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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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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幼时不与人谈母子之亲,少年时不与人论剑, 东川付之一炬后,他就不再说兄弟手足。

偶尔与人提到“母后”陈氏,盛灵渊永远是千篇一律的几句——从陈氏德行和功绩夸起, 用一堆浮夸的排比句堆砌完, 最后简单表示一下自己“母恩难报”……所以干脆也不打算报了,像篇几十年没更新过的演讲稿。

他不怎么说陈氏的坏话,就像他也不怎么说天魔剑的好话。如果要对外人评价剑灵彤,舌灿生花的盛灵渊立刻就会词穷起来,除了“相伴多年”和“忠义可靠”之外夸不出别的, 宣玑一度怀疑,除了丹离与宁王等少数几位看着他们长大的,自己在当时很多人心里,就是个经典的老实人形象。

至于东川,阿洛津活着的时候,盛灵渊每每对人提及那货,都是一肚子愁,头疼他长得还不如族里的小丫头们茂盛,脾气又臭又混蛋,没事还爱钻个牛角尖,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长大。可是猴年马月没到,巫人族就没了。从那以后,阿洛津在他那里,再也不是让人发愁的熊孩子,盛灵渊不遮掩阿洛津的功与过,站在人族立场上,他嘴里的阿洛津是盟友,是让人惋惜的少年族长,其叛离与入魔是人族的莫大损失……他从来不说痛失阿洛津、亲手斩下四万多巫人头颅对他自己意味着什么。

这还是宣玑第一次听见他直白地说这种,近乎于灰心和怨愤的话。

宣玑抢上几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盛灵渊:“我说没意思……”

“前面那句,”宣玑抓住他的手,“你说你‘只有’,你只有什么?”

“我又没说你,快别不要脸了,”盛灵渊一边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一边笑骂道,“怎么我说点什么你都要见缝插针地把自己往上凑,你这……”

“灵渊,”宣玑打断他,“我要是也能许愿,我希望我们能做一对凡人。”

最好生在现世,最好是寻常人家。

一个是上房揭瓦的熊孩子,一个是从小聪明懂事的小哥哥。

小哥哥肯定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旁边学渣每次吃父母鸡毛掸子,都得就着一串“你看看人家灵渊”,久而久之,大概会有很多“积怨”,于是互相看不顺眼,从小吵到大……

吵着吵着,一阵春风刮过来,不知道是哪根心弦乱摆,怦然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

盛灵渊一定不愿意把出柜弄得很惨烈,他凡事都有计划,不过再加个宣玑就不一定了,宣玑是肖主任官方盖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计划赶不上的“变化”,搞不好,最后仍要以鸡飞狗跳收场。

那怎么办呢?

大概会在……很漫长的光阴里,再和不理解的家人们慢慢和解吧,也算是从日常琐碎中砸摸出一波三折的滋味,酸甜苦辣地过一生。

等苍颜白发时,一起坐在公园里下象棋,还要因为谁悔棋谁作弊吵得谁也不理谁,躺下睡觉也背对着背,第二天清早起来面面相觑,一对老糊涂只记得刚打完架,谁也想不起因为什么,再莫名其妙地和好。

盛灵渊微微出了神,他俩分明没有连着共感,不知为什么,他却仿佛在宣玑眼里看见了一生。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一愣,“等等,你感觉到了吗?”

宣玑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风。”

狭窄的地道里,不知从哪流出一股细碎的小风,扫过宣玑照明用的羽毛,那羽毛随风轻颤,将两个人的影子也打得摇摇曳曳。

他俩这时顺着地道往下走了大约三十来米,地道可能类似于螺旋,绕着那大树根,一圈一圈地垂直往下,走起来转得人头晕。说话间,两人又拐过一个大圆弧,面前突然没路了,一面石墙挡在两人面前。

“死胡同?”宣玑凑上去,忽然又皱了皱眉——越发浓重的青铜鼎气息从墙缝里渗出来,带着血腥味,墙后面能听见风声,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空腔,他敲了敲那石墙,“我是暴力破坏,还是念芝麻开……”

“门”字没说完,那石墙竟然动了。

看着颇为厚重的石墙好像是个轻飘飘的活板门,一碰就转,只听“嘎吱”一声,带着潮湿腥气的微风迎面涌来,那石头墙“嘎吱嘎吱”地转了大半圈,露出后面藏的“洞天”来——

照明的羽毛落了下去。

只见墙后面,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旁边深紫色的大树根部利剑似的直朝地心戳去,羽毛飘飘悠悠地往下滑,不知掉了多深,渐渐变成了一颗小光点,随后,那光越来越弱,终于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

底下仿佛是万丈的幽冥。

“我……告诉你一个冷知识,”宣玑咽了口唾沫,“我们有翼族有时候也会恐高——灵渊,你确定咱俩猜得没错吗?这孟夏真是影人?我看穿山甲也挖不了这么深的坑啊,她怕不是个地钻成精吧?”

他的话起了回音,接着,深渊下如同回应他似的,“嗡”的一声,沙石簌簌坠下,震得人头晕眼花。

宣玑连忙压低了声音:“噫,不体面,说人坏话被人听见了。”

盛灵渊:“下去看看。”

宣玑应了一声,勾住他的腰,双翅一展,往深渊下飞去。

那翅膀宽阔绚烂,刚一亮出来,整个山洞都亮堂了起来,呼啸着往下飞去。可是如果上面有人,就会发现,宣玑翅膀上的光和他掉下去的那根羽毛一样,也是越来越黯淡,不过片刻,两人沉寂无声地被深渊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