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页

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言晟每次一从幼儿园回来,书包都来不及放,就跟着言峥去看奚名。

奚名那么小一个,躺在chuáng上像死了一样。

言晟哭得撕心裂肺,总是被江凝赶出病房。

奚名病危的那几次,他寸步不离守着,生怕一眨眼,弟弟就丢了。

后来言峥逗他,说我还是你亲哥呢,怎么没见你这么疼我?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你是我哥,他是我弟!”

言峥没懂,他往胸口上一拍,正气凛然道:“哥哥疼弟弟,哪有弟弟疼哥哥?我疼名名,你疼我!”

言峥哑口无言。

上小学后,奚名身体好了一些,但还是比同龄人瘦弱,时不时去医院报个到。言晟曾经看着他孤零零地躺在重症监护室,多次梦到他被死神抢走,就算现在他渐渐好了起来,也仍是放不下心。

怕他被欺负,怕他受伤,所以对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人虎视眈眈,俨然一个护弟狂魔。

但其他小孩不知道他是奚名的哥哥,只当两人从小在一起玩,感qíng比一般朋友稍好罢了。

人之初,xing本善,也本恶。小屁孩们瞧不起弱小的奚名,又惹不起凶神恶煞的言晟,就在背后编着谎话骂奚名。

奚名的幼年被常人痛苦百倍,当别人追追打打疯玩的时候,他浑身cha着管子,当别人在幼师带领下做游戏时,他正在喝最苦最难以下咽的药。

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活着的不易。

对于恶意的嘲讽与欺凌,他选择了宽容与原谅。

不是惺惺作态,只因他早就独自面对过死亡。

比起死神的一次次挑衅,同龄人那些恶劣的捉弄根本不值一提。

身体一点一点好起来后,他也有了自己的梦想。

他的父亲是最好的特种兵,他也想和父亲一样成为军人。

这愿望与言晟不谋而合。

不过言晟很厉害,他却不行。

他参加了很多次特种兵选拔,最终都因为体能耐力被刷下来——尽管他的she击与战术早就入了特种大队队长的眼。

言晟在24岁时为了那个胡乱闯入生命的人放弃了儿时的梦想,他却坚持了下来,一步一步,就像小时候与死神拉锯一样,终于在30岁的“高龄”,踏入了特种部队的大门。

南娟嘱咐过江凝,不要说她是为什么离开,如果孩子长大了问起,就说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因为病得很急,所以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

但奚名其实早就知道了。

言晟勾起唇角,声音温和了几分,“你也知道啊?”

季周行有些懵,“啊?知道什么?”

“知道他身体不怎么好。”

“一直知道啊。”季周行动了动眉角,把“他小时候那么弱不禁风,一推一个倒”咽了下去。

说完垂下眼睫,额头却被轻轻弹了一下。

言晟的yīn影投下来,连声音都仿佛有了重量,“那你还老是欺负他。”

季周行身子一紧,倏地抬起眼皮,急着辩解,撞上的却是一拢温和宽容的目光。

心跳加速,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穿行的声响。

言晟极少用这种目光看他。

言晟的宠溺从来不是给他的。

他心头微凉,眼神悄然黯了下去。

言晟只有在说起奚名时,眼神才会变得温柔。而面对他时向来一脸冷漠,就算刚刚cao完,也能甩一记冷眼,货真价实的拔diǎo无qíng。

他呼出一口气,原本觉得不困,现在却很是疲惫,只想站在chuáng边的人赶紧走,关灯合门,把他一个人丢在黑暗里——就像这10年来一样。

但言晟似乎还没有离去的意思,那带着体温的目光也没有挪开。

他闭上眼,灯光被眼皮挡住,落下层层深邃的红。

是想听到我道歉吗?

向奚名道歉?

喉咙苦涩,胸腔泛着难以与外人道的酸。

十几岁时,言晟bī着他向奚名道歉。他心不甘qíng不愿,虽然低了头,但语气眼神满是抵触。

但现在不一样了。

轻声说出“对不起,我那时太混”时,他嘴角突然一扬,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qíng况下,扯出一个自嘲到近乎绝望的笑。

没有抵触,没有挣扎,也没觉得多委屈。言晟想听,他便说。

心脏沉在刺骨的冰海里,一寸一寸地下沉,竟然也没觉得有多冷。

只是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睫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投在身上的yīn影没有离去,但yīn影的主人没有说话。

季周行瞥着眼角,一动不动地躺着,沉默压在他胸口上,令他难以呼吸。

他到底没能忍住,抬起眼皮看了言晟一眼。

刚才那温和宽容的目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凝重。

言晟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季周行再次阖上眼,嘴角的惨笑越来越深,喉结艰难地上下起伏。

心里有个声音说,季周行,你现在连低声下气道歉都不能让人满意了吗?

奚名生来就被眷顾,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让言晟死心塌地。

而你付出所有,不惜将自己也折了进去,也得不到言晟一个温柔的眼神。

说也错,不说也错。

分手与不分手,竟然没有任何差别。

他明白往日那种“分手后海阔天空”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因为言晟不在他身边!

而现在言晟回来了,周遭的空气都染着言晟的气息。他被罩在其中,如同中了蛊毒一般。

这个人随意一个眼神,一个表qíng,都能让他方寸大乱。

说分手的是他,他以为自己终于抢到了一回主动权,如今才知那不过是言晟逗他好玩儿,施舍于他。

现在言晟不乐意施舍了,仅是站在原地勾了勾手指,他就满心qíng动,三步并两步。

已经贱到这种地步了……

嘴角突然被压住,他猛地睁开眼。

言晟还是皱着眉,冷淡地说:“你别这么笑。”

他愣了一下。

那我应该怎么笑呢?像奚名一样吗?

他抿着下唇,怔怔地看着言晟。

言晟却忽然抬起手,关掉chuáng头灯。

黑暗终于降临了。

他闭上眼,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小心翼翼放在海底。

他的动作很轻,不是害怕将心脏摔碎,而是担心藏在里面的小火苗会静悄悄地熄灭。

他跟自己说,赶紧睡着,明天一早去星寰,出差加班几头忙,就不用再回落虹湾了。

可是黑暗中,却有一双手温柔地撩起他的额发。

那个人的气息越来越低,越来越近,然后他感觉到,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他额头接近发际线的地方。

海làng风涌澎湃,他被风làng卷着拉着,几近窒息地沉入海底,唯一的念头却不是逃生,而是找回自己藏着火苗的心脏。

言晟在吻他额头上的伤疤。

十多年了,那个在校园厕所里撞出来的疤痕已经很浅很浅,从来不痛,从来不痒。可此时此刻,言晟的唇唤起了经年的痛。

他却沉溺其中。

言晟直起身来,又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晚安。”

第12章

季周行6点醒了。

如果没有特殊安排,他应该起chuáng洗漱,喝一杯枸杞温水,去健身房锻炼——最近正在进行的是腰部力量训练。

徐帆以前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少爷,您那腰还需要练?”

都他妈公狗腰了!

他挑着一边眉梢说:“你丫心里骂我公狗腰吧?”

徐帆立即赔笑,“嘿嘿嘿,怎么可能?绝对没有!”

他哼了一声,腿挂在力量器材上,“公狗腰算什么?起码也得种马腰吧。”

徐帆嘴角抽搐,“那小姚真xing福。”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种马腰”不过是句玩笑。

快年末了,各种应酬铺天盖地,他担心冬天一过,自己漂亮的六块腹肌就不见了,于是提前加量训练,绝不怠慢。

但是今天他不想起来了。

言晟在家,说不定已经先行占领了健身房。

他不想遇上言晟,每次和这个人待在一起,都觉得无能为力,想离离不开,只消看上一眼,就像一颗见着磁铁的钉子,不由自主赶着往人身上靠。

挺丢脸的,一点儿也没他季少爷人前日天日地的风采。

他坐起来,单手撑着脸颊,想起言晟那个温柔的吻,轻轻噘了噘嘴。

言晟已经三年没有像前一晚那样亲过他了。

刚分手的那年,他们在聚会上搂搂抱抱给别人看,言晟时不时会扣住他的后脑,占领他的口腔,吻得蛮横夸张,就像他们疯狂做爱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