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庭晚宴 · 八

2019年10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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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刚开了一瓶新的红酒,正慢悠悠地等着红酒在醒酒器中氧化,还想叫两根雪茄来跟陈处长潇洒潇洒,不明白老婆为什么忽然发火儿,正要说话,却被老婆眼睛里汪汪的眼泪吓到了。

他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但这顿饭看起来是吃不下去了,于是打了个响指招呼侍者:“也对也对,雨太大了,一会儿回去路上不好走。买单。”

“上杉小姐是这边的常客,不用现场买单的。”经理恭恭敬敬地说。

“不用她请客!我们请陈处长一家吃饭我们自己买单!”婶婶在这种心情下不肯领路明非的任何人情。

经理见绘梨衣不发话,只好拿来了账单。叔叔还不忘展示一下他那张白金卡,两指捻着潇洒地递给侍者:“多少钱?”

“加上15%的服务费,共计1547000日圆。”经理说。

叔叔捏着白金卡的手忽然就僵硬了,然后缩了回来。1547000日圆,按照眼下的汇率大概是十万元人民币,他们居然一顿饭吃掉了十万元人民币。叔叔本以为这么一顿饭顶多两三万块钱,他的卡里还有这笔钱。他扭过头尴尬地看着婶婶:“老婆诶,卡里的钱不够了……”

“怎么会不够?不是还有好几万块钱么?”婶婶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们餐馆不能讹人啊,吃个饭怎么会那么贵?”

“平时确实没有那么贵,但今晚诸位的料理是高一级的,此外诸位饮用的冰酒是伊贡·米勒酒庄的TBA级冰酒,红酒分别是1990年的玛歌和1998年的帕图斯,都是顶尖酒庄的顶尖年份,是这位路先生定位的时候指定的。所以总价比通常情况下贵了大概五倍。”经理偷眼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傻眼了,心说他妈的你看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啊?你说的那些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要让我点我就点大瓶可乐和青岛啤酒来配菜了好么?

 

此时此刻,恺撒和楚子航正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豪饮香槟王,身旁环绕着五颜六色的女人。恺撒每灌下一大杯香槟她们就娇笑着鼓掌,再为他斟满。

路明非可以请假但恺撒和楚子航不能,而且带绘梨衣四处享受的金钱都是师兄们出卖色相换来的,师兄们不干活他就没有给养了。今夜一位好酒量的客人跟恺撒打赌,如果她赢了她就有资格坐在恺撒的膝盖上亲吻他的面颊,如果恺撒赢了她就奉上100万日圆买酒请大家一起喝。这笔钱里的25%会变成恺撒的奖金,他现在人穷志短,于是为了奖金不惜下海。

楚子航充当裁判,他对这种无聊的比试全然没有兴趣。

“希望路明非那边能顺利,你跟人蛇船那边谈好了么?什么时候启航?”他用中文问恺撒,周围那些欢呼雀跃的女人听不懂。

“明天夜里启航,绕到台湾海峡去福建,在那里中国分部有个点。七天后怪物小姐就进入学院的控制了,我们的情报也通过那艘船传递。”恺撒吐出满口酒气,“路明非能搞定,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对他有点意思,而且没有女孩能拒绝烛光晚餐中的邀约,何况还有伊贡·米勒、玛歌和帕图斯的帮忙!”说起这些酒庄名恺撒显得神采飞扬,“那些可不是这种大众型香槟能比的!”

“那是些什么东西?”以楚子航的见识仍旧觉得这些酒中的绝顶奢侈品很陌生。

“总之就是很贵的东西,极品的东西,我安排的晚宴素来都是极品的,完美无缺,没有人能拒绝。”恺撒又端起一杯香槟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要不我们来吧,真没想到这么多钱。”陈夫人嘴里说着客气的话,脸上却绝不好看。

她心里暗地里庆幸借着一顿饭看出了叔叔家的家底来,十万块吃顿饭虽然太奢侈了,可是付不出十万块的家庭哪里配得上她们家女儿呢?

婶婶呆呆地坐在那里,忽然嗷呜一声抹着眼泪哭了起来。她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面子里子都输了。她特别难过特别伤心,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嫁人被婆家看不起的小姑娘,所有人都变着法儿地欺负她,可她欺负不到任何人。

“哎哟哎哟,这是怎么了这是?忽然想起什么伤心事了?”陈夫人很尴尬地打圆场。

“都是这个死小子!都是这个死小子!他就是老天派来整我的冤家!”婶婶忽然像头发怒的母狮子那样抬起头来,抓起桌上的盐罐和胡椒罐投向路明非。

那些金属罐子砸在他身上有些痛,可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说话。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明白婶婶的伤心,他不怨婶婶,反倒有点同情她,谁也不愿意一辈子当家庭主妇对不对?家庭主妇也有颗要强的心,就好比当年他是个没有丝毫前途的衰仔,仕兰中学垫底的人,他也不甘心,他也想要有一天闪着光出现在陈雯雯面前。他忽然明白在婶婶眼里自己是个在外面混世混出名堂的人了,婶婶打不过他,就只有讨厌他。

曾经婶婶比他有力量,掌握家政大权,趾高气扬地对他发号施令。如今强弱颠倒过来,他如魔鬼版路鸣泽所说获得了权力和地位,可他再也回不到叔叔婶婶的那个家里去。

权力和地位就是这样的东西,在你得到它们的时候,就会有人失去它们。

他想要那么一点点权力和地位,其实不是想跟婶婶炫耀,就是不想在她的世界里扮演一个没用的孩子,专门用来陪衬路鸣泽的高大英俊。但婶婶不需要这样的路明非,他不是婶婶的儿子,他不需要出人头地带婶婶去美国过有钱人家老太太的日子,他就是用来做陪衬的。今晚他努力想要做陪衬,可还是锋芒毕露了,所以他在婶婶家出局了。

他还是不怨婶婶,这个世界上大家都蛮难的,都有很伤心很伤心的时候。

他知道不能让陈处长一家来买单,那会对叔叔在单位里的名声有影响,可他摸摸口袋,发现自己只带了80万日圆。他只带了两个人的餐费,不够付八个人的钱。

这时绘梨衣抓起经理手中的笔在账单上签了名字,她果然不用付现金,东京的餐馆谁不乐意接受黑道公主挂个小账呢?

绘梨衣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悄悄把小本子给路明非看,上面写着:“哥哥来了!”她听见了那辆法拉利599GTB在远处吼叫的声音,白王血裔中的皇正以极速逼近。

“我有点事我先走了……我放暑假再回去看你们。”路明非干涩地说。

事到如今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其实他想跟婶婶搞好关系是枉费心机的,就算今天给他蒙混过关了,总有一天婶婶会发现他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势力。他强过婶婶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原罪。

他拉起绘梨衣的手匆匆往外走,不知道后门那辆兰博基尼能不能跑过法拉利599GTB。

绘梨衣显然很熟悉这间餐馆的地形,拉着路明非在走廊上奔跑。她忽然又止住了步伐,拿出小本子给路明非看,上面是她早就写好的字条:“是我不乖么?做错了么?”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这个不通世情的小姑娘,心里说乖有什么用啊,在这个世界上混要聪明狡诈顺着别人的心意,你乖乖的,在别人眼里还是碍事。

“绘梨衣很乖的,跟绘梨衣没关系。”他轻轻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

“喂!路明非!你给我站住!”叔叔追了出来,在走廊尽头冲他低吼。

路明非实在没时间让他兴师问罪了,只好说:“叔叔我真有事得先走,什么事以后再说!”

叔叔可不听他说,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小子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我看外面都是警车还有流氓,他们都是冲你来的?”

“没……没有……”路明非想辩解。

“你小子真不是骗我们说上学其实跑日本来混黑道了吧?”叔叔瞪着他。

“真不是,这事儿一时没法解释……”

叔叔从屁股后面摸出金利来的钱包,打开来夹层里有几张日圆钞票,大概一万多的样子。他把那张万圆大钞塞进路明非手里:“叔叔不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你们年轻人见的世面大,有些事不愿告诉我们大人,我问也没用。我以前也惹过事跑过路,跑路身上千万得有现金!银行卡信用卡跑车都没用!”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一万日圆,他口袋里这样的大钞有大概80张。叔叔大概是看他刚才掏了半天没掏出来觉得他也没钱,所以特意跑出来给他送钱。

这个无所事事爱显摆的男人从来都不敢得罪老婆,外面风光钱包里只有老婆施舍的几个零花钱,这点钱大概还是他自己私房攒的,想偷偷买A片什么的。

路明非低着头,一瞬间泫然欲泣。

叔叔犹豫了几秒钟,把剩下那点日圆零票也塞在路明非手里,推推他:“快走快走!日本黑社会可惹不得,躲过这阵子去大使馆,我们中国现在强大了,还能任他们日本人欺负?”

他又看了一眼绘梨衣:“也别欺负人家日本姑娘,这姑娘我看行!你小子有眼光!叔叔看女孩最准了!”

“别跟你婶婶计较,她算什么?娘们儿!家里我做主,完事儿了一定得回家,你婶婶那边我给你做工作!”叔叔扭头往回跑。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啰唆和自以为是,说是来质问他,可自始至终都没给路明非回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