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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的姑父听了他的话之后,却叹息了一声,用食指敲了敲手里夹着的那支烟,烟灰顺势散落下来,落进了黑暗里头:“如果要去自然咱们三个都要一块去,要不就算了,在家里这样休息休息也挺好。”

高静阳听了这句话,他以前心里头就隐隐嘀咕的念头又浮现出来了,他觉得他姑父对他姑姑不够好,也不够体贴,一句话,好像他并不怎么爱她。

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下来,他就觉得他姑父单独对自己这么温柔,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不愿意跟他姑姑相处,所以才这样欢迎自己的到来,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将自己放到他们夫妻之间夹着,减少他们夫妻两个独处的时光,或者是作为一种连接的纽带,让两个人不至于生疏掉。

于是他就说:“你带我姑姑出去玩玩嘛,我姑姑最喜欢出去玩了。”

高镇宽扭头看着他,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在看他这话是不是真心,又像是在看他有没有什么yīn谋似的,高静阳反而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作为一个晚辈,这么热乎地替他们夫妻两个张罗有些越了规矩,于是他往椅子上一躺,说:“随你便,爱去去,不爱去不去。”

这话就带了撒娇的语气,跟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高镇宽就笑了出来,摁灭了手里的烟,鼻子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烟雾吐出来,颜色像带着深蓝的白,不一会儿就消散在夜色里头。他沉默了一会儿,笑说:“姑父这不是看你刚来,想咱们爷俩好好联络联络感qíng么?你看你一直对我这么生分,连一起上个厕所都会难为qíng。”

高静阳几乎已经将餐厅的事qíng给忘记了,听他姑父突然提起来,脸颊刚消散的热就又上来了。好在就在他忖度着要说些什么把他姑父搪塞过去的时候,隔壁的人家突然在院子里头放起了音乐,放的是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声音很大,听的非常清楚。他就佯装被这音乐吸引了,对着口型轻轻地跟着唱,他虽然是大家公认的笨拙,可还是有一股子莫名的腔调在灵魂里头,而莫文蔚就是有那种调调在,所以他很喜欢。他喜欢的她的歌有两首,除了这首《盛夏的果实》,还有一首《广岛之恋》,可是后头那一首太难唱了,调子又高,句子又长,每次唱起来都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所以她的这首《盛夏的果实》他非常喜欢,淡淡的很哀伤,可是又拿着腔调,充满了文艺范儿。他唱的声音不大,最后都有些跑调儿了,他就没了声音,只轻轻地在心里头跟着唱。那一首歌随下来,好像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懒懒的,倦倦的,胳膊上也有些凉,像沾了夜气。

“这歌很老了吧?”

“一点都不老,我们班在课间的时候,老有人用复读机放。杨钰莹的歌才叫老呢。”高静阳一提起这个,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姑父你不知道,我初一那个同桌,他小时候是跟着他爷爷奶奶在乡下住的,上初中的时候才被他爸妈接回来,他整天在班里头放杨钰莹的歌,整天小妹妹qíng哥哥的,还有一个港台的老明星,什么舞女舞女流眼泪,他每次一放,我就跟我右边的刘娟娟偷偷地笑,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听那个。对了,他还喜欢听《心太软》呢!”他说着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仿佛他那个同桌真的是个老古董很可笑的样子。只是他却没有收到预期的他姑父会有的反应,男人反而笑了一下就抿上了嘴巴,问:“那你们现在都听些什么?”

高静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听的最多的,应该是水木年华的吧,现在最火的好像是《在他乡》!嗯……还有那个《同桌的你》,老láng的,上次我们学校的元旦晚会,我们班有个女生就是唱的这个歌,她的声音就是那种粗粗的,唱的可好听了,比原唱唱的还好听,连我们班主任都夸呢。”他说着扭过头来,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姑父:“不过我们也唱一些从前保留下来的老歌,我们初一歌唱比赛,我们班唱的就是《chūn天在哪里》和《让我们dàng起双桨》,那都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学的了!”

他说罢就笑了出来,居然还自得其乐地哼哼了两句,摇着头唱道:“chūn天在哪里呀,chūn天在哪里,chūn天在小朋友的眼睛里,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

当他把头晃到他姑父那边的时候,突然发现男人正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他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赶紧绷紧了嘴唇,躺下来直直地看着天空,躺了那么两秒钟,他发现他姑父还在笑盈盈地看着他,就指了指天空,说:“你……你看,好多……好多星星……”

他说完了,发现他这一招好像并不管用,他抿着嘴唇,连耳朵根子都要热起来了,喉咙微微攒动了一下,一口唾沫就咽了下去。

哎呀呀,好丢人。

第28章 悠长假期

这一天高静阳经历了太多的尴尬时刻,以至于他晚上做梦,还梦见了他姑父在不怀好意地“调戏”他,窘的他手心冒汗满世界的逃。高静阳跟旁的人不一样,他有时候在梦里头能够很清楚地判断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并且有一套自己从梦里头苏醒过来的方法,譬如看见悬崖高墙了就从上头跳下去,譬如对着刀子地面什么的就撞过去,并且口里念念有声地对自己说“这是梦这是梦”,有好几次他就是这么一吓就给吓醒了。可是这一次他不是在梦里头给吓醒的,而是被疼醒了。

高静阳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虽然他已经吃了好多的钙片,可还是不顶用,他的脚偶尔还是会发个小脾气,比如抽个筋什么的。他倏地一下从睡梦里头醒过来,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呢,就直接坐起来捏住了自己的腿肚子。他以前抽筋都是脚心抽,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就是掰住自己的脚背尽量不叫它弯曲,或者是站起来使劲地压自己的脚背。可是这一回不同以往,他不是脚心抽筋,是腿肚子。

他一时疼得没了主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疼的实在是难以忍受,眼泪都给他疼出来了。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心里头有些慌张,怕自己会就这样疼死过去。当然他的想象力更发达,他怕自己会全身都抽起来,那样才真是生不如死,因为他现在真的有一种这种致命的疼痛会蔓延的错觉。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叫人的时候,他卧室的门忽然就被推开了,黑暗中有人急匆匆地站在门口问:“阳阳,你怎么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间的灯就被打开了,突然而来的亮光刺的高静阳闭上了眼睛,他疼的脸色都变了,掰着自己的腿肚子呻吟说:“我腿抽筋了。”

他的话刚说完,下一刻就有人握住了他的腿用力地压了下去。他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可还是很疼,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哭说:“姑父,疼死我了。”

“不怕不怕。”男人治这个好像很有一套,他把他的腿架到了自己身上,双手控制着他的腿不让它动弹,大手只用力地捏了几下,又掰了掰他的脚背,他腿肚子上的筋就奇异地老实了下来,只是疼痛的灼热感还在,让他心有余悸。他紧紧地抓住了他姑父的衣领,脸上还是濡湿的一片,他是生生被疼哭的,刚才的感觉太可怕,再来一次他都觉得能要了他的命。

他躺在他姑父怀里头喘了好长时间的气,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一分钟,或许更多,才听见他姑父抱着他,轻声问:“还疼么?”

高静阳已经不觉得疼了,可他很贪恋这样的怀抱,像父亲一样,宽厚结实的怀抱,这与他爷爷给他的慈爱温暖的怀抱是截然不同的,有一种奇异的,教人贪恋的感觉。何况他内心深处还有对那种疼痛的胆怯在,他紧紧抓着他姑父的睡衣,说:“刚才疼死我了,我怎么压它都一直抽。”

“现在好了,别怕,站起来跺跺脚。”男人说着便将他抱了起来,他站在chuáng上,用力地踩了两下,只觉得刚才抽筋的腿现在还酸酸的,热热的,他小心翼翼地踢了两下,说:“现在好了。”

“来,坐下来。”男人说着又将他捞了回来,把他的腿架在膝上,轻轻地捏着他的腿肚子:“可能是空调开的太低了,睡觉的时候没盖毯子吧?”

高静阳听他姑父这么一问,才意识到自己不但睡觉的时候没盖毯子,连睡衣也没有穿,还和他从前在家里一样,只穿了一件大裤衩,上半身都luǒ露着。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把chuáng上扔着的短袖套上,说:“我在家都习惯这样睡了。”

他们家是没有装空调的,因为老爷子chuī空调容易生病,所以就没有安。大热天的chuī着个风扇晃悠悠地转,他通常会chuī一整个晚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腿,好像确实有些凉。他姑父又说:“抽筋是好事,说明在长身体。家里买的那些钙片你都没有吃么?”

“我一直都在吃,牛奶也喝着呢,可还是会抽筋,以前都是脚心抽,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连腿肚子都抽上了。”说着他又心有余悸地皱起了眉头,又说了一句:“疼死我了。”

不过他姑父揉的他好舒服,人总是在疼痛之后才能体会到不疼的好,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腿这样舒坦过,问:“姑父,你怎么……”

“我刚洗了澡出来,正换衣裳呢,就听见你在叫,还以为你做恶梦呢,幸亏你今天没有锁门,一推就进来了。”

高静阳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一点钟了,他自己也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腿肚子,好奇地问:“姑父你怎么半夜起来洗澡?”

男人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笑了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换了话题,说:“以后睡觉的时候可以把空调给关了,这样chuī,就算腿不抽筋,也会感冒的,夏天感冒起来很难治。”

男人说着又站起来,拿起遥控器要把空调关上。高静阳跪起来说:“别关别关!”

他急忙说:“我喜欢冷一点睡觉,我把毯子盖上就行了。”

他说着赶紧把毯子捞了过来,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个头,在chuáng上扭了一圈,说:“这样?”

高镇宽无奈地笑了出来,没有把空调关上,只是调了调温度,说:“那你睡觉老实点,不然又抽筋,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哦,知道了。”高静阳把自己的肩膀都缩进了毯子里头,说:“我没事了,姑父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高镇宽点点头,放下遥控器往门口走,走到房门那关了灯,他扶着门把手,说:“睡吧。”

“嗯,姑父,你以后洗澡也要早点洗,这么晚才洗澡,还怎么睡觉啊,天都要亮了。”

他说这话真的是为了感谢他姑父帮自己压腿,才好心好意地说了一句暖心窝子的话。可是他姑父却愣了一下,站在黑暗里头又笑了出来,说:“知道了,小孩子家的,管好你自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