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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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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她十一岁那年的冬天,京城的崇德帝因病去世,皇长子尚在蒙狄做人质,没有赶回来,与盛颜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那个孩子,在群臣的扶助下登基为帝。

据说年幼的尚训帝被他的叔叔扶着登基时,因为父亲的去世,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这是个在深宫中长大,养于妇人之手的懦弱孩子,对于政事一窍不通,所以在群臣的推举下,他的皇叔成为摄政王。

盛微言被贬之前,在朝中时间并不久,所以即使换了天子,也还是没有人记得他,更没有诏他回京。在长久地等待中,他消磨了意志,染上重病。

请来的大夫看到他家的贫寒境况,看病就不太经心,用药也是马马虎虎。盛微言去世的时候,窗外正下大雪,可他的脸却从来没有这么安详过。他知道自己是再不必担心明天和以后了。

只留了她们母女,在那个落雪天地间,坐在他冰冷的身体前。天下这么大,所有人都在开心地度年关,她们至亲的死,如同雪花飘落一般悄无声息。

母亲握着她的手,说:“阿颜,我们好好活下去。”

盛颜到死都记得,当时外面的风声,呼啸如同整个天地都在痛恸。

母亲倾尽所有,扶着丈夫的棺木,带着年幼的女儿,一路跋涉回京城。在丈夫下葬之后,家产被族人瓜分,仅只给她们剩了近郊空置的一间小屋,勉强栖身。

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母亲整日整夜刺绣养家,眼睛很快就坏了下去。而盛颜也早早学会了一切的家务事,学会了垫着凳子在灶台前煮饭。

当时盛颜已经知道自己做一切事的目标,无论人生如何艰难,她和母亲,都要好好活下去。

但这些事,显然是不能为外人说的,所以她也没有对这个陌生人说出口,只是沉默不说话。

看她低垂着脸不说话,他便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桃花春雨,岔开了话题,说:“前面有分岔路,你要告诉阿福怎么走。”

盛颜恍惚抬头看他,说:“就在路口停下好了,反正雨也慢慢小了。”

他听她这样说,也不坚持,拿了旁边的伞给她,说:“这个给你。”

那把伞上精细描绘着凤阁龙楼,缥缈花树,她犹豫一下,才接了过来,低声向他道了谢,一个人下车离去。

在桃花林中,她撑伞向着南边而去,大雨骤过,路旁青草低伏,桃花零落。她走了几步,突然心中瞬间闪过一点微微的疼惜。

上天安排了这样一场雨,让她遇见了他,可她微不足道,他却绝不是自己的归宿。

这刹那相遇,大约就尽付与了波光山色罢。

她在前面走着,小心地握着雨伞,而那人就在后面的马车上看着她,也没有跟过来。

她一路走到转弯口,回到自己的家门口,回头已经看不见他,才赶紧把自己手中的雨伞藏到柴房去,然后推门进去,拍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说:“娘,我没带伞,可被淋得够呛。”

她母亲低头正在绣花,抬头看见她这样,赶紧起来给她烧姜茶,问:“怎么连头发都散了?”

“路上跑得太快了。”她低声说。

“傻丫头,满天都在下雨,你跑得再快,能跑出天底下去?”母亲摇头道。

盛颜烧热水给自己洗了澡,坐在窗下喝了几口姜茶,抬头透过陈旧的窗棂,看了一看外面的大雨。

黄泥院墙内的桃花,已经在雨中,零落不堪。

不知不觉,她捧着姜茶,恍惚出了好久的神。

到傍晚时,雨才渐渐停了。她和母亲在灯下做着绣活,母亲抖着手中正在绣的衣服问她:“这件百蝶牡丹的嫁衣,是谁家的?”

“刘家小姐要出嫁了。”她说,“她女工不行,就托付绣庄交给别人做。”

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良久,声音发颤说:“年年为他人做嫁衣,阿颜,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做自己的?”

盛颜心里不觉一阵难过,沉默了良久,才说:“我不想嫁人,我要永远在娘身边。”

“别胡说八道了,你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说下婆家……”

来提亲的人不是没有,可母亲回绝了一个又一个。好的人家只想要买她去做妾,要她做妻子的人家都与她家差不多的境遇。

盛颜看到母亲在灯下泪流满面,她说:“阿颜,你不能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盛颜一时没有言语。

开放在阴暗角落的卑贱花草,也只得一年一年,过了春夏秋冬。

人与桃花隔不远(上)

大雨过后,第二天是好天气,天空的蓝色娇嫩无比,白云如丝线般一绺一绺卷在空中。

母亲一早往舅舅家去了,吩咐她说:“今年桃花开得太好,恐怕不能结果,你把这几株桃花疏一疏。”

她点头答应,等母亲走后,就在院子里的桃花下铺上大块青布,自己持着一根青竹枝爬到树上去打桃花,要将这过分浓密的花朵打下十之七八。桃花瓣落得她全身都是粉红,整个人如同堆在锦绣中一般。

这屋子围墙低矮,她打到这一树的花开始稀落时,将手举在额前稍微拭了一下汗,却发现有人站在墙外看她,不知已经多久。

见她抬起头来看见了自己,他只朝她微微一笑。

原来是昨天那人。

她坐在桃花树上,尴尬已极,也只得向他微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