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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母亲与舅舅,景宜垂眸,心底犹如压了一块儿大石,沉重却不知该如何排解。她明白外公对她的期许,但就算不考虑她的意愿,她一个驸马想登上那个位置,只能谋反。可她现在是萧家三公子,外公不想背负叛逆的骂名,萧家世代忠良,肯定也不愿意的。

更何况一旦失败,整个萧家都要受牵连,包括宫里的荣妃母女。

“外公,此事关系甚大,恕我……”

面前突然多了一只大手,景宜及时顿住,复杂地看向长辈。

徐广再次拍拍她肩膀,淡然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霆生放心,外公绝不会置萧家众人于不顾。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外公定能助你顺理成章……今日只是先提醒你一声,眼界要放宽,目光要放长远,免得日后机会在手,你却毫无准备,踟蹰不前。”

要想坐上龙椅,首先要有颗争夺帝位的心,徐广现在做的,就是在外孙女婿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他这边徐徐图之,外孙女婿心里的种子也会慢慢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京城有两位王爷,皇孙都有了,除了谋逆,景宜想不到其他办法。她没想过夺位,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不想萧家受她连累,更不想外公一时冲动选错路,落得个身败名裂。自古谋逆者,鲜少有好下场。

“外公。”景宜双膝跪地,诚心劝诫道:“我胸无大志,此生只愿与公主白头到老,一起在您与外祖母面前尽孝,求外公看在外祖母的份上,放下执念罢!”

一个自小深受皇恩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谋反?

徐广并不生气,笑着扶起外孙女婿,叹息道:“罢了罢了,我不bī你,但如果哪天你反悔了,尽管来找外公,外公随时恭候。”

这显然还是没有死心啊!

景宜头疼,可看着大步朝军营走去的背影依然挺拔的外公,她却想不到任何办法。自己劝说不管用,其他人,她连说都不能说,外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吓,萧霆……

景宜更不能说,怕萧霆因此恨上外公,毕竟外公的计划会牵扯到萧家。

~

“说什么了,去了这么久?”听到景宜回来的脚步声,萧霆从被窝里爬出来,一边打哈欠一边盯着景宜问。

“没事。”景宜将大事藏在心底,脸上云淡风轻,叮嘱萧霆:“明早外公会单独进城,你随外公走吧。”除了外公与师兄胡武,军中无人知晓萧霆的真正身份,但明早要面圣,萧霆这模样,怕是逃不过延庆帝的眼睛。

萧霆点点头。

翌日景宜风风光光地接受帝王亲迎,萧霆随徐广从北城门绕路进城,先去探望外祖母。

高氏见到外孙女,先瞄向肚子,既盼望外孙女随军过去,趁机怀上孩子,又担心路上颠簸动了胎气,未料外孙女的肚子平平的,根本没怀孕。高氏有点发愁,两个孩子成亲一年多了,外孙女还没动静,萧家那边会不会着急?可这一年里外孙女婿先是去山里习武半年,又带兵出征半年,哪有时间生孩子?

不过她还是得提醒提醒傻愣愣的外孙女了。

先不管老头子,高氏将外孙女拉到内室,窃窃私语了一番。

萧霆左耳进右耳出。他才不着急怀孕,真怀上了,挺着大肚子gān什么都不自在,而且大哥二哥都没娶媳妇,他当老三的着什么急。以前没太在意这事,现在高氏一提醒,萧霆终于上心了,辞别高氏,仗着一身男儿打扮,他一个人偷偷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医馆。

“公子哪里不舒服?”郎中笑眯眯地问。

萧霆知道他现在的声音、个头装不了大男人,便尽量捏着嗓子,学十几岁的小厮口吻道:“我家王爷……主子派我来您这儿问问,有什么方子可以避孕?贵没关系,但切不可伤身。”

他故意说完“王爷”才改口,郎中脑袋转得快,信以为真,态度立即恭敬起来,沉吟一番道:“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对身体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损伤,但只要中间隔些时日,用之倒也无妨。老夫这里有一方丹药,事后服用可避孕,只是您千万记住了,两次服用之间,至少要隔五日。”

萧霆煞有介事的点点脑袋。

认定他是某位王爷派来的,郎中还体贴了写了一张方子,上面提了几个不服药也能避孕的办法,只不如每月服药更灵验。

萧霆如获至宝,藏好两样东西,窃喜地回了将军府,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宫中设宴,景宜快一更天才归。萧霆殷勤地服侍“驸马爷”沐浴,夫妻俩在浴房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主子们走了,阿顺进去收拾战场,就见地上都是水,连浴桶旁的四幅屏风都溅了水,也不知道公主、驸马是怎么折腾的。

~

南疆战事平息不久,八月初,匈奴吉利单于突然派使臣来拜见延庆帝,称其阏氏病逝,匈奴yù迎娶一位大周公主和亲,并邀请延庆帝与诸位公主到糙原赴宴,匈奴将盛qíng款待。

景宜身为御前侍卫,带刀立于御座之后,听完匈奴使臣所言,她难得qíng绪外露,脸色十分难看。那位吉利单于五十多了,比延庆帝还要老几岁,这样的年纪,居然想娶公主?二公主最长,也才十八岁而已,景宜虽然与三个姐妹qíng分不深,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公主,一听到“和亲”二字,她依然觉得遍体生寒。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先命人带匈奴使臣去休息,延庆帝目光扫过诸位大臣,悠悠问。

萧御最先出列,沉声道:“皇上,据臣父之前所报,这半年匈奴各部落内战不断,乌渠率领的乌孙部族日渐qiáng盛,极有可能成为匈奴下一任霸主。吉利向来觊觎我大周,这次主动提出和亲,分明想借我大周之势震慑乌渠。依臣之见,皇上不必理睬吉利,任他们鹬蚌相争,大周只需静待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延庆帝摸摸胡子,没有吭声。

萧御的声音刚落,户部尚书出列,朗声道:“皇上,吉利手中握有三十万匈奴大军,兵qiáng马健,乌渠归拢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论实力远远不足与吉利抗衡。臣倒觉得,吉利是看我大周痛击大理,不敢再小觑朝廷,故诚心和亲jiāo好,所以和亲之策可行。然,吉利过于狂妄,他邀请皇上与诸位公主同去赴宴,分明是想亲自在公主里面挑选,我大周公主岂可容他轻视?臣以为,按长幼之序,派二公主和亲便是了。”

三公主是他亲外孙女,他舍不得,四公主嫁了,五公主有萧家撑腰动不得,二公主没有母族倚仗,正是和亲的好人选。

朝廷主和派的臣子居多,户部尚书一说完,立即获得一片支持。

萧崭没有萧御的好脾气,突然喝道:“二公主才十八,你们竟然要她嫁一个匈奴老头子?”

萧御暗暗瞪他,延庆帝与吉利年龄相当,二弟这话延庆帝恐怕不爱听。

御座之上,延庆帝神色果然冷了下来,淡淡道:“太后最是宠爱几位公主,此事朕必须与太后商量,今日先退朝,明日再议。”

言罢径自走了。

回乾元宫的路上,延庆帝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他目前唯一的女婿:“霆生怎么看?”

景宜单膝跪地,抱拳直言道:“臣承蒙皇上与太后宠爱,自小与几位公主相识,臣宁可带兵出征匈奴,也不愿任何一位公主沦落到匈奴蛮人之手。”

萧御讲过道理了,景宜便想动之以qíng,希望延庆帝怜惜几个女儿,拒绝和亲。

但景宜还是不够了解延庆帝。

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婿,延庆帝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女婿的意思,莫非他同意和亲,就成了心狠手辣,罔顾公主们的下场吗?

“霆生还是年幼,军国大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延庆帝转转拇指上的龙纹扳指,意味深长地道,最后看眼女婿,直接回了乾元宫。

景宜抬头,目视那位父皇的背影,猜到她的劝说也没管用,她眉头深锁,目光渐渐投向慈安宫。事到如今,只有太后能劝皇上了。

~

延庆帝确实去了慈安宫。

“你真要送一位公主去和亲?”太后念了一天佛了,见到儿子,她盘腿坐在榻上,手里依然转着佛珠,苍老的脸比平时要白几分。

延庆帝振振有词:“此次南疆之战几乎耗空了国库,五年内朝廷承担不起别的战事。伯严大夸乌渠,朕却觉得乌渠手下全是乌合之众,吉利才是大周的威胁,不如就听他的,安排一位公主和亲,为大周争取十数年,休养生息。”

太后冷笑,闭上眼睛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决,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儿子,少时还听几句她的话,登基后越来越固执,她越劝他越要反着来,太后已经死心了。

延庆帝咳了咳,看着地面道:“母后,朕yù派常宁去和亲,您看行吗?”

常宁,是二公主的名字。

太后苦笑,沉默良久,才睁开眼睛,不带任何感qíng地看着延庆帝:“你送哪个公主去和亲,都无异于在我的心头割ròu。我不管你送谁,我只管一件事,此去糙原,你把她们姐妹三个都带上,除非到了必须告诉她们的时候,我不许你提前传出风声。”

一起去,孙女们心里还能多留几天希望,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被父皇带去糙原,亲手将她jiāo到匈奴人手里。都去了,姐妹们之间也算是践行了,去送一送,不然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再见的机会。

想到那qíng形,太后悲从中来,忍不住落了泪。

延庆帝劝慰两句,灰溜溜地走了。

没过多久,宫里旨意便下来了,九月初一,延庆帝将携三位公主亲赴糙原。旨意上没提和亲,但所有臣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景宜一眼都不想再看延庆帝,回到陶然居,她也浑身堵得慌,像被人埋进砂层,每次呼吸都要费全身之力。她心寒,为几乎内定的二公主心寒,更为自己心寒,如果不是与萧霆的yīn差阳错,这次去和亲的人选,一定是她这个最不受宠的四公主。

“难受是不是?”

枕边人呼吸都比平时沉重,萧霆慢慢坐起来,轻轻地替景宜揉胸口。

景宜看看他,不知道说什么。

萧霆也挺气愤的:“如果我有女儿,将来哪个老头子要碰她,我才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单于,先一刀砍了他!”还有一句骂延庆帝的话,萧霆说不出口,不是怕景宜生气他骂她父皇,而是不想给景宜添堵。

景宜对着chuáng顶,鬼使神差地,记起了外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