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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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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她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又长又久又沉,连梦都没有。她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的。睁开眼睛来,她一眼看到倩云正握着电话听筒,非常不耐烦的低声喊着:“跟你说了几百次了,你怎么又打电话来?高寒,你不能跟我姐姐说话,她病了,打了镇定剂才睡的!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要再拿你和钟可慧的事来烦我姐姐,她与钟家早就没关系了!什么?你现在要过来?你马上要过来?不行,不行——”盼云完全醒了,睁大眼睛,她看着倩云。高寒!她有没有听错?是高寒吗?她支起身子,伸手给倩云。

“听筒给我,我跟他说话!”

倩云把听筒交给她,一面走出房门,一面叮嘱着:“你别太劳神啊,楚大夫说你需要休息!”

她接过了听筒,目送倩云离开。

“高寒?”她问。“盼云!”高寒喊了起来。“这是我第十二个电话!你好吗?为什么不能接电话?”

“他们给我打了针——”她说:“我睡着了。”

“打针?你病了?别说了,我挂断电话马上到你家来!我们见面再谈!”

“喂!”她喊,头脑有些清楚了。“你不能来,不许来!我们都谈清楚了的,你说过不再——”

“说很容易,做很困难!”他说:“尤其,听到可慧谈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后——”

“可慧告诉了你?她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和她爸爸在一起,被她撞见了。”

“哦,”她衰弱的低应了一声。心里在迅速的转着念头,迅速的组织着自己的思想。“你已经知道了?”她低声说:“你瞧,你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少来这一套!”高寒的声音粗鲁野蛮而强烈,充满了感情,充满了了解,充满了苦恼。“我一点点都不相信!一丝丝都不相信!因为我太了解你!你绝不是同时能爱两个男人的女人!钟家如果不是出于误会,就是出于陷害!我要查明这件事,我告诉你,我要查明白!”

“别查了!”她更软弱了。“请你别查了!”

“那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谈。”

“好,”他顿了顿。“我过来!”

“不行!”

“盼云!”他叫:“要我从此不见你,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他一迭连声的、低低的、沉沉的说了二十几个“我做不到”,说得盼云心都碎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高寒,”她憋着气说:“你是男子汉,不要耍赖。你不要逼我,我们已经都讲好了,在青年公园,我们已经把一切都了断了。如果你继续逼我,我告诉你——我会——我会——”她咬住嘴唇。“你会怎样?”他问。“并不是只有可慧会做那件事,”她咬牙说:“如果是我做,我不会允许达不到目的,因为,我家住在第十二层楼!”

电话那端,高寒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投降。”他急促而窒息的说。“我都听你,都依你,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投降。”

“那么,永远别再打电话给我,永远别来看我,永远也不要再来烦我!”她挂断了电话。倩云端着牛奶和食物进来了。

“怎么回事?高寒找你干什么?他不是和钟可慧打得火热了吗?”

“是,”她吸吸鼻子。“小两口吵了架,要我当和事佬。”她撒谎撒得像真的。“你还管他家的事呀!”倩云瞪大了眼睛。“让他们去吵!最好吵得屋顶都掀掉!”盼云望着倩云,心里忽然掠过一个想法,如果是倩云嫁到钟家呢?看着倩云那坚定的神态,她知道,如果是倩云,所有的事都不一样了!文樵不一定会死,倩云也决不可能和可慧爱上同一个男孩子,如果真发生了,倩云也不会从这战场上撤走。悲剧,是每个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忽然,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傻气的,或者,她该和高寒逃走?或者,她不必去管可慧的死活?或者——她咬咬牙,似乎又看到可慧那攥住自己衣襟的手,那哀哀欲诉的眼神,那含泪的眸子,还有那躺在车轮前的身体——她猛一甩头,把这卑鄙的念头甩掉了。

§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变得很平静了。

盼云住在娘家,几乎足不出户。连续两个月,她都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有时,倩云急了,才拉她出去看电影。如果要她逛逛街,她就毫无兴致了。她仍然在消沉之中,消沉得像是又回复到三年前,文樵刚死的日子中去了。但是,那时的她是个大刺激后的悲切,现在,她却平静得出奇。她对楚大夫说:“以前看屠格涅夫的小说,他有句话说:‘我正沉在河流的底层’,我总是看不懂,不知道怎样算是沉在河流的底层?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我正沉在河流的底层。”

“是什么意思?”楚大夫问:“我不懂。”

“我沉在那儿,河流在我身上和四周流过去,是动态的。我呢?我是静态的,我就沉在那里,让周围的一切移动,我不动。”

“是一种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