”
小凤喜哇地一下哭出来,抽抽噎噎地说,“老爷,可不是我。我从南京熬着命走了这一路,好不容易进了城,抱着这小冤家到年宅找你,被看门的拦了。亏得有一个听差的好心,告诉我到这里来等。”
年亮富左右看看,所幸这里已经近了巷口,四下无人,倒也不招眼。
他不便下车,仍在车里问,“你怎么成了这模样?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给了你一千块钱,叫你舍了他吗?”
小凤喜说,“到底是我身上一块肉,我怎么舍得下?究竟是生了她下来。我原本拿着老爷给我的钱,想着也不要唱戏了,在南京找个安生活计,谁知道来了飞机轰炸,pào弹簌簌往下丢,乱起来遍地打家劫舍,好人是没法活了。我在月子里背了孩子,身上没个钱,一路讨饭,一路才到了这。偏这小孽障,生下来就带着一身的病,您做父亲的瞧瞧呀。”
年亮富头一探,先就闻见了一股酸馊味,也不知是妇人身上的,还是小婴孩身上的。
那小婴孩模样又很不漂亮,脸皮皱成猴儿一般,小鼻孔里淌着涎水,已流到了脖子里。
他对小凤喜曾经是爱过的,只为了自己的处长位置,不敢开罪太太,所以给了钱送她走了,后来包了另一个戏子十里香,便对头一个淡忘了些,再至绿芙蓉,那更是把前缘斩得一gān二净了。
竟至于这妇人忽然到了眼前,一时还认不出来。
年亮富正沉吟,小凤喜又道,“哎呀,您这个当父亲的,可要抱抱她呀?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呢,一路可怜见的,现在见到老爷,我们母女总算是有活路了。”
年亮富脸一正,说,“慢着,你口口声声说老爷,我看我是当不起。”
小凤喜怔道,“您这是什么话?”
年亮富说,“我和你的关系,难道不是早划gān净了吗?你知道,我做事是很慡快的,你要一千块钱,我便给你一千块。彼此之间,不应该再有牵扯。”
妇人脸上虽黑脏,但原本颊上是透出红润的喜气的,这时却褪得全无血色,哆嗦着道,“您……您不能这样!就是您有别人了,看不上我,这到底也是你的女儿,难道要我一个自己都养不活的女子,养着她不成?”
便朝前一步,紧紧地贴到车门上来。
年亮富鼻子里一股酸味往里钻,忙把上身往后一退,嗤鼻道,“我的女儿?我看不见得。那会子你嘴里哄着我,说只跟我好,但你和张科长、刘秘书常常到饭店吃饭,又受huáng老板的邀请,到他枫山的别墅里玩,有没有这样的事?我不吃这讹诈。”
小凤喜尖了嗓子问,“你有没有良心?”
年亮富说,“我要没有良心,怎么会给你一千块钱呢?可我也不是傻子。”
说完,把车窗摇上,用手杖笃笃地敲车厢地板,催促说,“开车,开车!”
司机拐弯开进巷子,妇人在后头抱着孩子,趔趔趄趄追上来,司机从倒后镜里瞧见了,忙又一踩油门,就把妇人的身影甩在很远了。
到了小公馆,司机过来给年亮富开了车门。
年亮富犹皱着眉头,嘴里说,“哪个瞎了眼的,把这里的地方告诉了她,我要知道了,非解雇了他不可。”
司机常年给年亮富开汽车,年亮富许多外宅他都知道的,也算是心腹了,便对年亮富说,“老爷,只怕唱戏的女人,没有好处是不罢休的,您刚才何不给她一点钱呢?”
年亮富哼道,“我对这些戏子,比你了解多了。你以为给几百块她就会老老实实走吗?她奶着一个孩子,那就是个聚宝盆,开了一个头,以后非bī着我往里面填钱不可。笑话,我看那丑模样,不像我的孩子。不能当这个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