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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言晟应该愿意回来的。

短信发了出去,两天后才显示发送成功。

言晟的回复很快到来——几乎没有经过考虑。

“不能。”

他盯着那两个冷冰冰的字,过了很久,嘴角才勾起一抹无奈又释然的笑。

他给言晟打去电话,声音平静得像没有波làng的海。

“言晟,我们分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言晟才丢来一句没有温度的话,“随你。”

电话已经被挂断,他站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心若死灰。

膝盖的伤还没有好,曾经连一个茧子也没有的手掌全是细小的血口。他茫然地张开嘴,寒风顷刻间灌入身体,将筋ròu骨骼乃至一腔热血,冻成一道道尖锐的冰凌。

冰凌指向砰砰跳动的地方,万道穿心。

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当天取玻璃渣时,他一声未吭,现在站在雪地里,他仍是一脸沉静。

几天后,言晟突然回来。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像谈生意一样说起将来。

他将手掌扣向自己,自始至终没让言晟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腿上虽然缠着绷带,但冬天的居家服很厚,根本看不出来。

他不想让言晟知道他受伤了,也不想告诉言晟他差点没能回来。

反正言晟也不会心痛,说不定还会觉得他矫qíng。

在一起的七年,那天是他头一次不讨好、不耍赖、不小心翼翼地撒娇,也不厚着脸皮哀求。

他们在分手的时候,似乎才勉qiáng变得平等。

谈判落幕时,他们说好以后继续扮演恋人,接着言晟跟他提了那个要求。

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言晟直到离开,也没有看一看他轻轻颤抖的膝盖。

他在车祸中没有受伤,只有赶来处理的徐帆知道他差点冲出护栏,而他给出的理由是开车时在打电话,大意了。至于手上膝盖上的伤,他跟徐帆解释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运气不好,刚好跪在碎玻璃上。

徐帆还笑他,说“少爷您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吗?”

他一笑置之。

运气这种东西,对他来讲,什么时候好过?

言晟走后,他去了市郊的墓园,坐在母亲的墓边,声音极轻地唤道:“妈妈……”

这个世界上唯一珍视他的人,已经在他十岁那年香消玉殒。他闭上眼,刹那间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小男孩。

停了一夜的雪再次纷纷扬扬,季周行站在gān净无尘的落地窗边,轻轻将手掌印了上去。

三年前的伤已经好了,但手掌上仍旧留着细小的伤痕。

他将额头也贴了上去,jīng致完美的皮囊下,是早就千疮百孔的灵魂。

下车之时,言晟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推脱说晚上有应酬。

如果言晟那时说“推了,回来吃”,他也许会在短暂的愣神后,不由自主地点头。

多么自作多qíng,还真以为言晟是因为自己而回来。

言晟不过是将他当做玩物,随手抛一块骨头,逗弄一下而已。

下午,他独自驾车回到落虹湾,推开房门时,闻到一股甜糯的香味。

言晟从厨房出来,似乎有些诧异。

他站在楼下的大厅里,连大衣和鞋子都没脱,定定地看着言晟,两眼如死静的深渊。

他嗓音沙哑地说:“言晟,你放过我吧。”

言晟目光倏然一暗,“什么意思?”

“我们别演了,我演不下去了。”他脸上仍旧保持着平静,但声音已经颤抖失重,“你别再来招惹我,也不用对我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一别两宽,再也不见,行……行不行?”

言晟看着他,声音低沉压抑,“如果不行……”

话音未落,他已经跪倒在地,两眼红得几乎泣血,一把声音如同从焦炭中挤出。

他近乎崩溃地嘶吼着,“言晟,我求求你,放过我!”

第15章

季周行睚眦yù裂地望着言晟,两眼gān涩如枯井。

十年前,他几乎是以下跪求来言晟那句“处着试试”,十年后,他又跪在言晟面前请求放过。

再没有比他更卑微的人了,再没有比这份付出更卑微的事了。

他浑身颤栗,脸白得如同一张脆弱的纸,嘴角抽搐,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就这么望着言晟,只求这个男人说一声“好”。

言晟走过来,拖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

他仰起头,像在大院仓库时那样望着言晟。

只是18岁时,他眼里漾着qíng动的chūn水,而如今,这双眼只剩下荆棘般可怖的血丝。

言晟蹲下来,拨了拨他的额发,他触电似的缩开,哆嗦着低喃:“言晟,求你……二哥,你放过我……”

他已经抖得跪不住,手肘撑在地上,1米82的个头,竟然蜷缩得直不起身。

言晟在他的目光之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放开……”他徒劳地挣扎,想推开言晟,但十年来的唯一一次爆发已经将他的力量全部抽走,他被言晟抱着,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言晟将他放在沙发上,蹲在他面前,抓着他颤抖的手,过了很久才低沉地问:“是不是只有分开,你才会好受一些?”

他拼命想缩回手,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言晟加重了手指的力道,眉头浅浅地皱了一下。

就那一下,竟然也让他心脏跟着一紧。

言晟说:“回答我。”

他望着言晟那双他从来没看真切的眼,抿着已经咬破的唇,喉咙发出喑哑的低吼,重重地点头。

言晟只是极浅地呼出一口气,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轻声说:“好。”

季周行怔怔地看着他,煞白的唇上有一道殷红的血口。

言晟拇指在那血口上抚过,语气平静,“我等会儿就离开,以后也不会无缘无故再来找你。家庭那边,我暂时不说。你先冷静几天,想清楚了如何与季、顾两家jiāo代,以后怎么办,再联系我。周远棠难得回来一次,聚会你一定得在场,我就不去了,你放心去玩。”

季周行木然地听着,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言晟又叹了口气,声音重了几分,抬起他的下巴问:“明白了吗?”

他眼神有些呆滞,顿了2秒才点头。

言晟放开他,接着说:“你实在不愿意找我也没有关系,在你告诉季伯伯之前,今天的话,我不告诉任何人。”

说完,言晟弯下腰,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沉。

他下意识地想躲,言晟的吻却已经落在了他的右眼皮上。

他浑身僵直,无法动弹,只有心脏在徒劳地跳跃。

这个吻不深,不长,不缠绵。言晟站在他身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宝贝,你乖一些,我走了。”

他失魂似的坐着,门合上的刹那,两行泪水终于划过脸颊。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将他唤作“宝贝”,一个是他短命的母亲,一个是言晟。

他永远记得言晟第一次叫他“宝贝”时的模样,却记不清言晟上一次叫他“宝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风雪与夜色敲打在落地窗上,一如当年。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捱过最初的眩晕后,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

热水漫过嘴唇,漫过鼻翼,最后连眼睛也淹没时,他轻轻抱住胸口,觉得就这么死去也好。

然而死亡一般的寂静之中,那个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揉着他的头发,幼稚又凶巴巴地说:“宝贝,你乖一些,我走了。”

他突然从水中坐了起来,大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急促地喘息,胸口大幅度起伏,抓着浴缸沿的手泛出青白色的骨节。

几分钟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水,苦笑着自言自语——

“季周行,你看,他又救了你一次。”

回到卧室时,姚烨的短信又来了,还是与以前一样,问晚上需不需要作陪。

他再次将弘叔玲嫂等人赶回顾氏老宅,换了身衣服,驱车前往寒庐。

这一走,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季周行推开套房的门时,姚烨正趴在地上,熟练地做扩张,见他来了,立即膝行而去,讨好地环住他的腿,脸埋在他腿间轻轻蹭。

他没有做爱的心思,面对一个长相无可挑剔的luǒ身美人,竟然半点yù望都没有。

若是以往,他兴致不浓时多半会一脚将小qíng儿踹开。但今天不同,此时他看着姚烨,心中竟然生出细微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