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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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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寒站在钢琴边,弹了一段,他就开始唱起来了,完全没有窘迫,他显然非常习惯于表演,也唱得委婉动人而感情丰富。于是,盼云惊奇的发现,他对原来的词句,已经修正了很多,那歌词变成了:

“也曾数窗前的雨滴,也曾数门前的落叶,数不清,数不清的是爱的轨迹: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也曾听海浪的呼吸,也曾听杜鹃的轻啼,听不清,听不清的是爱的低语:

魂也依依,梦也依依。

也曾问流水的消息,也曾问白云的去处,问不清,问不清的是爱的情绪:

见也依依,别也依依!

……”

琴声和歌声到这儿都做了个急转,歌词和韵味都变了,忽然从柔和变为强烈,从缓慢变为快速,从缠绵变为激昂:

“依依又依依,依依又依依,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别再把心中的门儿紧紧关闭,

且开怀高歌,欢笑莫迟疑!”

高寒唱完了,满屋子笑声掌声喝采声。盼云很快的关上琴盖,在一种惊愕和震动的情绪下,她不由自主的瞪着高寒。她相信,满屋子除了她,没有一个人听清楚那歌词,因为它又文言又白话,后面那段的节奏又非常快。她直直的瞪着高寒,立刻,她发现高寒也正肆无忌惮的瞪着她,那眼光又深沉,又古怪,又温柔,又清亮——她一阵心慌,站起身来,她很快的离开了钢琴,去餐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高寒!”可慧在叫着,奔过去,她摇着高寒的手。“再为我们唱一支什么,再为我们唱一支!大家都喜欢听你唱,是不是,奶奶?”盼云放下了玻璃杯,转过身子,她想悄悄的溜上楼去,才走了两步,她就听到高寒那种带有命令意味,似真似假,似有意似无意的声音:“如果都喜欢听我唱,就一个也不要离开房间!”

盼云再一次愕然。她本能的收住脚步,靠在楼椅扶手上,抬头去望高寒。高寒根本没看她,他低着头在调弦。徐大伟轻哼了一声,从沙发中站起来,高寒伸出一只脚去,徐大伟差点被绊了一跤。徐大伟站直身子,有些恼怒。

“你干嘛?”他问。高寒望着他笑。“你想走,你存心不给我面子。你不给我面子,就等于不给可慧面子!不给可慧面子,就等于不给钟家全家面子!”

可慧望望高寒,又望望徐大伟。

“徐大伟,”可慧对徐大伟挥挥手。“坐好,坐好,别动。你要喝什么,吃什么,我给你去拿!”

“我要——”徐大伟没好气的叫出来:“上厕所!”

“噢!”可慧涨红了脸,满屋子的人又都笑了。

盼云是不便离开了,不管高寒的话是冲着谁说的,她都不便于从这个热闹的家庭聚会中退出了。但是,她仍然悄悄的缩到屋角,那儿有一张小矮凳,她就坐了下去。小尼尼跑到她的脚边挨擦着,她抱起尼尼,把下巴埋在尼尼那柔软的白毛里。高寒又唱起歌来。他唱“离家五百里”,唱“乡村路”,唱“阳光洒在我肩上”,唱“我不知如何爱他”——他也唱他自己作的一些歪歌,唱得可慧又笑又叫又拍手——他始终就没有再看盼云任何一眼。

然后,盼云抱着尼尼站起身来,她真的想走了,忽然,她听到高寒急促的拨弦,唱了一支她从未听过的歌: “不要让我那么恐惧,担心你会悄悄离去,不要问我为什么,忽然迷失了自己!不要让我那么心慌,担心你会忽然消失,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将哀愁从你脸上抹去……”

她摔摔头,抱紧尼尼,她把面颊几乎都埋在尼尼的长毛中。她没有对屋子里的人招呼,只是径自往楼上走去。没有人留她,也没有人注意她。高寒仍然在拨着琴弦,唱着他自己的歌:

“为什么不回头展颜一笑,

让烦恼统统溜掉?为什么不停住你的脚步?

让我的歌把你留住!……”

她转了一个弯,完全看不见楼下的人影了,轻叹一声,她继续往前走。但是,她听到楼下有一声碎裂的“叮咚”声,歌停了,吉他声也停了。可慧在惊呼着:“怎么了?”

“弦断了!”高寒沉闷的声音:“你没有好好保养你的吉他!”

“是你弹得太用力了。”可慧在说:“怎么样?手指弄伤了吗?给我看!让我看!”

“没事!没事!”高寒叫着:“别管它!”

“我看看嘛!”可慧固执的说。

“我说没事就没事!”高寒烦躁的说。

盼云走到自己房门口,推开房门,她走了进去,把楼下的欢笑叫嚷喧哗都关到门外,她走到梳妆台前面,懒洋洋的坐了下去。梳妆台上放着一张文樵的放大照片,她拿起镜框,用手轻轻摸着文樵的脸,玻璃冷冰冰的,文樵的脸冷冰冰的。她把面颊靠在那镜片上,让泪水缓缓的流下来,流下来,流下来,她无声的哭泣着,泪水在镜片和她的面颊上泛滥,她心中响起了高寒的歌声:“依依又依依,依依又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