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梦 哑妻(4)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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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静言凝视了依依好一会儿,他明白,柳静文一定表示过什么。他开始了解,依依在他们家的地位是很难处的,这个大家庭,到处都充满了仇恨和嫉妒。父亲的三个姨太太都嫉恨他这个独子,而现在,他这个得宠的哑妻该是她们的欺侮嘲笑的对象了。

“依依,我不许任何人嘲笑你!”他写,怜惜的望着他那楚楚可怜的妻子。

依依拿起笔来,大眼睛眨了眨,匆匆的写下去:“静言,只要你待我好,我什么都不怕,以前在方家的时候,我受的气比这里多得多,我的异母弟妹们成天取笑我。现在,你对我这么好,我已经是置身天堂了。只要你不嫌我身有残疾,允许我终身侍奉,则我再无所求了。”

柳静言把她揽过来,轻轻的吻了她。

第二年春天,依依怀了孕。

这是柳家的一个大消息,柳静言是柳逸云的独子,现在,第三代即将来临了。柳太太高兴得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柳逸云也满面春风。柳静言自己是乍惊乍喜,要做父亲的新奇感和喜悦使他成日晕陶陶。依依顿时成了柳家的宝贝,柳太太马上下令不让依依做任何一点事情,连晨昏定省都要她省掉。

厨房里整日忙着给依依做东西吃,什么燕窝海参的忙个没完。柳太太自己每天都三番两次的往儿媳妇房里跑,问这样,问那样。连累着三个姨太太也跟着跑。柳家的规矩大,姨太太等于是大太太的侍女,大太太到那儿,姨太太必须要追随侍奉。一时,下人们和姨太太们都怨声载道。

一天,柳太太到二姨太太屋里去,一进门,就听到静文在尖声尖气的说:“这个哑巴现在变成凤凰了。谁知道生下个什么玩意儿来?八成也是个小哑巴!”

柳太太走进去,气得脸色发青,静文一看到柳太太,就短了半截,嗫嗫嚅嚅的喊了一声:“妈!”二姨太太也吓得站了起来,不敢说话,柳太太走过去,对着静文就狠狠的打了两个耳光,骂着说:“我把你这个烂了嘴的丫头打死,赶明儿一定给你配个哑小子,看你还背后嚼舌头不?”说着,又气呼呼的对二姨太太说:“你养的好女儿!平常一点儿也不知道管教,学得这样尖嘴尖舌。孩子生下来,要有一点儿不对,看我不找你们算账!”

柳太太气冲冲的走了。依依又结下了一段解不开的怨。

没多久,依依就发现,只要柳太太和柳逸云父子不在,她身后就有许许多多丫头下人们指手划脚,咿咿啊啊的学她,当了她的面嘲笑她。吓得她躲在屋里,再也不敢出来。

这天,柳静言从外面回来,才走进卧房,就看到依依靠在窗子前面流泪。看到了他,依依忙背过身子,拭去了泪痕,强颜欢笑来接待他。柳静言皱皱眉头,拿了纸笔写:“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依依写。

“别骗我,告诉我你为什么流泪?”

“我没有流泪,是沙子迷糊了眼睛。”

“我不信。”

依依望着他,沉吟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写:“别人告诉我,你娶我是因为爹答应你娶七个姨太太,是吗?”

柳静言望着她那微红的脸和微红的眼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笑着写:“不错。”

“那么,怎么还不娶哩!”依依嘟着嘴写。

“时候还没到呀,等你讨厌我,不要我的时候!”

依依抛掉了笔,投身在他怀里。这正是晚上,她散着一头浓发,胳膊放在他膝上。

柳静言不禁想起古诗里的一首子夜歌:“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把这首诗写下来给她看。依依红着脸,深深的看着柳静言。然后拿起笔,写了一首乐府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写完,她悄悄的望了柳静言一眼,又在诗边写了一行小字:“但愿君心似我心——行吗?”

柳静言握住她的手。两人静静的依偎在窗前,望着月亮上升,望着满院花影,望着彼此的人,彼此的心。柳静言可以听到露珠从枝头上坠落的声音,檐前的一对画眉鸟在细诉衷曲,阶下有不知名的虫声唧唧。他渴望把这些声音的感受传给他那无法应用听觉的妻子,抬起眼睛,他望着她,她眼光清莹,神情如醉。他知道,他无需乎告诉她什么,她领受的世界和他一般美好。从没有一个时候,他觉得和她如此接近,好像已经合成一个人。

这年冬天,天降大雪,柳静言的大女儿在冬天出世了。

那段时间,对静言来说,简直是世界末日。窗外飞着大雪,依依的脸色好像比雪还白。生产的时间足足拖了二十四小时,望着依依额上的冷汗,挣扎,惊悸,他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家中的仆妇穿梭不停,母亲和姨太太们拚命把他往产房外面推。他奇怪母亲和姨太太们都一点儿不紧张,难道没有同情心,不知道他的依依正在生死在线挣扎?每听到产房中传来依依的一声模糊、痛苦的咿唔声,他就觉得浑身一阵痉挛。终于,当他开始绝望的认为,这段苦刑是永无终了的时候,产房中传出一声嘹亮的儿啼。他猛然一惊,接着就倒进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