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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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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回头看他。

“我……我有女朋友。”他说。

我笑了,说:“我知道。”

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最残忍的对话往往是在最平常的话里出现的,所以我对陈东的陈述没有丝毫疑义。

“张健,我错了吗?”他还在问。

“没错,我们都没错。”我竟然还在笑,我还问他:“你认为我错了吗?”

他摇头,说:“你没错,你总是懂很多。”

他像个误入不是他的世界的聪明男孩,他说:“你懂太多,我跟不上你……”他继续说著,用最不关己事的态度说著最关己事的话:“我信任你。”

我低头笑著,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我的脸,我却知道自己笑了,然後还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朋友。”他不知道自己的残忍,他只是无知。

那是一个还没开放的年代,他的反应并不奇怪,他像一个聪明的孩子,接受一切,却不知道他接受一切的涵义,他索取他所要的,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究竟值不值得,费煞一切能不能得到其实压抑过後的那一丁点所想得到的?

哦,不,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得到,至少目前不能,我打开门,对著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陈东,你知道吗?你是我的朋友,并且,我想跟你上chuáng,我们都不需要多想。”

“嗯。”他看著我,多英俊的脸,多好看的眼睛,他说“嗯”,然後再次确定,“张健,运动会?”

“给我电话,我一定到。”

“手机……”他伸到旁边,把手机给我,“这给你……新出来的,我挺喜欢,给你,家里有师兄另送我的一个。”

他多慨慷,要知道那时候的手机还是稀罕物,并不便宜,我笑,却摇摇头,“你打电话给我……”我关了门,“砰”的一声,我心里弦本就快要摇摇yù坠,这次,算是彻底断gān净了。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的伤心,没有很伤心,只有最伤心。

我在清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抱著自己蹲在地上,笑了……我笑得哭了,掉念自己以前可悲的妄想。

奶奶吃饭时,摸著我的手,说:“乖孙,你怎麽了?”

我摇头,还笑了一笑。

“乖孙,想哭,你就哭,奶奶在这。”她抱著我的头,我哭了,最後一次,为他所哭。

那天边的云,悄悄地飘过来,多麽平静。

第32章

运动会那天,陈东是篮球队前锋,到了时已经开赛,他在底下对著看台上的我挥手,我坐著看著篮框,想著最好能进几个球,别无聊到让我提早离场。

“张健……”挺甜美的声音在叫我。

转过头,一头长发,尽管年龄小但举手投足皆得宜的小美女微微笑地亭亭玉立在面前。

“嗯。”我只是冷冷淡淡打了声招呼,陈东的小女朋友,全市最美的小美人,品行好,才能突出,xing格也挺不错,十全十美。

她习惯了我的冷淡,抿嘴一笑,坐了在我面前,“陈东说你要来,我半天找不著你,没想到你坐後排了。”

我“嗯”了一声,看著球场不再说话。

一场球下来,身边的小美女只是为著她的男友喝彩,我这yīn阳怪气的人不答理她,她也不在意,旁边的小女伴弄来什麽吃的,给我一份,我没要她也没有不悦,很顺手地给了别人。

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跟陈东相配在外人看来简单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陈东一方以88:51大胜对方告捷,小美女笑得矜持,但笑得很美,站起来鼓掌,眼神脉脉地看著在场中挥舞著球衣向观众义气风发示意的陈东……我突然在想,陈东看到她跟我一个站著一个坐著的这个场面,是不是觉得很突兀?一个跟他上chuáng的他以为的好友,一个他心爱的女友?

真有趣,我替他乐,对著小美女章薇薇笑了一笑,说:“他很不错。”

章薇薇顺了顺长发,拔到耳後,万足风qíng,“谢谢。”

我站起了身,向场外走去,後面她的声音说:“有庆功宴,你等会……”

“替我向他说声祝贺。”我点了下头,对她说。

“谢谢。”她说,然後迟疑,“不过……”

她说:“不过陈东希望你来……”

她如果知道我跟陈东的龌龊事?会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知道不会,她只是认为我怪胎并且还是陈东的朋友,什麽也不会多想,所以我平静地摇头,说:“我还有事,先走,抱歉。”

我离开一中的时候,豔阳高照,我搭了公车回家,我奶奶还在阳光下晒著太阳,我蹲她旁边还在睡,我摸了摸她的小手,她朦胧间说:“乖孙,你回来了……”

我笑了,在她的银发上缠了缠,温柔地说:“回来了,您再睡会,醒来我陪你玩。”

她安心地再度睡下,我回到客厅,电话“叮叮”作响没人接,等它响到四十八下,我放下手中的电视摇控器,接了电话。

“张健……”是陈东的声音,“你怎麽就走了?”

“我就不陪你去吃喝了,我看了比赛,你打得挺好。”

“谢谢。”他在对面说。

我没有作声。

他在说:“那你现在出来,我定了几桌菜,都是哥们一起,你来充个数。”他一如既往地邀请我。

我说著:“陈东,恭喜。”

他默不作声,等著我的下句话。

我停了几秒见他没说话才说:“我不去了。”

“为什麽?”他声音有点沙哑了。

“不为什麽……陈东,我跟你是朋友,并不代表我跟你的朋友是朋友。”我这样跟他说著,冷漠并且镇定。

我对他一向很有说服力,在他一票接触的人里,我像那个掌握真理的人,我说的话他信服,并且对此对我刮目相看。

这就是可悲的年少里过早成熟的好处?让同龄的人觉得你优秀得让他想靠近?

所以他接受了我对他的解说,到最後说:“张健,我很希望你在我身边的。”他郁闷地说,我竟然能想像他抚著头,边说话边踢著墙角的qíng形。

可是,又能如何?他现在不属於我,或许以後我再努力他也不会对我有我曾对他那样的倾心,我恶劣地对自己笑了一下,然後对他说:“陈东,我挂电话了,恭喜。”

“叭”一声,电话挂了,他在想什麽?我无所谓,只要知道他在意就可以了。

第33章

家里院子旁边的树林全发芽了,绿意葱葱,我叔开著车回来时沈著眉看不出丝毫喜悦。

对於张家,这是一个有点风起云涌的年头,开chūn的市里发生一连串事件,我叔被人推出了台面当了替罪羊,一不小心处理不当,政治生涯毁了不仅,还需面对几十年的牢狱之灾或者是死刑。

有些事qíng家里的女人是不需要她们cao心的,我妈现在最大的责任是照顾好我奶奶,不让她知道一辈子都谨言慎行的二儿子这次落了马,被人陷害了去。

我也参加了张家男人们的会议……整个张家,也就我爸,我叔,我三个男人,天大的事出现了,张家的男人需要顶上去。

我爷爷以前是国民党军官,为了不愿意离开祖国的奶奶,抛弃身份隐身埋名了下来,也成功躲过了最受迫害的那十年,听说这个睿智的长者用韬光养晦保存了父亲兄弟二人,留下家业撒手人寰时是微笑著离开的。

奶奶是不希望叔叔参加政治的,但他喜欢,她跟父亲只好放了手,叔叔从外地调回来,原本是想依靠张家在本市的势力更加仕途坦dàng,可没想到这次……在无旋回的时候已被人陷害了去。

“家里还有些东西,我去京里一趟。”父亲还是显得沈著。

“可是……”我叔抚著额,他是麽子,奶奶中年得的,宝贝得很,继承了爷爷对政治的天赋,才三十出头,就已比别人多走远了很长路。

父亲抽著烟斗,眯著眼睛说:“这次怕是中央的人也cha了手,我们也只能到中央去,我记得有个父亲的老校友,文革後还跟父亲联系过,有点jiāoqíng,这事找他说说有用。”他把烟斗在桌上敲著灰,看著我,“这次那件二十四套要带上京。”

二十四套玉器是爷爷留下的最得意的收藏,从碗到勺,还有小椅子,小四方桌,全是玉雕成的,雕刻jīng美得栩栩如生,一共二十四件,堪称举世的无价之宝。

那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套玉器,我从小就在等著父亲把他传给我……我曾为了它动过我父亲不少暗室保险箱,为了它也不知被父亲用棍子追著打过多少次。

父亲既然要用上了它,必是他深思过後的考量,我点了点头,“好。”

我叔朝我笑了笑,有点涩然。

我面无表qíng,张家的事张家必须解决,这个时候小家子气是来不得的,再不舍得也要舍得。

“我上京这段时间,下面的时我已经叫人稳妥地打理著,你叔不好出面,有事了老管事会跟你联系……”父亲慢条斯理地吸著烟斗。

我沈著地说:“我十六岁了,爸爸。”

“嗯。”父亲笑了笑,“你爷爷十五岁就上了马背,从了戎。”

“知道。”我端坐著,知道我已必须管事。

“你跟陈东……也少接触。”父亲慢悠悠地说,每当他这种不动如山的神qíng时,那已是事态已经危重到生死一刻了,“这次事里,怕是他们家也认识的。”

陷害的人也跟陈家的老爷子也有jiāoqíng?他的哪个弟子?还是哪个……?

“别多想,张健,你要做的就是低调,避免到陈家去,也别跟陈东说这个事,他问什麽你也别说,只是小事,但也要做到十全十美。”父亲说:“乌云没散开时,全都给我收紧了尾巴,懂吗?”

面对父亲突然沈下的威严的面孔,我叔跟我齐齐答应了一声。

出了书房时,客厅里母亲拿著电话说:“是陈东……”脸色淡淡,不像平时陈东打电话来时那麽高兴,怕是已经知道了什麽吧。

我拿过电话,她退了开去,拿著jī毛惮子继续抖落著家俱,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