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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栋沉默良久,喃喃地道:“你们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了。前面的路不好走,公子早些休息吧。”

谷雨点点头,悄悄走了进去。他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忽然意识到在刚才激动的陈词里,他虽然一直说着男人的不是,却从不否认他是因为爱自己。

他爱他,这才欺骗了他,这样的理由,能够被原谅么?

他悄悄在耶律昊坚的身边躺了下来,双手搂住男子的腰身道:“昊,昊……”

男人仿佛在梦魇里也能听到他的话,一个侧身将他抱在怀里。天气渐热,不一会便起了薄薄的一层汗水。忽而想到就在前几天的夜里,他还对他说起永不相离的誓言。原来qíng深似海,亦挡不住流年暗转的命运。

谷雨鸣咽一声,无声哭了起来。湖青色的纱帐上面,缀着两串金色的流苏,在这样的环境里格格不入。这是他极喜爱的颜色,当初挂上的时候,男人却说这纱帐太雅致,在军营里影响不好,反对了一番,终究还是依从了他的意思。他轻轻转过身子,伸手撩起那两串流苏,打了一个小小的同心结。

天色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醒过来,听到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那一刻,他突然特别难受,他趴到耶律昊坚的唇边,含着泪花叫道:“爹爹,爹爹,我要走了,你记得去接我啊。”

仿佛内心所有的爱与恨,都含在了这一声告别里面。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林青在帐外低声叫道:“殿下,殿下……”

泪珠一落,谷雨急忙回过身来,泪珠瞬时滴落在耶律昊坚的衣衫上。他撩起纱帐,下榻穿上靴子,跑到帐外道:“人来了?”

林青点点头,悄悄看向了里面。谷雨道:“皇上昨夜多喝点酒,还在睡呢,不要吵醒他。”

林青伸手递过一绢手帕道:“这是城上的人扔下来的。”

谷雨急忙接了过来,只见上面血迹斑斑,不由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青抿起嘴唇道:“……里面包了一根手指,我怕吓到殿下,就给扔了。”

谷雨手上一抖,立即变了脸色,也不看上面的内容,扔了手上的丝绢便道:“让他们的人等一等,我随后就去。”

他说着便快步走到高起养伤的帐里。如意正趴在一边睡着,谷雨瞧了高起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如意。”

如意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看到谷雨急忙站起身来道:“我怎么睡着了?!”

谷雨轻轻一笑道:“高起怎么样了?”

“已经退烧了,太医说是要把他带回江城去医治。”

谷雨点点头道:“我想梳洗梳洗,你帮我。”

如意一愣,道:“好。”

两个人回到营帐里面。如意帮他梳好发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拿玉冠的手不由得一抖,道:“少主要去哪儿?”

谷雨也不回头,淡淡地道:“北都。”

如意愣了一会,帮他把玉冠戴上,含着泪道:“殿下要穿什么衣裳?”

谷雨指着白色那件笑道:“我衬穿这颜色”。如意服侍着他穿上。谷雨拿上了那支潇湘笛,笑着道:“怎样?”

如意含泪笑道:“殿下穿什么都好看!”

少年灿然一笑,眉眼里含了水光,濯濯如chūn江之柳,落落如巫山之云:“我觉得穿这件最好看。他们都骂我妖孽,我偏就妖孽给他们看!”

他说完便要出去,如意拉住他道:“我跟殿下一起去!”

谷雨转过身道:“我怕你一个女孩子待在军营里不方便,本来想带着你,但高起要去江城,他身边也需要有个熟人照应,你还是跟着他去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不要跟我争了。”

如意含泪点点头道:“我听殿下的。”

谷雨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他沿着将士让出的道路走到城楼下面,只见楼上弓箭手密布,前面一个领头模样的正站在楼角说话。谷雨走到城楼下面的空地上,朗声道:“我就是皇上要找的傅云出!”

守城的名将李蒙闻言看了下来,只见城楼下面临风而立一个少年,乌发白冠,一身淡白色薄衫,腰间束以金色帛带,足蹬长靴,手持玉笛,丰采高雅,神明清俊,确是当初那个光彩照人、一舞倾城的傅云出。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数百个玄衣侍卫飞步将他团团围住。谷雨朗声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先要说一句,我是耶律昊坚的儿子,大辽唯一的皇子,朝华公子温谷雨。我本无意进城,是周成轩用他人xing命bī迫我。他日我出城之日,就是你们北周亡都之日!”

第141章 梨花落尽chūnyù了(三)

城上的人都吃了一惊。如意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叫道:“殿下!”

谷雨回头看了一眼,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面前迎接他的人却是无忧,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似乎在极力隐忍。见谷雨微微一愣,无忧冷冷一笑道:“殿下很惊讶么?”

谷雨走了过去,轻飘飘瞟了他一眼,一双眸子潋滟晴光:“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时,你跟我说过什么话么?”

无忧闻言一愣。谷雨笑道:“你说,他日我必会名满京都。但是如果我将来妖言惑主,祸害你们王爷,你一定亲手杀了我!”

少年说罢突然颠倒众生地回头一笑:“我这趟出来就是来祸害你们大周的,你要不要在我见到周成轩之前杀了我?”

无忧握紧拳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用激我,若你真是个妖孽,用不着我,大周朝的群臣就不会放过你!”

谷雨呵呵一笑,踩着短梯上了马车,将帘子挂在一边道:“我离开这时,城里还是梨花烂漫,如云似雾,如今却已是繁花落尽了,真是恍然一梦。”

无忧闻言一抬头,竟然看见少年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来。他坐上了马车,回首道:“你是个好人,又何必自己作践自己。”

谷雨闻言转过头来,苦笑道:“再好的人,也是会变的。好人变坏了,才更可怕。”

无忧坐到车前,微微一笑道:“连一个女子的xing命都看得极重的人,想必也是会为天下苍生着想的。”

谷雨被他说中了心思,也不好再在他面前qiáng装狠辣。无忧淡淡一笑道:“你刚才在城下的模样言语,倒是很有气势。你那一番慷慨陈词,是故意演给你们辽军将士们看的吧?”

谷雨刚才那番言论,确实是为了显示一番皇家风采,小小少年也能如此盛气凌人,不仅震慑敌军,还能给辽军鼓舞士气。但此番心思被无忧猜出来,心底多少有几分不忿,不由绷着脸甩下了帘子道:“前面的护卫都等得不耐烦了,你还赶快走吧!”

无忧也不再说话,马车便在侍卫的护送之下直接驶往皇宫。那一路梨树葱葱,摇曳在金色的阳光里面。街旁侍卫林立,隔着两边看热闹的百姓。谷雨突然掀开了帘子,从里面探出头来,两旁的人群瞬时轰然大乱,纷纷指划着望了过来。无忧心里一惊,侧过头喊道:“你要gān什么?”

谷雨闻言浅浅一笑,唇边似有朝霞,眼里碧水dàng漾,看着两旁的百姓道:“我总要让他们看看,他们大周皇上看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我虽是个男人,也不算给你们皇上丢脸吧。”

无忧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咬牙道:“你要不想死,就赶紧进去!”

谷雨又是一笑,一个侧身坐回了马车里。忽听前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戛然而止。谷雨急忙掀开帘子道:“怎么了?”

只见前面来了三十余个身着青衣的带刀侍卫,正前方一个三十如许的男子,一脸敌意地看了过来。无忧急忙跳下马车,冷色道:“孟将军为何挡了我们的去路?”

那男子也不下马,只是盯着谷雨,神色凌厉傲然:“相爷命我前来迎接朝华公子。”

无忧脸色一白,态度却毫不退却地笑道:“无忧奉皇上旨意去接云出少爷回宫,万不敢半路里就jiāo给将军,皇命难违,还望将军谅解。”

孟平突然跳下马来,冷笑一声道:“你我都是大周的臣子,又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我不愿动手伤了和气,你将车上的人jiāo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皇上此刻正跟相爷在一块,你假冒圣旨可是要杀头的。”

谷雨听了一惊,低声问道:“你是假冒圣旨来的?”

无忧道:“我哪有这个胆子,是皇上怕有人会对你不利,私底下调换了人派我来的。你赶紧回到车里去,这事不用你管”。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手指勾住细绳,令牌便垂了下来,红唇微启,露出一口雪白道:“怎么样?”

孟平一惊,顿时红了脸。无忧微微一笑,乌发随风飘曳道:“我无忧向来安分守己,若是没有圣旨,怎么敢擅自做主,孟将军怎么这样不了解我,看来白和我无忧相识一场。”

谷雨听他话里有话,便悄悄抬眼去看那位避到一边的孟将军。无忧坐上马车道:“看什么看,赶紧缩进去,省的给我添麻烦。”

谷雨也不敢再惹是非,只得退回车内。车帘被风chuī起来,他隐约瞧到那位孟将军的侧脸,突然看到他的脖颈上竟然和无忧一样挂着一件金链,心里顿时明了了过来,不由屈身向前道:“原来是旧qíng人啊,怪不得我看他对你很客气。”

无忧突然挥了一鞭,谷雨一个趔趄倒了回去,头碰到车壁上,不由大怒,冲到前面拉开帘子喊道:“喂,你gān什么?!”

无忧一脸yīn沉,细长的眉眼没了一丝妩媚的味道,反倒显现出几分决绝来。谷雨更是好奇,道:“你们为什么分了?他又有相好的了?”

无忧忍着怒气道:“不是,他是相爷的人,跟我不相gān。”

原来是各事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谷雨见他面色哀戚,不由生出了几分同qíng来,学着很老道的样子道:“感qíng的事就是这样,分分合合,总是难免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好好表现,你长这么标致,说不准哪天周成轩就看上了你,到时候飞上枝头,气死那个孟将军!”

无忧身子一震,猛地闭上了嘴巴,眼角里都是笑意道:“刚才还一脸你死我活的样子,转眼就开始贫嘴起来了,果然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