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梦 哑妻(5)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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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天!”他喃喃的说,一瞬间,感到生命是如此的神奇,一个由他而来的小生命已经降临了。他向产房冲去,一个仆妇开门出来,对他笑笑说:“恭喜少爷,是个千——不不!少爷现在还不能进去,要再等一下!”千金!一个女孩子!但是,管他是男是女吧,他只想知道依依好不好,仆妇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少奶奶很好,孩子也好,再顺利也没有了。”

这么久的痛苦,还能称作顺利?柳静言对仆妇生气,奇怪她们的心如此硬!然后,柳太太和姨太太们出来了,柳太太满脸沮丧,使柳静言一惊,以为依依还是完蛋了。但,柳太太只说:“是个女孩子!”

“头一胎生女,下一胎保证生男。”大姨太说,于是,柳静言才明白,母亲的沮丧是因为生了个女儿。

不顾这些,他冲进了房里,一眼看到依依躺在枕头上的那张脸,那么苍白,那么憔悴,大眼睛合着,有两滴泪水正沿着眼角滚下来。他又一惊,跑过去,握住了依依的手,一时间,竟忘了依依听不见,对她叫着说:“你好吗?你没有怎么样吧!”

依依张开了眼睛,对他无力的看了一眼,就转头过去,望着床上的孩子。柳静言才发现那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一张红通通的、满是皱纹的小脸。他好奇的看着那个蠕动的小生物,一时无法把这小生物和自身的关系联系起来,只觉得奇异和惶惑。但,当他俯身去审视这孩子时,父性已经在他心中温柔的蠢动了。他用手指轻触了一下孩子柔嫩的小脸,小家伙受惊的张开了眼睛,柳静言深吸了口气,惊喜的望着依依。然后,满屋子乱转,终于找到了一份纸笔,他眉飞色舞的写:“孩子很漂亮,像你。”

他把纸条给依依看,依依抬了抬眉毛,眼睛里有着疑问,示意要笔,柳静言把纸笔递给她,她写:“你喜欢她吗?”

“当然。好极了。”依依脸上浮起一层欣慰的笑,又写:“我很抱歉,下一胎或者会是男孩子。”

柳静言有点生气的抢过纸笔写:“生孩子如此痛苦,我希望你再也不要生了。”

依依惶然,提起了笔:“别胡说,我一定给你生个男孩子。”

柳静言叹口气,对依依摇摇头,温柔的笑笑。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声音清脆响亮,柳静言高兴的听着孩子的哭声,在纸上写:“孩子的声音很好。”

“是吗?”依依写,脸上既关怀,又欣慰:“那么,她不会是个哑巴了?”

“当然。”柳静言拂开依依额上的头发。

“谢谢天!”依依写了三个大字,就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疲倦的入睡了。

孩子因为生在下大雪的日子,由祖父取名为瑞雪,但,全家都叫她雪儿。

雪儿虽是个女孩子,可是,没多久,却也获得了上下一致的钟爱。主要因为雪儿长得美极了,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如她的母亲,挺直的鼻子和神采飞扬的眉毛又活像柳静言。她是父母的结晶,综合了父母二人的优点。不过,在这个复杂的大家庭里,得宠并非幸事,姨太太们成天在依依背后,想抓住她们母女的错处。

这天,雪儿快满一周岁了,奶妈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柳静言走了过去,在雪儿背后叫:“雪儿,来,让爸爸抱抱!”雪儿伏在奶妈肩上,对身后父亲的呼唤恍如未觉。柳静言突然打了个冷战,他示意奶妈不要动,走了过去,在雪儿身后大声叫:“雪儿!”雪儿依然故我,既不回头,也不移动,只专心的啃着奶妈肩上的衣服。柳静言感到心往下沉,一直沉到底下。发了半天呆,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怀表,放在雪儿的耳边,雪儿不动,他换了另一边耳朵试试,雪儿仍然不动。他收起表,沉重的走进房里,靠在椅中。

依依正忙着给孩子做小衣服,看到他脸色不对,就用一对疑问的眼睛望着他。

他取了纸笔写:“我想带雪儿去看看医生。”

“为什么?”依依惶惑的写。

“我怀疑她耳朵有毛病,多半她是个聋子,那么,她也永不能学会说话了。”

依依骇然的站起身来,膝上的针线篮子滚在地下,翻了一地的东西。她冲出房间,找到奶妈,把雪儿抢了过来,抱进房里,茫然的望着她。她看看雪儿的嘴,又望望雪儿的耳朵,慌乱的摇撼着雪儿的身子。

柳静言走过去,找了一个铜质的水盂,拿一根铁质的火筷,在雪儿耳边猛敲了一下,立即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雪儿正望着母亲笑,玩着母亲发边簪的一朵珠花,这声巨响对她丝毫不发生作用,她依然玩着珠花。

柳静言颓然的丢掉水盂和火筷,倒进椅子里,用手蒙住脸,绝望的说:“老天!老天!又是一个方依依!只是,她可没一个指腹为婚的柳静言。带着终身的残疾和耻辱,她这一生将如何做人呢?老天啊,这种残疾循环遗传,要到那一代为止?这是谁造的孽呢?”

依依紧紧的抱着雪儿,她知道柳静言的试验失败了,她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儿!望着雪儿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张美得出奇的小脸,她的面色变得惨白了。她把雪儿放在床上,自己仆在床边,把头放在床沿上,心中狂乱的呼号乞求着:“上帝哦,我愿意再瞎掉一只眼睛,代替我女儿的聋耳!不要让我的痛苦,再沿袭到下一代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