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诺查丹玛斯如是说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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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4月17日 巴黎

巴黎伏尔泰大学的凌晨,历史系大楼的屋顶上,幽灵们正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就在顶楼的天花板底下,来自万里之外的电磁波,飞进了我的手机里,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了。

我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国内号码,究竟是谁半夜里给我打电话不过按照时差算起来,现在的中国应该是上午吧。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接起了这个电话,却听到了林海的声音:“你还好吗?”

“还好,刚才有几个幽灵被你吓跑了。”

“我已经找到真正的《玛格丽特》油画了,但真画又被拉莫尔家的人抢走了。”

前一句话立刻让我兴奋了起来,但后一句话却让我摸不着头脑:“等一等,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林海非常着急,他只能大致地把情况说了说,他告诉我拉莫尔家两个男人的名字:温格和维克多,他们带着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以及赝品《玛格丽特》上了飞机,今天下午就要回到巴黎了。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海,你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我会想方设法在机场拦截住他们的。”

挂了电话以后,我已经睡意全消了,走到窗前看着巴黎的夜色,想象那架载着《玛格丽特》的大型客机,正在遥远的云层上穿行。

现在是巴黎时间凌晨3点30分,我紧张地等到了拂晓时分,才给于力打了电话。

于力显然也还在睡梦中,他被我的电话吓了一跳,答应很快就赶过来。

我们约在学校的餐厅碰头,见面后于力反复询问我消息是否确切,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但到这时候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于力立刻找到奥尔良教授商量了一下,教授也非常吃惊,他立刻就向法国警方报案了,举报有人可能走私文物入境,希望警方在戴高乐机场拦截温格和维克多。

原本警方并不太相信这种事,但因为是伏尔泰大学的教授报案,所以立刻安排了警力,把我们几个人送到了机场。

到达机场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查看了一下航班信息,果然有一班自上海起飞的班机,要在下午4点降落巴黎。

警方又核对了航空公司提供的乘客名单,发现了温格和维克多的名字,他们的姓氏都是拉莫尔,而且他们确实随机托运了两件大行李。于是,警方通知了入境检验部门,一遇到温格和维克多两人就立即扣留。

我们就等候在机场入境处,于力和奥尔良教授都显得忐忑不安。直到下午4点,机场预告来自上海的航班已经降落。过了大约几十分钟,我看到一大群人走了出来,其中有两个男人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们其中一人三十多岁,长得斯斯文文风度翩翩。另一人将近五十岁,脸上镶嵌着一副鹰钩鼻子,一脸凶相。他们在入境处等候了许久,似乎一直都在接受盘问,而年轻的那个始终面带微笑解答着,直到他们都被警察带走。

这时一名警官过来告诉我们,温格和维克多都已经被拘留了,警方检查了他们随机托运的行李,果然发现了两幅油画。

奥尔良教授立刻打起了精神,由警官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那两幅油画都放在墙边,已经被拆下了包装。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这就是林海所见到的《玛格丽特》——油画里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正襟危坐,以忧伤的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果然具有震撼人心的美。

在机场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我和于力还有奥尔良教授都屏息静气,呆呆地看着这两幅一模一样的画。虽然其中有一幅是赝品,但在我眼里都是无与伦比的杰作。

于力的嘴唇嚅动着说:“秘密就在眼前了。”

然后教授向警方提出:要把这两幅画带回伏尔泰大学去做鉴定,以确定是否是法定的文物,这样也可以给温格和维克多定罪。

警官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同意了奥尔良教授的请求,但必须要学校出具证明担保。教授马上和学校联系,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担保手续,便从警方手里带走了这两幅画。

警车呼啸着护送我们回到了大学,在几名警察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把画搬进了历史系研究室。

等警察们离开以后,于力紧闭起研究室大门,甚至把窗帘都拉了下来,在特殊的灯光下,只有我们三人面对着两幅油画里的玛格丽特。

这两幅画简直太像了,谁都无法分辨,究竟哪一幅是真画,哪一幅是赝品呢?

奥尔良教授拿了放大镜,对着油画的细微部分仔细地看了看,但丝毫看不出端倪来。

忽然,我想起了林海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在林丹青画的那幅赝品下面,曾经有过他的一个签名,但后来被拉莫尔家族的人涂掉了。这是赝品唯一的漏洞。

我立刻把身体伏下来,仔细地看着两幅油画的下端,还是没有什么差别,只有右面那幅油画的左下角,似乎有块小小的阴影。我把教授叫了过来,在于力的帮助下,他仔细地检查了片刻,认为这块阴影确实是后来加上去的,并不是画家在作画时留下的。

这幅画一定是林丹青在1936年画的赝品,那处阴影底下也肯定是林丹青本人的签名,后来被拉莫尔家人涂抹掉了。

那么另一幅画就是真正的《玛格丽特》了!

我们又趴到了另一幅画底下,还是于力眼睛尖,他立刻发现在画的左下端,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有一行细微的文字。

教授用高倍放大镜照了照,缓缓念出了那行字母一一A?Archabault。

这是什么意思?于力点了点头说:“在这个位置上,通常是画家的签名。”

对,就和赝品上林丹青的签名一样。

那“A.Archabault”就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了,这个人又是谁呢?

但于力摇了摇头说:“真是一个怪异的姓名,法国人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姓氏。”

“如果真是画家的话,那我们只要查一查l6世纪的法国宫廷画家就可以了嘛。”

“好主意。”

于力立刻打开了研究室的电脑,原来这些天他早已经准备了许多资料,其中就有《玛格丽特》可能的作者。

他很快就查到了16世纪末,法国所有的宫廷画家的资料,在众多默默无闻的画家里,果然查到了一个叫“Alain Archabault”的人。

这个名字如果让我音译成中文,就是“阿兰·阿查巴尔特”。

原来阿查巴尔特是瓦拉几亚人,也就是今天的罗马尼亚,年轻时来到法国定居,后来晋升为宫廷画家,所以他的姓氏在法国人看来极为怪异。

Archabault?

奥尔良教授轻声念了一遍,又满脸疑惑地摇摇头,似乎还没有搞明白。

然而,于力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表说:“都已经晚上7点了,我们先下去吃晚饭吧。”

于是我们走出了研究室,临行前奥尔良教授还特地检查了门窗,把大门仔细地锁了起来。

实在没有心情到外面去吃,三个人便在餐厅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席间教授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始终都在思考最后那个问题。于力说关于阿兰?阿查巴尔特的资料非常少,除了他是瓦拉几亚人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生平,也没有什么作品流传于世,似乎把这个人作为突破口的意义不大。

但是,既然这幅油画是玛格丽特留给她的孩子的,那么画里就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而这种秘密必然是赝品里所没有的,而真画与假画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处签名,我觉得关键还是在阿查巴尔特这个人身上。

教授没吃多少晚饭,就提前回了研究室,于力说他今晚要研究个通宵了。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于力说警方还要他去警局一次,因为他们要对温格和维克多提起指控,所以需要有证人去做笔录。

在于力赶去警局后,我独自一人回到历史系顶楼的房间里。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只感到心脏跳得厉害,这让我又紧张地坐了起来,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于力打来的电话:“我正在警局里,刚才我接到奥尔良教授打给我的电话,让我通知你到研究室去一次,他有些东两要给你看。”

放下电话我立刻跑下了楼梯,只见研究室的大门虚掩着,有一道幽暗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见到墙上依然挂着那两幅画,而奥尔良教授正静静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

研究室里有一股淡淡的气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使我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我悄无声息地走到教授身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但教授并没有回答我。

我转到教授的正面,只见他双目紧闭着,表情相当安详,他怎么睡着了?我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但他依然没有反应。

奇怪的是教授手里还抓着一粒小纽扣,我才发现他胸口有团红色的污迹。小心翼翼地用手一摸,发现那竟然是血!

奥尔良教授已经死了,他坐在这张椅子上被人捅死了。

这时研究室的大门缓缓开了,大楼的女管理员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嘴巴里发出可怕的尖叫声。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奥尔良教授胸口的血迹。

毫无疑问,女管理员已经把我当做杀人凶手了!

瞬间,脑子里掠过许多惊险电影里才有的镜头,没想到我居然成为了这些电影的男主角。

也许是出于下意识,我立刻向研究室门外冲去,一把推开了女管理员,慌不择路地跑下了楼梯。

身后继续传来女管理员的尖叫声,我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狂奔着跑出了历史系大楼。

黑夜的校园里没有人看到我,我就像一阵风似的穿过小径,浑身颤抖着跑出了伏尔泰大学的后门。

虽然已经跑出了大学,但我还是觉得不安全,因为这里看起来比较偏僻,我一个中国人更容易引起注意。于是我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市中心。

我用力地摇下车窗,在巴黎的夜风中大口喘着气,耳边似乎还响着女管理员的尖叫。天哪,奥尔良教授居然死了,他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谁又会来杀他呢?难道是他无法解决难题而自杀了?

忽然,我想到了于力对我说过的话,许多研究“路易九世之谜”的学者,都在关键时刻神秘死亡,难道奥尔良教授也难逃这一规律?

我又把自己的手摊了开来,那可怕的血迹依然沾在我的手心里,而这一幕居然让女管理员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在,这回我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了,如果留下来实在是百口莫辩。可是,我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女管理员知道我是谁,警方很快就会通缉我的,我在法国人生地不熟的,更重要的是有语言障碍,要抓住我实在太容易了,到时候我就再也说不清楚了,他们会说既然你没有杀人,那为什么要潜逃呢?

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绝望,就像心口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根本没有心情再看外面迷人的巴黎夜色。我悄悄地拿出餐巾纸,擦干净了手心里的血迹,可仍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原本来巴黎是为了素不相识的林海,为了破解神秘羊皮书的秘密,顺便也想赚个免费欧洲游的便宜,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今晚。说不定到了明天早上,大小媒体都会报道这件事,那我就用不着出版社帮我炒作,而真正成为“新闻人物”了。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出租车停在了塞纳河边,下车后我躲进了夜游巴黎的人群中。世界经典推理小说告诉我,要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总之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

忽然,我想到了于力,现在恐怕只有他才能救我了。

我立刻给于力打了电话,他已经在警局听说了奥尔良教授被杀的事,他说现在我已经成为了通缉犯,警方正在巴黎各地全力搜捕我。

我在电话里大声地说:“于力,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我是无辜的。”

“我也相信你,但警方不相信。我看你还是快点回来自首吧,我会请律师帮你的。”

“好吧,我会考虑的。”

我颤抖着终止了通话,现在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回头看看塞纳河边的游客们,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对着我,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把我抓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了,我浑身打着冷战,就算再有勇气也不敢暴露在灯光下。我低着头走下了河岸,沿着河堤走到了塞纳河边的一座桥下。

没想到桥洞下还蜷缩着好几个流浪汉,难道我也落到了这个下场?

正在我失魂落魄之时,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我的裤脚管。

我吓得几乎大叫起来,却见到一个人影从黑暗里站了起来,他拍拍我的肩膀,用英语说:“I’m Jack,your friend.”

原来是雅克啊,吓了我一跳。世界真是太小,这已经是我在巴黎第四次遇到他了。

雅克用蹩脚的英语问我去哪里,我却实在回答不上来,想说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但又不敢说出口。

但雅克却“热情”地把我给拉走了,他用英语说到他家里去坐坐吧,我真还不知道流浪汉能有什么“家”,不过我现在也实在走投无路,先到他那里去避避风头也好。

于是,雅克带着我跨过了塞纳河,向巴黎西北方向走去,穿过灯红酒绿的巴黎街头,一路上有不少乞丐与他打招呼。我心里一阵发慌,原来跟着他更引人注目了,我只能把头低下来,不让人家看清我的长相。

流浪汉都是竞走的高手,雅克竞一口气走了半个多钟头,我的腿都快走断了。眼看渐渐离开了市中心,周围的灯光也暗淡了许多,该不是把我领到黑社会去吧。

四周越来越偏僻,直到雅克在一道围墙边停了下来,墙角裂开一个大洞,正好可以钻进去,他便拉着我钻进了围墙。

墙里居然是一片开阔地,四周种着一些大树,一些奇怪的石碑在黑暗中矗立着,凉风吹过让我不寒而栗。我颤抖着问这是什么地方啊?雅克的回答非常干脆:“Cemetery。”

虽然我的英文水平一塌糊涂,但这个词倒还是听过的,它的意思是——墓地。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在这月黑风高之夜,雅克竞把我领到了墓地之中,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正当我吓得要逃跑时,雅克却说这里就是他的家,难道他是从坟墓里爬出的吸血鬼不成?

雅克又解释说公墓管理员和他很熟,晚上让他睡在管理处的空房间里,至少要比在塞纳河的桥洞下过夜好多了。

他的回答让我将信将疑,再看看周围一座座孤坟,心想今晚真是倒霉到家了!

雅克带着我穿过墓园,来到一排两层楼的房子前,敲了敲一扇窗户,里面还有个值夜班的管理员。随即他把门给打开了,让雅克随便住在哪间空屋子里。在亮着电灯的值班室里,我忽然看到了公墓的名字——Archabault公墓。

这奇怪的名字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球,我像傻了似的凝视着这行字母,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对了,在《玛格丽特》真画的下端,不是有一个画家的签名吗,那个签名是“A.Archabault”,而“Archabanlt”正是画家的姓氏。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那行字母,确实一个都不差。也就是说这个公墓的名字,和16世纪宫廷画家的姓氏相同。

虽然说人名与地名相同,在欧美国家是相当普遍的现象。但在法国人里,“Archabault”是个极其怪异的姓氏,实际上这是个外来的姓氏,法国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姓。之所以会出现公墓与画家同名的现象,恐怕只有用巧合来解释了。

在这子夜时分的墓园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了我的脑子,让我一下子开窍了—是的,我突然想起了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在这篇著名的小说里,作者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有一个为德国服务的中国人,他想要把重要的情报传递给德同,但又实在没有传递的途径,他就在最后关头杀死了一个叫艾伯特的人,因为他要德国攻击的目标,就是一座叫艾伯特的城市。媒体报道了这桩毫无动机的杀人案,德国人解读出了这条重要的情报,因为报纸登出了艾伯特这个名字。

那么“Archabault”是否也是同样的道理呢?这个极其怪异的姓氏,正好与这座墓地的名字相同,不正是某种重要的暗示吗?

我想我已经猜到了1574年玛格丽特的心思,她要在自己的肖像画里传达某种重要的信息,但又害怕被王太后发现,只能采用某种特殊的手段。所以,她请了一位姓名怪异的宫廷画家来画,当时所有的画家都会在作品上签名,只要这位叫Archabault的画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就等于在画布上留下了永恒的密码——

因为“Archabault”就是埋藏秘密的地点!

到这里我一切都想通了,正因为“Archabault”公墓埋藏着秘密,所以玛格丽特请了一位姓Archabault的画家来为她画肖像,油画上的签名才是真正的信息!

这真是绝妙的密码啊,也只有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才能设置和破解,不是我在自夸哦。

拉莫尔家族用了四百多年的时间,始终都没有参透这个秘密,如今竟然被我发现了。我仰天长叹,看来雅克真是我的福星了,我要是没有来到这座公墓,没有看到“Archabault”这个名字,就算苦思冥想一百年都未必想得通啊。

也许最大的秘密就在我们脚下了,我赶紧回到现实中来,拉着雅克去问公墓的管理员。因为我们的英语水平都惨不忍睹,所以费尽了各种表达方式,终于大致问清楚了公墓的情况——原来,这座公墓早先是修道院,始建于公元1505年,当初的名字就叫Archabault修道院,16世纪末曾为法国王室所有。但在法国大革命时代,修道院被战火毁灭,从而变成了一片公墓。既然修道院都已经变成了公墓,那么时过境迁秘密还会在吗?我低下头想了片刻,感到希望并没有完全断绝,因为在《玛格丽特》油画的真品里,“A?Archabault”的签名是在最下端,几乎被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否可以理解为修道院的地下呢?

我问雅克是否看过那些墓碑,他说这里几乎每一个死人他都认识。我又问他有没有16世纪的墓碑,他说在墓地的最里端看到过。

雅克已经在这公墓里生活好几年了,轻车熟路地带着我穿过恐怖的墓地,来到了那块古老的墓碑前。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手电简,照亮了墓碑上的文字——A.Tluabahcra,1525-1572。

“Tluabahcra?”

这个姓氏更为奇特,根本就不可能读通,我又仔仔细细地念了一遍字母,才发现“Tluabahcra”不就是“ArchabauIt”倒过来写吗?

这个墓一定不简单!

这时雅克用蹩脚的英语告诉我,前几年政府清理过墓地,发现这个墓里竞没有棺材,在墓的后面还有一个大洞。

说着他把我拉到了墓后,果然手电光束下出现了洞口,人完全可以跳下去的。

但要我跳到坟墓里是绝对不敢的,可雅克却率先跳了下去,他说下面很好玩,让我下来也看看。

我只能硬着头皮钻进了洞里,发现底下是个很大的墓室,却没有任何棺材的迹象,就连尸骨的痕迹也没有。

在墓室底下还有一块石板,雅克好奇地用手电照了照,发现旁边还有缝隙,是可以搬开来的。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用力,居然把这块大石板给搬开来了。

石板底下立刻冲出一股奇异的气味,呛得我们鼻涕眼泪直流,恐怕那是四百年前的味道吧。

当电光再度照亮下面时,我这才看到了一个石头盒子,更确切地说是个石匣。

石匣的重量很沉,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搬出来,打开重重的盒盖——

我看到了一卷书。

在手电光线的照射下,我颤抖着捧出了那卷书,纸质和今天的书完全不同,和羊皮书也不一样,我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它的质地。

总而言之,这本书一定非常古老了,我根本就不敢打开来看,我害怕一翻开就会变成灰了。

突然,我听到墓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道灯光从头顶的洞口射了进来。雅克立刻警觉地叫了起来,但一个黑影已经跳下了墓室。

难道是这座坟墓里的死人外出游荡回来了?我是否该对它说:“对不起,我们不该打扰你的家。”

然而,当一道电光射到我的脸上时,我却听到了一句熟悉的中国话:“怎么是你?!”

竟然是于力的声音,我赶紧走上去两步,果然看到了于力的脸。他和我的表情一样惊讶,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像这样在坟墓里重逢的情节实在太离奇了。

雅克看着我们好像是认识的,也就不再紧张了。我摇着头问:“于力,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我发现了《玛格丽特》油画里的秘密。”

原来于力也发现了油画签名的问题,他认为“A.Archabault”的签名很可能是一种暗示,他半夜里跑到图书馆里去查“Archabault”的地名资料,果然发现在16世纪末,巴黎西北有一个叫“Archabault”的修道院,当时由王室管理,法国大革命后改成了公墓。

于是,他又连夜开车赶到了这里,跑到公墓里寻找可疑的墓碑,直到发现了这座16世纪末的坟墓。

我也惊讶地摇了摇头,还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参透了呢,原来于力比我还要厉害啊。接着我又急着向于力解释,奥尔良教授并不是我杀的,我进入研究室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椅子上。

于力似乎并没有着急,他点点头说:“我怎么会怀疑你呢?等明天早上我会陪你去和警方说清楚的。现在先看看你发现的东西吧。”

我把那本奇书交给了于力,他用手电筒照了照说:“天哪,这不是古埃及的纸草文书吗?”

“什么?古埃及的文书?”

“对,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种图书,也称纸莎草纸书卷,产生于公元前3000年的古埃及,人们用尼罗河边一种类似于芦苇的莎草科植物为材料,取其茎髓切成薄片,压在一起就制成了纸莎草纸。古埃及人用芦苇茎为笔在纸上书写象形文字,就是你眼前的这种书卷。”

这时想到自己还在坟墓里,我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便爬到洞口外边去了,于力和雅克也一起爬了出来。

我们在墓碑边上支起了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古老的纸草文书。

没想到一开头居然是古希腊文,凡是学习西方历史的人,大多能读懂古希腊文,于力立刻用汉语翻译出了第一行文字——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本书,乃是古埃及亡灵书,这里记载了未来世界,以及足以毁灭世界和人类的最高深的魔法。”

我颤抖着问了一声:“古埃及亡灵书?”

“是的,这本书的内容是在古埃及时代完成的,但开头这些古希腊文字是后来写上去的,应该是在公元前4世纪左右。我看开头这段类似于序言。”

“序言写了些什么?”

于力大致地看了看开头这段,突然无比讶异地说道:“序言是一位古希腊学者写的,他说发现这本古埃及亡灵书的人,是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

“亚历山大大帝?那可是世界古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对,根据这段古希腊文的序言记载,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尼罗河畔的一座古代神庙中,发现了这本古埃及亡灵书。亚历山大对这本书极感兴趣,因为他看不懂书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便命人将其全文翻译成古希腊文。但书中有一段内容却引起了亚历山大的不快——书中写到在爱琴海以北,黑海以西必将产生一位年轻的君王,这位君王具有非凡的军事天赋、他以剑斩断绳结、梦想征服世界,但他仅仅做到了一半,就在巴比伦因癫痫而死。”

“爱琴海以北,黑海以西不就是马其顿王国吗?具有非凡的军事天赋、以剑斩断绳结、梦想征服世界的人不就是亚历山大本人吗?”

于力点了点头说:“没错,亚历山大并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年仅三十三岁就因癫痫死于巴比伦。”

“也就是说书里的这段内容,准确地预言了亚历山大的一生。”

“嗯,当时的亚历山大正如日中天,他怎么会相信自己将因癫痫而死呢?于是他下令将这本古埃及亡灵书,永远地封存在金字塔里。”

“但没想到预言竟然应验了!他后来真的因癫痫而死。”

于力又翻了翻后面的纸草书说:“序言到这里结束了,后面全是正文,既有古埃及象形文字,也有古希腊文字,是两种文字相对照的。”

“两干多年前,亚历山大大帝下令将这本书永远封存在金字塔里。而路易九世在羊皮书卷上说,他是在埃及的金字塔里发现那个重大秘密的。依此推论,路易九世所说的那个重大秘密,其实就是这本古埃及亡灵书了,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了,否则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为何要处心积虑地设置密码,最终把我们引到这个墓室里来呢?”

雅克一直看着我们两个中国人说话,不耐烦地伸了伸舌头。

于力把亡灵书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的包里说:“我必须赶回大学,对这本纸草书继续研究。”

“那我怎么办?警方还在通缉我,但教授不是我杀的。”

于力拍拍我的肩膀说:“还是先自首吧,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说完于力竟然丢下了我,径直向墓地外边走去,这时我浑身都抖了起来,便大叫一声:“等一等,于力!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教授?”

于力停顿了几秒钟,但他并没有回答,继续向外面快步走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飞快地向于力奔去,同时喊了起来:“是你杀了教授吧?!”

于力像是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然后马上回过头来,雅克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竞与这墓地里的死尸一样苍白。

他露出一副极其怪异的表情:“你说什么?我杀了教授?”

“对,如果不是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到教授那里去一次,我怎么会出现在凶杀现场呢?这些都是你的安排,先让我进入凶杀现场,在计算好时间之后,再给女管理员打电话,让她在第一时间发现我,这样我就成了最大的杀人嫌疑犯了。”

“可是作案时间呢?我不是晚饭后就去警局了吗?直到警方接到报案,我一直都留在警局里。”

“是的,你可以在警局找出足够的证人,来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但我记得奥尔良教授是最先吃完饭走的,然后你才说你要去警局——在这段时间里,你完全可以先去研究室,在那里杀死奥尔良教授,然后又从从容容地赶到警局。你完全计算好了我的作息时间,你在警局等到那个最保险的时刻,再给我打电话把我骗到研究室,接下来你只要再给女管理员打个电话,一切的罪名就全都推到我的头上来了。”

于力沉默了片刻,眼神里散发着一股恶意,他忽然拍了拍手说:“很好,果然是块小说家的料,你的推理非常精彩,但唯独缺少一样——证据。”

“是的,本来我是没有证据,但现在我已经发现了,这个证据就在你的身上。”

于力紧张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什么证据?”

我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已经承认了。”

“混账!”

“自从伏尔泰大学里逃出来,我已经忍耐了几个小时了,虽然一开始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始终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但几个小时来我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要杀死奥尔良教授。刚才在墓地里看到你的眼睛,目光里所流露出的一股杀意,让我不寒而栗。是的,这是杀人之后才有的眼神,标准的目露凶光。你已经丧失了理智,也许还会杀更多的人。”

“闭嘴吧!”

于力突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手枪,黑色的枪口直对着我的胸口。

我还没反应过来,雅克已经怪叫了一声,但于力转过枪口又对准了雅克,他用法语和汉语各说一遍:“你们都不准动,谁动就打死谁!”

在这阴冷的墓地里,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对峙着,凌晨正是幽灵们回家的时候,四周刮起一股股愁云惨风,让人联想到许多部经典的恐怖片。

我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力忽然苦笑了一声:“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父亲,他为研究‘路易几世之谜’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我必须要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所以才跑到法国来读研究生。”

“我知道你和奥尔良教授都很渴望发现那个秘密,但为什么要杀人呢?”

“原本我从来没想到过要杀人,但自从我投入了奥尔良教授的门下,就发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我发现教授的许多重要论文,都与我父亲写过的手稿相同,甚至他们的研究成果也都非常相似。”

这个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你怀疑奥尔良教授剽窃了你父亲的研究成果?”

“不是怀疑,我已经秘密地证实了,这件事千真万确。我父亲在伏尔泰大学做访问学者期间,与奥尔良教授共同研究‘路易九世之谜’,卑鄙的教授不但窃取了我父亲的成果,而且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还对我父亲实施了恐吓与催眠,致使我父亲精神失常胡言乱语,被迫提前回国,不久就困意外车祸而去世了。”

“所以你非常恨奥尔良教授?”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来法国以后才发现的。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教授始终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而我也始终把仇恨埋在心底,我发誓一定要为父亲复仇。但奥尔良教授是研究路易九世之谜的专家,我必须依靠他才能发现那个秘密,所以我必须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当我们得到那幅真正的《玛格丽特》油画,你认为可以不需要奥尔良教授,而独自解开那个谜底了,这就是你杀人的时机。”

“对,我已经悄悄悟出了油画签名的暗示,我想我可以发现那个秘密了,而你的存在正好是替罪羊。”

“所以你杀死了奥尔良教授,又设计陷害了我。”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如果说奥尔良教授死有余辜,那么我又何罪之有?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于力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朋友。我早就看穿这个世界了,只研究学术是无用的,只有利用知识为自己创造财富才是可行之道。知识是最重要的权利,既然拥有超过常人的知识,就必须用来为自己服务。”

“我懂了,在得到《玛格丽特》真画之后,世界上有机会解开秘密的只有三个人,那就是我和你,还有奥尔良教授。你杀死了教授,又陷害了我,那么只剩下你一个人,就可以独自占有这个秘密了。”

“说得没错,这个秘密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要费尽心机把它留给自己的孩子,以便她和拉莫尔的私生子能成为欧洲的主宰。拉莫尔家族用了四百年的光阴来破解秘密,这中间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又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是的,我确信这个秘密将给我带来财富、名誉和地位,甚至无边无际的权力,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在墓地清冷的月光之下,于力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我,不停地摇晃着。

他要开枪吗?

我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砰!

瞬间我闭上了眼睛,但除了心里一颤以外,身上并没有什么感觉。于是我惊恐万分地睁开眼睛,只见于力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额头流了一些血,旁边有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

原来是雅克救了我,他手里始终攥着一只打火机,就在于力即将要向我开枪时,雅克把打火机砸了出去,正好击中了于力的额头。

任何人的额头被这种金属打火机砸中,至少都要搞个脑震荡,我赶紧低下头瞧了瞧于力,看来他确实已被砸昏了过去。

死里逃生,真是老天有眼啊!

这时我几乎浑身瘫软了下来,来不及和雅克拥抱,便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几分钟后,警车呼啸着打破了幽灵们的安睡,警察闯进墓地带走了我们三个人。

再见,Archabault公墓。