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梦 归人记(6)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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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楠无法忍耐的站了起来,他知道美姿为什么说这些,两位老人遗下的财物还不少,而且遗嘱上指定了三分之一给晓晴,她以为晓晴是来分财产的了。他伸手阻住了美姿说话,笑着说:“晓晴才来,也让她休息休息,这些话慢慢再谈吧。美姿,你也到厨房去看看,今天中午吃些什么,现在都十二点半了,别让晓晴饿肚子。”美姿到厨房去了之后,晓晴站起来说:“两位老人的遗像在哪里?”

“跟我来。”广楠带她走进了书房,这儿设立着一个香案,悬着两位老人的遗像。晓晴走了过去,默默的仰视着两老。然后她跪了下去,把头埋进了手心里,轻轻的啜泣了起来。她的哭声勾动了广楠所有的愁怀,不禁也凄然泪下。半晌,他用手按按晓晴的肩膀说:“起来吧,别太伤心。”

“假如一切能从头再来过,则老人不死,一切不同了。”晓晴在啜泣中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

广楠一阵痉挛,这话的言外之意,使他心醉神驰了。

晓晴回来一星期了。晚上,客厅里手战正酣,哗啦啦的牌声溢于室外。

广楠和晓晴并立在走廊上。廊前挂着个鹦鹉笼子,晓晴伸手逗弄着那只长嘴白毛的大鸟,一面说:“表哥,你还是爱这些东西。”

“现在什么都不养,只养鹦鹉。”

“为什么?”

“想教会它念诗呀!”一时间,往事依依,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晓晴说:“表哥,帮我找个工作,你们公司里行吗?”

“我那是国营机构,不大好办,晓晴,你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何必急着找工作?”

“我不能总倚赖着你。”

“爹有遗产给你,我说过。”

“我也说过我不要。”

“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晓晴默然。广楠靠近一步说:“晓晴。”

“嗯?”

“你回来那天,在爹遗像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晓晴一呆。“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我记得,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别!”晓晴急急的说。“你听,你的儿子又挨打了,在哭呢!大概美姿的手气不大好。你去把他带出来吧,要不然,等会儿又要挨打了。”

“让他去,牛牛就是爱哭,他要是有本事哭到晚上十点钟,让他做爸爸,我做他儿子!”

“你们夫妻管孩子都挺妙的!”晓晴说:“让我去带他吧!”

“你别走!”广楠一把拉住了晓晴。“晓晴,你记得李若梧吗?”

“记得,他怎么样了?”

“你走了之后,我和李若梧又打了一架。”

“怎么,你专门找他麻烦?”

“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

“报仇吗?”

“不是。那天在学校里,他知道你走了,就跑过来,一语不发的揍了我一顿,一面打,一面骂,他说我是傻瓜,是混虫,是胡涂蛋。他说:‘你怎么放走了晓晴?你怎么娶了别人?你该死,你混账透顶!’不过,我觉得我那顿打挨得挺值得,我是应该挨那一顿打的。”

月光移到走廊上了。晓晴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现在怎样了?”

“我们一直来往着,抗战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出钱,我出力。’于是,他从了军,转战于滇缅一带,以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捐了财产的半数。那是民国三十一年的事,我猜想他多半——”他咽回了下面的话。

“唉!”晓晴叹了口长气,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过我什么吗?”

“没有。只是,每次他看到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就骂我活该,骂我是胡涂蛋。晓晴,我问你,我一直想问你,十年前你拒绝嫁我的时候,是真心拒绝呢?还是有意考验我呢?”

晓晴深深的注视着广楠,黑眼珠迷迷蒙蒙的,看起来深不可测。时间凝住了一会儿,月影投到鹦鹉架上去了,晓晴低下头来,看看手表。“哦,”她说:“牛牛是爸爸了。”

“什么?”

“已经十点了,他还在哭呢!我去找他去。”

广楠想抓住她,但她一溜烟的钻进客厅里去了。

室内又闹得天翻地覆,牛牛在哭个不停,阿翠嘟着嘴站在美姿面前,美姿手舞着鸡毛掸子,尖着嗓子骂:“阿翠,叫你带孩子,你怎么会让牛牛打破我的香水瓶的?你做些什么?除了吃白饭,你还会做什么事?你马上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我家不是收容所,不能容许这种只会吃饭的人,你马上滚!马上滚!马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