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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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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无限循环着,他低头盯着地面,把花架上的一盆吊兰薅得支离破碎,喃喃道:“回来、不回来、回来、不回来……”

头顶突然来了一句:“哎,你不开门念叨什么呢?”

尹千阳仰起头,一把拽下了耳机:“白爷?”

“倒是还记得我,我在这附近请外地一位朋友吃烤鸭来着,吃多了随便溜达溜达,正好想起来定做的观音还没检查。”丁汉白瞅了瞅匾额,“是这家啊,怎么大白天落着卷闸门啊,东家呢?”

尹千阳站起来回答:“早就关了,店也要盘出去了。”

丁汉白不关心那些,只问:“那我的观音做没做啊?”

“做了,但已经成我的了。”尹千阳从领子里把玉观音拿出来,摘下后递给对方,“就是这个,他送给我了。”

和田玉上带着人体的温度,观音像栩栩如生,白爷耷眼蹙眉,手指肚顺着佛像的雕刻纹路来回摸,而后又从兜里掏出只放大镜来,仔仔细细地检查这枚物件儿。

半晌过去,他问:“这是那小子雕的还是大师傅雕的?”

不提还好,一提尹千阳立刻崩溃了:“大师傅在广州躲债!哪他妈有空雕啊!屁的大师傅,弄得他到现在都回不来!”

饶是丁汉白见的世面多也被吓着了,说:“青天白日的你喊叫什么,他师父是谁?”

尹千阳回答:“他爸,聂烽。”

丁汉白大笑,带着点儿嘲讽:“真有意思,聂松桥一辈子纨绔,儿子没天赋,孙子随了他好赌,谁能想到重孙子是块好料。你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么?”

“不知道。”尹千阳无力地蹲下,又开始念叨,“我在这儿把所有事qíng都回想了一遍,从他摆摊儿卖书,到圣诞节我们做冰糖橘子,又想到现在他在广州卖围巾项链,想了好多事qíng,就是想不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丁汉白一顿,问:“他卖过那么多东西?赚钱么?”

尹千阳低着头把每件事儿都细讲了一遍,讲完感叹道:“他什么办法都能想到,想到后还能办到,可是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总折腾他。”

丁汉白听完沉默良久,回神后忍不住说:“你俩的关系非同一般吧?”

尹千阳猛地抬头,不知道自己哪句bào露了,但转念一想对方算是陌生人,以后估计也见不到了,便承认道:“他是我男朋友。”

“什么?”丁汉白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我们那时候都没这么时髦的词儿!”

笑完转身yù走,说:“回来了叫你男朋友去古玩城找我。”尹千阳急忙抓住丁汉白的袖子,“我的观音你还拿着呢!还给我啊!”

丁汉白用力一挣:“什么你的观音,这是我给他出的题。”

尹千阳重新抓住对方:“你别耍无赖!店都没了,以后也没法定做了,而且这观音没要定金,你别想抢!”

丁汉白问:“那小子家还欠着多少债?”

“你管呢。”尹千阳耷拉着小脸儿,“还有几百万……”

丁汉白不屑道:“我当多少呢。”

“那是因为大头都卖房卖院还完了!”尹千阳使劲扯对方的袖子,“把观音给我,甭跟这儿装bī了!”

丁汉白绷劲一拂,把尹千阳挥出去半米,他手中摩挲着玉观音,说:“要定金是吧?通知你男朋友,就说白爷给他还债,让他回来听条件。”

尹千阳呆了,不确定地问:“真的?你没骗人?”

“骗人有趣,骗你这种小傻子没劲。”丁汉白说,“三天内他要是没回来,我就把丁家给聂家还债的事儿放出去,让他们在这行没脸,往下倒三辈都被我们姓丁的压一头。”

尹千阳还在发愣,他心中如擂鼓一样不平静,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别说大喊大叫了,只剩下了声音颤抖:“谢谢白爷,不知道什么条件,但先谢谢你……”

“别介,”丁汉白无所谓地说,“到时候知道了条件只怕又要骂我。”

人渐渐走远了,尹千阳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巨大的震惊和激动jiāo织在一起,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慢慢地捋一遍。捋到最后,他重新蹲在了花架旁边。

然后笑着、流着泪薅下了最后一片叶子。

“是回来。”

第50章 回来了

尹千阳拿出田径比赛的速度跑回了家, 高兴得忘记了打车其实更快。他紧攥着手机, 回家后先拟了个糙稿,怕自己叙述的时候太激动会说不清楚。

翻出聂维山的号码, 尹千阳按拨通键时又停住了, 他突然生出一丝担心来, 怕聂维山不相信,也怕聂维山相信了不接受。

毕竟白爷和他们非亲非故, 而jiāo易条件也未知。

“要不先告诉三叔?”尹千阳自言自语瞎琢磨, 他还没独自应对过这么大的事儿,因此心中没底。决定后迅速找去了隔壁, 但三叔家的大门锁着, 谁都没在。

眼看已经傍晚了, 三叔三婶应该也快从医院回来了,他告诉自己沉住气,然后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上千公里外的聂维山奔波了一整天,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要赶去夜总会上夜班。聂烽像往常一样叮嘱了两句, 然后假装坐在沙发上休息。

下楼梯的脚步声逐渐听不清了, 聂烽起身出了门, 走出小区的时候看见聂维山已经大步走向了街口。说来实在挺可笑,居然有一天要跟踪自己的儿子。

正是下班高峰期,地铁中人满为患,疲惫的上班族都低头玩手机,聂维山揣着裤兜什么也不扶,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地铁门打开又关上, 乘客出去又进来,半小时后聂烽从另一节车厢里和聂维山同时出了地铁。跟踪了一路,最后在马路对面看着聂维山进了一家夜总会。

怪不得衣服上混着烟、酒、香水的气味儿。

夜幕降临,整条街却亮如白昼,巨大的牌子闪着各色亮光,音乐不断地冲击着路人的神经。聂烽还在马路对面,他抽了根烟,隔着一股股烟雾盯着对面的夜总会门口。

聂维山又换上了西裤衬衫,甚至还被同事用啫喱抓了抓头发,他负责看三号区域,吧台负责调酒的服务生偶尔跟他聊一句,笑着说:“啫喱还是有点儿少,明天找公主们要瓶发胶。”

这里面的那部分人都称为公主或者少爷,聂维山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他摸了摸有点儿发硬的头发丝,突然难以自制地笑了起来。

潇哥正好经过,问:“你自己乐什么呢?”

“没什么,瞎乐。”聂维山想克制,但实在克制不住,他想起尹千阳那个关于上技校的梦了。他学美容美发,天天忽悠人办卡,还喜欢烫头。

周末了,也不知道尹千阳有没有出去疯。

聂维山越想越远,已经失神,潇哥推他一把,提醒道:“手机响半天了。”

“我去接一下,马上回来。”聂维山快步走去了大堂,那边安静一些,接通后说,“爸?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里面传来聂烽的声音:“我没事儿,你走的时候没吃饭,我怕你忘了就打电话问问。”

“吓我一跳,刚才接电话都紧张了。”聂维山松了口气,“我吃过了,网吧里面包方便面什么的都有。我正玩游戏呢,你不用惦记我,看会儿电视就睡吧,明早回去我买虾饺给你。”

聂烽背后的酒吧开始营业了,震耳yù聋的音乐声从音响里传出来,他的声音淹没其中,说:“小山,明天你就回家去吧。”

聂维山愣住,随后抬腿奔出了夜总会,他压根儿没听见聂烽说了什么,酒吧的音乐声告诉他聂烽就在这附近。

马路上的车一辆接着一辆,便道上也不断有车开上来找位子,聂维山左看右看,把夜总会两边都扫描了几遍,再抬头时,终于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的聂烽。

电话里聂烽又说了一次:“回家去吧,以后别管我了。”

聂维山第一次那么冲动,他跑下便道,长腿一迈直接跨过了绿化带。他看不到来往的车了,只盯着他爸往前冲。

聂烽惊惧到了极点,大声喊道:“小山!”

一辆吉普快速驶来,聂维山却还在跑着过马路,聂烽还有些虚弱的身体霎时间蓄满了力量,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然后把聂维山推开。

“爸!”聂维山身体失去了平衡,但死命抓住聂烽的手没有松开,两个人齐齐倒在路边,同时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

聂烽紧紧抱着聂维山,像老鹰用翅膀为雏鹰遮风。

吉普车司机放下车窗对他们破口大骂,但骂的广东话他们听不懂。等吉普车离开,聂维山扶着聂烽站起来,父子俩都格外láng狈,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

良久,聂烽抬手给聂维山拍衬衣上的土。

聂维山一把握住他爸的手腕,说:“爸,咱们一块儿回家吧。”

他很累,从来到广州以后没有一刻不累。他很无奈,从他家的院子被卖掉,他没有家以后就只剩下无奈。他很慌,不知道家人要分别多久,不知道未来要怎么了却债务,不知道好多事儿该怎么办。

但是刚才聂烽纵身一扑,用命保护他。

他就不怕了。

“爸,”聂维山说,“这段日子,我想试试拼到极限的话我能赚多少钱,我还清咱家的债要多长时间。我不想你在外面自己漂着,以前纯粹是不放心,现在还有出于对我自身的考虑。”

我有惦记的人了,我不想再这样扔下他,不想我没个归期,他一直等待。

聂维山看着聂烽的眼睛说:“爸,咱们回去吧,我不住三叔家了,咱们重新租两间房,讨债的来了,要砸要打我顶着。这城市很美,可我不想以这副德行欣赏它。”

他想开心的、没有负担的来,想揽着尹千阳的肩膀,好好看一看这里的街巷。

聂烽的手掌擦破了,还在往外滴着血,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具体什么模样,只能想起“老泪纵横”这个词。

“爸,你哭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不孝子在路边气你呢。”聂维山笑着给他爸擦了擦眼泪,“我有危险,你不要命了保护我,你在外漂着,我也不可能不管你。不然还算什么父子。”

聂烽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好,听你的,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