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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大门都锁着,凝香猜测舅舅多半去隔壁张家等着了,路过张家门口时朝里面望去。
章满与大壮爹正坐在灶房北门口闲聊。章满心急见外甥女,时不时往门口瞅瞅,瞅了不知多少遍,终于看见一个穿浅绿衫儿白底裙的姑娘,身段窈窕,一张玉兰花似的小脸娇美可人,确认般地探头望了过来。
日上三竿,阳光明亮刺眼,章满怔怔地望着门口的小姑娘,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在旁人家待着,妹妹寻过来,站在门口喊他回家吃饭。
可是妹妹病了,外甥女哭着求到他面前,他却没能帮上忙。
“舅舅!”看到舅舅,凝香笑着唤道。
章满哎了声,声音有些发颤,见大壮爹望了过来,章满连忙起身。
凝香在侯府做事,一个月回家一次,而舅舅偷偷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凝香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舅舅了,此时看到年近四旬的舅舅,凝香还是挺高兴的,站在门口等舅舅出来。
然而张家东屋忽然走出来一人,抢在章满前面出了灶房。
望着那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的白脸妇人,凝香震惊之极,好一会儿才心qíng复杂地唤道:“舅母。”
她声音低,崔氏没听见,停在张家灶房前,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白裙姑娘,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亭亭玉立的美貌姑娘就是当年一脸晦气求到自家的外甥女,可对上那双酷似小姑子的杏眼,崔氏就知道,这确实是她的外甥女,徐香儿。
“香儿赶集回来了?”身后传来丈夫的脚步声,崔氏收起心中思绪,亲昵地唤道。
章满会编筐,祖传的手艺,闲时编些篮筐去镇上卖,家里攒了些闲钱,所以崔氏保养得比一般农家媳妇好,原本只是中等偏上的容貌,脸蛋一白,就显得好看了。阿木印象里根本没有见过舅母,眼下看到舅母笑得这么亲近,刚刚紧攥姐姐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领略过舅母刻薄本xing的凝香却没弟弟那么天真,看着渐渐走近满面带笑的崔氏,暗暗防备起来。
无事献殷勤,崔氏如此笑脸待人,定有所求。?

☆、第 64 章

?凝香开了大门,将舅舅舅母请进了自家。
崔氏飞快扫了一眼两家的院子,见院子gāngān净净,菜畦绿油油的,笑着夸道:“香儿回家多久了?这院子打理得挺整齐。”
凝香客气道:“我才回来三天,都是大伯母收拾的。”
马屁没拍对地方,崔氏有些尴尬,看向李氏。
李氏看她最不顺眼,毫不留qíng地讽刺道:“今儿个什么风把你chuī来了?四五年没见了吧,看你都没怎么见老,真是不服不行,要是我对小姑子外甥见死不救,还害得外甥女卖身当丫鬟,我得夜夜睡不安生,下雨天更不敢出门,免得老天爷一个雷劈下来收了我!”
越说嗓门越大,隔壁大壮娘紧紧站在墙根前,满脸笑。
媳妇爱听人家闲话,大壮爹管不了,背着手进屋了。
大壮娘继续津津有味地听。
但崔氏没给旁人看热闹的机会,她既然决定来徐家,来之前就做好了被李氏冷嘲热讽的准备,李氏真骂了,她只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一肚子苦衷般望着凝香。
章满一个老爷们更不可能同李氏吵,而且妻子刻薄无qíng,挨骂完全是活该,便扭头看向一旁,没有搀和的意思。
阿木害怕大人吵架,紧张地攥住了姐姐的手。
凝香想知道舅母登门的目的,明白大伯母在这里崔氏不会开口,她哀求地看向李氏,“我请舅舅舅母去屋里坐坐,大伯母先去忙吧。”
李氏不放心侄女,拽着凝香往旁边走了几步,看似在说悄悄话,声音可不低,“当年你娘病成那样她都不肯掏银子,拿几个铜钱打发你,这几年更是没有来看过阿木,这次来绝没好事,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答应,拿不定主意就来找我,大伯母给你做主!”
长辈似护崽儿的母jī,凝香心里越发踏实,笑着点点头。
李氏这才领着徐秋儿走了。
凝香牵着弟弟走在前面,拿出钥匙开了灶房门锁,请章满夫妻进来。
久不住人的屋子,凝香回来也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物件,自然透露着几分破败,章满环视一周,想到妹妹病逝那年的光景,因为常年弯腰编筐提前佝偻的脊背好像更弯了。
崔氏眼里只有嫌弃,但想到自己来徐家的目的,及时藏了起来,进屋后熟稔地坐到炕上,盯着凝香夸道:“女大十八变,香儿真是越长越水灵了,舅母刚刚差点没认出来。”说完又朝阿木招招手,笑道:“阿木躲在姐姐后面做什么?过来,给舅母抱抱。”
阿木扬起脑袋,询问地看向姐姐。
凝香还没说话,章满鼓励外甥道:“去吧,你舅母给你准备了一样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得知外甥女赎身回家,妻子主动提出来看看外甥女,两家重归于好。最初章满并不相信,直到妻子将长子小时候戴的镀金长命锁拿出来,还挑了长女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准备送外甥女当见面礼,章满才信了。
妻子最小气,这次肯送值钱的东西,看来是真的后悔当初所作所为了。可惜两个儿子在他们外祖母家住着,女儿赶巧肚子疼,否则一家人一起过来多好。
阿木看看舅舅,还是想听姐姐的。
凝香刚要说话,崔氏叹口气,走到凝香跟前,悔恨jiāo加地道:“香儿,舅母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当年舅母钻钱眼子里出不来了,做出了那等缺德事,直到你娘去了舅母才后悔,后悔得这么多年都没脸来看你们。昨儿个听说你赎身了,舅母打心眼里高兴,也顾不得旁人怎么说了,拉着你舅舅就来了,只求香儿看在舅母真心悔过的份上,原谅舅母一回?”
说着说着低头,拿出帕子擦眼睛,抬起头时,眼眶真的红了,泫然yù泣。
凝香多看了那帕子一眼,余光里见舅舅期待地望着她,知道舅舅信了崔氏的话,她笑了笑,柔声道:“舅母说的是哪里话,当年舅母要给表哥攒束脩,我都明白,并没有怪舅母,舅母不必再介怀,今日您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舅母快坐着歇会儿吧。”
素月常说她老实,但她好歹能看出旁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舅舅则老实到了家,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凝香还记得小时候母亲跟她说,有一次舅舅去集上卖席子,有个婆子说她家就在附近,想先拿席子回去试试,大小合适了再买,舅舅点头就答应了,让对方拿走了席子。
结果对方一去不复返,舅母得知后,狠狠数落了舅舅好几天。
有时候凝香也气舅舅这股憨实劲儿,但舅舅天生这种xing子,她能怎么办?
凝香不愿做让舅舅发愁为难的那个人,崔氏喜笑颜开,她就陪她虚与委蛇,崔氏有所求,她能帮则帮,帮不了的直接道明委屈让舅舅明白,届时崔氏再闹,那也是崔氏qiáng人所难,他们夫妻俩回头怎么处理,凝香就管不了了。
小姑娘糊弄起人来也有模有样,崔氏半信半疑,暂且压下疑窦不管,蹲下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拿了出来,慈爱地对着外甥的小脸道:“来,舅母请人给阿木打了个长命锁,保佑咱们阿木一辈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不由分说地替阿木戴上了。
阿木摸摸胸口金灿灿的长命锁,很是喜欢,笑着看姐姐。
凝香摸了摸弟弟脑袋。
崔氏又打开带来的包袱,取出一条水绿的细布长裙,抵到凝香腰间比对道:“巧了,香儿与你表姐穿差不多的衣裳,这条裙子是你表姐新做的,还没穿过,就送给你啦。”
细布做的衣裳,在乡下就算好衣裳了。
凝香确信崔氏是真心想讨好她了,却还是推辞道:“不用了,我衣裳够多了,舅母还是留着给我表姐吧。”就是弟弟的那个长命锁,恐怕一会儿也得还回去。
两人推辞了一番,最后章满劝凝香道:“那是你舅母一番心意,香儿收下吧。”
凝香这才勉qiáng收下,放到了炕头。
客套过了,崔氏笑眯眯打量凝香,好一会儿才同丈夫道:“你带阿木去后院,看看有什么活计帮忙gāngān,我跟香儿说几句贴己话,一晃都是大姑娘了,我得仔细嘱咐她点东西。”
章满毫不怀疑,牵着外甥出去了。
目送二人出门,凝香靠在炕沿上,客气地与崔氏闲聊,“舅母,我表姐说亲了吗?”
提及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崔氏看似发愁实则自豪地道:“没呢,她眼光高,镇上的秀才来提亲都不肯嫁,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嫁什么样的。”
没有提那个秀才年近三十,家里也没什么积蓄。
凝香敷衍地安抚道:“舅母不用急,表姐刚十五,模样好xingqíng好,肯定还有更好的婚事。”
崔氏也是这么想的,见外甥女说话入耳,不像是装出来的,崔氏心里有了些底气,细眉深锁,低叹一声道:“你表姐的婚事不急,但舅母发愁你表哥啊,你表哥去年院试没过,今年八月马上又要考了,我真怕他这次还不行。”
章家有闲钱,早早就送长子去镇上私塾读书了。
这事凝香知道,而且她记得,那位表哥读书天分似乎还不错,当初崔氏不肯借钱的理由就是要攒钱留着给长子读书,将来院试秋闱chūn闱都费银子……
猜不到崔氏提及此事的理由,凝香继续柔声宽慰道:“表哥的话,舅母更不用急了,他才二十岁,去年第一次考可能紧张了,这次对考场有了了解,以表哥的才学,高中秀才指日可待,舅母就等着摆宴席待客吧。”
她没有刻意打听过舅舅家的事,大伯母很是上心,去年得知表哥考场失利,难得买了ròu吃。
想到大伯母幸灾乐祸的qíng形,凝香笑容真了几分,落在崔氏眼里,就成了外甥女真的信任长子的才学了。
崔氏彻底放了心,往凝香那边挪了挪,低声道:“香儿想的太简单了,其实去年你表哥就能考上,但谁都没想到主持院试的学政大人竟然是个贪官,谁给孝敬他才肯点谁当秀才。你表哥有个同窗,平时读书不如他,因为家里肯出钱考中了秀才,咱们都是老实人,哪能想到这个,白白落了榜。”
凝香隐隐猜到崔氏的目的了,装作发愁道:“那可怎么办?今年还是那个学政大人主考?”
“可不就是他?”
崔氏无奈地握住外甥女的手,看了她两眼,很是为难地开口道:“香儿,听说去年你调到镇远侯府世子身边做事了?虽然现在赎身了,好歹主仆一场,多少都有些qíng分,你看看,能不能帮你表哥走一趟,求世子到学政大人面前说个qíng?”
外甥女卖身为奴,最后进了侯府她知道,但她从未想过外甥女一个乡下丫头会有什么大造化。去年长子准备院试时,她心慌,跟长子商量去侯府看看,万一外甥女能帮上忙呢,长子却不屑求助一个丫鬟,称不用求人也能高中。
最后当然是一场空欢喜。
年前长子一蹶不振,崔氏不敢提外甥女,怕戳到长子的痛处,今年长子恢复了士气,崔氏碰巧又得知外甥女成了世子身边的大丫鬟,心思再次活泛起来。怕求得太早世子忘了,临考前再求世子嫌烦,崔氏就打算七月底八月初再求的,谁想到外甥女竟然一声不吭地赎身了?
那她必须趁外甥女与世子qíng分淡了之前,求外甥女去侯府走动一番。?

☆、第 65 章

?凝香有些奇怪,为何这辈子崔氏想到找她求qíng,上辈子却没有露过面?前世表哥进考场时,她还在裴景寒身边当大丫鬟,岂不比眼下赎身后更好办事?
要说表哥胸有成竹,应该也不是,因为一切如旧的话,今年表哥依然榜上无名,不知是因为本身才学不够,还是主考的学政大人真的是个贪官。
但就算是后者,凝香也绝不会帮忙,她躲裴景寒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了这种事主动去求他?
舅母都能狠心无视母亲弟弟的命,她为何要在乎表哥的一次院试?院试三年两考,今年不行,他还有许许多多年可以努力,便是只剩一年,凝香也不会管。
“这事太大,舅母与舅舅商量过了吗?”凝香站了起来,仿佛要去后院找舅舅。
崔氏连忙转到门口那边,挡住她劝道:“你舅舅又老实又胆小,多收人家一文钱他夜里都睡不安稳,既做不出给人送孝敬的事,也不敢求贵人帮忙,咱们索xing不跟他提了。香儿你听我说,侯爷是咱们泰安府最大的官,世子的话比知府大人还管用,他随便说一声学政大人就会给他面子,举手之劳而已,到时候你表哥中了秀才,咱们一家都沾光是不是?”
凝香顿时明白了,舅舅根本不知道舅母来找她的真正目的。
面对崔氏灼灼的目光,凝香露出一副为难模样,“我年纪小不懂事,还是跟舅舅商量一下吧。”
心里却知道,舅舅绝不会同意。
崔氏比谁都了解自己的丈夫,哪肯让凝香去说,伸手拦她,“香儿,你咋听不懂舅母的意思,你与世子熟悉,走一趟就能办妥的事,何必让你舅舅担心?”
“你让香儿办什么?”门帘一挑,章满牵着阿木走了进来,疑惑地问。
崔氏立即笑道:“没事,你……”
“舅舅,舅母想托我去求世子,让他帮表哥打点今年院试。”凝香平静地打断崔氏,说完用眼神示意弟弟来自己这边。
阿木最听姐姐的话,松开舅舅的手就跑到了姐姐身后,紧张地看着对面的舅舅舅母。
崔氏心虚,有点不敢看旁边的丈夫。
丈夫老实归老实,自从小姑子病逝后,他的脾气也硬了些,虽然大多时候都听她的,但只要她说凝香姐弟的坏话,男人立即跟她急,狠狠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吼她的模样十分吓人。崔氏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当年若不是仗着肚子里的小儿子,钱肯定被章满抢走了,万幸的是,除了在被窝里,丈夫一年到头也硬不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